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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败去by 木耳不乖-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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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份的这场纷纷扬扬的雪停止之後,整个黄镇都处於一种虚假的宁和平静里。季微安扫了一眼兵寨,以及不远处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一眼──全部都泛著一层诡异而刺目的白光。 

季微安皱紧了眉头。 

他冷的搓了搓手,呵出的热气像一只渐渐长大而後散发的猴子,在嘴边跳了几跳便消失了。季微安神经质的苍白的面孔上浮著几丝焦躁,他扭过头去对身後的莫少华挥挥手: 

“去,找人把雪都给我扫干净了!” 

他还特意指了指木梯上的那层发青的雪,以及边缘上垂吊著的一排排的闪亮的剑一般锋利的冰凌。 

莫少华很快的集合了一队士兵,於是不久那种扫帚狠很摩擦地面的特有的声音灌满了季微安的整个耳朵。 

他紧紧的夹了夹自己的毛大衣,闭上眼。 

鼻头在寒冷的空气里变的微红。 



就这样的忍受山西严寒的气候,已经是第二个月了。季微安的手总是因为寒冷而指关节刺疼不已,这使他夜不能寐,每每上床都要苦痛的呻吟辗转,以至於眼下罩了一层青黑的眼圈。 

季微安想起这些,烦躁的跺了跺冻的麻木的脚。 

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回到京城。 

作为京官的季微安被挑到西安,在外人看来很是古怪。季微安也觉得自己很是倒霉,甚至产生了一种极端的痛恨感。 

记得他当初跪在地上接过刘公公手上的那卷黄绸子时,心凉的就像在里面塞满了冰块儿。 

头上无毛无须的刘公公扯著两瓣血红的唇,尖声尖气的说: 

“咱家可是等著季将军凯旋归来的消息啊!” 

说完掩著嘴咯咯的笑,笑的莫少华在一旁脊背发凉。 

季微安淡淡的五官在刘公公扭著屁股走了出去之後,立刻呈现出极度的狰狞来。他狂暴的跳起来,踢翻了院里的石凳砸烂了一个水缸,那水硬是溅了他一袍子。 

莫少华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不敢吭气,直到季微安踉跄了一下,无力的坐到冰冷的台阶上,才敢凑上前去说几句安慰的话。 

他谦著腰,细柔柔的说:“将军您别生气,让您去西安剿匪是大材小用了点,但这也说明了圣上对您的信任,对您的依赖──除了您他谁都不放心……” 

季微安看著他,占了眼睛大部分的黑色瞳孔像把刀子似的戳向莫少华的面孔。 

莫少华的寒毛顿时哗的竖了一背。 

季微安面无表情的动了动红彤彤的两片薄嘴唇: 

“我平常喂的你都是些猪食,让你长了颗猪脑袋是吗!?” 

莫少华难堪但是习惯的挺直背。 

季微安望著庭院里的那棵老槐树冷冷的笑:“怕是左相要有什麽动作了,就这麽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这块儿绊脚石给支开!” 

莫少华心里头当然是清楚,但不那麽说要怎麽做才能哄著主子开心呢?他干巴巴的装傻:“他敢有什麽动作?右相还在那里呢,他不敢轻举妄动的!……您放心……” 

季微安不耐烦的轰他: 

“滚滚滚,你给我站远一点!” 



左相霍友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手掌重权,只用了6年,短短6年,竟然掌握了朝中的大部分实权。其父在位之时,辅佐年幼的帝王朝政,平定安徽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这麽说,霍友嗣的出身,和季微安一样,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只是他,季微安也不明白,霍友嗣怎麽就做了文臣,并且一步步的爬到了最高位。大概是源於一次官职的改革。那场改革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叔父,当时的宰相,向皇上晋见,提出朝廷上的各个弊端,大力提倡改革,结果年幼的皇帝被一堆堆的甜言蜜语给冲昏了头,而他身後的太後──这个妇道人家也被许诺蒙住了眼睛,不顾右宰相歇斯底里的反对,执意改革。 

