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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舍得我的爱流向海-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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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他微微点头,迟疑了片刻说,“那我先回去照应著,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目送著他快步离去,不由得放松了少许,好在今天多了个心眼儿把顾鹏飞叫上了,虽说这小子喝酒不怎麽在行,脑子倒还比较灵醒,横竖是个人,凑个场面也好,不然我怕是真得单枪匹马跟人家硬碰硬。
想到这里,我突然出声提醒他,“喂,你可悠著点儿,别也一声不吭就给放倒了,现在存在一个谁来帮我开车的问题。”
他答应著,背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过道转角後,我在附近的休息大厅找了张沙发坐下来,软软地靠在上面,仰起脖子,不停地向被灯光染成橙色的空气中吐出苍白的烟雾,头重脚轻的感觉却迟迟不能消退,算了算今天喝下的杯数还没到我以往酒量的一半,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麽出院的时候医生再三叮嘱我戒烟戒酒。
“果然……到了得提前下课的时候了吗?”
从我第一天担任旭升的当家开始就深有感触,最考验一个领导人全方位素质的硬仗不是在办公室里,而是在饭桌上。
陪人吃饭,既是一门体力活儿,更是一门脑力活儿,尤其在接近年终的时候,说旭升下一年的业绩高低在此一搏也不为过,这些日子我的艰巨任务就是带领一帮酒精免疫力天生高於常人的精锐部队,怀揣空白支票穿梭於各个高级饭店餐厅,拜见这个行道里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粘上点儿利害关系的一律通杀,照顾好了这帮衣食父母,明年的项目才有著落,在这个关系第一的社会,这是市场潜行规则,也是一种风险少回报高的投资。
在这些连我都很少光顾的奢侈地段,一顿饭吃掉普通白领一年才有的收入是常有的事,比起为纳税人服务,那些身居高位的公务员显然对每个星级饭店的菜式和酒的品种在行得多,当然我不否认这也是在间接刺激第一和第三产业的发展,而为了推动第二产业的共同成长,我们能做的就是投其所好,毕竟,只要有钱赚,别的不该我们管,我们也管不著。
此番恶战划下句点後,我打发了手下醉得一塌糊涂的伤兵残将,让唯一保持清醒的顾鹏飞送我回家,车子停在楼下後,他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问,“陈总,还有什麽事吗?”
“我看了你上个季度的工作报告了,”我轻松地说著,好让气氛变得友好一些,“比我预计得还好,调到你那边的人也都说你很负责。”
“过奖了。”
“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打算把今年的事情干完,就辞职了。”
“恩。”他的回答比刚才更加惜字如金。
虽说对他的态度有点不爽,我依旧保持风度地说,“现在谁接我的班还没确定,不过,你会一直在这个位子上的,我也希望你会一直这麽努力。”
这回他干脆一个字都不冒出来了,消极应对著我的最高指示。
“到一定时候,我会把寰宇还给你的。”
“你……是说真的吗?”这次他的反应倒是快了十倍,立刻转过头将信将疑地望著我。
我随即补充道,“不过那可不是白送给你,明说吧,是卖给你的,只要你们为旭升赚进的纯利润累计达到了当初四海支付的身价,寰宇就还给你,你也不用为我们打工了。”
“照你们今年的业绩,如果还能够一直稳定在这个水平上的话,也就是四五年的时间,你就自由了。如何?”
看他毫无反应,我微微皱起了眉头说,“你还在等什麽?等我改变主意吗?”
他回过神来,脸上突然有不加掩饰的高兴,“我当然愿意,谢谢你。”
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寰宇是旭升名正言顺的所有物,照理说我就算永远不把它还给顾鹏飞,他也根本无可奈何,不过我俩之间的矛盾本没有那麽苦大仇深,谁得意谁失意都是无法把握的,没必要非要把对方踩在脚下一辈子不得翻身,今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他,自己心里也落个清净。
我本打算趁著此时我们单独两人的难得机会,干脆一次把想说的话说个清楚,於是又旁敲侧击地问,“最近,苏锐……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麽?”
他愣了愣,“你是指什麽?”
“恩……关於我和他之间的事。”
“没有,我最近很少碰到他,你们怎麽了吗?”
“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最近事情一多,我心里就毛躁,头痛的时候更控制不住脾气,总是一肚子窝火。”说著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我知道跟你说这个很别扭,不过,我确实很难搞清楚他的想法,他好象比较习惯跟你讲这些……你能帮我哄著点儿他吗?”
