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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豳风云扬-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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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把飒的情况通通气儿。这小丫头,一去数日,没点儿音信。”
子敬暗计于心,点头去了。出门时正遇上南宫与庭继,忙行礼侧身。
南宫捉狭一笑:“看来三爷又有妙计,子敬好好办差。”
子敬哭笑不得,我挥挥手让他自去了,才道:“大清早就不得安生,说吧,甚麽事儿?”
庭继瞅我一眼:“听说昨儿晚上有几位大人遇害。”
“哦?都是谁下得手?”
南宫笑笑:“东虢。”
一点头,这个东虢倒在豳国赚了不少银子:“死的都是甚麽人?”
庭继递来一张单子,细细看看,多是白榆的人。不觉一皱眉:“白榆葫芦里卖的甚麽药?”
南宫亦笑:“有趣的在后头,事发没多久,就有几个人到韩焉那儿投案,说人是自个儿杀的。”
庭继接过话头儿:“韩焉昨夜就进宫面圣,今儿拂晓方回。”
随意一笑:“这可真真有趣儿。”
南宫见我不为所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三爷没甚麽说的?”
“我该说甚麽?”
“好歹该布置应对吧。”
“布置甚麽?应对甚麽?”不觉好笑,“这事儿看看就好,浑水摸鱼罢了。真要作出态势来,就不好收场了。”
南宫大窘:“三爷不怕这是设计陷害?”
“横竖也扯不到卫国头上来。”略略一想,更觉好笑,“若是担心,不妨拜会拜会朝臣,或是出游踏青,不用省银子,这可是脸面的事儿。”
南宫一愣:“三爷是想粉饰太平?”
“粉饰太平?”我哑然失笑,“这该着事是豳王的活儿,怎该我来作?”
庭继点头称是:“今日又有几国的贺使到了,难怪豳王着急。”
也难怪几位妃子着急,心中暗自补上一句:“这里有三几张拜贴,刘锶想请两位大人相帮。”
两人接过三位妃子拜贴一看,均是一愣,交换一眼,默默不语。
“怎地,有何不妥?”我眯眼一笑。
“请的是三爷,我们去,只怕不适。”
“托词就不用刘锶准备了吧。两位大人请早,叫王妃等着总不是好事。”心中大乐,强忍着面上平和。
庭继还要说甚麽,南宫一把拉了他出去,嘴里恨恨:“这个三爷,诚心不让我们轻闲…”

待他们走远,才唤文思进来更衣。
文思一脸不解:“真的不见那三个王妃?”
“那是自然。”捏捏他嫩脸,“方才子敬说得还不明白麽?”
“话虽如此,你也太大胆了些,好歹对方是王妃,你又是在别国地界上…”文思小心替我扣上外袍盘扣,扯扯下襟,“呃?你的玉呢?怎麽今儿没戴在身上。”
“啊,…丢了麽?还是落在房里了,你不提,还真不记得了。”随意笑笑搪塞过去。
“那一会儿我替你在房里找找。”文思也不提这茬,“既然不去见那群女人,又作甚麽换衣衫?”
我一刮他鼻梁:“除了王妃,宫里还有甚麽?”
“宫里…你要去见豳王?!”
亲他额际一下:“真聪明。”
文思脸一红:“作甚麽去见那老贼?”
“若我不见他,他也会召我进宫,还不如早点儿进去,多分一杯羹。”