事情过去了6年,季微安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因为这些不符合常理的法制而造成的冤案,那些曾经风光一时的大臣沦为阶下囚,横尸菜市口。 

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直到现在当他经过菜市口的时候似乎都可以听见那些人的惨叫。 

所以季微安总结出一个道理,也就是所谓的经验,那就是在每一次的改革里,总是会有牺牲者,但是作为牺牲的代价,总会有别的人代替他们的位置,爬上自己想要爬的位置。 

这场腥风血雨的最大收益者,是霍友嗣。 

武官出身,却成为宰相,不管是行政权还是军权,都一手在握。 

这种人没造反篡权的野心,连白痴都不相信。 

季微安,当然也不相信。 



季微安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霍友嗣见面是在父亲将他从江苏接回京城之後,大概是13岁,那天是季微安祖母的70岁大寿, 

他站在自家的台阶上,看远处的一棵挂了红色丝绸的老树。 

初夏的风干辣辣的刮过他的面孔,他没什麽表情的看著来送寿礼的霍老将军父亲领著16岁的霍友嗣走进大门。 

霍友嗣经过季微安的时候,肩膀撞了他一下,不晓得是有意无意。 

季微安转过头去,看见霍友嗣俊秀的面孔上本是一双冰冷冷的眼,却是含著莫名的笑。 

季微安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一定让他给他道歉。 

季微安摸摸自己的肩膀,又没好脸色的扭过头,看著远处的那棵老树发呆。 

霍友嗣的嘴角诡异的一勾,头微微的垂下,跟著父亲进了大厅。 

这就是季微安和霍友嗣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遇,以季微安的冷哼和霍友嗣的微笑告终。 



季微安想著霍友嗣的时候也是盯著不远处,那是一座困扰了他一段时日的城堡。莫少华轻轻走过来,给他又添了一件大衣: 

“将军,天冷,您一直呆在外面容易著凉。” 

季微安扣紧了扣子,漫不经心的说: 

“你小子倒是很关心我嘛!” 

莫少华搔著後脑勺憨憨的笑,露出的牙齿和今年的雪一样白。 

季微安笑了笑,很自然的转回身,却看见一个个的雪堆零乱的伫在地上,他再次勃然大怒: 

“谁让你们把这雪堆这里的!?你们是故意要给本帅挡路给我触霉头!?” 

他转身掴了莫少华一个嘴巴:“去去,都给我清了!清不干净要你脑袋!” 

季微安一蹦三尺高:“一群废物!我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几个士兵弓著腰忙碌的穿梭其中。 

季微安仍就是火冒三丈:“一群吃白食的废物!” 



他和这群废物在山西的黄镇呆了一个多月,面对著不远处的那个百攻不破的城池。 

一个多月了,就和这群叛匪干耗著。 

一个多月之前,他不耐烦的来到山西,又不耐烦的点了点兵。季微安极其不耐烦的对叛匪的窝点──就是那座容了三百多人的地方──进行了大规模的强攻,结果非但未有半点收获,反而断了几十个人的性命。 

一向高傲自负的季微安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地形,又找黄镇的官府问了问情况,才发现一切都不像他刚来时想的那麽容易解决。 

这黄镇靠山,这山和山西的大部分山一样,高大而险峻,陡峭的似乎要和地面垂直,似乎只有猿猴才能攀援过去。於是叛匪就利用这个易守难攻的地势做後备仓库──储粮,以及防敌。季微安想过翻山从背後袭敌,但这根本不可行。 

季微安一开始强攻城堡,打算破城而入,结果也是被城墙的坚固与高耸给打退了回来。 

季微安最後很无奈的用了软招,派大使去和谈,结果刚进去不久那大使的头颅便被挂在了城门上。 

季微安气的摔碎了一盏茶杯:“看来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往死胡同里跑了!” 

季微安站在干净的地上气急的一笑,把忙的死去活来的莫少华招呼过来: 

“给我看著什麽时候出太阳,等这雪一化,你就给我放火烧山,我倒要看看能不能耗死他们!” 