他睁大眼睛,似乎想确认一次我刚才的请求。
“顾鹏飞,你也希望他能够幸福吧。恕我直言,我们每次吵架之後,他就喜欢找个人发泄发泄,撒撒娇,你可别会错意了,我希望你不要趁虚而入动摇他的意志,这样只会把事情……”
“陈总,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一次他打断了我,语气明显变得不再客套,“不用再说下去了,给彼此都留点面子吧。”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适可而止地住了嘴,实际上想要传达的信息已经非常明确,苏锐任性归任性,对感情却不会随便,可是,若顾鹏飞有意引他出轨就另当别论,结合天时地利那就是防不胜防,只有这招釜底抽薪才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好歹我们也合作过这麽久,你能理解的话……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我承认在社会上打滚了那麽久,难免养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不过我却不认为这是纯粹的作秀用台词,因为我确实这麽想过。
“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回答却远比我想象得要决绝。
我轻轻笑了笑,“因为我横刀夺爱吗?”
他低下了头,手握紧了静止的方向盘,小声却清楚地说,“因为我不会原谅你曾经对他的伤害。”
“那就没办法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坦率,随後我径自下了车,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又绕到驾驶座车窗的外面,弯下腰看著眼前一动不动的他,以最近的距离说出了一个事实。
“……不过别忘了,顾鹏飞,给他最致命伤害的人是你。”
从遇见苏锐直到与他同居,其间也很是折腾了些日子,我数不清楚他已经多少次惹得我七窍生烟了,但最无法想象无法忍受的莫过於他会跪在我的面前,舍弃他一贯强烈的自尊承担所有的罪名,那种心甘情愿的表情让我又痛又恨。
恋人做到这份上也就完了,我越是不甘心就越是在他面前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输家,一个反角,一个小丑。
我甚至宁愿对方是一时贪玩出的轨,管他卖淫嫖娼还是一夜情都好商量,可惜不是,他明显是认真的,这简直叫我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就算我企图维持著最後一点矜持,不在他的面前变得可悲又难看,可当他完全不在乎我的羞辱反而乖乖低头的时候,我还是崩溃得不成|人样,那一瞬间我很清醒,他愿意这麽低三下四并不是我的能耐,而是顾鹏飞的能耐,他为了那个男人可以什麽都不要了,不计後果,没有犹豫,而放弃我就像放弃一盘不合口味的菜那麽简单。
在我对这种如履薄冰的爱彻底心灰意冷,将他赶走的一个月之後,顾鹏飞像是察觉到了什麽不对劲,终於忍不住跑到了我的办公室来打听究竟。
“恕我多心……不过,开始上班都半个月了,我好象始终没有看到苏锐?”
“……我让他出公差去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相信我的说法,紧接著问,“到哪里呢?又什麽时候回来?”
“这有你什麽相干?”我因无法回答而态度恶劣。
“不好意思,陈总,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请你告诉我吧。”
“我现在很忙,没空跟你讨论这种事情。”
他沈默了一下,像是早已心中有数,“我去上海之前是最後一次看到他,他说他是请假回家,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不在公司了。”
“那又怎样?”
“陈总,我也不想多管闲事,我知道你们之前吵过架,不然……他也不会跑去喝得烂醉,所以才担心你们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我还没愈合的痛处像是被狠狠牵扯了一下,差点又跳起来拍桌子,“我警告你,少在我面前提那天的事情!”
他大概是被我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出去。”
这家夥像是更加确定事有蹊跷,居然咬住不松口了,“告诉我……苏锐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
“我不想再管他的死活。”
他慢慢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陈旭阳,你是说真的吗?”
“听著,我不想吵架,趁我还忍得住,你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是你赶他走的吧?他无处可去才会往家里跑,”他不但忽视我的警告,反而开始较真,“你为什麽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麽?!”
面对他振振有辞的质问,我血往上冲,刹时如同爆了的汽油桶,“闭嘴!你还有脸冲我撒气?少得了便宜又卖乖!我让你帮忙哄著点儿他,没让你脱了衣服用那玩意儿哄他!”
“你……你说什麽?陈旭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乱七八糟的!”