45 抽丝拨茧


带了子敬出得馆门,远远望见一队车撵行来,前头引路的却是白槿府上小厮。心中咯噔一声,浮起一丝苦笑。
子敬也注意道,回首轻道:“爷,似是三王子…”
转眼瞅他:“那又如何?”
“爷要见他麽?”
“他来,未必是寻我。真是见我,我也没功夫伺候。”略一摆手,“往背街绕个圈子,别叫他瞅见了。”
“是。”
放下车帘,内心平和,天大的事儿也得先缓缓,更不用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豳王刚下了早朝,就在后殿宣我。
“估摸着三王爷也该来了。”斜眼一望,目中复杂起伏。
“估摸着尊上也该见我了。”回他一笑,满脸轻松自得,“本以为要到大婚之日才会再见。”
“昨儿晚上有几位大臣遇害,不知三王爷知是不知?”
“略有耳闻。”
“三王爷以为如何?”
“也曾听闻凶手已被缉拿归案。”
“这事儿与三王爷应是无关。”
“理当如此。”
“那今儿三王爷入宫求见,所为何事?”豳王瞅我一眼,早有内侍奉上香茶。
“只是告知尊上一声,昨儿个驿馆进了贼。金银珠宝皆无损失,只相赠之物不见踪影。”
“甚麽!”豳王腾的立起,满目怒火,“如此重要物件,三王爷怎不收拾妥当?”
“那贼人想是早有预谋,别的物件都不曾拿取。”缓缓放下茶杯,“不过尊上大可不必忧心,刘锶已有对策。”
“哦?”
“但求尊上之令,刘锶想借贵国内务府文书一观。”
“三王爷,你可知内务府文书乃是国之机密?”
“刘锶所求不过是想印证心中所想,若有别的甚麽企图,任凭尊上惩处。”
“不知三王爷想甚麽?”豳王也然色变,撑着面子不便发作。
我轻扣杯沿:“想是有人要散布流言,刘锶理当有所应对罢了。”
“那于寡人有何相干?”
“尊上玩笑否?”斜眼打量这老儿一眼,“盗的是尊上私印,总不至编派刘锶的不是吧?”
豳王垂首喝茶,半晌不语。我亦由他,自品茶不提。稍顷,豳王一点头:“寡人答应你,不过有两个条件。”
“尊上不妨请说。”
“第一,三王爷阅时须有人在旁;第二,三王爷看完后,要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自当如是。”心中一笑,大鱼上钩,“不过,尊上,刘锶要看的可不是虚实不清的墨迹,若是…”
“寡人答应你了,自不会拿些假造文书与你。”豳王言罢,冲身后公公道,“你伺候三王爷去内务府。”
“是,三王爷请。”
“尊上保重,刘锶告退。”
“希望三王爷有所斩获。”豳王也起身自殿后甬道离去。

进的内务府,那公公与管事太监耳语几句,那管事太监自来行礼,又命宫婢送上茶水糕点。
我一摆手:“公公不必多礼,想此番来意公公已然明了,那就不要浪费光阴。”
管事太监一垂首:“三王爷想看甚麽尽管直说。”
心中略一合计,豳王登基至今不过七载,尚不算多,于是点头道:“相烦公公将尊上登基至今的封赏记录与起居注拿来。”
管事太监一脸惊讶,却不问甚麽,稍顷着两个小太监抬来一堆文书:“这是头三年的,后面的是等三王爷看完了再拿来,还是现下一并拿来了?”
“一并拿来吧,也好一气儿看完了。”眯眼一笑,最好这个豳王身侧的仆役仔细,将他生活起居全体记下,事无大小,翔实无误。
堆了小山似的一摞,管事太监打个躬去了,那公公却苦着脸:“三王爷当真要一气儿看完?”
“累公公相陪了。”也不理他,自挑了起头的看起来。
假意装作留神封官记录,实则留意豳王翻妃娉牌子记录。果然自豳王登位以来,就不曾临幸过灵妃,封赏也不过是按制进品。再看大臣赏赐记录,金杰受封最早最丰,门下盘根错节,自成一派,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这一派多是亲越的官员,与灵妃也脱不了干系。
此外朝中显赫的就是白榆一派,虽是势众,奈何文治大权不在手中,一时也扳不倒金杰。此外还有些明哲保身的,不值一提。这许多官员中,也只留心欧阳与韩焉罢了。
欧阳任内务府中郎将时主管豳王的饮食起居,这可是个肥差,中饱私囊也不是难事。想来欧阳老爷子应是清廉自洁,升礼部尚书的旨意上就有“廉洁奉公当为表率”的字样,而夺职抄家所言“贪赃枉法,渎职轻浮,有辱圣恩”云云,真是前后矛盾,破绽百出。
韩焉却是由金杰保举出仕,初时在工部任职,很快升调吏部,得了豳王特命,暗巡全国三月。因政绩卓著,查了几个大蠧,回菡京后出任礼部侍郎,不久前升的尚书。其后随金杰出使卫国,回国后遭吏部户部上折弹劾,降职做了菡京五门使,理由却是“行为放荡,不敬上司,有辱同僚。”
将所查暗自比照,心中大略明白了些。本欲再找王室玉碟来看,管事太监推三阻四,也就冷着脸顶了几句,慌的公公拉了管事太监急急言语,这才与我拿来罢了。细细看过王室宗亲生辰,有几页甚是眼熟,虽是字体不一,内容却与小权所给无异。
前后联系,恍然大悟。剩下文书早已无用武之地,碍着公公在旁,假作细细查阅,心头却暗暗理清。

