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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第一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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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侯一生正气刚直,没听出长孙太后话中隐射,只道她是担心元凰无人管教,皱起眉头道:〃太后多虑了。太子天资聪颖,又有玉太傅督导,日后必成圣明君主。〃
长孙太后又泣道:〃有玉太傅在,哀家自然放心只是太子年幼,两位皇叔皆是德才兼备,广有军心。哀家只怕,只怕日后凰儿行为稍有差池,便招来,招来。。。。。。〃
此语一出,除了元凰似懂非懂,铁常焕同神武侯俱是一震。太后虽说的是〃两位皇叔〃,然而〃广有军心〃一句,无疑是特指北辰胤而言。三王爷虽从无逾越之举,先皇在世时候对三王爷的防备却是明眼人都看得真切;而况长孙太后以德行闻名,又受先皇托孤,绝没有信口编派朝中重臣的道理。当年先皇遇刺后,突然将三王爷同神武侯对调,此事本就让人觉得蹊跷。如今想来,那场暗杀必有隐情,兴许便是三王爷的苦肉计。铁常焕同神武侯对望一眼,都推测长孙太后的忧患承自于先皇,并非无中生有。
论理说,天锡王虽有治世之才,却无世子继位。惠王膝下两子,比之天锡王更有觊觎龙座的理由。但先皇一世英明,深谙识人之道,对天锡王爷的猜忌总是事出有因,否则又怎会放着自家文武双全的兄弟不用,而将半数兵权交予神武侯。
神武侯闻言默然不语,仍是将信将疑。一旁铁常焕将军是受北辰禹提拔入仕,可算是先皇心腹。他踏前半步,一撩衣袍下摆,同长孙太后相对而跪,沉声道:〃太后放心。太子是先皇亲立,有龙气庇佑,他日登基乃是民心所向。若有宵小之辈妄图异动,铁常焕定拼死相搏,护我北嵎正统。〃
神武侯见铁将军表态,亦双膝跪倒向太后拜道:〃铁将军所言甚是,老臣也是如此说臣往边关后,自当时时留心皇城状况。太后尽管宽心,殿上龙椅,除太子外无人坐得。〃
长孙太后得了允诺,这才掏出帕子缓缓擦去眼角泪痕,站起身来凄然施礼道:〃那哀家同凰儿,就全仰赖二位将军了。〃
铁常焕同神武侯深深一拜,不敢在太后宫中久留,随即躬身退了出去。元凰大致听懂母后是担心他不能顺利继位,一直在旁沉默着,待两位将军走远后方询问太后道:〃母后,你为什么要问他们,不去找两位皇叔?皇叔们总会帮我的。〃
长孙太后神色一凛:〃哀家自有主张,都是为了你好。你只需记住,以后少与两位皇叔亲近。〃
〃可是,三皇叔才答应了要教我射箭。〃
长孙太后秀眉微蹙:〃宫内武师众多,何必烦劳你三皇叔。〃
〃那。。。。。。〃
长孙太后轻轻挥手,不等他再说下去:〃已经答应了的事,就算了。以后再不许缠着三皇叔。〃她说完藏起了方才的脆弱无依,沉下脸转身走入内殿,只留下满腹不解的元凰,让人领回东宫。元凰不甚明白母后的用意,却觉察到以前总是温婉随和的母后,在父皇离开后担负起更多的职责,开始变得像父皇一样不易亲近,不容违背。
密晤两位重臣之后,长孙太后仍是不能放心。她知道元凰一定不会遵照她的嘱咐疏远三皇叔,进而觉得应当给北辰胤一点暗示,让他收敛未来可能的行动。
在淑宁宫单独宣见天锡王的决定,不出意料引来了宫中内侍们的反对。按北嵎制,王公亲贵与宫中后妃等闲不得见面;而今先皇新丧,天锡王又未曾续弦,太后单独召见尤为不宜,若是传出宫去,恐对声望有损。长孙太后闻言不语,但是冷笑:〃天锡王与哀家,叔嫂也。商议家事,何须汝等在侧?〃
左右侍从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六宫之主一直隐而不发的威仪同锋芒,忙不迭地噤声,不敢再置一词。这桩轶事在多年后元凰身份终于招致怀疑的时候为人所知,不禁纷纷推测那极有可能是一场关系到宫闱密谋的机要会面。
