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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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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二十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极冷漠极凉薄的性格。还小的时候他就很少哭闹,被第一个师傅拐走之后,他始终记得自己当时很快就弄明白了身处的环境,适应的速度更是快极了。他在那种环境里面生活了整整六年,到十二岁时,已经对什么样的恐怖和残酷都习惯了视若无睹。后来李国昌突然出现在生命中,他还记得自己第一个反应是:他会不会也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二个反应却是:就算他也打什么坏主意,至少也是个很好的靠山。
所以他第一件事就去杀死了他那个,其实不用他动手,也必定命不久矣的师傅。
十二岁之前,他哪里能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伟大的沙陀军的少主人?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也能够拥有李国昌这样的父爱,李克用这样的兄弟友爱,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晚晴?小时候刚开始和他们相处,自己装出一幅自然的、顺从的、可爱的模样,可是心里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着一但他们流露出了恶意,便是你死我活,甚至是同归于尽。他那时多么不习惯他们的友好和温情,每夜都在被子里反复思索着那到底是真情,还是虚伪?当他终于弄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孤儿,根本不值得他们虚伪,他才真的相信了这世上原来还有所谓温情。可是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已经不懂得要怎样接受这些单纯美好的感情。
心是虚的,面对他们他总是心虚,所以他一切都拼命的想要做到最好,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最惹人怜爱的那一面给他们看,也只想给他们最好的报答。他拼了命的要对他们好,有时候几乎要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
戚少商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
他真看不惯那种毫无保留的,发自内心,坦荡诚挚的友好。他情不自禁也想对他好,可是不知怎的又痛恨,又烦闷。他凭什么就能跟每个人都那么自然的大笑?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一定要和别人友好,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么?他一定永远理解不了顾惜朝有时候,真希望天下所有人对待他,都像小时候那样,侮辱,损害,那样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负尽天下人!
于是他杀人。于是他到手的功名被革除。
他本来就是坏人,本来就只想做恶,只想害人,如果他们都对他太好,他会痛恨自己的恶毒残忍,他有时候简直痛恨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可以给戚少商多么大的打击,他简直兴奋极了。他曾经恶狠狠的告诉自己所谓坏人就是看不得好人好,最高兴的就是把好人变坏。他对戚少商这个人所做的一切,背叛,伤害,杀戮,一直把他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谁能说清楚那时候他无可言喻的成就感?戴了十几年的那副仁义孝悌的假面具在戚少商面前摘得一干二净,他不再是义父孝顺的儿子,李克用乖巧的弟弟,晚晴倾心相爱的未婚夫。他只是疯狂嗜血的魔头。那一年多他疯狂的满足了自己所有积攒了十几年的作恶的欲望,从小到大受到的所有伤害,一股脑儿的全都发泄到了那个叫戚少商的男人身上。
奇怪的是当一切过去,回到自己义父的身边,回到那个可称之为“家”的温暖的地方,某一个夜里梦回,突然心脏就重重的沉下去。那种感觉就好像,忽然发现,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做过的所有事情,都那么陌生,就像那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所作所为,自己看在眼里,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自己还是自己么?连自己都会不由自主觉得齿冷的事情,竟真的是自己这双手做出来的么?
于是当那个男人出现在脑海里,一切忽然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要不再是满心的歹毒计算,他忽然发现自己每天都会想念那个人欢畅甜蜜的微笑,还有刚刚相识的时候,他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满眼的喜悦。
后来……他就又出现了,他看到自己,会气,会恨,会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杀意。自己就喜欢惹怒他,看他生气,看他能强忍到什么时候去。他不会知道实际上那个时候,自己最想做的无非是补偿他,对他好一些,因为心里真的,满是愧疚。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紧皱的眉头和不经意间眼中常常会出现的,一闪即逝的悲伤愁苦,心里会隐隐牵牵的,疼。
可是为什么,心里越想对他好,嘴里说出来的越是伤人的话?明知道他囿于身份职责,不可能对自己怎样,为什么结果却越来越变本加厉?后来陪着他去晋阳,说来可笑,他们一见面就引为知音,戚少商也曾笑言自己是他最意外的忘年之交,晋阳却是相识以来唯一的一次同仇敌忾。原来,只要有机会合作对敌,两个人可以那么默契。晋阳兵乱,纵然再惨不忍睹,在心里却常常纪念,因为很可能从此之后都不再有机会和他那么接近。
后来……后来却怎么会发生那些事?还记得对他讲起自己婚事的那一天他面孔上的无奈和创痛。糟蹋自己的身体,无非是想逃避成亲的那一天罢了。梦中的那个他不知道是真是幻,原来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从小到大生长在最好的家庭里,有最温柔慈爱的父母亲,原来他受过的苦难比自己也并不差多少。可是他总是笑得阳光灿烂,笑得爽朗开怀。他该怎样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很抱歉,很愧疚,还有,看到他难过,很心疼?
