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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豳风云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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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蔡大人也无妨。那个沈莛曾在父王登基之前,做过四大秘侍,有饕餮卷云纹腰牌。”见庭继脸色愈白,不由更小声道,“再看这个秦莘,这眉眼之间,倒有几分与父王相似啊…”
庭继浑身发软,摇摇欲坠,我忙扶住:“蔡大人小心。”
庭继嘴唇一抖:“此事可大可小…”
“正是!可大可小啊。”我一眯眼,“事涉王家隐秘,我也不便多言。只是蔡大人是聪明人,总不能因为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把有用之躯给赔了吧?”
庭继想了片刻,才颤抖着哑道:“此事,此事全凭三王爷做主,庭继这条命,就交给三王爷了!”
到底沈莛、秦莘与父王有甚联系,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居然能借此制住庭继,倒也是意外收获了。遂一点头:“蔡大人,刘锶的意思很简单。只用告诉父王一半实情就可。”
“一半?哪一半?”
我微微一笑:“沈莛自杀的这一半。”
庭继面露疑色,我耐心解释道:“沈莛确实提到秦莘关于白槿府上,但随后沈莛自杀,在白槿府中地牢,也没有发现秦莘的踪迹。线索至此断了,无法追查。蔡大人以为如何?”
庭继想了片刻:“武圣会信麽?”
我朗声一笑:“这就要看天意了。”
“天意?”
“希望父王只告知你一人此事。”不忍看庭继脸色又变,只得安慰几句,“此事非同小可,父王又怎会弄得人尽皆知?”想了想,又道,“若蔡大人以为不妥,何妨告知父王,沈莛供出秦莘关押之所,额尔自杀,但自白槿府上救出秦莘时,秦莘已奄奄一息,最终不治。”
庭继勉强道:“庭继觉得第二种说法可信些。”
我亦点头:“蔡大人莫怪刘锶多言,告知父王时,无论如何要说秦莘始终昏迷,不曾开口发一言!”
庭继惊疑不定,见我面色慎重,才点了头。
我也就不再多言,坐于床侧,细细摸脉。这一按,眉头紧锁。脉搏微弱,浮而不实,真是命不久矣。放下手腕,轻轻将棉被拉开,一捏颈侧,脉动微弱。肩骨曾被刺穿,双手腕骨皆被重手法脱臼过多次,膝部曾被重创,就算救活,只怕下半生也不能自如行走了。浑身鞭打、火烙、针刺痕迹密布,新新旧旧,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暗叹口气,除非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只怕方才所言就是全真了。
“蔡大人,子敬送此人来,有几人知晓?”
庭继略想片刻:“当只有三王爷、子敬与庭继知晓,哦,南宫亲自替我请的大夫,他也知道。”
“南宫知道此人身份麽?”
“庭继并未提过,只说此人关系紧要罢了。”
点点头,南宫也是父王心腹之人,是找个机会试探为好,或是…突地起个念头:“庭继,若南宫再问此人,一定要说此人已不治身亡了。”
“是。”
“还有给他看病的那个大夫,要是还没有被南宫灭口,马上抓回东也,说不定他还能救蔡大人一命。”
“是!啊,南宫为何…”
我不禁失笑:“蔡大人,就此事而言,刘锶与大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断不会加害于你的。至于南宫,刘锶只敢言三成把握。”
庭继似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我点点头:“此人暂且劳烦蔡大人了,刘锶自会寻访名医。此事要紧,请蔡大人千万仔细,你我性命事小,若是动摇国本,刘锶死上百次千次,都不够啊。”
庭继被我一吓,连连点头。
有话直说,敢于进谏,为人有气魄胆识,庭继为谏官无可挑剔,但作谋臣,只怕比连之都不如,父王莫非就是看重此处,才如此信任他麽?
摇摇头,现下不是揣测父王心思之时,也不是太过关注秦莘之时。时辰不早,唤子敬替我沐浴更衣,骑马向雅顼楼不提。


37 宴客重遇


上元锦芳灯映云,斑斓五色蕴。何需抚烟眉描,自有倾城风韵。
真道是,情难熨,眸中氲。又过社日,将逢寒食,泪于心酝。

华灯初上,一丝酒香,几片飞絮。
雅顼楼。
到得稍早,宴请诸君皆未到。也不入席,席旁几张太师椅,随意挑张坐下,自有伶俐小二送上清茶。示意子敬一同坐下,没外人,虚礼就罢了。
清静如水,新月如钩。望着荧荧烛火,竟有几分恍然。
“爷在想甚麽?”