而事实上,这场召见远不如长孙太后预料的那般惊心动魄。长孙太后熟知北辰胤同北辰禹的相处模式,知道他擅长观察等待,总是等北辰禹先发制人而后伺机而动。不料北辰胤奉懿旨入宫,居然反客为主,开门见山的询问太后有何事商议。
长孙太后本想先闲话家常,再顺水推舟将目的带出,如今却被北辰胤抢了先机,一时没了说词。她自以为对北辰胤的行为习惯了解颇深,却忘了想在瞬息万变的宫廷里举重若轻,随机应变、因人而异,正是最不可或缺的本领。她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你莫以为凰儿同你亲近,便可为所欲为。〃
北辰胤垂首立在她面前,态度很是礼貌:〃太后此言何意?〃
〃你。。。。。。〃太后停顿下来,贝齿轻咬:〃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若要对太子不利,满朝文武必不容你。〃
〃啊。。。。。。〃北辰胤听到这里,像是终于明了太后意图似的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怎会对太子不利。〃
长孙皇后从未见过这样收起所有压迫感,一派恬淡闲适的北辰胤。淑宁殿里让人窒息的平静祥和反让她烦躁起来。她想象中的会面,当是唇枪舌剑的交锋;而如今的情况就好像一场没有招式的比武,让人无从提防反击。她伸出手去,用长利的鎏金甲套掀开隔着她与被北辰胤的绣帘,目光直逼过去,声音也不自觉尖锐起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北辰胤抬头迎上太后的目光,平心静气地问她道:〃太后知道些什么?〃
这句话出口太过安宁,以至于掩盖住了它本身的疑问语气。长孙太后觉得它像是一枚细小的银针,轻而易举挑破了她长久以来自欺欺人所营造的虚宏幻境。本要汹涌而出的一连串揭露指责,未到唇边便失了力道。
她知道些什么?她知道得太多了元凰的身世,三王妃的猝死,改立太子的风波,先皇驾崩的真正原因。。。。。。这一切都应归罪于北辰胤,可她却偏偏与每一桩都脱不了干系!她若现在开口,是痛斥北辰胤的无耻野心,却也是将自己不愿正视的丑陋疮疤昭示天下。早在她未曾察觉的很久之前,也许从答应李代桃僵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已被北辰胤用一种巧妙的方式与己维系,休戚相关,荣辱依存。要对付北辰胤,无异于出卖她自己。
于是袒露在外的皓腕顿了一下,无声地向后缩回,重又隐入绣帘,良久才传来帘后女子的一声幽叹:〃皇叔与太子情若父子,哀家多虑了。。。。。。皇叔请回吧。〃
〃是,太后保重。〃北辰胤说完这句话,依照朝臣的礼节,面对太后,垂首而退,直到殿门外才转过身而出。身后淑宁宫中的绣幔沉沉垂落,看不清太后身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空气中不见一丝波澜,
北辰胤刚行至殿外,一转头正见着元凰在不远处看他。他两人不过差了几丈距离,却都欲言又止,驻足不前,好似隔岸相望,寻不得渡船。北辰胤料得长孙太后已同元凰说了些什么,又觉得同元凰过分亲密的确有害无利,于是朝孩子颔首浅笑了一下,准备迈步离开。不料元凰左右转着脑袋,好像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飞也似的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三皇叔,母后是不是也叫你以后不要理我?〃
〃没有,太后只是说,大哥同我既要监国理政,便不宜同其他朝臣交往过密。〃
〃三皇叔,〃元凰招招手,要北辰胤弯下腰来听他说悄悄话。北辰胤俯下身去,元凰踮起脚尖,用双手罩住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很认真,很郑重地许诺,生怕被别人偷听了去,因为激动紧张涨红了脸:〃不能同其他人来往,那也不要紧。。。。。。还有元凰跟你好元凰永远都跟你好!〃
