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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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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齐营养不良的、瘦精精的胳膊绞著男人结实的胸背。“妈的,贱货。”他唾了一口,“撅高点儿。”提了男根往屁洞里戳,半天对不准眼儿,湿嗒嗒的精水粘了满股。操!他抬脚向男人踢去,捆得结结实实的躯体歪倒在地,乱发下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瞪著他。
“妈拉个巴,老子让你瞪!老子让你狠!”劈头盖脸的拳砸下来,男人缩成一团,肌肉绷得死紧,鼓鼓地颤。小四吞了口唾沫,讪讪地说:“老大,莫要将他打死了,兄弟们还等著上哪。”包齐眼风一斜,他缩起脖子,灰溜溜躲到一边。二子说:“老大,这仓库虽保险,可也不得不防,快些上完了走吧。”包齐点燃一支三五,猛抽一口,绽蓝的烟喷出来,衬著他不到巴掌大的一块瘦脸,在昏暗的仓库中有如青紫的鬼面,唇红眼白。
扔了烟头,两步上前揪起男人,摆成跪趴的姿势,硕大的男根向里捅。捅到一半,仓库大门被砰地踢开,细长的人形立在入口,手中提著粗黑的警棍。“靠!”包齐暗骂一声,狠命操弄两下,才不情不愿从男人体内退出。小四和二子一行人抱头向外冲,被踹倒在地,捧著肚子直哼哼。
秦左感到一阵闷痛,肛门一定裂了,暖呼呼的液体顺著大腿向下淌。他费劲地抬头,看见门外射进的光束中站著一个剪影,笔直而瘦削,周身泛著森冷的寒气,天神一般。包齐从秦左体内退出,末了还踢他两脚,穿好裤子大大方方向外走。那人没有阻拦,只专注看著地上的男人,从结实的胸腹到淌血的肛门,噬人一般。
仓库里的狗腿尾随著包齐,瞬间逃得影儿也不剩一个。谷冷向男人走去,坚硬的警靴撞击地面,卡,卡。那声响如地狱之锺,卡,卡。卡,卡。秦左挣扎一下,气力尽失,粗大的麻绳勒进肉里,磨得出血。谷冷在身前停住,秦左仰头想要看他,颈椎弯成扭曲的弧度,痛得直冒冷汗。“帮我……解开……”他沙哑著嗓子。谷冷一动不动,只定定俯视他。低压的空气仿佛冻结一般,割著赤裸的皮肉。秦左一阵心慌,毛发哧溜哧溜竖了起来。
秦左感到一个冰冷的物体沿著脚踝向上,徘徊在大腿内侧,最後停在肛门附近。他吃力地看过去,是谷冷手中的警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淌下,滴落地面,汇成一团湿迹。“谷冷……谷冷……”他低声唤,牙齿咯咯打颤。噗。警棍捅进直肠深处。“啊……”他凄厉地吼了一声,仰面歪倒在地。
秦左英俊的脸,泛著极度的悲。谷冷将警棍拔出来,冰凉的靴尖拨弄两下男人腿间耸拉的阳器。“很喜欢被人操?”他笑。秦左看著他阴美的白面,嘴唇翕动两下,终於没有说话。“下次这种龌龊的勾当不要被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胸口一凉,利器划断了绳索,划开了皮肤。
秦左一歪一歪走回露天广场,龙大拍了拍他的肩,嘴里嚼著口香糖:“怎麽,又被操了?”四周有人哄笑起来。秦左比他高出一个头,寒著脸斜瞪他,方圆五米立刻逃得空无一人。单挑的话,秦左是A区的拳王,一锤头下去就得见血。
远远的石凳上坐著包齐和他的一干喽罗。包齐俊秀的脸笑得邪恶,袖子挽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瘦得见骨的冷白小臂。包齐是狱里最大帮派的头,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走,就是不怕死,打架像拼命。两人曾经单挑,被秦左一拳砸在脸上,他咧著嘴只是笑,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而是街边肉铺案板上的死猪肉。