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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8 answer by 崎谷はる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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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啦。”
看到他一脸天真的笑容,真芝不觉心跳加速。心想,跟井川交往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甜蜜的感觉。
“那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呃……”
真芝又低头向他谢了一次,秦野笑着摇摇头。那单纯得有如蔚蓝晴空的笑容,又让真芝看傻了眼,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起来。
果然今早那微带甜蜜的气氛不是自己的错觉,与秦野四目相交的真芝有点腼腆地移开视线。
然而下一秒,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后,他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事……”
发现真芝表情变化的秦野讶异地问。真芝一迳瞪着西装笔挺往这里走来的井川,脸上掩不住苦涩的表情。
“真芝,你到底……”
“贵朗,原来你在这里。”
秦野正想再追问时,面带微笑的井川先开了口打招呼。
本想离开的秦野当下有些进退两难。
“……有什么事吗?”
“这位是你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
无视真芝话语的井川迳自向秦野打招呼,这时秦野也发现了对方鄙视的目光,他半询问地看着真芝。但早已一脸僵硬的真芝根本
顾不了秦野。
井川秤斤论两似地打量着秦野,大概已察觉他就是自己曾怀疑过的“新男人”。真芝心想,他总不至于在工作场所乱来吧,却还
是担心这个狡猾的男人会像以前那样轻率行事。
(他到底想怎样……)
虽然佯装是偶遇,不过真芝知道他肯定是看到自己的慌忙状才跟了出来。
两人虽在同一办公室上班却分属不同部门,想到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下,真芝就满心不悦起来。井川之所以如此纠缠不休,大
概是自己昨天的言论刺伤了他无聊的自尊心。
然而真芝压根不想让秦野无辜受牵连。
他没有天真到以为秦野可以原谅自己,但一想到昨晚那纤细手指拥住自己的感觉,真芝不禁私心妄想能够重建两人的关系。
而跟秦野约好晚上碰面,也是打算为以往的行为道歉,如果他肯原谅自己,才有办法继续前进。
但一看到进川,真芝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只能苦涩地咬着下唇。
一方面,秦野虽然发觉真芝怪异的神情,却不动声色地跟井川打招呼。
“你好,我叫秦野。……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接过井川的名片,上面的名字让秦野心头一惊,但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被他发现了……)
觉得胃一阵发冷的真芝,窥伺着一旁秦野的侧面,却看不出他的心思。
不晓得他看到这个导致真芝对自己施暴的名字,心中做何感想。
“……原来就是他。”
微带忧郁的秦野低声说。听不出语气里有丝毫责备的真芝更觉得羞愧,却也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而点点头。
没发现真芝心中纠葛的井川,仍是无礼地把秦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不好意思,请问您在哪里高就?”
“——井川!”
听到井川毫不知客气的问题,秦野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瞪了频临发飙的真芝一眼后,回答“托儿所老师。”
“哦,原来是保父……难怪。”
虽然不知他口中的“难怪”是什么意思,不过井川轻蔑的表情已道足一切。
井川向以追求一流企业为目标,对于他人相异的价值观一概采取否认态度。一想到他擅自定位秦野,真芝不快地皱起眉头。
他一定在心中以相同尺度衡量比较过就职于知名企业的自己,跟只是一介保父的秦野吧。无法否认自己也曾有过那种差别想法的
真芝,仿佛自身丑恶被摊在眼前般,几欲做呕起来。
“……秦野,你下午班不是快迟到了?”
真芝像庇护秦野似地横在两人之间。秦野仍旧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遭到如此失礼的对待还能不为所动,真芝对他的好感愈形加深。
只是,纵使秦野个性温和,感受到陌生人如此明显的敌意也不可能完全不反击。
他半挑逊地用着真芝从没听过的柔软声音说:“是啊,那就……晚上见了。”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井川脸色大变。吃惊地真芝虽然苦笑在心里,却对秦野游刃有余的态度感到佩服。
“嗯,晚点见。”
真芝也配合地用相同频率回答——明知井川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会意的秦野一副“真拿你没办法”似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完全不顾及身处公共场所,井川居然强拉住秦野的手。
“喂!”
“……你跟贵朗是从何时在一起的?”
不理会真芝的制止,井川仍旧以鄙视的态度质问秦野。
没想到井川居然会在公司大门口问这种私事,真芝不禁目瞪口呆。
然而秦野却不动声色地淡淡回答:“跟你没有关系吧?放手。”
井川满脸嘲讽的表情,不屑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井川、你有完没完……!”