可是原来什么都不用说,原来两个人两颗心,已是相通的。回想起那一天,真的是谁也没有存心要那样,只是当他坐到自己身边,当自己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温度,急不可耐的睁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彼此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只觉得一切都发生的水到渠成,自然无比。只觉得从来没有像那样渴望过某一个人,渴望他的怀抱,他的亲吻。
渴望的太凶,便忘了身外的一切。
他走的时候他去了的,拖着病体,容颜憔悴干枯。看着他骑在马上,回头望,那面孔上分明有什么希冀,他躲在街的拐角,靠着冰凉的墙壁,呆呆注视着眼前某个虚无的地方,心里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的希冀一点点变作失望和悲伤。于是痛得喘不过气来。发狠的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必须忘掉。
这几天,乖乖地吃药,养病,试新郎官的衣服,竟然就真的从来没有想起他。只是偶尔会怀疑,这样的一个自己,真的能做晚晴盼望的,那个可以为她撑起天地来的夫婿么?可是其实是不需要怀疑的,因为李克用会为他们两个人撑起天。如果那匹马没有突然出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一辈子,再也不要记起戚少商。
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竟然可以这样骗自己?骑在马背上向着晋阳的方向奔驰的时候,他伤心的想,我怎么可以这样骗自己?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
不要想,他咬牙命令自己,同时更急地催动坐骑。

戚少商在晋阳胡姬开设的酒肆“得意轩”。
胡姬们身着鲜艳的窄袖翻领短衫,系着宽大的石榴绫裙,露出一段凝脂般妖娆妩媚的腰肢,随着靡靡的西域胡音翩翩起舞,脐上的纯金饰物合着节拍叮当作响。
葡萄酒果然甘醇凛冽,羔羊肉也肥腴丰美,更令人愉悦的是三五知心好友围坐欢饮。戚少商本来便是喜欢朋友和美酒的人,李淡之和赫连小妖都与他志同道合,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些日子三个人日日欢饮畅聚,每一个都把平日里的烦恼忧愁抛到了九霄云外,赫连小妖那么惧内的人,竟也胆大包天扔下息红泪独守空房三四天了。息红泪嘴里发火鄙视他们喝酒胡闹,心里面却知道都不是出格的人,尤其是戚少商,这些年来就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只要他能高兴,那就什么都值得。她自己也乐得清闲,到处去走走逛逛,乱世里面能这样悠闲享受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
顾惜朝那一天下午正好晋阳将关城门的时候进了城。他已经赶了近两天加一夜的路,满面的憔悴,满身的风尘。连跨下那匹西域天马配种的沙陀骏马,都已经是一幅蔫蔫的样子。
依稀记得李淡之府的位置。高不拔府虽然近一些,那人毕竟太抠门贪财,不是好相与。坐骑已经快要到强弩之末,晋阳的街道又人来人往,干着急,行进的速度依然很慢。好容易到了李府,大门紧闭。扣了半晌,方才有一个老家人开门出来。老人慈眉善目的,见他是个单弱的少年人,样子狼狈,问得又急,怕是有什么紧要事,好心为他指点了得意轩的方向。
得意轩是个里外二进的建筑,外间卖酒,卖点心,里间宽阔的厅堂是雅座,廊柱轻纱,装点得雅致烂漫。顾惜朝急急地拴了马走进轩中,有胡姬媚笑着迎上前,见他是个衣饰华贵的少年人,言语间颇有挑逗之意,顾惜朝冷冰冰地道:“我找李淡之李公子,烦劳姑娘通报。”说着,抛出一个小小的金锞子。
胡姬收起了轻佻之色,将他带到雅间门外,自己挑帘子进去。顾惜朝站在帘下,耳中听着奢靡的西域胡乐,鼻子里嗅着一阵一阵的脂粉香气,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说不出来的厌恶。他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是一名这样的欢场女子,因此长到二十多岁,身边又有李克用那样的花花公子,却从没有涉足过这样的地方。
帘子一挑,李淡之一张喝得通红的脸露出来,好奇地往外望,一眼看见顾惜朝,顿时心花怒放,跳出来拍手笑道:“我就说缺了你!可算是齐了!来来来,快进来一起喝!”说着,仗着醉意,伸手来拉着他便往里走,顾惜朝有些难堪,但还要他帮忙找戚少商,少不得也忍了。只听他一边走一边嚷嚷:“你们看你们看,凤凰来了!”
