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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问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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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观?”
  “这个……”万没想到向来最厌多事的月天心会有此一问,帝乙木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天心,这都是些我帮中的琐事,不是我有意要瞒你,实是你内伤才愈,怕你看了心烦,不如待你伤好了再请教你,如何?”
  “我竟是什麽大病之人了?又是些什麽‘琐事’,能叫我看得还会‘心烦’?”月天心秋水般的眼神清亮地地望向帝乙木,象是要洞彻他心扉一般,缓缓伸出了右手,“给我瞧瞧。”
  两只手都搭在那封信上,一只修长有力,另一只白如莹玉,竟是谁也不肯松开。僵持倾刻,帝乙木终於敌不过月天心微笑而坚持的眼神,长叹一声,放开了手:“天心,你要看就看吧,只是,看了後,千万莫生气。”
  月天心也不理他,径直抖开了信,第一张的字仓促潦草,笔划有力却无章法,显是在匆忙中写就。
  盟主在上:
  
   火门又派人来袭,兄弟们浴血力战,但寡不敌众,西风驿站危在旦夕,请盟主示下是後撤还是坚守。
   另:本地其余两处分舵也已被火门在一夜间挑掉,对方留下书信,要属下转交盟主。附後。 



                                      左堂  孙明
  没看信之前,月天心已猜到是火门来袭,但连他也没想到来得会有这麽快这麽猛。从自已昏倒到现在,不过一夜光景,火门竟一出手便挑掉了天盟的两处分舵,更苦攻西风驿站,挑衅之意表露无遗,决非以往低调沈潜的行事作风。火离究竟想做什麽?
  第二封信却是火离写给帝乙木的亲笔信,字算不上好看,笔意却豪迈不羁,写得力透纸背,满页淋漓: 


  帝乙木吾兄台鉴: 


   天心其人,吾欲得之,然料兄亦必不肯拱手相让。天下者,有德居之,佳人亦复如是。观今日江湖之英雄,无非兄与我尔,唯各尽其能,一展身手,方不负上天造就之意。今闻兄正携天心北上求药,此良机不遑相让,火某大胆,先行出手,得罪得罪。
   兄如不忿,可回转与火某交手,但火某也料兄必不肯舍弃天心,任他独自北去,故,帝乙兄还请放心前行,此地不必为念,火某必将不辞辛劳,接过就管。
   今日之西风驿站,他日之明月天心,帝乙兄,请拭目待了。 


  底下却没画押,只是在落款处龙飞凤舞勾了朵燃烧中的火焰。月天心微哼了一声,却并未如帝乙木想象中发怒,语气也平平淡淡听不出什麽情绪:“算计得不错,难怪能登上南方首领之位,果然不择手段的很。象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换作那些大侠,是做不出来的。”
  火离在信里说得很明白,他就是要在帝乙木陪天心求药、无暇分身的时候挑起争斗,帝乙木若丢开天道盟不管,则火门胜利成算大增,加上天道盟内奸没除,要一路攻城掠地打过北方来,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若帝乙木心系霸业,舍了天心回来就战──想必火离更是求之不得。这笔帐,怎麽算他都不会吃亏。
  帝乙木最尴尬的地方倒不在於此,而是火离在信上明明白白点出,他们两个争的是天下和天心。帝乙木虽深爱天心,却一直不敢吐实,实是怕佳人知道後,会有意疏远冷落自已,那种对待可比零剐更痛苦,向来果决明断的帝乙木也不由犹豫至今。想不到现在却被火离一语道破心事,当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微红了脸,不知该不该承认。
  幸亏天心好象没有注意这些,只对著信纸沈思了一会,抬头道:“帝乙兄,这件事我也脱不了关系。你我认识时日虽短,却是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我也就不再说那些让你回去的客套话──这块玉你拿去,凭著它上少林武当这几处地方借人借物,想必他们还不会拂了你的意。就当是我误了你时日的补报罢。”
  凝白洁净的手掌上,一块镌著古文的翠滴绿玉正在晨曦里幽然生光,此情此景,说不出的动人好看。
  帝乙木笑了一笑,从容伸出手去──却是连玉带月天心的手一起握住。他的眸子在清寒的空气中格外冷静,闪著沈稳自信、令人难以抗拒的光芒:“天心,多谢你。但,这一仗;还是留给我和火离自已来罢。” 


19
  
  儿须成名酒须醉。
  这样的回答并不在月天心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惊奇,只是抬了头,深深地凝视著面前这张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脸。帝乙木远不如月天心俊朗清逸,然而这一刻,却充满男性的动人光采。
  ──自信与力量,本就是男人最好的点缀。
  月天心清亮逼人的眼神没能使帝乙木表现出退缩,帝乙木微笑著,却是毫不回避地迎视著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眸。
  两双眼神在半空中交错对撞出!亮的火花。
  ──想逞英雄豪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清楚了麽?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高手过招,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不後悔?