(第一部完)
番外一 忆帝京
北辰胤九岁上的时候,北辰禹决定趁在三弟生辰,送他一份大礼。北辰胤比他同北辰望年幼许多,更兼形容肖母生得俊秀,自呱呱坠地便是父皇宠爱的焦点。同每一位帝王一样,他们的父皇从未明显表现出对幼子的偏袒呵护,却每每在空闲时候将他抱上膝头逗弄,这是北辰望北辰禹两兄弟都不曾享受过的殊荣。
父皇对幼弟的宠爱在不自觉间影响着较为年长的两兄弟,使他们对小弟也格外纵容爱护。北辰胤早慧,六七岁时便与两位兄长一同读书受教。他回答太傅提问的时候,用词精准显出同年龄不符的老成,嗓音却依旧软软的,带着童稚,好像北辰禹幼年时候最爱的桂花糕,香香甜甜的,又有点粘手,把周围空气一点一点包裹进来。这样的声音同沉闷的学堂格格不入,给北辰两兄弟原先压抑的课室生活带来了些许生机。北辰胤年纪尚幼,偶然有答错的时候,北辰禹也不舍得打断他,只坐在位子上看着,等三弟自己发现缺失,失落又似气愤地抿起嘴唇。
身边有个比自己聪慧的孩子,要说少年的北辰禹心中没有嫉妒,那自然是假话。然而北辰禹的嫉妒,就好像春冬交际时遮住太阳的厚重云朵,虽然在少年心中反复酝酿,却从来也扎不下根,出现时候气势汹汹让人胆战心惊,可被轻风一挑,便立刻飞也似的散去了,只留下一片阳光普照;等待到下次出现之初又是排山倒海。每次他坐在窗棂的阴影下,看着三弟认真读书的神态,听他咬字清晰的对答,见到自信快乐的光彩浮动在孩子脸上,便觉得什么不甘埋怨,都统统了无痕迹了。
前些年逢到三弟生日,他同大哥商量着悄悄送些小玩意儿,逗得小孩子开心也就是了。十岁生辰却是个大日子,马虎不得。十岁为外傅幼学之年,正是古人出门拜师就学的年龄。皇家的孩子入学堂早些,十岁的年纪便被作为是从龆龀垂髫转为少年的分界线。通常皇子们十五岁上便束发封王,十岁生辰庆祝之隆重,仅次于封王同弱冠时候。
北辰禹苦思冥想,揣摩着北辰胤的喜好,既不能送得太孩子气,又不能真当他是大人般的送什么玉器古玩。好不容易想到了一样物事,却极不易得,差了宫人多方打听四处搜罗,总算稍稍有些眉目。
那日北辰禹正在书房,北辰胤随了大哥,一同来二皇兄处玩耍。他们兄弟三人自小熟识,不讲究繁文缛节,闻得北辰禹在内,通传一声便推门而入。北辰禹还来不及招呼,北辰胤眼尖,正见到二哥书桌上放着一本古旧册子,面上题字由虫形古篆写成。北辰胤彼时对古字所知不深,却也认得那四个字是《由基神箭》。
养由基是春秋时楚国的名箭手,能百步穿杨,还能于万之军中一箭取敌首性命。传说他身后曾留下箭术修习的法门,又经由后人删改精粹而成册,定名《由基神箭》,却是失传已久,不见真章。
北辰胤自六岁上习箭,天资极高,此时箭术之精进,宫内武师间已罕有敌手。他虽得父皇宠爱,却自小守礼知退,若在往常见了二哥这里的稀奇物事欢喜在心里,也绝不会开口讨要。如今他发现二哥手里居然有自己梦寐以求的神箭谱,眼光便再也挪不开,思前想后一番,眼珠转了几圈,终是开口央道:〃二哥,你这本《由基神箭》,给了我吧。〃
他记着礼数,强烈克制自己不上前翻看,眼中却露出异样的光华来那是在北辰胤孩提时代,逢着过年宫中大庆,看到各色新奇摆设礼物时候才会有的兴奋神情。他紧张地抬眼望着北辰禹,又不时低头看看案上的箭谱,好似怕它会长脚飞跑了一般。
北辰禹在心中叫苦不迭。这本箭谱本就是他派人筹来要送给三弟做生日礼物的,不想今日随手放在案几,竟被三弟先见着了。本来说破自己打算,就此送了他也倒无妨。虽说少了些惊喜,只要三弟喜欢,那也没什么紧要。只是这箭谱失传已久,民间只遗落有断章残页。如今箭谱封面之下,非是全册,而是他苦心收罗至今,所得原来三分之一的章节,更兼断断续续,难以阅读。北辰禹本想加派人手多方征寻,按照时间推算,当能赶在三弟生辰前将全册大致收集完毕,却不敢保证真能找到剩下的部分。他想叫北辰胤耐心等到生辰,又怕搜罗不全,届时让三弟平白期盼一场。待要告诉他自己的难处,那却是当下就会见到孩子失望的表情。北辰禹权衡再三,总想不出万全之策。