现在他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尾随著受伤的强壮男人,像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吃过晚饭,清点完人数,各自回到房中,!当一声,牢门合上。秦左坐在床沿,呆了半晌,掏出一截尖的螺钉,在墙壁上摸索著刻刻划划。是个写了一半的“正”字,其上已经有四个完整的,加在一起总共二十三画,这代表他和谷冷见过二十三面。他犯的不是重罪,判了三年,如今刑期过半,剩下的时日不多。他伸出手,细细抚摸墙上的刻痕,这一刀一刀,像是刻在心上,
谷冷坐在值班室,翻来覆去看眼前的警棍,上面沾著男人的精血,红红白白,凝成了痂。他的脸长得美,警服理得一丝不苟,钮扣直扣到下颌最後一颗。这黑黑的一身泛著冷光,严严实实,透著禁欲之色。
秦左刚进监狱那天,谷冷坐在登记桌後,冷得像冰。薄凉的五官似无生气的艺术品,摆放在博物馆的金属围栏内,供人观赏。全身的黑气,包裹得严严实实,半截瓷白的脖颈露在外面,帽沿压得很低。他狭长的眼眸孤独狠戾,仿佛上古神兽。秦左脱光了衣服,跟在队伍後面,走向水喉。他站在水柱前,张开双臂接受冲洗。晶莹的水珠撞击在古铜的肩背上,於破碎前释放出灼人的光。男人肌肉纠结的强健胴体,变成监狱的记忆片断,悬挂在众人视线中,永不淡去。
秦左细细抚摸墙上的刻痕,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二十三画,二十三画。啪,大厅的电闸被关上,一排排铁笼陷入黑暗中,像一只只巨大的嘴。犯人开始狂欢,叫骂声、调笑声、拍打声参合在一起,像煮沸的粥。“秦左,有种把屁股亮出来,老子干到你哭!”左斜方203房,包齐的两个虾兵。“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跟著起哄的蟹将。“妈的,秦左给老子等著瞧!”“快些出来宝贝儿,哥哥痛爱你!”“秦左!秦左!……”
秦左点燃一根烟,坐在床沿默默地抽。正对面的牢房也亮著一点火星,闪闪灭灭。明明很黑,他却看见包齐一双亮亮的狐狸眼穿过大厅和两副铁栅栏,直直射过来。双层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双细白的脚踩著梯子,缓缓下到地面。秦左颤了两颤,胸膛中擂鼓似的震动,他掐灭了烟扔进水槽里,嘴中吐出最後一缕青雾。
高夏顺著梯子从上铺爬下来,坐在秦左身边。“秦左。”他柔柔地唤。男人抖得更厉害,面冲著里墙,看不清神色。高夏伸出玉脂般的一双手,抚上秦左的肩背。“呵呵。”他笑了笑,“你是怕被人看见吧。”他站起来,扯出白色的被单挂在牢门上,又坐回男人身边。秦左感到一团带著湿气的冰凉物体软软爬上他的脊梁,覆盖了整个後背,向前胸漫流。他的胃中一阵翻腾,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高夏湿滑的肉体缠绕著秦左,冷冷的鼻息吐出,敲打男人古铜的肌肤。他缓缓加力,将男人推倒,压在床上。停顿了片刻,身下的男人突然猛力挣扎起来。“疯子!”他悲怆地高喊,泪水流了满脸,“都是疯子!你们都疯了!一群疯子!”秦左的身体像鱼一样跃动,又被高夏死死压下去,撞击在床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疯子!疯子!疯子!疯子!”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上百个牢房都噤了声,默默聆听男人垂死的呐喊。“好了,好了。”高夏轻声抚慰,柔软的肢体制住男人的挣动,“被人听见了不好啊。”
“疯子!”秦左吐出嘶哑的最後一声,平平躺在床上,他的脸歪向一边,覆满亮亮的液体。他看见谷冷站在面前,用辱蔑的眼光扫视他。使劲眨了眨眼,哪里有什麽谷冷,只是一片青白的墙。“宝贝儿,宝贝儿。”高夏舔上秦左裸露的锁骨,发出满足的谓叹,像找到食物的猫,“宝贝儿乖乖的,不会有人伤害你。”秦左一动不动,心冷得像死灰。他被高夏翻过身子,从後面进入。床嘎吱嘎吱响起来,比锺摆更缓慢,比枪声更激烈。他闭了眼,再也不说一句话。高夏从後面干完,将男人翻过来,从正面接著干,然後是侧身,然後是骑跨……秦左的指甲抠进墙里,抠进一笔一划的刻痕中。