  ──绝不。
  ……
  半晌,月天心的眼光柔和下来,叹息了一声:“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不为,你今儿这行事,倒很有先贤之古风,不愧是黑石老人的门下──可惜入了黑道,称不得侠名。” 
  帝乙木轻晒一声:“天心,你怎地也信那些破烂规矩?一个男人,做些男人该当做的事,就叫做甚麽先贤古风了?”紧握了天心的手在掌中,欣喜他并未挣扎,精神更是大振,双眸闪亮,哈哈大笑道:“侠?甚麽叫侠?天心,枉你修道多年,怎连这也勘不破──任情负义便是侠、问心无愧便是侠!当真江湖上那些侠客,行的便是侠义麽?哪一年在北方我不要杀掉一批欺世盗名者!”
  侠,更多是对别人负有的一种本不相干的责任,而不是如帝乙所说的那样为了一已之性。月天心摇摇头,并不赞同帝乙木的说法,但纵然如此,他也不禁被帝乙木睥睨一切的豪气所折服,当下抽出手来,笑了一笑。
  “好、好。你既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由得你去──去之前,总能把你怎麽个对策法告诉我吧?”    
  掌中一空,帝乙木微微有些失望,闻听月天心此言,不复往日冷然,反多了些调笑之意,不由大喜,面上却佯怒:“你便总是不相信我罢了!还尽盼著我死──难不成我这几年的北方盟主,当真是做假的、用嘴说出来的?”
  “不敢不敢。”月天心笑著躲过帝乙木当胸打来的一拳,折梅手巧妙一翻拂落又一掌,“好罢,便算我失言,赔礼还不成麽?到底有什麽打算,你说来听听吧,我知道你这种人,必有花招,决不肯当真死战的。”
  知道月天心素性淡泊,不喜与人牵涉,肯这样问,已是表示了极大的关心,帝乙木心中感动,反腕抓住月天心的手──却捉了个空,只攥住了衣袖,也不放开,笑吟吟挨近道:“还是你最知我。实话说给你听,两军对垒,要紧的是避其锋锐,击其惰归,火离来势汹汹,我何必与他硬拼?那几处分舵,让给他也无妨,便连西风驿站他也尽可拿去,我只要趁机布局,查出那内奸便是──唯有这内奸,才真正是我天道盟的心腹大患,连我也差点丧命在他手上,幸亏遇见了你。”
  想起一切都原起自那次湖上初遇,出手相救,月天心不由苦笑了一下,面容也有些黯然:“那是你的造化,跟我无关,我本不想救你的。”
  心知月天心必定是想起中那火离诡计,铸成大错之事,这本也是帝乙木的心伤,不欲他多记挂这些,当下帝乙木以它言杂之,特特将话题扯开,月天心看得明白,不忍拂他好意,也便强笑著相陪,时辰一长,倒也当真放松了心情,一时间马车内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之极。
  帝乙木却另有一番心事在。
  只是这一夜未见,他发现天心竟有些变了。高山寒雪般的淡漠少了几分,言辞形容中平添几分亲和,若说过去的美是清逸锺华,似不食人间烟火,那麽现在的美……竟象是多了几许豔色,雪地里开了朱梅一般,一颦一笑,格外流光烁彩。
  莫非当真是因对火离做了那事,引动情欲而不自知之故?想到此处,帝乙木怒极火离之外,也暗暗有些佩服,若非他用计逼迫,月天心这生都不可能触碰情欲,更不可能见到现在这般倜傥模样。
  眼前佳人活色生香,巧笑嫣然,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帝乙木实是不甘,恰在此时月天心偶一回眸,虽是无意,妩媚风情却直钻到骨里,当下再也忍耐不住,脑中一热,攥紧了天心的右臂,便要将自已的爱慕之心全盘托出。
  咭地一声轻笑,声音颇有几分稚嫩年幼,在晨雾里流动著,既象是很远,又仿佛只隔了层板壁:“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打情骂俏,肉麻当有趣,真正羞人!”