座中西域胡乐依然靡靡殷殷,胡姬的肚皮舞依然跳的起劲。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降至了冰点。
28
戚少商的想象力其实很丰富。某些时候他其实很爱开玩笑恶作剧。
可是他想象力再丰富也绝对想不到顾惜朝会突然出现。
他只觉得简直是老天爷给自己来了一个巨大的,毫不可笑的恶作剧。
半醺的酒意转眼丢了个一干二净。他目瞪口呆望着顾惜朝,不知不觉间已站起身,眼睁睁看着那张消瘦憔悴的脸庞转眼间由白转青,再由青慢慢变成了红中透紫的颜色。
他是目瞪口呆,难道顾惜朝就不是?
顾惜朝不是。他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冷汗倏然就冒了一身,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看看舞蹈的胡姬,看看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赫连小妖,看看那个正给戚少商斟酒的妙龄少女。
他嘴角微抽,竟然扯出一个满是讥讽的微笑。猛地使力摔开李淡之的手,转身快步走出去。
仿佛听见戚少商叫了一声,却似乎又没有,耳朵里面轰轰的,实在是什么都听不真了。刚才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这时忽然又怦怦地直欲跳出胸口来。头是晕的,眼是花的,所有的一切力量都在脚下。他必须要快点离开,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城池,他想要赶快回蔚州去,回到李克用身边,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冲出酒肆门,到拴马桩旁边,两只手抖得怎样也解不开缰绳。忽然胃里只觉得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弯下腰想呕吐,两天来急着赶路,没有好好吃东西,只喝了些水,这时呕出来的也全是清水。
弯着腰正在痛苦干呕,熟悉的气息忽然靠近。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直起身后退几步,却不想再看那人一眼,只顾着颤抖着两只手,解那怎么也解不开的缰绳。身后的人轻轻叫得一声:“惜朝!”他全身一震,再不离开真的会死在这里了。
抽出匕首,一刀斩断马缰,翻身上马。马却不动,笼头已被那人挽住了。
他轻声说:“惜朝,别走。”
顾惜朝闭一闭眼睛,胸口闷得像压了巨大的石头,脸上却止不住的笑出来。他低喝道:“放手。”
戚少商说:“不放,你既已来了就休想我放手!”话音还未落,就见顾惜朝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向自己抽了下来。
“啪”的一声,戚少商不闪不躲,任那鞭子抽来,顿时头脸脖颈到胸口的白衣,一条乌黑的鞭痕斜斜出现得触目惊心。
顾惜朝没有想到他会不躲开,先是一愣,接着胸口的火气噌噌的反倒烧得旺起来,一路烧到了脑袋里。反手又是一鞭。戚少商咬着牙,竟然还是不闪不躲地又受下了。眼看两道乌黑的鞭痕交错着,说不出的狰狞丑陋。顾惜朝恨的全身发抖,你不是不躲吗?那就再吃我一鞭,抽到你什么时候懂得痛为止。“啪”的一声,又再一鞭。
这三鞭子他咬牙切齿,抽得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戚少商又不是真的不懂得痛的木头人,况且早就有了六七分的酒意,眼见他第四鞭又向自己抽下来,单手一举,便牢牢钳住了鞭梢。顾惜朝使劲回挣,挣脱不得,怒火熊熊的又旺了几分,另只手握着的马缰绳也放下了,便去掰他老虎钳似的大手。却不料他突然发力向后一带,猝不及防,整个上身向他倾了下去,被他趁机揽住了腰不由分说地拖下了马背。
脚一沾地,便被他死死地抱住了。
他的两条手臂像是铁做的,收紧了,便把人箍得气也喘不上来。酒肆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往来行人纷纷侧目。顾惜朝恚怒中又加进了羞愤。虽被他抱得死紧,却还不妨碍连着几拳擂在他小腹上。戚少商闷哼出声,手臂收得更紧。他急促喘息,再顾不上会不会被行人看笑话,连踢带打起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一着急,张嘴便咬。
他衣衫上有女人脂粉的香气,咬下去的同时这气味扑入口腔,下冲进五脏六腑,上窜进鼻端眼中,肠胃处像被人打了一拳般的抽痛恶心,一张嘴,“哇”的一声,带着异味的胃酸吐了戚少商半身,同时眼泪鼻涕一齐涌了出来。
戚少商让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放松了胳膊给他拍打后背,看着他弯了腰一口一口的呕吐,却只吐出些稀清的液体,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还不停的干呕。李淡之躲在门边看了半日的热闹,这时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小声道:“先进去再说……”