莫少华一惊,忙说:“将军,这烧山可是……违反律令的……可是要杀头的啊!” 

季微安阴冷的瞪著莫少华:“你有异议?你敢反驳我?谁敢杀我!?谁敢!?” 

莫少华干笑:“是……是……可是……” 

“可是个屁!给我照做!” 

季微安甩袖,正欲离开,却被信卒的一声长长的“报──”断住了脚步。 

季微安皱著眉头看了眼信卒:“什麽事情这麽急?” 

信卒喘著气说:“将军……山西巡抚求见……” 

季微安愣了一下:“山西巡抚……刘訾涵吗?霍友嗣的人……他来做什麽?” 

季微安解下披在身上的不雅观的长袍,扔给莫少华:“跟我去会会他。” 



刘訾涵安安稳稳的营斋的地毯上喝茶,见季微安进来了,才缓缓的站起来朝他供了供手。 

季微安见他那算不上恭敬样子十分不爽,但是没表示什麽,只是径直的走到营子最中央的坐台上坐下,也倒了杯茶:“刘大人这麽不辞辛苦的往我这里赶,有何贵干啊?” 

刘訾涵张张嘴,满脸笑意:“刘某在季将军面前哪敢称自己辛苦?只是听闻将军在此很受严寒之苦,所以便准备了一些夷族进献的皮件,希望将军能满意。”说完,让手下把一箱子的皮件献上去。 

季微安笑笑,摸摸它们柔软的皮毛:“你倒是挺会讨人喜欢的……” 

话锋接著陡转:“别废话了,你说吧,霍友嗣让你来干什麽呀?” 

声音尖的让刘訾涵发糁。 

刘訾涵笑笑:“季将军果然是……” 

季微安不耐烦的打断他:“让你别废话──说,门外面那三座洋炮是什麽意思?” 

刘訾涵意味深长的摸摸胡子。 



“给我打!” 

季微安一声喊。 

炮声轰鸣。 

城墙在坍塌。 



季微安闭上眼,听著两边喊杀的声音灌进耳膜。 



火盆在静静的烧。躺在火盆旁边的男人懒洋洋的伸了一个腰。 

“……大人……” 

一个声音在男人耳边轻轻的响起来。 

男人捧著手里的书,恩了一声表示听见。 

“刘訾涵的飞鸽传书。” 

男人接过纸条,铺开,看了一下,突然嘴唇勾起来:“……” 

弯了一下腰,从躺椅上坐起来,将纸条放进火炉。兰色的舌头瞬间便把白色的东西舔成了黑色。 

“季微安收下了麽?” 

声音低低的问。 

男人闭上细长的眼睛,沙哑的回答:“……是。你猜……他现在在做什麽?” 

黑影子摇摇头:“微臣愚笨。” 

男人哼笑:“肯定是在数人。数黄镇一共有多少人……” 

“数人做什麽?” 

男人笑而不语,将书翻过一页去。 



季微安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他也很明白自己是一头栽进了霍友嗣的陷阱,很深的陷阱。 

原来自己以前的猜测出了错误,当然也或者是全错了。 

霍友嗣为什麽要把他从京城调到山西来?因为山西是霍友嗣的地盘。他在这里打仗就自然而然的管霍友嗣要兵,只他带来的那麽几个人,怎麽杀的了敌? 

为什麽是要剿这拨土匪?是因为这拨土匪很难平定,起码对季微安而言是个挑战。这以为著最後他还是要向霍友嗣求助,收他的三门洋炮。收他霍友嗣的三门洋炮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季微安──右丞相的得意门生买了敌人的帐。 

可是季微安不收又不行。 

先是皇命在上面逼著,两个月之内不拿下黄镇他就等著回家卖番薯。革职倒是小事情,怕只怕霍友嗣在这里随便安个罪名到自己头上,将他季微安活埋山西。 

季微安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霍友嗣这招的歹毒──收,可分裂敌人阵营;不收,又可以除去他这颗眼中钉。 

季微安咬了咬牙,恼怒的喊道: 

“都给我轰烂了!” 