白栅白榆势同水火,豳王有意暗助白榆,奈何白栅金杰坐大,故而求亲卫国,兵法云两者相较助其弱,偏帮白榆大利卫国,南宫倒也想得通透,无怪乎父王会准。我火上加油,挑起内政纷繁,给了豳王收拾借口;早先扰乱白栅视听之举,逼得金杰暗恨白榆,兵行险着却又毫不遮掩,昨日暗杀的皆是白榆一派大臣,想来白榆不会放过此天赐良机,只是要连根拔起,非得出其不意不可。
这一不意不是别的,就是文思一家被害缘由。想来金杰是想拉拢欧阳尚书,奈何欧阳小心谨慎,手上又握着个叫金杰难安的隐秘。料想欧阳尚书是想以此胁迫金杰,求个自保。岂料逼得金杰不得不急急找个借口除了他,想来不过是白栅借刀杀人之举,却不曾想,此举无异给了白榆一个便宜。
隐秘说来也不是甚麽难猜的,无非是金杰与灵妃有私,珠胎暗结,生下金祈轮。豳王为着越国支持,装作不知,登上王位之后再图生事,奈何金杰谨言谈慎行,抓不着错处罢了。而祸乱宫闱,说来不雅,极可能得罪越国,豳王不糊涂,虽称不上卧薪尝胆,却也是苦心经营了。转念一想,金杰之举,也不见得就是偏帮白栅,多半会效司马氏取曹氏而代着。
难怪韩焉将文思交到我手上,只有如此,方能保下文思命来,又能引我注意欧阳一案,这才抽丝拨茧,得见水落石出。这麽一想,韩焉倒也不是全无情意之人。但若说韩焉一心为豳国谋事,却又有不通之处,究竟于此混水之中,想摸甚麽大鱼,还是想不透。
只此节暂可不计,眼下需寻个有利借口,将金杰白栅逼入死地,又要留下些把柄给泱儿,就有些难了。
示意宫婢换杯茶,又捡了一份文书来看。心头闪过一计,金杰势难连根除去,若就将这隐患留在豳国又如何?只要制住白栅,金杰就只是火药,引而不发。白榆势必内忧为患,如此也利于卫国。有道是敌内乱取其土,外扰夺其民。先前的文书当已送回东也,交给镗儿的,就是嘱他暗自警醒。若我在豳国有甚不妥,或是豳国内乱颓势一现,立即起兵来袭,蒋含自为内应。沿途诸国早被我收服,若非投在卫国麾下,就是视而不见,不会有阻碍之徒。若有不识时务的,不妨顺带一块儿收拾了干净。
远交近攻非我首创,但运用得益,古之人不欺余也!浑水摸鱼,顺手牵羊,也不过是三十六计的老招儿了。声东击西得了白榆相助,暗度陈仓这才做的好。众人皆以为送亲豳国不过是两国相好,有脑子的自会想到沿途诸国遭殃,次等聪明的也会想到这是瞅准豳国储君之争,故而似白栅之流才会对我提防万分,目为仇雠。二等聪明的,当会想到借储君之争,卫国必有所图,由是白榆对我又拉又防。豳王算来还要聪明些,知晓我不会轻易满足,故而只是暗中窥伺,并不横加阻挠,免得我生出更多主意来。可惜他们皆不会想到,我刘锶在这时候要行釜底抽薪之计,脱出豳王储君相争的泥沼,打着大大削弱豳国实力的目的。原来唯独父王才是明目如电,那一句“莫图一蹴而就”真如醍醐灌顶,看来他早看透我心中所想,也料到白榆会玩些把戏了。
突地又想到,父王定是知晓东虢些许事体,却不告知,真是君心难测。
感叹一声,还好豳国之主不是武圣,否则,刘锶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暗自一笑,捡起余下几份文书匆匆而读。把眉头一皱,边看边叹,作出万难之态,唬得身侧公公探头探脑,偷眼瞄我所读之文,又不敢轻易开口相询。待得放下手中最后一页文书,才惊觉早过了晌午,一问那公公,才知已交未时三刻,难怪腹中大唱空城计。
招来管事太监,着他将文书撤下,那公公急急问道:“三王爷,可看出甚麽端倪来?”
略一皱眉,装作痛心疾首:“不瞒公公,此事刘锶真是难以启齿。”
那公公四下打量,小心低语:“既如此,三王爷且随杂家来。”
心中倒觉好笑,这个豳王,懑的小气,竟不能等刘锶寻点果腹之物再见麽?