这边北辰胤见二哥面有难色,只道他舍不得这本箭谱,过了片刻仍不见他回答,便又开口道:〃二哥不习箭,也用不着它,不如给了我吧算我求着二哥了,好吗?〃
那一把清悦的童音含在嘴里软软道来,北辰禹听在耳里一震,更不知如何是好。北辰胤骨子里生就的高傲,自小又被众人维护,哪怕在父皇那里,也从来不肯轻易开口央求,碰到不如意的事情宁愿自己一个人躲起来难受。若非他此时见了心头最好,又怎会说出求人的话来。
大哥北辰望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读书不如两个弟弟机敏,性子也温和,是三兄弟中最无争的一个。因为是皇长子,他时常要关照弟妹,倒是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圆场本事。他见北辰禹犹犹豫豫地不回答,便拉过北辰胤的手劝道:〃这是你二哥喜欢的东西,你别为难他了。回去后,大哥派人帮你去找箭谱。〃
北辰胤闻言,眼神暗了暗,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却也没有再次讨要。北辰禹看三弟垂头丧气的样子甚是不忍,正要开口解释,又想到等三弟生辰时候自会真相大白,便将到口的话语硬是按捺下去。
那日里北辰胤规规矩矩地在二哥处说了一会儿话。北辰望见他心不在焉,早早同他回去了。此后北辰胤再见到北辰禹,竟作无事儿一般的,一切如常,再也不曾询问过箭谱。
北辰禹暗地里筹划,终于待到三弟生辰那一天将箭谱整理完成,也不带下人,兴冲冲跑去北辰胤所住的偏殿。他甫一入殿,映入眼帘的却是大哥同三弟相对站着,正将一本《由基神箭》递到三弟手里,一面笑道:〃这是我差人好不容易寻来的,送你做寿礼你莫生禹弟的气,若不是他先前派人打探查找,搜罗这本旧册,哪里那么方便。〃
〃谢谢大哥,我没生二哥的气。〃北辰胤将箭谱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捧在手里,想要去翻看,却又犹豫不决。这就像小孩子见到最爱的糕点糖果,忍不住要抓起来放进嘴里,却怕味道不如记忆中的甜美而破坏了印象;又怕一次吃完了以后再不能享受回味。片刻后北辰胤最终下了决心,翻开书页匆匆扫了几眼,眼中愈发现出惊喜来,抬头又说一次:〃谢谢大哥。〃
〃呵呵,我说过会帮你去寻,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禹弟你来了,站在那儿干什么?〃
北辰胤听说是北辰禹来了,转头笑着叫了一声二哥,面上不见一点阴霾,却孩子气地悄悄将箭谱藏在身后。北辰望无可奈何地对北辰禹笑笑,北辰禹机械地点点头,背负过双手,趁他二人转身之机将本来牢牢捏在手里的箭谱放入袖中,又低声吩咐宫人去自己殿中取来一方收藏的古砚作庆生礼物。
大半年心血集结而成的箭谱,在回去后被北辰禹束之高阁,终究没能到了北辰胤的手上。在日后漫长寂寞的帝王岁月里,北辰禹偶尔会不甘心地回想,他那时候不过是迟了那一小步,为何就此错失了一辈子。有几次他下了决心要向北辰胤解释清楚,却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将箭谱放在何处。
北辰禹弱冠之年,皇帝在朝堂之上,毫无预兆地下旨将他立为太子。这一举动出乎不少人的意料,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皇长子北辰望早有让贤之意,三位皇子之中,以北辰胤资质最高,自小也最受皇帝疼爱,大臣们先前都纷纷猜测三皇子将是王位的继承人。然而立太子一事全凭帝王心意,况且北辰禹是皇后所生,北辰胤的母亲祯妃却并非出生名门,立北辰禹为太子,倒也合情合理。尘埃落定之后,原本对北辰胤殷勤相待的诸臣们也都怠慢了下来,转投太子而去。少年的北辰胤早看透世情反复,只冷眼看着,并无流露出一丝情绪。