  帝乙木一愣,他的耳目也算一流的了,怎地连这人什麽时候出现都不知道?那话听得尤其刺耳,正想反击,蓦地却觉出身边人的微颤,回头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20 


  仍是那般清清淡淡不见太多喜怒的容颜,帝乙木却在那眼神里看到一刹间的异样波动,竟似有些……愤怒一般,合著那微微的一颤,虽然是转瞬即过,却也令帝乙木暗暗心惊。
  能令忘情月如此介怀的人,绝非平常之辈。帝乙木暗自戒备,手指一弹,疾驰中的马车听得信号,立刻减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晨光亮了一些,迷雾凄凄,将退未退,官道上仍是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
  正在疑惑间,只听月天心淡淡地开了口:“你又来做什麽?”
  身边的帝乙看得分明,微茫的青光里,月天心神色不变,那双腻玉般的纤手却已搭在了冰魄上。
  “嘻嘻,月哥哥你在干什麽?人家是来找月哥哥玩的啦!”
  全然撒娇的脆嫩语声,带著孩童独有的纯真甜蜜,若不是在此时此地听到,帝乙木想必也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月天心却只是微微一晒。
  “有甚麽事,下来说罢,总在天空里晃著,未免吓了路人。”
  “月哥哥,还是你最疼商商了,商商在你们头顶飞了大半天,好冷啊!”
  帝乙木吓了一跳,心道这世上莫非真有仙人,还会在空中飞来飞去,便听扑扑几声振翼,一只铁青色的巨鹰自半空直冲而下,昂然收翅,停在马车前面。巨鹰背上,却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孩童,生得极为可爱,脸颊红红地象只大苹果,让人很是想去咬上一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灵动无比,配上大红长毛的披风,当真是人见人爱,料想那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也不过如是。
  帝乙木闻见空中异动,本已下意识地挡在月天心身前,见到来者竟是这般可人的孩儿,倒是愣了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耳畔月天心悠悠地叹了口气:“帝乙兄,你莫看他这般天真,他的辈份,只怕比你我都还要大些──血魔门下最末一个徒弟红孩儿秦商的名头,就算你不是道门中人,也该听说过罢?”