46 山穷水复


随那公公七转八绕,进了豳王书房。
豳王正披着奏折,抬眼见是我,挥手斥退众人,方请我坐下,眼中迫切,却不开口相询,只把我紧紧盯着。
轻咳一声:“尊上真是不辞辛劳。”
“三王爷旦说不妨。”
“其实尊上心如明镜,又何必为难刘锶?”
“真是,真是栅儿所为?!”豳王面如死灰,双唇一抖。
我略一点头,轻道:“尊上毋需挂心,此事相信二王爷已有对策。”
“你想叫寡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自相残杀?”豳王狠狠瞪我,目露凶光。
“尊上一片冰心,绵里藏针。”斜眼瞅他,暗暗措辞。
“都是寡人的爱子,怎能…”
“就因为皆是尊上心中所爱,故而插手才不妥当。”浅浅饮口茶,面上淡淡的,“尊上只要防着宵小之流无中生有就是了。”
“无中生有?”豳王双眼一眯,嘴角一紧。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此事儿较真儿还该称作“空|穴来风”,心中一乐,嘴上却道:“刘锶现下只担心有人利用那印矫旨生事。”
“三王爷,心中想是有了盗印人选?”豳王双目一睁,目光小心翼翼的探询。
“其实尊上心中也有人选,何必明知故问。”
豳王却不言语,以指沾茶,书得一个“二”字。
我却一笑,不置可否。东虢究竟与白榆有多大关联,就不是我能想透的了。反倒这印,细细追究,该着是刘锶相送,也不应算是白榆盗的了。只此节不当说破,留些岔子也好。
豳王呼出口气,点头安然:“若如此,当不会有甚大事…”
语音未落,门外一公公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口中直呼:“王,王,不好了,不好了!”
豳王一皱眉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公公腿一打弯,跪倒不迭,连连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吧,到底怎麽了?”
“卫国驿馆遭袭,死了几个侍卫,…”
我一把抓住公公领子:“泱儿…康宁公主怎样!”这话连惊带怒,几是吼出来的。
那公公面色一白:“康…康宁公主没事。啊!三王爷在这里,那,那…”
“那甚麽?!”
“下…下面来报,说是,说是三王子被…奴才以为是…”那公公惊得话亦说不清楚,冷汗直流。
豳王腾的立起,一脚踢翻公公,急急往外赶:“备车备车!”
我紧随而出,子敬候在门外,眼神交汇,心中想的都是一个人,白槿!