“很好,你在我面前装糊涂,跟苏锐一起倒是清醒得很,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你说的这是什麽话?”他又惊又气,几乎语无伦次,“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你倒是不闻不问地睡了那麽久,他是怎麽熬过来的你知道吗?!你根本不懂!他对你……”
“我是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不是帮我把他照顾得很细致周到吗!”
他顿时语塞,干喘著气望著我,那愤怒好象憋在身体里得蠢蠢欲动快要炸开,而最後却突然泄了气,变成了一声放弃般的叹息。
“……既然你死钻这种牛角尖,我再和你理论也只是对牛弹琴,比狗咬狗还要无聊,只是我想不通……我那麽当宝贝一样珍惜的人,到头来却还是留不住,为什麽你明明得到了就可以随随便便扔掉,为什麽?”
“这个你去问他自己吧。”说完我搬过桌子上的文件继续工作,装做不理不睬。
“我会的。……我要去找他,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他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的口气再次激起我的反感,我终於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不是我可怜你给你碗饭吃,鬼才看得惯你一天到晚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你哪儿也不准去,现在就给我滚回自己的地盘乖乖上班!”
“好吧……看来我们是合不来了,陈旭阳。”他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身冲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我走,你自己保重。”
第二天我接到分部那边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说他们的老大无故缺席,手机也打不通,谁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再见到顾鹏飞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後,某个一如既往的早晨,我到公司上班时发现他就站在我办公室门口,旅行包还在背上背著,神情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从爆满的春运长途火车上挤下来。
“你真是会乱来,在这麽忙的时候旷工一个星期!你底下的人都快疯了,知道这是什麽後果吗?”
他低垂著眼帘,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像使不上力似的,“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给你个交代。”
说完,他拿出一个皱皱的信封扔在我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到这儿,他飘忽的目光连接上了我的视线,“我想……我们都已经忍受不了和对方一起工作了,就这麽办吧,以後我不会来碍你的眼了,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实话我有些措手不及,却在瞟了一眼他的辞职信後,满不在乎地说,“行啊……算你狠,你就没想过,离了旭升你还能去哪儿?”
“……这个用不著你操心。”他语气憔悴,却依旧没被削弱反击的能力,“你倒是该想想,寰宇现在要扔给谁管著比较好。”
在他前脚离开我的办公室不过一分锺後,我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终於无法再按捺住压抑至今的焦躁,於是後脚跟著追了出去,好不容易在底楼过厅里截住了他。
“顾鹏飞,你给我站住!”
他停住脚步,无动於衷地望著我,我急忙赶上去,一把将他拉到了旁边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
“我问你,你找到苏锐了吗?他在哪里?”
“……”
“少装聋作哑,你见过他了吧?”我特沈不住气地追问,已经不得不把之前装模做样的矜持抛到了脑後,总是放不下的面子,好象也就很容易放下了。
“……没有。”
“我可没这麽好糊弄,你老实告诉我,他在家里吗?”
“我说过我没有找到他。”
“你撒谎!”我一急之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领。
“陈总,请你自重,你这样很难看知道吗?”他冷漠地看著我,不慌不忙地说,“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我悻悻地松开了手,对方铁了心要咬紧牙关也没办法,反正追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被狠狠挖苦的心理准备,事到如今也没什麽好顾及的了。
“……好吧,我承认,”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上次是我不对,我道歉,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麽用?”他似乎丝毫不为所动,摇了摇头。
我没有忘记我的主要目的,继续穷追不舍地问,“……他在家里吧,是在家里对不对?”
“……”
“告诉我吧,”我说著抓住他的肩膀,深深埋下了头,“……算我求你了。”
顾鹏飞一动不动地看著我,最後他偏过了脸避开我的视线,终於淡淡地说,“他不会见你的。”
我几乎在那话音刚落的同时丢开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回跑,出了电梯後直接冲进秘书的办公室,吓得她正端在手里的咖啡洒出来一半。
“小芹,我有急事要立刻到D市去一趟!你马上帮我订最近的机票,越快越好,还有,我说不准什麽时候能回来,可能会有个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你把工作照进度安排下去,有问题就打电话给我,清楚了吗?”