“想甚麽?”猛的一惊,回过神来,“哦,说来倒真有不少事儿该想。”
“爷是想快些回东也——”
突地打住,一脸尴尬。我一愣,方悟道:“是啊,再不走,赶不上清明了。”
“爷…”子敬垂首黯然。
我扯扯嘴角,勉强一笑:“子敬,无需挂心,都十年了。”
子敬轻轻一抖:“是啊,都十年了。”
十载春华,何以为诉;十载秋实,何以为忆。
清明依旧,小雨霏霏。祖宗社庙,阴暗幽深。我立在阶前,不愿进去,亦不愿离去。
雨湿衣襟,寒意刻骨,我却毫不觉得。
头日里就已除尘蒙布,二更时换水换香,挂上挽联。四更时,父王为首,下是嫔妃子嗣,后首跟着一班朝臣。我只冷冷瞅着,不发一言。父王许是瞧见了,高公公来望了几次,却不敢搭话。眼睁睁看着他们拜祭罢了,我依旧站在原处,纹丝不动。
就这般站着,直至里头熄了烛火,只有长明灯一点。
就这般站着,直至里头再燃烛火,连长明灯也不见。
风一吹,浑身一缩,雨何时停的也不知晓,只鞋袜还有湿意,头发尚在滴水。
浑身霉气,长到心里去了。
恍惚间,镱哥急匆匆跑来喝道:“怎的杵在雨地里,莫不是又惹恼了父王罚的?”
我眼眶一热:“二哥怎的才来,我待这儿一天了!”
镱哥嘻嘻一笑:“昨儿不说了要去郭老爷子府上,叫你别等我吃中饭麽?”
我气道:“没人跟我说,别说午饭,早饭还没吃呢!”
镱哥一脸心疼:“真的?那还不快去?”说着伸出手,笑意满满。
一伸手,想握住那份温暖。岂料抓空,一跤跌倒,摔得结结实实。忍着疼,抬头看时,眼前哪儿有甚麽镱哥。
那只右手,还傻傻的向前伸着,紧紧抓着的,不过是,无。
猛地想起,镱哥去了,今儿是他第一个清明。
垂下头来,就这麽伏着,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冰凉刺骨。
眼中的泪止不住似的,成串的掉下来。紧紧咬着下唇,喉咙里哽着,几乎背过气去。
背上一暖,一双手缓缓抚摸。气儿顺了些,回头看时,文清娘娘。
她眼红红的,将我扶起来:“傻孩子。”
我瞅着她,眼泪又滚了出来。
她紧紧搂住我,眼泪一滴,印在颈子上,那块皮肤似火烫一般,直烧到心里去。
我猛地推开她,只管叩头。
周围太监宫女全愣着,我直叩到眼前地上见红,还不罢休。文清娘娘忍不住,拉我起身,扬手一记耳光!
“现在这麽胡闹,他能走得安心麽!”
抚着左脸,头一次见文清娘娘动气。她叹口气,轻轻拥着我:“镱儿去了,你要替他好好过。哀家现在,只有你和泱儿了。”
透过文清娘娘的肩膀,望见八岁的泱儿乖觉沉默,望见十一岁的子敬皱眉焦急,还望见最后一瓣白梅飘落。

抬起头来,窗外桃花笑颜妩媚。
不觉喃喃:“十年了,真快…”
“甚麽快?那破马车坏在路上,要不是遇到二王爷,真不知怎麽办好!”
回首只见钰儿挽着白榆掀帘子进来,嘴角勉强扬起:“我刚到罢了,不着急。”
白榆除了貂皮轻裘交给小二,露出芽色新衫:“三王爷宴客,怎能迟了?”
“不过喝杯水酒,难得二王爷赏脸。”
“诶,二弟也来了。看来三王爷面子不小啊。”却是白栅进来,一袭湘绣锦服,眼珠子滴溜溜望着钰儿打转,“连拥翠楼的头牌都来了,本王爷还怕是鸿门宴呢!”