无视真芝慌张地声音,依旧抓住秦野手腕的井川继续说:“当然有关系,我跟这家伙交往了这么久,对他的新男人当然得表示点
关心才行。”
井川厚颜无耻地对真芝扬了扬下颚,示意自己话中的“这家伙”就是他。
“喂、你……!”
“真芝!”
沉默半晌的秦野镇定制止真芝后,一脸啼笑皆非地看着井川叹气。
“您是井川先生吧?”
“是啊。”
“我不知道你跟真芝有过什么关系。”
秦野沉稳地继续说。
“但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井川瞪着有双意志坚强眼神的秦野。
“我可以走了吗?我这个保父可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连礼貌都不懂的人身上。”
敌意如此明显的台词让井川脸色大变,他失态地继续逼问秦野。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没礼貌吗?”
“难道还有别人?”
秦野也挑逊般地回答。
“秦野……”
“干嘛!”
秦野瞪着慌张起来的真芝,却发现围观的人似乎愈来愈多。他不耐地看了那些人几眼,满脸不服地闭上嘴。
“你怎么也跟着吵起来了?”
“对不起。”
真芝搭上他的肩膀,秦野觉出那传送到自己掌心上的体温。这时才终于找回自己,他无奈地叹息后微笑了一下。
“——!”
仅仅这点小动作,就让井川明了自己已无介入余地,他神情扭曲地咬着下唇瞪视两人。
看到他僵硬的表情,真芝知道自己对他的爱已然消失,也对怎么会跟如此肤浅的人交往过感到后悔。
(我真是白痴……)
跟旧情人藕断丝连,还把秦野给牵扯进来,连在公司门口这种公共场所发生争执都搞不定。
总之得快点让秦野离开这里。真芝正要开口之际,旁边却突然传来声音。
“真芝、井川,你们在做什么!”
那严历的声音仿佛为这场闹剧划下了休止符般。
“你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吗?赶快回自己办公室去。真芝,你下午两点跟K公司有约吧?准备好了没有?”
“镰田部长……”
面对上司严历的目光,井川收敛了几分,真芝才跟着松了口气。
“非常抱歉,我马上去准备。”
举凡经过的人大概都知道他们有所争执吧。
年过四十岁的镰田部长,身材比真芝还要高大。而独特的威严感除了拜头衔所赐外,更不能不提那傲人的身高和近乎无机质的端
正容貌。
“吃过午饭再准备吧。——嗯?”
井川一向穷于应付为人刚正不阿且对同事平等以待的镰田,只好再瞪了秦野一眼准备退场。但此时扬起的镰田声音却让他止步了
。
“……喂,这不是秦野吗?”
平常声音缺乏抑扬顿挫的镰田忽然喜悦的叫了出来。
“你是秦野吧?最近怎么样……”
“好久不见了。”
但秦野却对照般地反应相当平淡,脸上甚至浮现些许苦笑。一旁的井川瞪大了眼睛,连真芝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看到镰田出现这样的表情,如此休闲而私人的神态就算在公司里,也没几个人看过吧?
“你们——认识吗?”
如果两人是旧识,当初秦野知道自己任职的公司时,为何没有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你们认识啊。”
被镰田反问的真芝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见秦野自然地接过话。
“我们是在居酒屋喝酒时偶然认识的,应该算是酒友吧。”
(……秦野?)
秦野太过自然的语气更让真芝一头雾水。
尽管彼此还不太了解对方,不过好歹也来往了半年。在真芝的认知里,秦野是个随性而自然的男人。刚才针对井川而发的辛辣语
气虽然让他吓了一跳,却不意外。
真正让他讶异的是,秦野竟然能如此顺口地对镰田撒谎,他忍不住要怀疑眼前的男人真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人吗?
“那您跟秦野是怎么认识的呢?”
一旁的井川忍不住直接发问。
“对了,你们都不知道吧。”
镰田接下来的回答更让两人惊愕到话都说不出来。
“——秦野五年前曾任职于本公司,应该是刚好跟你们擦肩而过吧。他的表现非常优秀,如果继续留任,或许会成为你们的上司
。”
“——啊?!”