我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就是与死神手拉著手进入沈睡的那段日子,感觉像漂浮在寂静蒙昧的宇宙中,不知经过了一秒锺还是一万年,终於在某个时刻,我做了梦,後来医生说,那是大脑开始活动的表现,也是病情好转的迹象。
而我清晰记得的是,梦的结局非常悲伤,苏锐离开了我,逃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随後我就醒了,还无法站稳的时候,就拔了身上的管子跳下床,在夜半的医院里发疯似的找他。
当我终於将活生生的苏锐重新抱在怀里,我以为自己永远摆脱了那个梦。
等我再次回到重庆的时候,连顾鹏飞也跟著失去了下落,为此寰宇那边的一些工作几乎要陷入瘫痪状态。
身边密切相关的人突然之间淡出了自己的生活,那种感觉竟然如此辛苦,像整个人都被抽成了真空,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我问遍了所有有可能知道顾鹏飞去向的人,包括他的房东、他的下属,甚至四海那边有关系的人,却收获甚微。最後,我抱著一线仅存的希望去了他和苏锐过去所在的学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他的消息。当天的傍晚,我终於在学校後园的小山丘上,找到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的顾鹏飞。
“……你果然在这里。”我看著他的背影,这麽多天来总算安心地喘了一口气,“真让我好找啊,前几天我去了你住的地方,房东说你早就搬出去了,所以才来这里碰碰运气,好不容易找到收留你的那个教授,他告诉我你在这里。”
他连头也没回,专心致志地望著远方,很久之後才淡淡地问,“为什麽找我?”
“我没有见到苏锐,晚了一步。”我说著点燃了嘴上的烟,吐出一口浓烈的郁闷,顷刻被高处的风卷得不见踪影,“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的父母见了我就像见了仇人,怎麽都不愿透露他的去向。”
“……”
“你可以告诉我,他对你说过什麽吗?”
“如果你是想找他的话,我这里一点线索也没有,省省力气吧。”
“你误会了,”我随後慢慢坐在背对他的台阶上,看著前方安静幽深的树林,“我只是想知道……你所说的那些‘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不懂’的事情。”
“我想你说得没错,”我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著,苦笑了一声,“我不闻不问睡了那麽久,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真正清醒过来,却从来没问过他遇到了什麽事,心里想些什麽,有什麽不开心……”
“你可以走了,陈旭阳,”他漠然地打断我,“这是只属於我和苏锐的地方,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以後也不要再来这里打扰我了。”
我用力地吸了几口烟,没有再说什麽,也许我选的时间和地点错了,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对他来说有什麽特殊意义,但现在的顾鹏飞大概正沈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对任何人的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了。
当我站起来顺著台阶缓慢地向下移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一瞬间我以为他在对我说话,可立刻明白那不是。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却在这只有树叶沙沙响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清晰得连喉咙的每一点颤动都感觉得到。
“这里……已经看不到海了,锐。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也看不到。”
“你一个人走会寂寞吗?”
“……我会寂寞啊。”
我呆呆地停留在原地,听著那微弱的声音慢慢扭曲变调,失去了韵律和节奏,在轻风中越来越强烈,到足够震慑人心,如同一种诀别。
原本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定他们在学生时代建立起来的关系只是个草率堆积的沙堡,所谓的爱莫不过是精神的空虚、身体的欲望、心理的寂寞乃至学习的乏味、生活的单调等种种无聊因素参合起来的,看上去很美却不切实际,一遇到现实的洪流就会彻底坍塌,分崩离析,那种脆弱幼稚的牵绊对我造不成任何的阻碍。
而当我第一次这麽直接地体验到了他的心情,我想在没有通过感官亲身证实之前,我也根本不会相信,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依恋真的会深入骨髓,牢固得像扎了根,甚至直到分开了,还在暗地里如影随形。
不知道在山脚的路灯旁站了多久,当我觉得小腿肌肉都开始僵硬了,烟蒂也丢了五六个,视线中才终於出现了人影。
“你……还在这里做什麽?”他看见我时停了下来,睁大了还在泛红的眼。
“你感伤完了?”我习惯性冷嘲热讽了一句,跺了跺失去知觉的脚,“我还有话要对你说,现在可以了吗?”