“哪儿的话,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刘锶怎敢唐突?”笑笑请三人入席。
“哎呀,看来我果然是最后一个,都怪小澈,非拉我下完那一局。”白槿嗓门不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含笑起身挑起帘子,正要说话,却见后头还跟着一人。
浅黄的缎子,瘦削的身貌,俊眼如丝,直愣愣盯着我,透着惊喜:“啊,你,你是…”
白槿偏过头来:“小澈,你认得他?”
那人急道:“他就是我与你说得那位公子啊。”
白槿捉狭一笑:“原来是他。我说甚麽人能有本事把小澈的魂儿勾去了,原来是堂堂的卫国三王爷啊。”
一皱眉:“三王子真会说笑,刘锶眼拙,并不认得此人。”
那人尴尬一笑:“原来是卫三王爷,难怪难怪。”
子敬跟了出来,见是那人,不由一笑:“子敬当是谁,原来是今儿庙里那个…”
我回身一瞪:“子敬,不得无礼。”
白槿斜着眼睛:“三王爷好大架子,连个小小侍卫也敢不把申国十六王子放在眼里麽?”
我冲那人一躬:“原来是十六王子,手下人没见识,您大人有大量,犯不上与他们生气。”
那人忙回一礼:“慕容澈岂敢,岂敢!”
白榆在里间给我解围:“几位快进来吧,白榆可不愿日后想起三王爷请客,只能想起几个人在外间拜来拜去的。”
慕容澈一笑:“还是慕容的不是,刚巧在槿王子府上叨扰,厚颜跟来了,还请三王爷见谅。”
我伸手一抬:“客气客气,能请来申国王子,何其有幸?请!”
慕容澈自入内,我示意子敬叫小二开席,白槿却盯我一阵,眼含气恼。
顺着他眼光一看我腰间空空,心中恍悟,摇头一笑,左手一拉右手袖口:“三王子请!”
他斜眼望见我右手手腕系的蜀锦绳子,眼闪异彩,甜甜一笑:“今儿看你这吝啬鬼拿甚麽来骗人。”自进屋坐下,嬉笑不已。
白槿眼珠又转:“三弟,你今儿该是第一次见三王爷吧,怎麽口气想是相识多年啊?”
白槿横他一眼,也不答话,倒是白榆笑笑:“大哥忘了麽?槿儿十二的时候,曾随我出使卫国。”
白槿面上一红,嘴里不依不饶:“那麽久的事儿,槿儿忘了,难为二哥还记得,只怕也没几个人记得了。”说着瞅我一眼,拌个鬼脸。
我倒一愣,子敬说时还当是他记错了。
白榆又笑:“看来还真是,三王爷那时刚得胜还朝,我们又赶着辞行,故而不曾上门拜候三王爷,该罚,该罚!”
白槿揪着白榆不放:“那怎麽罚二哥是好啊?大哥你说!”
白栅喝口茶:“你们就这麽闹腾,也不怕三王爷笑话。”
白槿横我一眼:“这有甚麽好笑话的,说不定二哥结帐,还便宜他了呢!”
白栅一乐:“那倒要好好想想。”
白榆一笑:“大哥手下留情啊。”
两人一笑,白槿却又不理他俩,只管与慕容澈说话,慕容澈亦含笑答话,不时偷眼看我。突地想起父王高位,望着我们这班兄弟也是如此,面上和乐融融,背地里夹枪带棒,只怕也只能一笑了之。
不觉好笑,倒是钰儿娇娇滴滴的开了口:“几位爷倒是开心了,把奴家撇在一边,这可不成。”
我忙坐她身侧:“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容易把钰儿姑娘请来,怎能叫你独坐啊?”
“那可得罚酒三杯!”钰儿咬唇一笑,千娇百媚。
“自当如是,只不过要先记着。”浅浅一笑,自满上一杯起身而立,“刘锶不才,初到贵国,今日有幸请得几位贵客,当敬酒一杯!”言罢仰头干了。
“好!”众人亦干了一杯,钰儿是女子,陪了半杯。
说些场面话,又讲些各国趣闻,钰儿施展浑身解数,逗得众人开怀不已。不觉酒过数旬,白榆有些撑不住,我借嘱咐店家熬解酒汤之际,脱身离席。
转到酒楼后巷,弹指叫人。
青衣一袭,迅捷灵敏:“主子!”