赶回驿馆,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进了大堂,早有下人将这一干人等引至我房中。床榻上睡着白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旁边坐着泱儿,双眼通红,垂泪不止。地下跪着蒋含,满脸自责。旁边南宫庭继拉着几个医官儿,正说着甚麽,急得南宫满面焦虑,庭继连连皱眉。
见我等进来,泱儿扑进我怀里,大声哭泣。拉她细看,没甚大碍,只是吓得厉害罢了。心中一疼,紧紧搂着,低声安慰。南宫等人忙的见礼,豳王匆匆摆手,奔到床侧,拉起白槿之手,怒道:“谁给寡人说说!究竟怎麽回事?”
“大王息怒!”却是韩焉抬着一个食盒进来,身后押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身着太监服色,隐隐有些血污,想是动过手。
“韩焉你说!”豳王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这,不妨先听康宁公主所言如何?”韩焉轻轻稽首。
我拍拍泱儿,泱儿哽咽着:“今儿早上下人报说三王子来访,不想三哥、蔡大人和南宫大人刚巧都出门了。本想回了三王子,三王子却说想等三哥回来。我不好叫三王子枯坐,就请他到三哥屋里歇息,陪他谈天饮茶。吃过中饭,还不见三哥回来,我也有些着急,正想叫蒋含去宫里催催,结果下人来报,说是豳王有赏…”说到此处,泱儿喉口一紧,说不下去。
我倒杯热茶给她,泱儿摆摆手,按着心口喘息一阵,方又言道:“进来四个公公,打头的一个说是豳王体念卫国特使远道而来,特赐了几样江南精细小点送来。”
韩焉轻轻将食盒打开,露出几样小点。我细细一看,香米桂莲糕、五香椰蓉酥、松仁榛子饼、云腿千层脆,皆是平日我爱食之物。心中咯噔一下,望向韩焉,韩焉暗暗点头。
泱儿啜泣不止:“我正想叫蒋含打赏他们,不想三王子随意拿了一块甚麽,咬了一口咽下,脸色就变了,然后,然后就,就…”言于此,双目流泪,再说不下去了。
我轻拍泱儿脊背,点头示意蒋含:“你接着说。”
蒋含跪在地上,垂首黯然:“本来泱主子和三王子话说得好好儿的,来了四个公公,手里拿着豳王的私印,说是特使,来打赏的。”我横了一眼豳王,他亦是满面惊愕,“小的一看,只好让他们进来。说了几句话,泱主子叫我进去,还没开口,三王子一口血就吐出来,泱主子晕了。那四个人,一个冲着三王子,一个冲着泱主子,剩下两个冲着我就扑过来,我连忙叫人…还是蒋含无能,没能看好这头儿,还请主子降罪!”言罢冲我磕下头去。
南宫接过话去:“才回来,就看见驿馆里头闹腾。见蒋含已经抓住祸首,就与蔡大人兵分两路,我请大夫,蔡大人去请韩大人,马上给宫里递了消息。”
韩焉一点头:“菡京安危,韩某职责所在。四名贼人,抓捕时打死一个,跑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说着一踢那个男子,“还请大王和三王爷发落!”
豳王怒气腾腾,破口大骂道:“假托寡人之名,意图谋害他国王子,死有余辜!来人啊——”
我忙拦住:“尊上息怒,尊上息怒!此人杀不得,杀不得!”
豳王一愣,强压怒气:“三王爷!”
“大王,此人杀不得。”韩焉亦道,“尚需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何况…”眼望床上白槿,沉声低语,“三王子中了毒,还需…”
豳王身子一晃,跌坐在床侧,一手遮住脸颊,浑身轻颤。
叹口气,回身问那几个医官儿:“中的甚麽毒?”
最年长的那人垂首道:“回三王爷,中的是迷血散。”
迷血散?三种毒花加三种毒草炼制而成,多是江湖人物所用,十二个时辰内吐血三次,大罗神仙也难救。眉头一皱:“三王子吐过几次血了?”
“只有一次。”
“可查出是甚麽毒花毒虫所制?”
“下官愚昧,只验出有曼陀罗和断肠草。”
南宫踢踢那男子:“快说!”
那男子满脸不屑:“等着发丧吧!”
豳王怒极:“掌嘴,掌嘴!”
自有公公上前狠狠扇耳光,那男子被打得口中血肉模糊,尤自不肯松口。
我不待他说,自挑了一块香米桂莲糕含在口中,细细咀嚼:“睡火莲…不,是蓝雪莲…紫百合,还有蚊痒草和…”
“苜毒根。”韩焉亦咬了一块。
点点头,子敬送上清茶漱口:“爷仔细。”☆油炸☆冰激凌☆整理☆
回身叮嘱:“配齐淡水仙的嫩蕊,肾疽倍芍药的瓣,白桂研磨成粉,两年清莶的茎风干,新鲜的虱蚁草,还有…”
“黄耆根煮过阴干。”韩焉接口道。
望眼韩焉,他自雅致一笑,颔首轻顿。
我一定神:“用黄酒净身,冰裹头部,每次喝药后沿足少阴经刺|穴,喝药半个时辰后喂以白粥,千万别喂水或是别的食材。”交代下去,又不放心,“若有人参,切片放在三王子口中。”
“莫忘了用隔年干姜和椒叶作药引。”韩焉及时补上一句,冲他一颔首,那几个医官儿忙的点头。
我回身对豳王道:“驿馆也不安全,还请尊上将三王子带回宫中。”
豳王回过神来:“好,但烦三王爷随同入宫,这帮庸医,寡人实在不放心。”
“恭敬不如从命。”
回身交代蒋含子敬留在驿馆,加强戒备,韩焉亦派人将那男子压入禁宫天牢。