他扭曲了一下眉毛,估计搞不明白我什麽时候也变得这麽会缠人。
我加快几步跟上他有意十分高速的步伐,在夜晚冷清的校园小道上一前一後地走著。
“顾鹏飞,跟我回去吧。”我直话直说,再也没跟他扯些不干不脆的东西,“你的辞职信,我当没有看到,我要你回来继续工作。”
“不好意思,我没那个打算了。”
“别得理不饶人好不好。”
“我没有在跟你抬杠,”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决定了,过几天就离开重庆。”
就这样直到他暂住的居民楼门口,他稍微停了一下,对随後的我说,“时候不早了,你请回吧。”
我一点都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想了想说,“这样吧,顾鹏飞,我也不要你什麽代价了。你不在,寰宇我留著也是个包袱,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就把它还给你。”
有利可诱果然有效,这次他总算没有立马拒绝,而是不置可否地望著我。
我於是再加上一句欲擒故纵,“我话最多只能说到这里了,你自己做决定吧。”
“……告诉我理由。”他突然问,“你为什麽这麽做?”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留在重庆的话,他回来的可能性总会高一点吧。”
他沈默良久,最後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十分不屑的样子,径自向楼道入口走去。我无可奈何地目送著他顽固的背影,因为这十足的挫败感而一连叹了几口气,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被叫住了。
“喂,”他的臭脸色从头到尾就没好过,像是有意刁难我以求心理平衡般。
“你说话算数吗?”
我愣了愣,旋即冷笑一声,“试试不就知道了。”
回公司之後,我遵照承诺,开始将寰宇照原样分割出去。撤回了旭升调去那里的工作人员,资料库和公司所有信息也都重新一分为二,互不相干。而寰宇所有原始档案和重要文件,以及全部股份都物归原主,至於目前还在进行中的项目,则作为两个公司之间的合作来继续完成,其间所有协议都是由我和顾鹏飞拟订,自然花费了相当大的时间和精力,然而总算是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一切又缓慢步上正轨。
当顾鹏飞最後一次来我的办公室办理完相关手续,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我好象记得你说过,我留在重庆的话,苏锐再回来的几率会高一些,是吧?”
“有什麽不对吗?”我反问。
“看来你直到现在都没搞懂,还是说,你比我想象中要自卑?已经过去的感情再继续强求也没有意义,这一点苏锐早就觉悟了,就算他有一天真的回来,也只会是因为你。”
“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证,他有多爱你。”
说完他停了停,看著完全呆掉的我,自嘲般地轻笑,“……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退出麽。”
一年之後,四海的案子有了最终结果,听说因为考虑到时间久远,牵涉面广,证据不足,调查困难,无法更明确地确定责任方等种种原因而比想象中轻判很多,当然其中不排除人为因素的影响,所以本来铁定关门大吉的四海只被降了一级资质,直接责任人也不过关个有期,至於那笔数额可观的罚金究竟是补偿给了受害者家属、入了国库还是支援地方建设去了就不得而知了。
而我唯一关心的是,尽管我时时刻刻都在尽力寻找,苏锐依旧音讯全无。
这一年,刚好什麽都不会淡忘,思念却堆积到溢出的长度,才发现这整个城市好象就是被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片段拼凑起来的,任何细小的事物都能引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的回想,那种触觉好像成群的蚂蚁一点一点地咬噬著心脏,直到那里变成黑洞洞的窟窿,透著呼呼大风。
我开始厌烦晚上回家摸索著开灯的过程,害怕一个人躺在床上直到入睡前的那段深渊般的黑暗,尽管都非常短暂,却一再重复。而提到工作,每次走进办公室就开始一刻不停地玩命加班,一遇到应酬就会喝得酩酊大醉。
他走的时候,我确定我的七魂六魄七情六欲心肝脾肺肾都还在,且没有缺斤少两,没有他我不是就活不下去,不是就一事无成。只是,一定有什麽决定性的东西不在了,随他一起去了。
最终我选择告别了旭升,这个收藏他太多痕迹的大本营每天都在害我慢性死亡,除了完整的逃离,干净地抛弃之外,找不到别的办法能够摆脱那种不痛不痒,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苦涩。
在那个还很寒冷的春日里,难得的一大早就阳光明媚,可照在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我沐浴著这刺眼却感觉完全虚幻的光线,独自登上了班机,目的地是遥远的大洋彼岸。
对我来说,这样也许才存在希望,因为我可以在完全陌生的国度尽情想象,他现在还无忧无虑生活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飞机腾空的刹那,亲爱的城市忽地远去,既而在我眼前模糊晕开。我突然能够异常清晰地感同身受,一年前的某一天他走时的心情,而也是在那一刻,盘踞至今的迷茫和疑虑都烟消云散了,我仿佛终於能够回到现实。
一切都不是梦,苏锐是真真实实占据於我的生命中,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美好记忆,爱和伤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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