“……镰田先生,你太过奖了。”
秦野苦笑着回答。但真芝和井川都知道,镰田不是个会夸大其词的人,亦即这番话的可信度相当高。
想到刚才自己瞧不起秦野的态度而脸上一阵青白的井川,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真芝更不用说,也受到某种程度的冲击。
“真的好久不见了,我还常跟江木聊到你呢……好像从结生子三周年忌日后就没见过面了。”
“很抱歉这么久没跟你们联络……谢谢你们还常去拜祭她。”
眼前说着完全陌生名字的镰田以及稳重应答的秦野,看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他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
即使发现镰田提及结生子这名字时,秦野瞬间露出异样的神情,却也不能在此时马上发问。
更不用说三周年祭日这几个字了,他完全被排除在状况外。
他只是直觉地意识到,秦野离开公司的原因一定跟这个叫“结生子”的女人有关。
“江木也常抱怨寂寞,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仿佛老友叙旧般的镰田抱住了秦野的肩膀,虽然只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但那种近乎目眩的冲击却让真芝明显察觉自己的妒意
。
“是啊……不好意思,我也该走了。很抱歉打扰你工作。”
“我才不好意思把你留下来了。……你多保重,有空真的要常来。”
秦野点点头,脸上浮现出连真芝都难测其意的笑容。
“打扰了。”
“……啊。”
秦野明明看向这里,眼神却像虚无地望着远方。
“——我是来赶人回去的。……你们还不赶快加办公室?”
有股莫名空虚感的真芝听到镰田略显尴尬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否则他可能会不顾一切冲动地上前拥抱秦野。
“……你居然不知道?”
真芝无视井川充满恶意的嘲讽声。
这个人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连井川离去都没有察觉。
秦野愈走愈远的背影也没有回头的迹象。
今早那个拥抱明明让他抓住了什么啊——。
(……秦野,你究竟……?)
好不容易才决定坦诚以对的真芝,顿失平衡似地觉得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久久呆立原地无法动弹。
无精打采地熬到下班时间,真芝一反早上精神奕奕的模样,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归途。
那件事之后,幸好有镰田在一旁帮忙,不然真芝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好好应付客户。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还是菜鸟,也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但他希望起码能把辅助的工作做好。
没想到一到客户那里,不是忘了把秦野送过来的资料拿出来,就是解说到一半才发现与内容不符,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非常抱歉。”
一走出客户公司,镰田的一句“你心不在焉吧?”让真芝冷汗直流。然而比起怠忽的歉意,他更对满心直想追问镰田跟秦野关系
的自己感到悲哀。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公私分明吗?”
镰田的语气虽不严历,却也够让真芝抬不起头来了。
“……算了,你待会儿有事吗?”
“……没有。”
真芝迟疑了一下,想到先前跟秦野说好的约。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
若以现在的精神状态去见秦野,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也不敢保证心绪不安的自己不会直接诉诸暴力。
看到一脸茫然的部下,镰田停顿一下说:“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啊?”
镰田应该不是那种安慰型的上司,不过真芝也了解,他是那种会默默帮部下收拾烂摊子的人。
“没想到你会认识秦野……你能告诉我他的近况吗?”
看到镰田脸上又出现那种难得的微笑,真芝强自按捺下的五藏六腑似要翻腾起来。
“我无所谓,反正没有事。”
终究克制不了想更了解秦野的欲望,真芝脸上浮现公式化的笑容。
“欢迎光临。”
镰田带着真芝来到一家小居酒屋,入口处的门帘画着一尊“韋馱天”。掀开这扇褪色的蓝染门帘,镰田对着留胡子的年轻老板吩
咐“随便给我们几道小菜。”
“您常来这里吗?”