一行人急急回了宫中。白槿送到丽妃处住下,丽妃哭得晕死过去几次,又得派个太医看护。
我被豳王拉到外厅,还未站定,豳王狠狠道:“三王爷以为如何?”
“应是冲着泱儿去的,三王子不过是…”
“现在怎麽办?要是救不回来…”
“尊上放心,按着刘锶的方子,可保平安!”
“启禀大王,下官以为,行刺之人行动谨慎,武功不弱,用药又十分狠辣,极有可能是与前次行刺丽妃的东虢杀手有关。”韩焉亦行至身侧,悄声言道。
“不把东虢铲除,你韩焉这官儿就算了,等着给我儿子暖棺盖吧。”豳王咬牙切齿狠狠道,“上次说抓到东虢贼首,结果又说跑了!韩焉,仔细你的脑袋!”
“大王放心,不除东虢,下官提头来见!”
“哼!”豳王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韩焉冲我勉强一笑:“难为三王爷了。”
“你也有不少难处。”回他一笑,“刘锶相信今晚必有动静,韩大人看好天牢啊。”
“只怕寝宫这边事儿也不易,三王爷保重。”韩焉言罢一稽首,匆匆去了。

又是下毒,又是行刺,拐了豳王私印是如此用麽?本以为会是矫旨杀人,不想做得如此绝决。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目标若是泱儿,不过是想挑起卫豳两国纷扰,忍到现下也算不易。若是顺道除去刘锶只怕更好。谁想白槿也在,莫名其妙成了代罪羔羊。
下毒泱儿不成,转而行刺,倒也合理。只为何见白槿中毒,还要连他也一并除去呢?莫非…
心中一动,回身内室,拉开白槿被褥一看腰际,梅花玉佩甚是晃眼。
不由胸膛一紧,眼中干涩。若真是如此,刘锶万死难辞其咎!
“三王爷,且让小的给三王子净身。”柳五带着两个公公抬了药盆来伺候。
略一定神:“我来吧,你们去帮着太医制药。那些个药耗时劳神,分工协作,千万要快,三王子等不得太久。”
柳五诺诺称是,退下帮太医煮药伺候不提。
含了人参,面色稍霁,还是不曾醒转。药熬好初次,当是夜半。扬手斥退一帮人等,只云白槿需要静养,内室只留下太医、公公各一伺候罢了。
我缓缓为白槿擦身。见他面色青白,嘴角尤有血迹,脉搏细弱,手脚冰凉。心中绞痛难当,竟要落下泪来。却又碍着人多手杂,硬生生憋回眼中。
白槿,白槿!因刘锶之故,害你遇险,我当拿你如何?
我当拿自己如何!


47 柳暗花明


期间宫里来人络绎不绝,德妃灵妃皆来看过,送上不少滋补药材;白栅白榆也来过,略坐了坐,都匆匆去了,只留下个小厮候着消息。
我避在屏风之后,细细留神,待他们去了,才又来看看白槿情境如何。
点了几处大|穴,换过几次冰,白槿面色稍霁,尤自昏迷不醒。叹口气,自也无心饮食。