顾惜朝还在弯腰呕吐,却反手揪住了戚少商。戚少商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还是不要了,我带他去找个客栈。”说着,摩挲着顾惜朝的后背,扶他起身,让他上半身靠着自己,小声劝他上马。李淡之说道:“何苦找客栈,我家里那么多闲房……”戚少商苦笑摇头,顾惜朝这时虚弱的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只得先将他高高的抱起来搬上马背,接着自己也上了马。
李淡之没有办法,叫来两个童仆,命他们骑马去好生跟从伺候。站在街口,眼见着三骑四人渐渐去得远了。

顾惜朝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耳朵里听得见很多声音。戚少商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客店小二搬进浴桶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医生也来过,说了一大堆絮絮叨叨的废话,末了开出的药方煎出来,满屋子可怕的药味。光是闻这味道就已经叫人欲呕,居然还号称是养胃止吐药。刚咽下去一口,当然也不排除自己故意,继续吐,吐得戚少商刚换上的衣服一塌糊涂。
他倒是好脾气,不生气,不抱怨,只把自己搂紧了,一下一下的摩挲后背。等着这一轮吐过去,小声问要不要洗澡。
当然要。他向来不在乎折磨自己的身体,可是这一次真是有点过了。
冰冷的身体泡进热水里,才慢慢的觉得自己仿佛活了过来,只是热气一蒸,脑袋里越发的昏昏沉沉。恍惚间知道戚少商给自己打散了头发,清洗这一路的风尘。他没有力气跳起来抗议,只得随他去。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睡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知道戚少商也洗了澡,又开了窗户通风,屋子里的异味逐渐散去之后才真正入睡。傍晚时分客店小二端一碗热热的鱼汤来,里面放了不少胡椒香醋,喝下去之后出了身薄汗,终于有了些力气,睡得也安稳了。
将童仆们打发回李家时已经是半夜了。戚少商走回床边,看看床上那人。初春夜里凉,虽然盖着很厚的毛皮被子,屋里的火盆也很旺,他却依然是蜷缩成一团。他体温偏低,想来一定是怕冷的。伸手理了理他披散的长发,微卷的头发缠绕在指间,丝丝缕缕,解脱不开。
长长地叹一口气,脱了外面的长大衣服,在床边躺下。他梦中知道身边多了个热热的大东西,自然而然就靠过来。戚少商将他依旧是少年般纤细的身子搂在怀里,嗅着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么一种独特的味道,合上眼睛。
等他明天身体舒服了,头脑清醒了,自己要怎样才能讨他原谅?他这一路风尘,不知道云中到晋阳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他又是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不是要成亲了么?
不见他的时候,想的全是他的狠毒,绝情,残忍;突然他在自己身边了,便怨恨也不再,恚怒也不再,满心就只剩下他的好。唉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办?顾惜朝,这三个字真是一味毒,毒的人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不管怎样,他既已随自己来了,这一辈子打定主意,再也不会放他走。
心里一出现这样的念头,便觉得轻松无比,舒畅无比。睁眼看看他的睡颜,见他眉头紧紧皱成两个小疙瘩,面容凄苦,仿佛梦中依旧遇见了伤心难过的事。心里丝丝地抽痛,轻轻吻着他的眉头,过了好一会,才见那两个小疙瘩犹犹豫豫地平了。
戚少商是真的很累。倒不全是因为照顾顾惜朝很累,之前连着多少天饮酒作乐,你道那就不累么?好容易安安稳稳地躺下来,怀里还有一个顾惜朝,那真是心满意足,糊里糊涂便睡了过去。这一觉酣畅无比,一口气就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迷迷糊糊中突然觉得怀里空空的,心里“格登”一下,直直地坐起身。
只见顾惜朝抱膝坐在床头,冷冷的看着自己。
他一怔,接着满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不顾他神色的怪异,扑过去将他抱个满怀,低声道:“你没走,你没走!好极了!”
顾惜朝只是僵僵地随他抱着,不说话,不动。戚少商也觉出了不对劲,慢慢的松开怀抱,低声问:“怎么了?”