  帝乙木悚然一惊。
  他纵横江湖十数年,睥睨群雄,罕逢敌手,也可算得骄傲了,然而他知道,世上另有种人,非文非武,介於仙凡之间,讲求的是仙术道法、方药幻术,人数虽少,却是自成一格,别有天地。例如蜀山月天心,便是自幼潜心养性,以剑仙为期,打伤他的血魔却是蜀山的老对头,专修邪术,一样有弟子有洞府,代代相传无穷尽。
  这些道术中人,平素极少与尘世往来,但每一出现,必是惊世骇俗,掀起轩然大波。月天心便是一例,这红孩儿秦商,却是又一例。
  江湖上顶尖的人都知道,这秦商是出了名的手段阴险,狠毒无情,不但将世人的性命视如芥草,随意拿来练法杀戮,便是他们邪派的同道中人,稍有惹恼了他也是狠下杀招,不留活口。他出道在月天心之後,名头却更为骇人,只是见过他的却少之又少──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天真美丽的孩童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帝乙木上下打量著犹自笑嘻嘻,既可爱又甜蜜的红孩儿秦商,虽知天心所说必不会假,但这反差委实太过巨大,心中震撼未平,不由摇头叹道:“天心,多亏是你认识他,换作我,怎样也怀疑不到这样可人疼的孩子。”
  “谁说我不是,”月天心微微苦笑,“你记不得我是怎样上当,被诱出蜀山之界的麽?那便是你眼前这个可人疼的孩子所赐了。”
  帝乙木怔了一怔,想起那晚月天心酒後说起的一切,恍然大悟:“就是他借口和你玩,骗你踏入血魔陷阱中的麽?果然难防。这样的人还留他作甚,难不成要养虎为患?莫若我们就在此地将他杀掉算了,要是你狠不下心来对孩童下手,我来便是。”
  嘻地一声笑,红孩儿秦商听得他们说话,也不发怒,只是笑眯眯地对准了帝乙木便瞧:“呀,这位大哥哥好狠的心,月哥哥逗著你玩儿,难道你还当真?你看我象是那种会杀人的人麽?”
  帝乙木果真再仔细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不象。”
  “那你还要杀我麽?”秦商眨著灵活的大眼,笑吟吟地走近了几步。
  “要。”帝乙木左手袍袖一拂,拂落了几点微不可辨的黑光,“象你这种害人精,在我的地盘上走来走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秦商见暗袭不成,心中也有些吃惊,难怪这帝乙木能在数年之内掌控北方,而後稳稳地坐住不放──原来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他这几点沾著剧毒的无影砂,还真没几个人能逃过的。
  後退一步,仍是保持著甜蜜纯真的笑容:“哎呀大哥哥,商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莫要学那小家子生气哦!”
  任秦商乖巧善言,舌灿生花,帝乙木心中既认定了他是害天心的帮凶,对他便再也好感不起来,越看越生厌,不耐烦与他多说,身形一展便要掠出车外,下了杀手再说。
  右手一滞,却是被月天心温腻的手掌按住,愕然回头,月天心歉然一笑,眸子随即转看向秦商:“有我在这儿,你那些法术就不要拿出来了,拿出来也没用──还是照直说吧,你来这里干什麽?最好快一点,我这夥伴的耐心不是很好。”
  秦商迟疑了一下,突然正经地问道:“月天心,你恨不恨我?我差点害死你。”
  诧异於他的转变,月天心沈吟了一下,神情平静:“我不想恨任何人。恨这种情绪,和爱一样,对修行有害无益。然而你跟我是师门之仇,这仇,我不能不报。”
  “好,你说得真好!”秦商赞赏地朝前跨了一步,眼光透出诚挚,“其实我并不想害你,那天见了你,就觉得特别投缘,可惜师命难违,没办法,只好引你出去。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幸好你没死,我一听到消息,立即急急忙忙地坐著青儿来了──你练了化血大法,要玉芝解度对麽?我师父可也看上了那玉芝,等它治伤呢,已派了我大师兄去寻了,你们可要小心啊。”
  血魔的大弟子也来了?帝乙木心中一凛,说不在乎是假的,然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挡得住他为月天心拿到玉芝的决心。
  秦商又走近了一步,眼里竟盈满恳切哀求,那凄婉的神色连帝乙木看了都有些恻然,颤声道:“月哥哥,你现在还愿意把我当弟弟看麽?”
  “我收不起你这种弟弟。”月天心面色冷然,光影起处;冰魄连鞘带剑在空中划了个大圈,只听扑噜噜一阵响,几十只毒蜂挣扎著摔落在地,“你若是能离我远些,不要偷放这些毒蜂啊毒针啊什麽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现在还不想走麽?”