“亓烟,今儿该你?”不觉一奇,该着是亓檀才对,“还有,韩焉怎麽没来?”
“据称韩焉抓到了东虢的头子,檀不放心,亲自去看看,叫我找空儿和主子说一声。”
抓到了东虢头子?多半有诈:“亓檀一个人去的?”
“还有塘。”
二人暗处窥伺,应该不至出纰漏,本想引出韩焉,叫烟儿探探拥翠楼的,看来计划有变。遂一点头:“一会儿散了,你跟着那个慕容澈。”
“是!”
“你去吧。”
本想今晚试探试探白栅与白榆的,夹了个申国王子,这话可就说不出口了。看来今晚一无所获,不如早早散了,再作道理。

回到二楼,白榆一脸昏红,早趴下了,白栅只管拉着钰儿嬉闹,也没功夫理我。倒是慕容澈陪着白槿,有一搭没一搭的饮酒。见我进来,白槿跌跌撞撞扑进我怀里:“哪儿去了?”
我小心扶他坐下:“给几位叫解酒汤去了。”
“真…的?”白槿醉眼朦胧,只管嚷嚷,“不是,不是去会甚麽狐…媚子麽?”
真不知他醉了会这般模样,也不知还会嚷嚷些甚麽出来,只得拿杯酒堵他嘴:“看来三王子清醒得紧,今儿不说好不醉不归麽?”
白槿吃吃一笑:“不醉…不…归,好!我,干了!”言罢就着我手喝了,饮罢终是不支,倒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我轻轻摇他:“三王子,三王子?”
慕容澈摇摇头:“三王爷别唤了,小槿醉了,方才可喝了不少呢。”
“是麽?”这傻孩子,心中暗叹,面上却得正经,“都怪刘锶唐突,三王子年纪尚轻,怎能灌酒,真是该死。”
“没想到叱咤疆场的三王爷也会如此温存体贴…”慕容澈垂首轻道。
没有听清,只因白槿脸色一变,口中咳嗽,扶他出外间,无暇顾及两边,只得含混一声,“啊,是。”
慕容澈一笑,不再多言。
也不及多想,白槿早一口吐出。我忙叫小二送热水、巾子上来。子敬也端了解酒汤来,伺候其他几人。
好容易白槿歇了,给他洁了面,漱了口,灌下茶去,只管望着我嬉笑,搂住不放手,嘴里念着:“小三,小三…”
不由抬眼望向里间,深恐别人听见。还好白榆早不省人事,白栅拉着钰儿何时走的,倒不曾留意。只是慕容澈还一脸平和,不能不小心:“十六王子…”
“别这般客气,不如像小槿那样叫我小澈吧。”慕容唇角一弯,齿如编贝。
“这不合礼数啊。”还不知这申国王子是佛是魔,怎能大意。
“莫非小槿叫‘小三’就合礼数了?三王爷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浅笑连连,我却心口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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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峰回路转


“甚麽?”慕容起身行至我身侧,悄悄道:“三王爷莫慌,小澈不是敌人。”
不是敌人?闻言我更警醒:“十六王子谨慎。”
“唉,真和小槿信上说得一样,正经过头了。”慕容索性放开话头了,“我是甚麽人,怎麽可能会对三王爷的计划有影响?这次来豳国,要不是小槿写信叫我,我才懒得来呢!”看我一脸沉思,又皱起眉来,“不信?你好好想想,几时听过申国的十六王子很厉害?我对那个位子才没兴趣呢!”
倒不是厉害与否,只是现下不能出甚麽状况,不然几番心血有可能白费:“十六王子言重了。”
“别这麽文绉绉的。”慕容瞪我一眼。
换我目瞪口呆,这真是今儿白天所见之人麽?真是无奇不有,只得无奈一笑:“十六王子想说甚麽,不妨明言。”
“哎呀,看来你真的把我当敌人了,怎麽办呢?”慕容急得直抓头,突地眼睛一亮,“我把小槿写给我的信给你看,你就知道了。哎呀,也不成,信在申国呢,一来一去哪儿来得及啊?”