他居然还敢问自己“怎么了”,顾惜朝只觉得胸口空空的,嘴角肌肉抽搐,竟然满怀讥讽的笑了一笑。
戚少商低声道:“昨天在得意轩……我们只是好朋友一起喝个酒而以,别的什么都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问小妖。要是我们敢胡作非为,红泪也不放过的。”
顾惜朝又是一笑。
戚少商说道:“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肯信?你不是要成亲了么?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来。我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
顾惜朝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冷冷的,轻轻的,仿佛不带一丝活人气儿。他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我姆妈是做什么的?”
“姆妈”这个词,是吴越间土语,用来称呼母亲,这词从顾惜朝嘴里出来,除了极小的时候,便只有现在了。戚少商怔一怔,点点头。
顾惜朝轻轻一笑,说道:“啊,你记得,好极了。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小时候有时会被客人带进房里去,看他们欺负我姆妈?”
戚少商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怒气火烧火燎的一路冲进脑袋。他用力将人抱紧,低声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有任何人再那样伤害你。”
顾惜朝在他怀里,僵直着身体吃吃的笑起来,他不停的笑,笑得戚少商怔怔地松开他,笑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一直笑到眼泪流了满腮。
他轻声道:“你和那些男人……没有区别。”
戚少商整个人愣住。
这句话说出来时是轻轻的。但它在两个人心里激起来的东西却极沉重。有些话说出口,比起在心里想一想完全不一样,这一句就是那样的话。顾惜朝之前也不知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过多少次了,可是真的说出来,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挤压,耳朵里也轰轰作响。他双手抱住了头,只希望立刻死了,才没那么难受。戚少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却也有无法言喻的委屈。
他对顾惜朝是怎么样用心的怜惜和珍爱,原以为彼此都已算是心领神会。之前顾惜朝是怎佯的背叛着杀戮着一路走过来?那些死在他屠刀下的无辜性命,就是杀他十次,也未必还得够。自己这样抑制不住地要对他好,每每午夜梦回时良心上也不知受过多少熬煎。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想杀他报仇的,只是心里清楚,那日有过肌肤之亲之后,他若死了,自己也绝对无法独活;自己还有使命和责任在身上,还有宏图壮志在胸中,无法这么干干净净的死去,否则真想要一剑下去了解了这段孽缘。原本以为,他了解,他明白,否则自从来到沙陀他不会一直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帮着自己,谁知道到头来,用的所有真情都被他这么一句话轻轻松松的就打发掉了。
坦白说得意轩的花酒,是男人就不可能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做。可是戚少商会来晋阳喝花酒,本就是因着顾惜朝的婚事。即便两个人有谁先伤害了这段情意,那也是顾惜朝,怎么就把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实在忍不住,几乎便想冷嘲热讽问问他:“我怎么知道你放着家里的娇妻不管,突然跑来晋阳管我的事?”但看着顾惜朝全身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这样的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叹一口气,靠近他,试着伸手拍拍他肩膀,好在他没有真拿自己当变态躲开。
戚少商低声道:“你该知道,我和那些坏人不一样。”说着轻轻将他抱住,心里疼得发颤:“你这样说我,也当真狠得下心。”
感觉到顾惜朝身子突然一缩,知道这话起了些作用,不容他躲开,将他抱的更紧,轻声道:“我怎么做你才肯消气?你知不知道我离开蔚州,就是没法子眼睁睁看你结婚成家。算算日子知道你婚期近了,我心里可有多难受?不去自己喝酒找事做,难道你要我拔剑抹脖子么?”
顾惜朝僵在他怀里,说不出话来。戚少商心里突然欢喜起来,对付这种人,还就是能软不能硬。假如真的刚才说出难听话来,他岂能这般老老实实的任自己抱着?伸手帮他整理胡乱披散的长长卷发,柔声道:“你这次又憔悴上许多。究竟为了什么突然过来?我不相信你会为了我,放弃和傅小姐成婚。你心里,她始终还是比我重要得多。”
他说得顾惜朝也委屈起来,咬牙道:“你还冤枉人!不是为了你,还能为了谁?你的马自己跑回了蔚州。我以为你会出什么事。”这么轻轻松松就套出了话,戚少商欣喜若狂,但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料想这一路上他定是吃尽了苦头,自己却还在喝花酒,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心痛,再也懒得装腔作势,勾起他下巴便吻了上去。
顾惜朝吓一跳,明明还在生气发火等着跟他吵闹,怎么这家伙就厚颜到这份上?伸手想推,被他顺势扯过了手绕上脖子;想骂,嘴一张又被他缠进舌齿之间。想逃开,身子却软软的,头也晕,动弹不得;好容易趁他嘴唇游走到别处去喘上几口气,却又发现自己已经躺到,被他压在身下。
这一吓非同小可,慌忙胡乱连拍带打地想要推开他逃走,接连几天不得进食的身体哪来的力气折腾得过这样一条大汉?挣扎一阵反倒不知怎么连衣带也松开了,露出了胸口大片白花花的肌肤。那人则越发得寸进尺,贴身那一层亵衣下面精壮的身子热的发烫,他这个姿势压上来绝对是故意的,小腹给他硌得生疼。
(花花乱入:啊啊啊!狗血狗血,亲耐滴狗血我爱死你鸟!)