“是啊,是熟人带我来的,这里的味道还不错。”
一名长发服务生端来冷酒后,两人开始不着边际地聊起来。
“对了——”
心知彼此想说些什么的真芝单刀直入地开口。
“秦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对两人都相当熟悉的镰田沉思半晌问道:“……你们的年纪有差,个性也完全不同,怎么会认识。”
真芝下了决心回答:“大概半年前吧……承蒙他照顾醉倒的我。”
真芝没有说谎,只是若被继续追问就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了。幸好镰田并未太过留意。
“后来向他道歉之后,我们偶尔会约出来喝酒……。所以要说到他的近况,我只想得到他好像正在制作才艺表演要用的服装。”
*
或许是真芝略带玩笑的口吻奏效了吧,镰田原本僵硬的表情也随之缓和下来。
“只要他一切顺利就好。……原来他真的当了保父”
镰田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耐不住性子的真芝明知自己的语气听来有点焦急,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开口问:“我一直不晓得秦野原
来曾是公司的职员,也不知道您跟他认识……”
“嗯……不好意思。”
没有回答真芝的镰田开始默默喝起酒来。
看到他难得出现犹豫的表怀,真芝心想自己是否太直接了。镰田的口风很紧,他不知道究竟能从他口中探出多少关于秦野的事。
(要是乱动歪脑筋,让他起了戒心就不好了。)
看着默默喝酒的镰田,真芝老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不知是因为急着想得知秦野之事,还是即将发生什么的预兆。
他只知道如果错过这次,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得知秦野的真面目。
再加上“结生子”这名字竟让秦野出现动摇的表情,真芝更加陡然不安。
他之所以不敢直接询问秦野,是因为害怕。他害怕万一秦野像对镰田那样,也对自己露出那种飘忽不定的笑容,他一定会受到伤
害。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急于保身的胆小鬼,但就是自知以前做了多少过份的事,他才不想放过任何了解秦野的机会。
“这……不是该由我口中说出来的事。”
真芝过于直接的发问,直到镰田喝了第三壶酒后才传来回应。
“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
像是看出真芝的有嘴无心,不似有醉意的镰田忽然笑了。
“之前的事……你多少也听到一些吧?”
知道紧张一刻就要来临的真芝极力佯装平静,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是啊……我听到什么结生子的三周年祭日……”
镰田又沉默下来。真芝也不敢催促地喝着无味的冷酒。
“结生子她……”
吐出一口疲惫的叹息,镰田苦涩地继续说。
“……是秦野的亡妻。”
镰田的话让真芝的心藏瞬间停止跳动。
(——亡妻?)
“江木是我高中的学弟,也就是结生子的父亲。”
满头雾水的真芝讶异回问:“请、请等一下……请问结生子小姐几岁呢?”
“她是在五年前往生的,我记得是——二十八岁。”
“咦?可是您不是说江木先生是您的……学弟吗?”
现在的镰田是四十几岁,往回算的话应该是三十七、八岁吧。如果是他高中学弟,那应该更年轻才对——。
“结生子是江木的养女,应该说是像兄妹一样。祥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从镰田压低的声音可以判断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透露太多别人的私事罢了。
“是吗——”
无论如何,收一个跟自己只相差十岁的养女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真芝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问。
他只能默默地听下去。
“对我来说,结生子就像妹妹一样。她是个好女孩,所以我才会介绍给秦野。”
轻轻诉说起往事的镰田仿佛离真芝非常遥远,那种表情让他不知如何排遣。
他知道这话题是自己提起的,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他紧握住自己颤抖的膝盖。
“秦野也苦过一阵。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而母亲也在两年后跟着过去。”
秦野伤痛的过去让真芝呼吸困难。
“他们两个都非常憧憬有个家——而我跟江木都还是单身,无法给他们家的感觉。”
真芝的心藏愈跳愈快,额头也慢慢冒出冷汗。
他满脑子都被镰田述说的往事占据了。
“结生子和秦野都有双寂寞的眼睛——但都是好孩子,所以知道他们要结婚时,我真的很高兴他们终于可以得到幸福。”
镰田有点哽咽起来。真芝看不见他低下的脸,但可以想像那双锐利的眼眸想必开始氤氲了。
苦涩慢慢从真芝舌根深处扩散开来,他点上一根烟。止不颤抖的双手让烟熏雾了眼睛。
“……结、结生子小姐她……”
吸了几口烟后真芝问道,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无法置信。
“是怎么死的?”
镰田又不说话。
“镰田先生?”
“……给我一根。”
跟真芝要了一根烟后,镰田深深吸了一口才低声回答。
“是车祸。”
镰田那充满虚无的声音让真芝浑身起鸡皮瘩疙,他再也无法控制肩头的颤抖。
“……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被边开车边睡觉的司机撞飞。”
搔乱着自己头发的镰田嘴角扭曲,看起来比平常老了好几岁。
真芝后悔了,自己不该挖掘别人的最痛。
“——我……”
不能再问了。
“当时的秦野刚好跟我一起出差——因为他刚买了新房子,必须努力工作。没想到就在这隔天……”
真芝这才痛切地知道,自己是如何把感情强加诸在秦野身上。
“……那秦野他……”
在凝重的沉默后,真芝伸手握住喉咙才不至于让声音失控地问。
镰田又喝了一口冷酒,颤抖地道出痛苦的回忆。
“秦野他……没能送走结生子,只有江木在她身边而已。”
吞下的酒好似烈火烧灼着真芝的喉头。
(——我到底做了什么?)