“肉体的淫秽,更甚於尸身的腐烂。”昏沈中,他听见高夏这样说。
狱警(中)
更新时间: 05/24 2007
谷冷订婚了。
秦左靠在露天广场的围栏上,仰首望著蓝蓝的天。龙大靠过来,低声说:“哥们儿有烟麽?”秦左动也不动,仿佛僵死的尸体。“嗳,秦左?”龙大扯著他的衣袖晃了晃。“滚!”秦左瞪著通红的眼睛,牙咬得咯咯作响。龙大一个激灵,缩著脖子灰溜溜走了,嘴中嘟囔著:“妈逼吃火药了,这麽凶。”
秦左的目光落在远处,谷冷墨黑的背影直立著,隔著围栏模糊地融入晨色中。秦左半边脸贴在铁丝网上,十指死死扣著网眼,他看见谷冷转身向这边走来,嫋嫋婷婷。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近了,然而脚步一转,那人就消失在墙後。秦左的双腿一软,跌在地上,掌心中流出暗红的血。他踉跄地站起来向前走去,迎面撞上包齐的视线,那眼里黑沈沈的,不见底。
“秦左。”包齐走到他面前,他却仿佛看不见,绕过了继续向著虚无的目标前进。“秦左!”包齐拉住他,嗓音高了几分。“滚。”秦左冷冷说。包齐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愈加使力,他皱著眉说:“秦左,跟我走吧。”秦左的胸中爆发出一股极度的悲,他猛地抡起拳头向包齐砸去,撕心裂肺地喊:“滚!滚!”包齐不还手,站得直直地任他打,脸上还带著笑。“秦左,跟我走吧。”他说。秦左像受伤的野兽般将他摔在地上,往死里打。坚硬的拳头雨点般落下,包齐的脸上被血染红,他隔著血笑,嘴唇张开,露出白白的牙齿。人潮向这边涌过来,秦左什麽也看不见,什麽也听不见,他只看见包齐刺眼的笑,听见他露出染血的牙齿说:“跟我走吧。”
秦左坐在审讯室里,对面隔著一张桌子坐著谷冷,雷打不动的一身黑,泛著冷冷的光。“第四十九次。”他低声说。“什麽?”谷冷问。“没什麽。”他惨然笑了一下。“打架滋事,十天的禁闭。”谷冷说著站起来,白面被帽沿的影遮住。秦左僵直地坐在椅上,半晌没有动,谷冷有些不耐,警靴在地上敲了敲。
“听说,”秦左感到喉中被层层泥沙糊住,异常干涩,“你订婚了。”“怎麽?”谷冷的面上始终没有表情。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刑满出狱了。”
“是麽。”
秦左站起来,走到谷冷身後抱住他,脸贴在冰凉的脊背上,隔著浆得很挺的衣料。他闭上眼,腮边滑过温热的泪:“求你,抱我一次……”谷冷笑起来:“我怕得病。”秦左的身子抖了两抖,睁开眼。他的手顺著谷冷的胸口滑下,来到腿间,一把抓住隆起的部位。谷冷的身体瞬间僵硬,片刻恢复了正常,他听见秦左在耳边蛊惑地说:“你从来都没有欲望麽?”他的手宽,骨节粗大,将那性器完整地包裹住,蠕蠕捏动。
“冷,冷。”秦左专注地服侍手中渐渐硬起的棒棒,脸上浮现出陶醉而幸福的表情。谷冷单薄的脊背微微地颤,像是极力隐忍什麽,又像是火山喷发前片刻的宁静。秦左抓住谷冷的肩,将他转过身,面对自己。他吻上他冰冷的唇,一下一下舔那薄凉的嘴角。“回应我……冷……”他有些哽咽,面上的泪越淌越多,汇成亮亮的河,“求你……回应我……”谷冷僵直地站著,眼底闪过一两点暗沈的星光,他看著男人跪下双膝,扯开黑亮的皮带,拉下拉链,腿间寂寞已久的性器,被一层柔软的温暖包围。男人湿滑的口腔,发出啧啧的吮吸声,刺破凝结的气压,传入敏感的耳膜。
谷冷看著高大的男人以耻辱的姿态为自己Kou交,心中涌起一股异样,像是做了一个梦,没有颜色,没有声音。秦左的唾液溢出嘴角,顺著下巴滑过古铜色的颈。他含著口中巨大勃起的荫茎,腾出右手,颤巍巍褪下底裤,摸入自己股间,捅进去,直捅到深处。他呻吟了一声,吐出嘴里的硬物,仰首望著谷冷:“我准备好了……操我……”