  “嘻嘻,月哥哥总是那麽聪明,从不上人第二次当的。”秦商转瞬间又恢复了甜似蜜的笑容,身子箭般地後掠;退到了巨鹰背上,再一拍巨鹰脖子,那顾盼自威的生物便双翅一展,直飞向高空而去,须臾间;人已去远;只留下遥遥的声音,“那麽,我们临山见罢。” 

官道寂寂,语音未嫋,一点黑影已在流光里去得远了。
  帝乙木这十余年来在江湖上也算见过不少奸雄巨恶,但象秦商这般甜蜜而又恶毒的孩子还是第一次碰到,当真有毛骨悚然之感,回眼看月天心时,却见那张脂玉般的容颜上透出微微的悲悯。
  “生原是枷,世人为了一已的生存,便不断地挣扎残杀,连这聪明的孩子也莫能例外──最後也只不过得一坯黄土掩风流,何必,何苦?”
  帝乙木一怔,眼见月天心神色安祥,晨光里如玉蒙辉,竟有说不出的圣洁高华,爱慕之外,心中突生恐惧。这样的天心,似乎离他好远好远,虽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转瞬便可消失。
  当即哈哈一笑:“天心,那些道理,你留著有空再想罢。现在最紧要的可是如何抢在他们面前找到玉芝。”
  月天心默然半响,悠悠道:“尘世如此污浊,可不正是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玉芝找不找得到,原也不打紧,真若无法,到时劳烦你帮我兵解便是。”
  兵解是道门魂魄不灭,转世修行的一种法子,借由旁人之手,以刀兵之器砍下头颅,斩断这世的生机。听起来有些骇人,可对修道之人而言,兵解原是跟吃穿一般的天经地义,月天心自幼修道,心无芥蒂,也就随口说出,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帝乙木已经剧变了脸色。
  天心,他的天心果真还是没死那修仙练道的心。帝乙木听到月天心轻描淡写说出兵解两字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凝冻住了。他不是不明白兵解的道理,可是──可是他怎能看著天心去死,而且,是由自已砍下他的首级?!不,不要说做,仅仅是这样想一想,帝乙木便已是被骇得心惊胆战了。
  不是他胆小,想他帝乙也曾千百敌众中冲杀来回如夷平地,直积得尸横遍野也从未手软,只是,这是天心,是他无意间将心失落,情根早已深系的爱人啊──
  “上车吧,尽人事以安天命,我们原也该去尽尽力的……咦,你怎麽啦?”
  月天心拎起衣角便要上车,却见一边帝乙木面色如霜,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由大为奇怪。
  他的双肩猛地被帝乙木如铁般的双手钳住,凑到一尺之间,帝乙木定定地看著月天心,眼里的神情既痛苦,又绝望,却又别有一股不可抑止的狂热,种种混合在一起,竟令他的面庞平添魔魅般的惑人气息。  
  “天心,你为甚麽要这样说?你当真不知道……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已超过了我自已麽?宁可我死,也绝不让你受一点伤害……你却为何还要说那样狠绝的话来激我?还是你当真……你的心里当真从来没想过有我这一号人麽……”
  语声由激奋慢慢转低,到最後竟有些许的哽咽,事发突然,月天心一时震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只见帝乙木等不到自已的回答,眼神已变得凄苦无限,竟较之落泪还要哀伤彻骨。
  “帝乙木,你、你听我说……”从未经过这样的场面,情爱之纠葛原是世间最大的困扰,纵然是智慧过人天仙资容的月天心也不由乱了手脚。他对帝乙,原是存有一种知交好友的温情,严格说来,帝乙木其实还是月天心下山後遇上的第一个朋友,换作别人如此对他,他早就袍袖一拂飘身远去了,但对帝乙──月天心只希望能将这好友从梦里摇醒,“你是我的好友啊……”