喊杀之声响彻黄镇的天空。 



季微安按著腰间的刀,冰冷冷的站在黄镇的菜市口。 

天仍旧特别冷,空中还弥漫著一股火药残留的浓郁的气息,就是那种过年时候放的爆竹留下的味道。 

快要过年了。 

季微安讪讪的想。 

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想回京城了。他呵出一口热气喷在粉红色的僵冷的指头上。 

一阵喧闹声渐渐近了,他抬起头来,看见手下押著一个五花大绑的黑须大汉撕扯著过来。 

扑通一声,他被人按著跪倒在季微安面前。 

季微安抖了抖麻木了的脚,飘忽忽的吹出几个字来:“你就是这帮乌合之众的头目啊?” 

黑色的巨大瞳孔钉在大汉糟乱的头发上。 

大汉费力的抬起头来,牛铃般的大眼恶毒的瞪像季微安:“你们这帮狗官,只知道骑在我们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化成厉鬼来要你们这群朝廷走狗的小命!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却被莫少华一脚踩到地上,吞了满嘴的沙子。 

季微安哼了一声,鬼一般苍白的脸上满是皮笑肉不笑。 

他继续跺他麻木的脚:“别踩他别踩他……放人家起来……” 

莫少华松开脚,众人把他扯起来。 

季微安又看见了一双滑稽的但是倔强的牛眼。 

突然特别想笑。但是这笑却僵下去。 

那大汉在他脚边吐了一口唾沫。 

季微安的牙齿扭动了一下。 

莫少华一看情势不对头,赶忙上去劝,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大汉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一个士兵脚边。 

季微安掏出手帕愤恨的擦了擦刀身,恶狠狠的对莫少华发号施令: 

“给我查清楚这个镇子有几个人!” 

莫少华愣了一下。 

“有100个人,就给我交上100个脑袋,有1000个,就不许给我交999个!”季微安歇斯底里的样子像一只发疯的恶鬼,“一个──也不要给我放过──不问男女不问年龄不问出处──给我杀,给我杀!杀干净!!” 

狰狞。 



“……季微安这个人啊……” 

男人缓缓的向炉子里添了一块炭。 

“骄傲自负,倒也确实是有那麽点才气……可惜啊,太过残暴,脾气又是出了名的坏。季微安自以为可以恃才而骄,右相那个老儿离不开他,皇帝小儿也离不开他,孰不知人人都想摆脱他这只疯狗……” 

男人笑笑的看向自己贴身的影子: 

“谁都想踢开他,就我想要他,可他就是不识抬举……你说,像他那麽一个泼妇似的人物,我还干嘛日日夜夜的掂著念著,跟块儿宝贝似的非要得到不可?” 

影子想了想回答到:“大人……那是因为季微安太不寻常了……” 

男人感兴趣的看著自己的影子:“为什麽这麽说?” 

影子回答:“没有为什麽,只是感觉。”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简直像一个……恩……” 

男人用食指搔搔前额。 

“像一个二踢脚。” 

男人拍脑袋:“是啊,就是像二踢脚,过年的时候属他叫的最响,可也完的最快──我想看他叫的最大声的那一天……真想看看他粉身碎骨的那副可爱模样……” 

说完,又向炉子里添了块儿炭。 

那炉子开始吱吱的叫起来…… 



季微安蜷缩在颠簸的马车里,吐的气好像比吸进去的要多。 

莫少华时不时从外面掀开帘子看里面的状况。 

那是一张死人般苍白的脸,女人巴掌般的大小,尖尖的刻薄的下巴上两片像涂了唇红的嘴。莫少华每次看见季微安的这张妖豔而异常阴毒的面孔总是会抖几抖。 

这时候的季微安很安静的躺在厚重的被子里,散著一片乱发,枯黄,没有色泽。 

莫少华停下马来,把随行的军医招呼过来:“将军好像还是没什麽起色……这次怎麽会这麽严重呢?” 