谷冷的脑中,炸开一朵血色的花,漫天延散。他的眼睛红了,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遭到阴谋的诱惑,偏离原有的轨道。“贱货!”他吼了一声,抬脚踢中男人的腹部。秦左向後倒去,滚了两滚,头撞到桌腿,发出怦的巨响。谷冷的十指猛地攥紧,手背浮出蛇样的青筋。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秦左捧著肚子蜷缩在地板上,以一个初生婴孩的形态静止不动。然而他知道,男人垂在胸口、被乱发遮挡住的面颊定然布满了泪水──他定然在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个安静的胚胎,浸在混沌的羊水中。
秦左从禁闭室回来,下巴上长满青青的胡茬。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阴狠,如果说以前像狼,现在就像荒林的野豹。然而大家都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被榨干了,他的凶残不过是表象,是具被掏空的标本。
包齐坐在地上,背靠一堵冰冷的墙。他的一只眼还裹著纱布,另一只眼细长细长的,像狐狸。他看见秦左远远走来,阳光打在男人短硬的发上,镀了一层金。男人走进墙壁的阴影,坐下,两人胳膊紧紧挨著,都有些凉。这里是广场的死角,嘈杂而静。
包齐将头向後仰,瞪大眼睛,数著天上飞过的鸟。秦左转头看他,看了很久,时间几乎要停止。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只,两只……
秦左开口了,他说:“包齐……”
包齐觉得胃里凉凉的,还有些绞痛,可能是监狱的饭食不干净,吃坏了肚子。他没有转头,仍然死死盯著那片蓝天,和蓝天上黑色的墨点。
“包齐,”秦左说,“你说过让我跟你走……现在,你还要我麽……”他的嗓子哑哑的,很好听,然而很凄凉。
包齐仍然没有动。他的眼里空茫茫一片,看不到瞳光。过了很久,他慢慢地说:“我累了。”他闭上眼睛:“我让你跟我走,是要带著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躯壳。”这一刻,秦左发觉,眼前的男人原来如此脆弱,像一片单薄的纸人,白白的,容易被撕裂。曾经的仇恨都找不到了,变成火化的灰。包齐继续说:“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我的等待……已经够久了……”秦左站起来,他低头看著墙角的男人,说:“我在外面等你,直到你出狱。三年……”他转身走了。包齐的眼角有些湿,纱布上渗出泪。
秦左躺在高夏身下,任男人的棒棒在肛门里冲撞。他已经有些性冷感,硬不起来。墙上的正字,一直停留在第四十九画,再也多不出一笔。高夏的胴体软软的滑滑的凉凉的,像蛇;他的头发长长的黑黑的亮亮的,像蠕虫;秦左的胃里翻江倒海,被煮沸了。
高夏掐著秦左的脖子。“你不虔诚。”他说,“你玷污了我对你的爱。”秦左突然感到极度厌倦,心凉如水。肉体的痛,都变作缠绕的丝,延绵不绝从体内抽出。他从来没有恨过高夏,只是同情他。爱他麽,不知道。他感到一丝战栗的快感,顺著脊梁慢慢向下向上蔓延攀爬,身体剧烈地抖动一瞬,性器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监狱发生暴动的夜晚,谷冷正和新婚的女人在床上办事。女人的肉体又白又香,他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犯人古铜色、散发著汗水气味的裸躯;女人的素指又嫩又滑,他却恍然觉得搭在自己肩上的,是一只长著老茧、青筋纠结的大手;女人的杏眼又圆又亮,紧紧盯著他的,却是一双凛冽的、荒原狼般的眸子。他低低吼了一声,将处子的Jing液,射在女人温暖的体内。一轮明黄的月,摇摇晃晃升起来,挂在窗外的树枝上,薄如刀刃。