  “嘿,好友……原来只是好友……”帝乙木笑得惨然,只觉一颗心已摇摇晃晃碎成了千片,片片都坠落到最底,脑海中浮起了无数画面:初遇天心时那清冷的一瞥,玉手中的那枝芦管,动人醉颜……还有无意间触到他温腻肌肤的失魂,以及──他苦苦压制自已不去想的、为天心洗浴时见著的那一幕绝世美景……如果天心仍是最初那般清冷无欲,他也便认了,可是,可是天心已经尝过了情欲啊!被那个叫做火离的人,先得去了……
  刹那间只觉得心如死灰,绝望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天心,一定是要离他而去了……天心,别走……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帝乙木再也顾不上别的,激奋地、带著世界将要在这一刻崩溃般的绝望与悲哀,狠狠地搂紧了怀里的人,如火如荼般地吻了下去──
  这便是思想了无数日夜的芳唇……柔软而清甜,带著天心特有的体香,让他一吻便沈迷无可自拔。帝乙木贪婪地探入那张因惊愕而微开的小嘴,尽情地舔舐品尝著,不放过任何一处私密,火热的欲望随著这个吻的深入而漫卷全身,来势汹涌得几令帝乙木疼痛。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月天心似已反应过来,便要开始挣扎,帝乙木觉出异动,下意识地抱紧了佳人,手掌已快过思想,先行在月天心的筋会|穴上按了下去。只见怀中人一颤,身子立刻失去了气力,软软地倒在帝乙木强健的臂弯中,一双秋水明眸失去了往日的镇静,带出一丝惊怒:“帝乙木,你也是别有所图麽?”
  苦涩一笑,帝乙木珍重地抱起月天心向车上踏去:“天心,我只是怕你离开我,所以才做出这种对不起你的事,你莫要动怒,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想杀我,等为你找到了玉芝,我会让你如愿的……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月天心气极,也不答话,只默默提升真气,谁知帝乙木的手法颇为巧妙,一时之间竟是冲它不开,只得眼睁睁任帝乙木将自已放置在车厢内的锦褥上,又将另一张拉过,两张合并在了一起,他也和衣抱著自已躺下。
  不知用了什麽指令,马车在无声无息中又开始向北方快速行驶。
22
  所谓的温香软玉,便是这般的滋味了罢。帝乙木浑浑噩噩,自已也不知怎样将月天心抱上车,一切便有如在梦中一般,等他稍清醒过来时,月天心已是全然地,无力地倚靠在了他的怀中。帝乙木肌肤所触,是那股熟悉的魂牵梦萦的温腻;鼻端所闻,是玉人清新洁净的气息──这些日子来无时不在念兹思兹的情景,竟尔成为现实。
  全身如坠云雾,飘飘然地不知此夕何夕,又生怕这只是一场梦,转瞬便会被无端惊醒──一抬眼,正正地对上月天心清澈的眼,那眼神里带著几分清冷,几分愤怒,甚至,似还有几分鄙夷,帝乙木脸上一红,自知这件事原是自已有亏,手段之卑劣,跟平素瞧不起的那班强盗行径也并无不同,当下心中惭愧已极,不敢正视月天心澄澈指责的双眸,右手一拂,怀中佳人轻轻一颤,已是沈沈地昏睡了过去。
  红日迟迟,终於冲破晨雾,自东方放出了光芒,官道上车马渐多了起来,人声车响混成一片,然而这所有的喧嚣都传不到帝乙木的耳中。似是生怕一松手,怀中人便会消失一般,帝乙木紧紧地搂住了那匀称修长的身躯,看不够似地全神凝注著那张无知觉的沈睡容颜。
  这世上若有仙人,仙人也不过如此。帝乙木轻轻地将唇移到月天心绝美的面容上,这里,是天心微斜飞的俊眉……下面,是微带著冷意的傲然双颊……挺直如玉的悬鼻……最後,是那张,令人如中毒般渴望的淡红双唇……帝乙木不自觉地加深了爱抚,又一次地、不能自拔地、吸食著怀里这朵举世无双,高贵清华的月菀仙葩。
  