季微安从病倒的那一刻起,神智就没清醒过。 

老军医摇摇头:“将军身子骨一向单薄,山西又那麽冷,再加上军事繁忙路途颠簸,想不严重都困难。” 

莫少华咂了一下嘴:“这可怎麽办是好?要不停下来几日,等将军好起来再赶路。” 

老军医还是摇头:“少将,这可使不得,将军身体孱弱,这里又没有好的药材,怕是耽搁下去情况只能更糟糕!” 

莫少华为难的叹了口气,正想说什麽,却被马车里一声凄厉的惨叫吓的魂飞魄散!他什麽也没想,立刻跳上马车拽开帘子── 

季微安缩在一个角落里,伸著手,指著马车顶上,歇斯底里的喊: 

“别过来!别过来!……” 

莫少华扑过去,将他扑腾掉的被子全数捂在他赤裸裸的身子上:“将军!” 

季微安抓住莫少华,脸上一副混乱无助的神情:“……有鬼……”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和哽咽。 

眼睛几乎要瞪的脱出眼眶。 

莫少华咬咬牙:“您做梦了……没有鬼的……您放心!” 

季微安摇摇头,泪流满面,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有的……有的……他们要来索我的命了……” 

他转向莫少华,支棱著骨头的十根手指紧紧的抓著他的胳膊,仿佛要陷进他的肉里面去: 

“少华……救救我……救救我……” 

莫少华笑笑,拨开季微安汗湿的头发:“没关系,您别怕……我一直守著您,护著您呐……” 

季微安终於安静下来,无神的眼终於把焦距集中在莫少华脸上。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真的吗?” 

莫少华点点头,给他一个承诺。 

季微安眨了一下眼,把最後那颗眼泪挤出去,点点头,安心了。 

倒下去,沈沈的睡著了。 



季微安总是生病,就如同季微安总是发火。 

季微安总是做恶梦,就如同季微安总是砸东西。 

季微安一旦生病就会做恶梦,就如同季微安一旦发火就会砸东西。 

季微安的恶梦时时汹涌而来,让他在半夜满身冷汗的醒来,盯著房顶发愣,或者偷偷哭。 

梦里那些尸体白骨埋著他,咬著他,啃著他,把他撕的片片肉飞扯的块块骨碎。 

季微安知道自己杀人太多,这是报应。可是季微安必须杀人,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脍子手,是个朝廷用来杀人的绞肉机。 

季微安想不通为什麽非要是自己手上染满鲜血,於是他把这些归咎於命运。季微安於是更加残忍更加自暴自弃。 

他为自己找借口:既然是用来杀人的,那麽就杀个痛快。 

但是季微安明白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杀死。 

这是绞肉机的命运。 

季微安的命运。 

这场与往常不同的来势汹汹的大病,大概就是带给他末日的死神了。 



季微安回到京城之後被人抬进了府邸。 

御医通宵忙碌。 

季微安的命终於保了下来。他以为自己会在这场大病里痛苦的死去,但却活了下来。 

季微安对莫少华说,老天不让我这麽不光彩的死。 

莫少华跪在他床头默默无语。 



季微安病好之後第一个登门的人,竟然是霍友嗣。 

霍友嗣很高大,北方男子特有的身形。 

他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悠然的喝茶,挑著一双细而长的眉毛,似笑非笑的样子。 

季微安缓缓的从後面走出来,一贯的冷漠。 

霍友嗣放下茶杯,细细的看了季微安很长时间,才开口道: 

“季将军可好?” 

季微安一屁股坐下,也学他似笑非笑的德性:“呦,霍大人怎麽屈尊寒舍了呀?微臣可担待不起呵!” 

季微安挥挥手,把所有的人都赶下去。莫晒华犹豫著要不要走,结果被季微安捅了一拳在胸口:“让你滚呢!愣著干嘛!?” 