册立太子之事不仅让众人吃惊,即便是北辰禹本人也始料不及。他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赶往太和殿诣见父皇,在途中碰上了正要走往城外练马的北辰胤。北辰禹唤了一声三弟,尴尬局促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北辰胤先笑着开了口:〃恭喜太子了。〃
北辰禹见到少年豪不做作的笑容,仿佛回到他十岁生日那天,北辰望笑着将箭谱塞进少年手里。他头脑一热,冲口而出道:〃三弟,这太子的位子,当是能者居之。我去同父皇说,让他改立。。。。。。〃
〃太子,〃北辰禹话音未落,便被北辰胤冷冷打断:〃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你何必说这些冠冕话。〃
北辰禹一愣:〃要劝父皇改立太子,我亦是真心。〃
〃二哥,〃北辰胤改变了称呼,又轻唤他一声,垂下眼睛淡淡笑了:〃十岁那年,你连一本自己无用的箭谱都不愿给我,如今又怎会舍得给我整个天下?〃说完这句话,他不等对方回答,躬身一礼,同北辰禹擦身而过。
北辰禹在原地呆了片刻,北辰胤的话如钟鸣般在耳边回荡。他咬了咬牙,一跺脚向着太和殿去了。入得殿内,皇帝早料到他会来,已在书房等候,见到他只是微微一笑:〃禹儿,北嵎的天下,朕决定留给你了。〃
北辰禹立在房内,方才来不及体会的感情一古脑儿奔涌上来,惊喜、害怕、悲伤、愧疚,混合在一起,分辨不清。他张了张嘴,出声问道:〃为何不是三弟?〃
这个问题本不是为人臣子该问。皇帝凝视着他,没有责怪,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三弟的心太高,心太高啊。。。。。。〃
当时年轻的北辰禹,并无法全然体会到父皇那种挣扎矛盾的撕扯心情。皇帝一面深爱着幼子的才华,想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上;一面又恐惧那颗无法捉摸的深沉的心,最终会将祖宗基业卷入滔天浩劫。北辰禹只记得自己默默立在书房里,听父皇一遍又一遍单调地轻叹。
蓦得,皇帝停下了慨叹。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北辰禹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告退。皇帝却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直视着他:〃禹儿,你要答应朕一件事。〃
〃父皇的吩咐,儿臣怎敢不从?〃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喑哑着声音道:〃来日你登基之后,便掌握生杀大权你答应朕,若是你三弟犯了什么错,犯了什么错。。。。。。你要饶他不死。你可能答应?〃
北辰禹闻言大惊失色,跪下道:〃父皇,儿臣但愿父皇身体康健、长命千岁,从未有过。。。。。。〃
〃起来说话。〃皇帝笑着摇摇头,示意他起身,转而又陷入沉思。思虑深远的帝王预见到了未来宫廷内无可避免的骨肉相残,却猜测不到他心高气傲又思虑缜密的幼子终会使出怎样手段。虽是他一手促成了这一结局,作为一个父亲却还想要尽力保护自己最钟爱的孩子。他想到这里,缓缓将目光移到北辰禹的身上:〃人哪里真能活到千岁朕没有旁的意思,只有这桩心思,问你可能答应?〃
北辰禹在父皇的注视下站起来,不料会是这样简单又沉重的请求。他隐约捉摸出了父皇的担忧,在那个午后看到了即将降临的狂风骤雨,他愣了片刻,郑重地点头,向父皇承诺:〃儿臣答应,不论三弟做了什么,我不杀他。〃
皇帝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再次苦笑起来,挥挥手让他退下。
北辰禹退出太和殿,宫人们知道他新封了太子,比往日更为恭敬。他神色微敛,掸去袖上的尘埃,快步走离了皇帝的书房。