清点人数的时候,秦左预感到不详。气压很低,悉悉梭梭的声音,像毛烘烘的爬虫一样,微小,无处不在。有什麽事情即将发生,但具体是什麽,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他早已被排挤在外,成为孤独的个体。犯人站在牢门前长长的走道上,很整齐,又很不整齐。他隔著大厅望向对面牢房,包齐垂著手直直立在一行人中,赤裸裸盯著他。他觉得包齐的眼里有什麽,却琢磨不透。那是一种冰凌般的柔情,骨骼般的血肉。高夏贴著他的肩站在一旁,突然伸出冰凉的五指,抓住了他的手,秦左打了个冷战,没有反抗,任他抓著。那股凉浸入骨髓。
他听到“清点完毕、犯人进入牢房”的指令,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谷冷。再有几日,他的刑期就满了。谷冷结婚的日子就是这两天吧,只不知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
他转身向门内走,却被高夏狠狠扯住。他听见身後不远处传来闷响,一个狱警被就近的犯人用铁片割断喉咙,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他的眼前像放电影般闪出一系列静止的动作──神情呆滞的狱警,从枪套中拔出的枪,张大的嘴,颤动的喉结,被打磨尖利的螺钉,高举的手,喷溅的血……这些动作组成连贯膨胀的画面,监狱大暴动。
十几个狱警连拔枪叫喊都来不及,就被蜂拥而上的犯人击毙。他听见震耳欲聋的呐喊,又仿佛什麽也听不见,他看见黑压压一片起伏颤动的人头,又仿佛什麽也看不见。他有些疑惑,有些慌张,像是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梦里什麽都发生了,又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他被冲撞著,挤压著,茫茫的人海中,一只冰冷的手攥著他的手,死死的,怎麽也不放开。他转头,看见高夏夜一般深沈的长发,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喊:“抓著我!秦左!抓著我,不要放开,我带你走。”然而画面被切断,一张放大的脸侵入进来,那是包齐,他的眼睛很长,很深,里面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包齐说:“我不要你等我三年,我就要你等我此时。”秦左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他张了张嘴,想说:你们都忘了麽,我不需要越狱,我的刑期已经快满了。然而他终於没有说出来。高夏和包齐,一人判了十年,一人判了六年。
秦左的脑子一片空白,恍惚中,他被包齐拉扯著奋力奔跑。他回头张望,想要寻找高夏,却一无所获。他听见刺耳的警哨,似乎还有枪响,以及沈重的、A区铁门关闭的声音。他迷迷糊糊跟著包齐,同十几个人一起,钻进了一个狭窄的洞,那洞很长,很黑,慢慢变得宽了些,高了些,像是一根油亮亮的管。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跳进一个水泥的空间,所有人都向上看去,似乎正进行某种神圣的朝拜。毛烘烘的黑暗中,这群人脸上浮射出狂喜的光。
包齐的掌心湿湿的,冰凉。
“老大……”秦左寻声望去,这才发现周围都是包齐的手下。“叫个屁!还不赶快把盖打开!”包齐凶狠地说,然而秦左却觉察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一个人骑著另一个人的肩,摇摇晃晃在那片黑糊糊的天花板上摸索著。静。他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包齐的五指像钢爪一样,攥得他生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听见悉悉嗦嗦的声音,小声骂娘的声音,硬物和水泥的撞击声。然後头顶上方的那个人慢慢把脸转过来,抖抖地说:“老大,被人糊上了。”