我哭笑不得,只得轻声道:“十六王子,别这麽麻烦,刘锶信你就是了。”横竖先缓住他,回头细细查探就是。
“真的?”他闻言大喜,“你放心好了,虽然你的确长得不错…但是我和小槿可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一定帮你们!”
这话说得我云遮雾绕,不明所以:“十六王子…”
“叫我小澈!”一脸孩子气,倔强不服。
“好,小澈,你听我说。”深吸口气,缓缓道,“我和槿儿的事情…”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一脸义气。
“那就多谢十六…小澈了。”被他一瞪,勉强改口。
“好,现在我要怎麽帮你们呢?”小澈满脸兴奋,“我把白榆送回家,你就趁机…”
我哭笑不得,这个十六王子,还真是胡闹:“自然不行了,我会亲自送几位回府的。”
“大好机会居然放过?”小澈一脸鄙夷:“好像你与小槿只有一次吧,是不是你,嗯,不行啊?”
脑中哄然一声,真不知当怒当笑:“我不行?”
“当然,看你这麽瘦…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懒得多说,一把领住他后颈提起。
“你,你手上力气大,有甚麽了不起的?”这小子还嘴硬,“和那事没关系!你肯定不行,肯定不行!”
将他提着转过来,我沉着脸道:“你想激我?你想激我马上找个人证明给你看,还是想毛遂自荐啊?你口口声声说和白槿是十几年的朋友,这又算甚麽?”
小澈面上一红:“谁,谁说我想和你…啦?”
“叫那麽大声,心里肯定有鬼!”懒得理他,放他下来,整整他的衣冠,“刘锶好意提醒十六王子一句,有的事儿,知道了当不知道比较好。”
“…你这麽喜欢小槿?”小澈歪着脖子看我,“有多喜欢?有他喜欢你那麽多麽?”
我摇头笑笑:“只可意会。”
“小槿真是白痴,才会喜欢你那麽多年!”他横我一眼,鼻中一哼,“你知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崇拜你,简直把你夸得跟神仙一样。后来再见你,就一头载了,说是死不回头,真傻。”
见我默默不语,他急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很开心,很感动啊?那就好好对他!”
“…怎麽对他?难不成还要我娶了他?”我无意伤人,只事实如此,不容回避,“相信十六王子知道我回国就将娶妻,将来纳妾,你要我将他至于何地?”说得这几个字,我心亦痛。
“那你就打算这麽着?”小澈撅起嘴来。
“看来三王子也没有和你说全,十六王子有空就好好问他吧。”不再理他,闻得子敬上楼,正事要紧。
子敬上来告知车马备好,只云白栅已将钰儿带走,乘的是他自带马车,驾车的亦是他自家车夫,酒楼小二扶他上车,白栅心情颇好,打赏了他二两银子,美得小二合不拢嘴。
我心中暗笑,还好钰儿在,今晚也不算一无所成。
子敬扶着白榆,我抱着白槿,小澈自个儿无趣,在我前头晃荡,又要留心别撞到白槿,又要仔细别踩着他,楼梯狭小,抱人行在实在不便,好容易下到大堂,却又撞人身上,忙的致歉:“这位兄台…”
“三王爷!”
这声音…我抬头一看:“韩大人?你怎麽在此?”这惊讶却是货真价实,莫非东虢头子跑了?又或是,根本没有抓到甚麽头目,那檀塘两人岂不危险?
“说来也是缘分,两度与三王爷酒楼相见,三王爷皆是温香满怀与在下相撞啊。”韩焉口里调侃,眼色复杂。
深夜来寻,想是有事,我一点头:“本也想请韩大人同乐,可一想韩大人亲口断的‘卫锶饮酒礼数全丢’,就不敢造次了。”
韩焉抿嘴一笑:“玩笑之言,三王爷记到今日,韩某幸甚。”笑罢正色,“只是为几位安危起见,若已尽兴,不妨早散,就当体谅我这小小的菡京五门使吧。”
“本来我们就要走了,你还真罗嗦。”慕容瘪瘪嘴。
韩焉望他一眼,打个躬:“原来十六王子也在,韩某失礼了。”
“哼。”慕容跳上马车,冲我招手,“快点快点,我会把小槿送回府的,放心吧。”又咬我耳朵,“小心点那个韩甚麽的,他看你眼神怪怪的。”
我哭笑不得,实在拿这孩子没辙:“多谢提醒。”
“哼!走啦!”气呼呼放下车帘,车夫自扬鞭绝尘而去。
白榆亦由子敬扶下,家丁上前接应,不时也回府了,

这才找得空挡:“韩大人来访,只怕不是要刘锶早散筵席这般简单。”
韩焉面色凝重:“三王爷,请看这个。”
一只楠木簪子,连着一张字条——金祈轮!