莫少华慢吞吞的退下去,顺便将门轻轻的阖上。 

季微安低著头吹茶。 

房里突然暗了下来。 

霍友嗣交叠起腿,插起十指,温和的勾起两片嘴唇来:“你瘦了……瘦……不太好看了。” 

季微安哼了一声:“是吗?不过我好看不好看又关霍大人什麽事情?” 

霍友嗣呵呵笑:“怎麽会不关我的事?我抱起来会觉得疙手。” 

季微安跳起来泼了霍友嗣一身茶,他打骂:“放你娘的狗屁!” 

霍友嗣也跳起来把他压到茶几上:“还是那麽凶,恩?” 

季微安闻到一股说熟悉不熟悉说讨厌不讨厌有点欲拒还迎的味道,从霍友嗣的胸口传过来。 

季微安憋足了力气,扇了霍友嗣一耳光:“……走开……没力气和你闹……” 

霍友嗣抹掉嘴边的血丝,抓著季微安细瘦的一双手腕,哑哑的问: 

“你真的病了麽?力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大。” 

季微安偏过头去:“你来是做什麽?” 

霍友嗣瘪瘪嘴:“上你。” 

季微安冷笑:“我在山西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啊?我要是不收那几门小炮,你现在大概只能到山西的土坑里去奸尸了吧?” 

霍友嗣垂下的几根头发搔著季微安的额头: 

“是啊……往山西的路,可不是很好走。而且到了你这个可爱的小身体也就烂了,连上的价值都没有!” 

季微安恼怒的挣扎:“畜生!放开我!你这个反贼!” 

霍友嗣反手也甩了他一个巴掌,冷著脸低低的说: 

“叫什麽?我确实是个反贼,想杀我麽,忠心的小将军?” 

季微安咬牙:“……滚开……” 



霍友嗣把他扯到地上,用腿压住季微安的身体,手一使劲,便把他厚厚的衣服扒了开,露出苍白色的皮肤和由於瘦而有点突兀的骨头。 

季微安大大的喘气,胸脯剧烈的起伏。 

空气的冰冷让他打了个冷战。 

太冷了。 

实在太冷了。 



季微安的肩头映在霍友嗣细长上挑的眼睛里。 

那里有一片半个麽指大的伤疤,触目惊心的斜在季微安薄薄的肩上。 

这是霍友嗣第一次强暴季微安留下的痕迹。 

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个夏季,天很热,季微安又爆炸开来,指著皇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破口大骂。 

他已经忘记了季微安为什麽要骂那个太监,大概是因为撞了他的肩膀。季微安永远得理不饶人,他恼怒的踹了太监好几脚,踹的他鼻口蹿血。 

皇上正好从此经过,见了这个情景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话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季微安这麽放肆自然很是让他生气。 

可霍友嗣跟在後面软软的劝:“圣上,季将军年轻气旺的不懂规矩,您就甭跟他计较了。” 

皇上指著季微安的鼻子呵斥道:“你倒也跟霍相学学!看看人家是怎麽做人的!就你那个脾气,谁受的住!?” 

季微安梗著脖子死活不低头。 

於是季微安被降三品,罚半年俸禄。 

霍友嗣对跪在地上的季微安笑的莫名其妙,季微安抬起头来恶毒的剜了他一眼。 

霍友嗣就是被这一眼给勾起了兴趣。很浓厚的兴趣。就好比是他今晚上吃多了咸,忍不住吃点甜东西一样。 

这叫做欲望。 

孔老夫子说的很对,食色性也,霍友嗣现在忍不住要吃点儿甜点。 



季微安降三品,就要到霍友嗣那里交官印。这是规矩。季微安没好气的到了霍友嗣的府上,踹翻了霍友嗣的一个茶几。 

“……我是不小心碰到了。”季微安喝著茶阴阳怪气的说。 

霍友嗣笑笑,不对这件事情说什麽:“你跟我进来一下吧,我把新的官印交给你。” 

季微安眯了眯眼:“大人既然知道我要来,何不提早做准备?难道是想把季某引到里面──除之而後快吗?” 