  越往北行,便越是帝乙木的天下。也只有这时,方才看得出帝乙木根深盘踞,不可一世的霸主气象。一路行来,马稍露疲态,立时便有天道盟的弟子,带了最华丽最轻巧的马车,配上最神骏最骠壮的良驹,恭恭敬敬等候在道旁,以备盟主随时替换。其它吃食用具,更是应有尽有,无处不精心,无处不适意,帝乙木两人所要做的事,便只是从一辆车转到另一辆车,如是而已。
  这一天行下来,仗著这庞大的人力物力,到了夕阳西坠,乌金欲上的时分,他们竟已往北行出千里之程,遥遥地将京城抛到了身後。其实若是帝乙木愿意,他们夜间一样可以行路,但,帝乙木神色沈沈,已作出了决定。  
  抱著心爱之人在怀,却不能得偿所欲的感觉是怎样的?这整整一日间,帝乙木算是尝到了足够。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何况天心又是他朝夜梦想的人儿,一旦搂在怀里,那欲火自是不可遏止地高张,只靠亲吻,远也不能稍泄那如焚般的渴意,但,帝乙木最终仍是忍住了。
  不想在这仓促的地方,草草地要了天心,留给天心无尽的痛苦。他知道他是强迫,天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接下来的做法,甚至将恨他入骨──可纵是如此,他也希望,能让天心快乐,能让天心,感受到自已的真爱心意。不,如果有选择,他宁可伤害自已,也绝对绝对不会伤了天心,不会违了天心的意,他只是──没有办法啊!对天心的激烈表白不小心冲出了口,想收也收之不及,以天心的冷淡自持,底下定会是不由分说,飘然远去,以後,自然也是不会再看这个叫帝乙木的男人一眼──如此对待,当真比杀了他还难过,这让他,情何以堪,人何以堪啊!
  如果注定要毁灭,那麽让他在毁灭之前,再偷来一点点美梦,只要一点,一点就足够了。杀了他也好,轻视他也好,他,认了。
  华灯初上。马车停在一个名叫望博的小城,这里已离天道盟的总舵雪山不远,天道盟的势力在这里自然掌控极深。当即就有人殷勤引路,服侍他们上了一座极清雅的小楼,饮食衣物,在在齐全精致。此外,望博的分舵主还特意在楼下的客厅中安排了数名千娇百媚的女子,以“消盟主一路车旅之劳顿”,谁料却被盟主连看都不看,手一挥,厌恶地斥出了──望博分舵主拍马拍到马脚上,心中大不是滋味,一转眼看见盟主怀里珍而重之地抱著个被披风包裹著的窈窕身躯,这才大悟,直叹自已没有眼色,难怪总升不上去──盟主分明已定下了今晚的人选,瞧那情形,还是极爱惜的,自已还要给他安排女人,岂不是自找霉头麽?
  这错失不可不补,当下急急上前,讨好地笑道:“这位姑娘可是病了麽?本城有极好的国医圣手──”
  帝乙木电光般冷澈的眼神一瞥,分舵主顿时语噎,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帝乙木抱著那女子径直走上楼去,淡淡地吩咐:“送些热水和衣物到我房里,准备好明天的马车,其余事,不用你们,去吧。”
  “是,属下立即去办。”分舵主唯唯连声,直等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才敢抬起头来,纳闷忖道,那女子,究竟是谁呢,竟能得素性深沈冷厉的盟主如此重爱。这可是天道盟从未有过的大奇事;望博这一干弟子,当即大为震撼,纷纷在背後议论猜测不提。
  热水是温暖适意的,内衣是最上乘的蚕丝,望博这分舵主,在这些方面上倒丝毫不肯马虎。帝乙木待物齐全,摒退众人,立时动手为月天心洗浴。洗浴中自也免不了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但一思至这玉人儿即将为自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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