过得子时,太医端来药汁。我尝得一口,这才让柳五给白槿服下。
太医点头道:“三王爷宅心仁厚,心思细密,叫人佩服。”
一皱眉:“也没甚么,就怕趁乱浑水摸鱼之徒不少。”
太医也不多说甚么,见白槿服下药去,面色红润不少,这长出口气:“下官这就吩咐熬第二次药。”
“记得洗净头次药汁,用新鲜的。”
太医点头示意柳五吩咐下去。柳五打个躬,瞅着无人注意,冲我使个眼色,转身出门。
略一沉吟,见白槿呼吸和缓,也就放下心来。嘱咐太医给他扎针,这才缓身出房。
转过几个回廊,柳五轻道:“主子。”
“嗯。”
“主子今晚想亲自守在这儿?”
“有何不妥?”
“今晚恐怕有些动静,主子安危为上。”
转头一笑:“来是最好,就怕他不来。”垂首一顿,冷道:“若是到后半夜还没人来…”
“爷是想…”柳五一脸惊讶,“这法子有些冒险。”
“顺水推舟罢了。”我随意摘下廊下桃花一枝,“这趟混水,想摸鱼的可不少呢!”
“主子要柳五怎麽做?”
“不用。”
“不用?”
哑然一笑:“甚麽都不用做,就是做了所有。”
“奴才明白,请主子小心。”柳五打个躬,自去了。
绕着周围走了几圈,假作迷途,叫个公公带我回了白槿之所。

敲过二更,琉璃火,夜未央。
桃花斜插白槿床侧,回身浅坐。
尤记那日酒楼之上,少年带笑含嗔,浑然天成,如玉似璞,可惜逝者已矣。今日相见,却是捏着汝之命,来赌刘锶前程,真是罪过。
一阵清香缓缓抚过,眼睑重似千斤,身子一软,栽倒在榻畔。
稍顷,一道黑影自小窗跃进内室。蹑手蹑脚行至白槿床侧,捏开紧闭双唇,塞进一颗药丸。见白槿咽下,正待离去,却回头望我在侧,缓缓抽出腰间宝剑,就要刺下!
猛地一睁眼,拍出一掌。那人吃得一惊,回剑一防。我趁机起身,两人缠斗在一起,却都闭口不言。
看此人武功招式,不是江湖人物。心下窃喜,口中冷道:“束手就擒吧,若我扬声换来廊下卫士,只怕你死无全尸!”
那人冷哼一声:“若三王爷有心,方才就已叫人了。”
我轻笑一声,反身卖个破绽,他挺身来刺。自回首一拉,拽下他面上黑纱。
“是你?!”惊疑之间,手臂上却被滑过,顿时血流如注。
皱眉大声唤道:“来人啊——有刺客——”
复又起身缠住此人,叫他不得脱身。直至屋里冲进侍卫,才且战且退,离了战圈,护住白槿。那人倒也颇有胆色,见侍卫重重,也不着慌,劈打厮杀,撩翻好几人后,才往门边突围,早被候在门外的子敬一脚踢倒。侍卫蜂拥而上,将之捆个结实。
豳王闻讯而来,震怒不已:“怎麽回事!”
自有太医给我伤处上药,又请豳王到外室坐定,留下子敬柳五在内室守卫看护,这才轻道:“尊上莫要动怒,抓住此人,不妨好好审问。”
豳王定睛一看那人,不由一怔:“你…怎麽是你!”
我亦笑道:“都这时候了,还是请白管家说明吧。”
五花大绑的不是别人,却是白鹇!
白鹇嘿嘿一笑:“三王爷想让小的说甚么?”
豳王一拍案几:“你为甚么要害寡人的槿儿!是谁派你来的?”
白鹇跪着叩首三响,才道:“大王明鉴,是白鹇一人所为,却与旁人无关。”
我只管饮茶,瞅眼豳王,见他眉头紧锁,心中不由一笑,终究是扳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豳王,此次可算是输的血本无归。
豳王咳嗽一声,目露凶光:“你说实话的好,内廷大牢的手段不是人人都熬得住的!”
白鹇轻轻一笑:“回大王,白鹇并非想害三王子。”
豳王抑制不住怒气,起身狠狠打得一个耳光:“不是要害我的槿儿?那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谁?!”
白鹇嘴角流下一丝血来,却目光灼灼,直愣愣瞪着我。
食指轻扣杯沿,缓缓开口:“尊上息怒,听刘锶一言,如何?”
豳王回身望我一眼,按下怒气:“说!”
“白管家想杀的并非三王子,不过是刘锶罢了。三王子今儿在那儿,只是凑巧罢了。”食指滑过杯沿,缓缓抚杯口,“若不是如此,今儿晚上也不会着急来送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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