霍友嗣扯开嘴唇:“季将军一向以英勇善战出名,难道会怕我给您来阴的?” 

季微安扩大了瞳孔,仰著下巴俯视著霍友嗣嘲弄的脸:“怕是不怕,只是不想中小人的招──当然──”他皮笑肉不笑的低下头来,“大人,应该不算是个小人吧?” 

霍友嗣放下茶:“谈不上君子,但小人麽──还不屑为之。” 

季微安哼了一声,跟著霍友嗣进了一个内屋。 



“什麽地方?”季微安拨开帘子不耐烦而又高傲的问。 

宽敞的房间,有点豪华的睡房。 

“难道大人喜欢把官印放在枕头下面睡觉?”季微安嘲弄的大笑,转过头去看面无表情的霍友嗣。 

季微安的笑突然僵硬下来。 

接著便被霍友嗣一掌打在胸口上,脚一软,倒在地上。季微安心里一边大叫不好,一边放声大骂:“小人!” 

他挣扎著站起来,不稳当的扶住桌子,口出一口血:“竟然真的暗算我……” 

霍友嗣缓缓的解自己的口子,漂亮的脸上浮著一丝狰狞的笑:“小人不屑为之,是因为我只想做禽兽。” 

季微安咬牙,挥手向霍友嗣攻去,但受了重伤的他哪里是霍友嗣的对手,被他两三掌便给挤到墙上。 

“啧……真讨厌……” 

霍友嗣喃喃的说:“挣扎的真讨厌……” 

缓缓的伸长了手臂,将墙上的一支箭抽出来。 

“……你……”季微安惊恐的睁大了眼,“要……做……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震飞了外面一棵老树上的一群倦鸟。 

天微红,夕阳惨烈。 



季微安的右肩被穿透,牢牢的钉在墙上。 

“……早就说了让你听话的。”霍友嗣不耐烦的扯开他的腰带,抬起季微安的两条细细的腿。 

霍友嗣咬著疼的说不出话的季微安的唇瓣调侃:“季将军肯定没和男人做过吧?……消魂的很!” 

季微安被疼冲昏了神智,一时想不明白霍友嗣这是要做什麽──杀了他麽? 

不像…… 

是什麽? 

季微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想说些什麽,可是说不出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很快从下体传上他的大脑,像被雷打了似的,先是痛,而後是麻,一阵一阵痉挛。 

和著肩头的那股疼,心脏的那股疼,传上来。 

季微安的喉头一甜,血又顺著下巴淌出来,滴在锁骨上…… 



霍友嗣把季微安肩头的伤疤舔了又舔,季微安剧烈的喘了几口气,那伤疤也随著起伏而跳跃。 

季微安每次都会紧张到发抖。 

一旦霍友嗣把的衣服全扒了下来,他就会死白著一张脸,抖的想筛子似的。 

霍友嗣把季微安散乱的头发顺好,俯在他耳边黏黏糊糊的哄道:“你知道吗?你病了之後我都担心的快要死了……真的,不骗你……” 

他弯起眼睛和眉毛,狐狸一样的狡诈:“你看你让我担心的,这下子你可得补偿我才行,微安!” 

季微安抬起手,又甩了他一个耳光,抖著声音说:“霍大人,我不希望我的名字从一个禽兽的嘴巴里倒出来……您行行好,被再玷污这名字了!” 

霍友嗣哼了一声,掰开他两片臀瓣:“身体都那麽脏了,还在乎一个名字麽?” 

刺进去,肉翻滚著一片红色。 

季微安尖叫一声。 

“看……”霍友嗣从两人交合的地方掬起一滴血珠,抹在季微安苍白的嘴唇上,“流血了……” 

季微安干干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呻吟来,呜咽似的。 



天很快黑下来了。风还是那麽冷。 



季微安回想起第一次来。 

每次和霍友嗣做,季微安都会想起第一次来。那天完事之後霍友嗣对他说,我征服了天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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