正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房门突然被人乒乒乓乓的敲响,两人猝不及防,挣扎的也停了乱吃豆腐的也停了,只听门外一个少年的声音叫道:“戚大侠,戚大侠?戚大侠起来没有?”
戚少商半支起上身,答应道:“这就起了,什么事?”说着低头看顾惜朝满头满脸的红胀,心里说不出的爱怜,伸嘴就吻,顾惜朝赶忙躲开,门外那少年说道:“我家公子惦记着顾公子身体,带了药材和补品来,正在楼下恭候二位。”
戚少商一怔,只得道:“告诉李贤弟,我们等等就去。”低头看顾惜朝一幅松口气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低声道:“你瞧我晚上怎么收拾你!”顾惜朝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戚少商长长的吸一口气,爬起来穿衣起床。
30
李淡之在客栈的屋子里转一圈,苦笑道:“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住?戚大哥,你还是劝劝顾公子,搬去我家住吧。”戚少商摇摇头,说道:“他这人不听劝的。倒是我那些兄弟们,一会我去叫他们都搬到客栈来吧。我在外面,他们却去叨扰你也不好。”
李淡之佯怒道:“这怎么行!你还是跟我见外!”戚少商刚说一句:“怎敢见外……”李淡之道:“反正若不让我为你们尽尽心力,我就全身不舒服,戚大哥,不去我家住也可以,东门附近有我的一处宅子,还算干净雅致,地方也僻静,一应下人都是现成的,你们都去那里,行不行?我看顾公子的气色很不好呢!年方弱冠的人,一点血色都没有,瘦得像风吹得倒,不好好调养一阵怎么行。”
戚少商叹口气。这些话其实倒真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去。李淡之察言观色,知道他已是有了七分乐意,又道:“况且,戚大哥,我是真的盼望你不要急着去找黄巢。河东的事,我身边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朋友。”
戚少商皱眉道:“河东军务,自有无数节度藩镇。戚某实实是无心插手。”
李淡之道:“戚大哥,你要知道,这天下,真的能对付的了黄巢的,只有李家父子。”戚少商眉目间的肌肉突地一跳,李淡之又道:“戚大哥,你自己说,黄巢能斗得过李克用么?我们都知道他黄巢能成气候,跟各路藩镇的无能和明争暗斗有直接关系,论打仗他哪怕再过十年都未必是李克用的对手!英雄逐鹿的时代,戚大哥难道就不想趁他李克用羽翼未成,为黄巢除了这个心腹之患?”
戚少商缓缓坐倒在床榻上,默然不语。
李淡之又道:“大哥总说李家父子对百姓还算不错,殊不知李国昌虽是如此,李克用却是为了他沙陀的利益,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人。之前段文楚那件事,那姓段的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千刀万剐,分其肉而食,复践其骸骨,李克用可有半分恻隐之心?你指望这样的人爱惜百姓,是不是太好心了些?可能你还顾及着顾公子,可是我,只想把河东百姓这个最大的祸害先消除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一旦他真的坐大,我真的不敢想象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整个中原,都不过成了他沙陀的牧马场。而我炎黄汉人百姓,只怕都要作骑奴。”
戚少商只默默地不语。
李淡之怒道:“戚大哥,你是真的对他李家父子抱有幻想,还是只为了一个顾惜朝?”
戚少商淡淡地道:“我是江湖人,江湖人决不会对不住拿你当好朋友的人。”李淡之一怔,戚少商又道:“李兄弟,做哥哥的是粗人,不懂得回环。我只想知道,你说是为了河东百姓,其中究竟有多少,其实是为你自己?”
李淡之怔住。他忽然哈哈大笑。
“不错!我也有野心!我自幼也熟读兵法心怀天下,凭什么就只能缩在晋阳做个什么佳公子!可是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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