在说话当儿也没停止喝酒的镰田有点半醉了,真芝猜想他或许至今仍无法接受结生子车祸丧生的事实。
一想到秦野当时的心情,真芝就忍不住心头一窒。
镰田叙述的只是表面事实,而且极力隐忍对于秦野及结生子的怜悯及悲伤。
但真芝却仿佛可以想见真确的画面。
恋家的两个人好不容易可以携手共创未来,却又被无情的命运硬生生给天人永隔。那是多么痛苦悲哀和悔恨的感觉啊?
秦野那种透明又虚无的眼神,或许就是从失去结生子那刻开始形成的吧。真芝甚至敢断言自己的判断八九不离十。
秦野曾经死过一次,就在失去结生子的那一瞬间。
而镰田接下来的话,也为真芝的想法适时做了注解。
“之后的秦野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别说无心工作了,连夜晚都无法成眠——有好长一段时间必须求助于心理医生。”
镰田已经不是在说给真芝听,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尽管很想大叫“我不想听了”,但真芝只能拼命控制那种不得不听的压力。
“他在结生子的葬礼过后三个月离职,终日惶惶不知所措。但是真芝,你也知道人总得活下去。”
很残酷吧?真芝怀疑镰田这句话是针对自己而发。
他弄错了秦野的坚强。他不是不会受伤,也不是内在坚强的人。而是他受过的伤太深,才能忍受其他的伤痛。或许他根本不觉得
那是痛苦。
真芝强忍着欲呕的感觉,他已经看不清镰田的表情,只能追逐着他的声音。
“谁都帮不了他,就连我和江木也无能为力……后来他还是靠一己之力站起来了。”
“……只靠自己?”
真芝喘息地问。
“瘦了一大圈地他以保父之姿来找我,说要连自己孩子的份,一起疼爱那些小孩……”
镰田倒抽一口气地掩住脸。
“还说都第三年送她走了……已经习惯了……”
再也忍不下去的真芝捂着嘴站起来。
“对不起……”
顾不得跟上司吃饭才吃到一半,真芝狼狈离席。
他只想将沉淀体内的污秽全部吐光。
“唔唔……”
(——我……)
他吐到胃都开始痉挛,满脸的眼泪鼻涕,连全身毛孔都渗出汗水。
(——我对他做了什么?)
秦野。
那背负着沉重悲伤的男人,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的男人。
而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又强迫了他什么?
想到只被个无聊男人甩了就愤世嫉俗的自己,真芝真觉得自己没用到极点。
(温柔还是比较舒服……)
秦野在自己臂弯中说过的话在真芝脑中回响,那纤细的背脊究竟打过多少战役?
“……秦野……”
他好想立刻一头撞死。要是能痛苦而死也算是向秦野赔罪吧。他无法忍受自己怎么还在呼吸。
秦野根本不可能为真芝所伤。一想到自己才了解他多少,竟会有这种傲慢的想法,真芝就觉得坐力不安。
在拥有清澈诚挚双眸的秦野面前,自己就像个幼稚的孩子,真芝彻头彻尾地感到羞耻不已。
“秦野……”
自己真的是个大傻瓜。如今才知道就算无耻也罢,他都不想放掉秦野。
他的全心全灵都深受秦野所吸引,然而仿佛撕裂心肺般的自觉却告诉他,自己不该再见秦野。
只因他绝无法成为秦野所想要的幸福,即使能成为恋人,却无法拥有家人。
(——我不要。)
一想到将来可能有哪个温柔女性会跟秦野共组家庭,而不是自己时……
(我不要、不要——我不要!)