十岁生辰的时候,他没能将精心准备的礼物交给三弟。如今在北辰胤将满十三岁的时候,他要悄悄送他一个受用一生的礼物。
三弟,不论你做了什么,我不杀你。
我朕,不杀你。
番外二 少年游
在皇城众多风花雪月的故事里,太傅玉阶飞同泓公主总是以最美好最动人的形象出现。自负出尘的狂士,矜傲骄纵的帝女,命中注定的邂逅,生死相随的从容,仿佛一把看不见挣不脱的姻缘锁,锁住了多少闺阁少女一晌春梦无痕,醒转尽是金风玉露,人间无数。
哪怕是不苟言笑的三王爷,只因当年曾为二人从中牵线,不论有心或是无意,都理所应当地成了这故事里的半个主角,上演慧眼识英,惺惺相惜的戏码,情节的高潮便是把小妹许了得意郎君。
事实上,玉阶飞同北辰胤的初遇,全无半点情趣,更谈不上有丝毫浪漫,以至于玉阶飞在日后回想的时候,觉得那简直是他洒脱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那一年玉阶飞十六岁,自诩已阅遍天下可读之书,于是辞别授业恩师出门游历。他这一去大有赏遍天下可看之景的气势,莫说一年半载之内不得回转,便是这辈子能否再见都是未定之数。他的老师亦是个懒散闲人,也没多加挽留,只伸手指着茅庐前那一亩二分田,漫声说道好徒儿,这块地为师给你留着,你可别忘了。玉阶飞向外望去,只见好大一片杂草你推我搡正长得阳光灿烂,老师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是块田。他知道这是老师拿诸葛孔明的例子劝他,怕他定力不够,一时不察摇首入了红尘。他向老师笑笑,摇着羽扇晃晃悠悠,迎着夕阳走了出去,还特地在田里来回多踩了两脚。
他玉阶飞一不慕权,二不求财,三不为美色所惑,四不为义礼所缚,要真有人能诱他入了红尘,倒也是桩赏心悦目的美事。如此一路迤逦行来,流连山水,待到了北嵎地界,正巧碰上寒冬。他本来趁着难得晴日游兴高涨,要饱览一番新镜初开冷光霁射的晴雪之景,不料行至半路风云变色,天上又纷纷扬扬飘起白盐来。玉阶飞还来不及鉴赏天地间一派萧瑟之美,就被大雪打了个劈头盖脸。他通晓天象占卜,出门前偏忘了算一卦天气,只得拢紧了斗篷,直奔十数丈外的一家小酒馆而去。
待到玉阶飞奔至店前掀帘而入,满头满脑的雪花不说,连睫毛上都沾了冰晶,湿漉漉地缓缓化开,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匆匆一扫,店里内堂早坐满了躲雪的客人,有几个看起来比他更加狼狈,只剩下一张靠着楼梯的小方桌,因为经常有人上下打扰,此时还是空着的。玉阶飞见尚有位置,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抖抖披风,又将脸上的雪水大致抹净,抬起头来正要往小方桌走,却看见那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人。
玉阶飞以为是自己眼花他虽做书生打扮,功夫却是不差,居然没听到一点下楼的脚步声。他再仔细看时,真真切切是在桌边坐着一人,还是个极其英俊的青年男子,穿一身月白的衣裳,不紧不慢地自饮自酌,那悠闲的态势好像已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
说是青年男子,是因为那人眉宇间淡淡压下的气魄实在不属于|乳臭未干的少年,其实他比玉阶飞大约年长不了几岁,头发尚未束冠,披散在肩上。当然,这一切都并不是玉阶飞现在关注的焦点,他独来独往成性,没有同陌生人搭讪的经验跟习惯,现下只能很尴尬地站在门口,听门外朔风呼啸得越发起劲。若不是老师千叮万嘱说乱天决用了会折寿,玉阶飞简直想到外头去搭个祭坛做法。
他带些气恼地去瞪那个抢了他位置的男子,却不巧正同那人的目光对上。玉阶飞不欲招惹是非,急忙要隐藏去眼中的不善,那人却抢先对他一笑道:〃这位兄台,要不要同在下饮一杯?〃