“这是?”我连连皱眉。
“今日我按制巡夜,路过槿王子府上,管家白鹇给的。”
“哦,韩大人养的人果是忠心啊。”
不咸不淡顶了一句,韩焉尴尬笑笑,“三王爷可认得这簪子?”
“不认得。”
“是麽?”韩焉眯眼轻言,“似乎是文思带过的…”
“文思?呵呵,韩大人倒是有趣得紧啊。”
“这…那三王爷的意思是…”
“我没甚麽意思,喝了这大半夜的酒,早累得趴下了。”我疲惫一笑,“子敬啊,咱们骑一匹马走吧,这回子眼晕得厉害,自个儿骑只怕不成了。”又冲韩焉笑笑,“韩大人,这可累您了,我真醉了,先回去了。别的就麻烦韩大人了。”
韩焉若有所思,点头目送我与子敬远去。

快到驿馆,子敬终是忍不住:“爷,真的不救文思?”
我没回话。
子敬又道:“虽然文思说话常得罪您,可心地还是好的…”
“心地好?”我嘿嘿一笑,“看来他挺本事的,能把我忠心耿耿的子敬都拉过去。”
“爷!”含着丝丝气恼,也带着几分无奈。
“文思是韩焉的人,他可没少和韩焉通气儿。本来不借助他,我照样能叫白栅金杰寝食难安。现在他被抓了,凭甚麽韩焉来找我救人?”我闭目靠在子敬背上,轻轻一笑,“再说,这条子是韩焉拿来的,韩焉说是白鹇给的,假多真少!”
“可是爷,要万一是真的呢?”
子敬在我身前不安的扭动,想回头跟我细说,我一拍他脑袋:“别乱动!”
好在已到驿馆门前,我和子敬先后下马,自有下人来服侍。

沐浴罢了,换过衣衫,扔了两把佛手进香炉,正要上床看书,子敬敲门进来:“爷,该喝药了。”
“哎呀,又喝?”
“爷,很久没有喝药了,小心为上。”
“可是今儿喝了那麽多酒,现在望着这些个汤汤水水的,直恶心。”
“就是喝了酒,才更要喝药!”子敬板着脸,毫不退让。
“好好好,喝就是了。”皱着眉一饮而尽,连呼上当,“好苦!子敬啊,你生我气,不妨明说,怎麽能下那麽多黄连来害我?”
“黄连清热败火,这几日主子辛苦得紧,该好好补补。子敬这就告退了。”
“啊,子敬啊,你过来,我跟你说啊…”
“嗯?”
“就是…”

“明白了?”我大声道。
“明白了。”
“明白了就下去吧。”
“是。”
低着头,端着药碗,恭恭敬敬退出门外,关上房门,再小心翼翼回房,熄灯睡下。
额尔,一阵酣睡之声传出,稍顷门外院中树上风过,我猛地睁开双眼,心里暗笑:好,盯梢儿的走了!
轻轻拉开子敬衣柜,找出夜行服换上,系上面巾,心里直道:子敬,莫生气。只是点了几个小|穴罢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解了。你功夫不差,指不定一个时辰就解了也未可知。
不如此,怎能晃开那些尾巴?
我是护短的主子,写条子的家伙倒也清楚,只我也不是笨主子。
那簪子,不就是最后一晚文思戴的麽?