光想到秦野抱着某人的瞬间,真芝就嫉妒得胃像要燃烧起来。深知自我独占欲与善妒的真芝,不禁嘲笑自己连这么想的资格也没
有。
秦野应该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吧,或许他早就已经接受了也说不定。
正因为如此。
他才不能让那么温柔的男人,卷进自己只是趁虚而入的不安定感情里。
他好想杀掉自己那颗肤浅的心——但却做不到。
在焚身般的痛苦中,他满心只有对秦野的爱。
在担心的镰田来寻之前,真芝都只能为自己的愚昧哭泣而已。
5.最终章
自从真芝断绝音讯之后,仿佛早预料到的秦野也带着微微不安的心情,度过已经半年不曾有过的安静、孤独夜晚。
纵使称不上是交往,但真芝从来没有爽约过。只是从送资料给他,也就是见到镰田那天后,他就音讯全无了。
如此这般过了两个月。
才艺表演结束后,原本灼热的阳光渐渐柔和下来,气候也变得秋高气爽起来。
最后一次见到真芝的那个早上,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的确让秦野抱着些许暧昧的期待。
那真挚的声音和前所未见的腼腆表情,都让秦野预感到有什么即将改变,且毫不怀疑。
他还以为那天晚上真芝一定会来质问关于镰田所提到的事。他知道真芝是个直接的人,一定会把疑问化成言语表现出来,而自己
也已经想好了答案。
从镰田口中听到结生子的名字时,秦野在惊讶之余也知道,总有一天该把这件事告诉真芝。
但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来。
“……师……”
隔天,想打个电话给真芝的秦野才愕然发觉,虽然知道彼此的电话,他们却从来没打过。两人都是口头上约时间,然后几乎整晚
都腻在一起。
“老师……?”
电话真是不可思议,虽然是极其方便的联络工具,但一旦错过时机就很难再度使用。
也被制约的秦野终日闷闷地等着电话,晚上也无法熟睡。
而无法入眠的原因还有一个。
“老师……小裕要尿尿啦……”
“啊?!”
直到被扯袖子秦野才回过神来,眼前一个小男生局促不安地站在自己桌边。
现在是午睡时间,四周传来园童健康的呼吸声。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带你去厕所。”
小裕还算是比较听话的孩子,不过要是让他尿出来而哭泣的话,可能会吵醒其他孩子。
(糟糕糟糕……)
秦野抬起来头,迎视到坐在斜对角的同事调侃的目光,只好回以尴尬的笑容。
“嘘…嘘…好了,尿好咯。”
把小裕抱回教室哄他睡着之后,秦野坐回自己的位子,看到摊在桌面上的保育日记竟然一片空白。他抬头看看时钟,午睡时间已
经过了好半晌,这段时间自己居然都在发呆,他不禁摇头。
(这样下去怎么行……)
秦野拍拍自己火烫的脸颊。失眠的另一个原因,简单来说就是欲求不满。
被真芝点燃火种的身体,已无法回复往日那种平静的状态。
光是想像就足以让自己胸前一阵麻痹,秦野轻轻屏住呼吸。此时闹钟也正好响起,他下意识抖了一下肩膀。
“大家起床咯。”
听到才二十几岁的同事叫孩子们起床的声音,秦野摇摇头,拿起笔重新跟保育日记奋战。
然而无论怎么想专心,满脑子仍旧充斥着真芝,他只好把保育日记带回家写。
秦野的不眠之夜仍在持续中。
刚开始他还以为真芝在忙公事。毕竟自己以前也曾是那家公司的职员,况且那天又被镰田知道了他跟自己相熟的事,再怎么样也
不能像从前那么频繁往来。然而不安却与日俱增,加上那天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井川,对秦野来说又是另一个威胁。
那是个有如模特儿般高挑的英俊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生顺遂、从不知失败为何物的男人。
当天他会那么挑逊,其实是看穿了井川眼中对真芝的执着。一旁的真芝虽然露出不耐且不悦的表情,但秦野还是无法揣测出他的
真心。
或许只要一个契机,真芝就会跟井川旧情复燃而把自己抛在一边。
(我会不会太任性了。)
以前根本巴不得真芝早点玩腻自己哪,秦野边自嘲地笑,边觉得腰间隐约骚动起来。
到了这把年纪还搞自蔚虽然丢脸,但不这么做的话,满心都是对真芝不安和存疑的秦野找不到其他发泄的管道。
他真的厌倦了自己吗?还是真的跟井川重修旧好了?挥之不去的想像在秦野脑中迅速蔓延开来,更加深了那椎心般的痛楚。
在工作时间甚至疑似发情导致身体不适,还被园长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结生子……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秦野在心中默默向亡妻道歉。
他并未忘却失去结生子时的绝望与痛苦,只是不再沉溺其中罢了。
当初他疯狂地把有关结生子的东西全都丢掉,一旁的江木只能哀怜地看着他而没有阻止。
然而江木和镰田,甚至连当时的秦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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