玉阶飞听他主动相邀,一时也没有别的主张,于是冲他礼貌地点点头,走过去同那人相对而坐。那人拿过边上的酒盅,默默替玉阶飞满了一杯,推到他面前。他倒酒的时候,玉阶飞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骨节相当匀称,估计是练过武功,却又没有寻常武师的粗粝,而是修洁清爽,经过仔细的保养。
单看这双手,玉阶飞便能猜到他的主人并不是这简陋酒馆的常客,多半也是避雪而至。他在门口吹风太久,寒意上身,没有多余的客套便举杯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热躁霎时奔腾而出,顺着咽喉直贯而下,端得是气势如虹,毛刺刺的一片,呛得玉阶飞连连咳嗽起来。
他并不是不会喝酒,只是方才他见那男子闭目闻香,小口轻啜,一派悠然自得的饮酒样子,再加上男人不似平民的打扮气度,直以为那杯中是清冽醇香的淡酒,却没想到竟是再普通不过,店家自酿的辛辣土烧。毫无防备的一口下去,自喉管到肠胃都热辣辣地蒸腾上来,少年的玉阶飞强忍住咳嗽,几乎憋出眼泪。
坐在他对过的始作俑者脸上浮现出邀他喝酒时候的淡淡微笑,轻快地评论道:〃我只道兄台是游方之人,却原来饮不惯烈酒。〃
玉阶飞听在耳里,觉得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想要反驳,一时又提不上气。等到胸腹间的灼烧逐渐偃旗息鼓,呼吸也开始平顺,才张口道:〃不是饮不惯,而是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喝这种酒。〃
〃哦?〃对面的男人眯起带笑意的眼睛:〃兄台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原来我只以为是个避雪的闲人。〃
〃如今呢?〃
〃如今。。。。。。〃玉阶飞拿过酒壶,不服气地给自己满上,又毫不客气地抽出竹筒里的筷子来:〃如今,是个会请客的避雪闲人。〃
〃哈。。。。。。敢问兄台大名?〃
〃玉阶飞。〃
对面男子举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目光中飘出赞赏钦佩,向他看来:〃金陵玉阶飞?久仰。〃
玉阶飞出来游荡得久了,久仰这一类的客套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只轻描淡写应付道:〃好说。〃他双亲早丧,随叔父迁至金陵,少时即有文名,彼时性子比现在横冲,闲来无事写过几篇针砭时弊的文章,拜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师父所赐,辗转流落到世人手里,称其〃逸兴高情为一时之俱〃。因此他虽然年少,已颇有几分薄名,只是他的文名虽响,手底文章却是用典繁多颇为难懂,真正耐心读完的人并不太多。若不是他现在赖着人家请客,照玉阶飞往常的性子,早就问他〃如何个久仰法?〃,一句话能噎得人直翻白眼。
那人点点头,仿佛没听出玉阶飞回答中的不耐,顾自说道:〃先生不但文章精妙,自制俚曲新声,中有《花犯》一曲,亦是人间一绝啊。〃
玉阶飞闻言停下了手里的筷子,颇带玩味的眼光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吟词作赋非他所长,偶有为之,在民间甚少流传,这人居然知道得这般详细,可见对他了解颇深。看着看着,突然间玉阶飞觉得这男子有趣起来自相逢到现在,他所说所做,件件合理,却没一样在自己意料之中,也算是个妙人儿。
后来玉阶飞每次回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当日定是被大雪冻昏了脑袋,竟然这般容易便起了结交之心,被那人诳骗上钩尤不自知。他在萧然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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