还是我帮他取下放好,叫他先睡的。
文思,只盼你真个儿被人虏走,不会是个陷阱,等我刘锶来跳。


39 咫尺之间


月如钩,星光淡,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天时。
伏在瓦上,凉风拂过,带来阵阵玉兰香。
金祈轮倒会享受,几进几出的宅子,文思关在何处,暂无头绪。
越进后宅,晃过几拨守卫,匿身花廊阴影下,月光晃过一丝暗影。心中暗笑,看来夜探金府之人不少。尾随那黑衣人七拐八绕,混到后院囚室。
倒挂金钟,穿入室内,俯身大梁,那人轻松晃开守卫,闪身向内。待他行得一阵,我亦尾随入内。
穿过一排囚室,不见方才那黑衣人踪影。末首处隐隐有打骂之声,足一点地,飞身贴顶,险险擦着梁间缝隙入那囚室,偷眼望内、
正中木桩上缚了一人,衣衫不整,浑身鞭打痕迹,早已血肉模糊,看不真切。面前一大汉,尤自挥鞭,口中谩骂不止:“你小子倒是嘴硬!看你能硬到甚麽时候!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手段!”
旁边一中年男子阴森森:“老六,别捡着好听的说。这小子到你手上快一天了,也没见你问出个鸟来!”
那汉子手上一抖,鞭子却是断了,不由回头恼道:“老二,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子带过来的时候,老七就说了是个硬骨头,那会子是谁拍着胸膛跟主子打包票的?”索性扔了断鞭坐到老二身侧,仰头一气儿灌下一壶水,“老六,说真的,这麽打下去,这小子可没命见着明早太阳,不知道上头怎麽想的,这倔小子嘴里能问出啥来?”
“谁知道啊。”老二摇摇头,“光打是不行了,看来得使些手段。”言罢起身,行至那人身前,狠狠捏住下巴,“我说小子,咱们商量商量?”
那人勉力甩开头,也不看他。
老二张嘴一笑,露出两颗黄牙:“还没晕嘛,老六你使鞭子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啊。”
老六又灌下一杯茶:“主子说了不准打死,我有甚麽办法。”
老二嘿嘿一笑:“小子,你也知道,进了爷爷府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何不老实点儿,皮肉也少吃点苦头。”说着伸手一拧身上鞭痕,血流不止。
那人紧咬下唇,浑身发颤,却不发一言。
老二松开手,啧啧叹息:“可惜了这身细皮嫩肉,长个榆木脑袋!你还指望着刘锶那杀千刀的来救你?别傻了!”
听到我名字,那人眼中一动,还是没有开口。
老二又道:“刘锶甚麽人?装个大尾巴狼,你指望他真心待甚麽你不成!”
老六也道:“韩焉告诉刘锶你在这儿,他理都不理,你还帮他个鸟!”
老二回身喝道:“老六!少说两句又不会死。”
那人闭上眼睛,紧皱眉头。老二估摸他心头松动,贴近他耳朵轻轻笑道:“韩焉也知道斗不过我家主子,才找上刘锶。你也看见了,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刘锶那小子根本没来,以后也不会来的,你死了那条心吧!何必呢。”
那人突地睁开眼睛,啐他一口,满眼不屑。
老二一抹脸,嘴里直嚷嚷:“臭小子,爷爷我好意提点你,居然不识抬举!”转身一桶水泼来!
水洗去脸上血污,我心中一绞,果是文思!只见文思浑身打抖,下唇咬出血来,还是撑着不开口。
老二阴惨惨笑道:“这可是上好山椒煮的水,你就好好尝尝!老六,把木夹拿来,爷爷我今儿要废了他的指头!”
老六讨好的递上木夹:“老二,你早动手不就好了,浪费我一番功夫。”
老二横他一眼:“少废话。”也不顾文思死命挣扎,将十根手指牢牢套上木夹,又嘿嘿一笑,“小子,大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是不说?”
文思眼中含着畏惧,却紧紧闭着嘴,决然摇首。
老二一声狞笑:“那就怪不得爷爷我啦!”言罢狠狠一捏木夹!
骨肉分离,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我不由握紧月华剑,牙关紧咬!
老六道:“诶?这小子哼都不哼,不是死了吧?”
老二抓着文思后脑头发一拧,细细看看:“没!晕过去了。”
刚动手打了文思几个耳光,木桩背后暗门一动,一男子闪身进来。两人看清来人,忙停手下跪:“爷!”
那人摆摆手:“招了麽?”
老六擦擦额头:“这小子倔得很…”
“哼!”灯光幽暗,我又伏在梁上,看不到此人面貌,但衣饰不菲。
老二讨好道:“爷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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