包齐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到,他的掌心更湿了,冷得像冰。“可能是修整的工人,把地面重新刷了水泥。”那人补充说。
包齐说:“滚下来。”他的嗓音很软,很温和,可是令人不寒而栗。包齐站上去,用指腹顺著那圈细缝缓缓地摸,推了推,纹丝不动,於是接过锤头,狠狠地砸。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
秦左突然感到不对劲,他仰起头轻轻喊道:“包齐,包齐。”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他开始害怕,包齐已经变得不像包齐,像鬼。他的声音大了些:“包齐,包齐!别再砸了!包齐……”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秦左冲上去,抓住包齐瘦精精的脚踝:“包齐!你不要再砸了!包齐!!!”那人摇晃一瞬,平平栽了下来,被秦左接住,紧紧搂著:“算了,包齐。我们……回去吧……”他看见两行亮晶晶的泪从包齐狭长的眼角滑落,顺著尖尖的下巴、细细的锁骨钻进衣领中。
操!他听见四周爆发出愤怒的咒骂──绝望能把懦夫变成不怕死的疯子──老子死也不要再回去!有人说。回去被那帮狗娘养的抓住再多判个十年八年麽!又有人说。老子豁出去了老子不活了死也要抓个垫背的!……
秦左摸了摸包齐的额头,他的眼睛空空的,像两个黑洞。他说:“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了,不该拖你下水……再过几天,你就刑满了吧……”秦左将嘴覆上去,堵住他的话。包齐的唇翘翘的,很软。秦左抬起头看著他的眼睛,说:“你出不去,我一个人呆著,也没意思。”包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像一个脆弱青涩的少年。
秦左突然觉得自己被十几双土狼般的视线包围住。他抬头向四周望去,看见一张张疯子的脸,带著几近崩溃的绝望慢慢聚拢。他吃了一惊,喝道:“干什麽!”那些人咧开嘴嘿嘿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干什麽?你说咧,你说我们要干什麽?”
“我们死都不怕了,还怕干你的屁眼麽?”
包齐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他挣脱秦左的双臂,摇摇晃晃站起来挡在他面前,高声说:“滚!离他远点!”尖嘴猴腮的男人猥琐地摸了下鼻子,说:“老大,你已经不是我们的老大了。”他们哄笑起来。“你操他操得爽,哪次让弟兄们尝过鲜。大家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吧!”
包齐的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冲上去,撞倒了第一个人,打破了第二个人的头,踹断了第三个人的腿骨,被第四个人操起家夥砸中了後背,被第五个人和第六个人扭住胳膊,最後被死死压在地上,踩著胸口。“跑!”他四肢乱踢,撕心裂肺地喊:“跑啊!秦左!快跑!”秦左感到後脑勺被重重击了一下,一切变得黯淡。
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男人放大的脸,几条令人作呕的湿物在他裸著的身上乱舔。肛门痛得要命,里面撑得满满的,似乎已经被干了很久。嘴中塞著散发出恶臭的巨物,直直捅进喉管。他吃力地转头,向右看去。包齐直撅撅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他想喊,可是喊不出来。他看到包齐紧闭的眼角淌著泪,知道他没死,便舒了口气。
他的神志有些恍惚,那些酸涩的美好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带著苦苦的甜。谷冷,他细白的脖颈,一丝不苟的制服,抿著的唇角,瘦瘦的脊背,裤子里鼓鼓的、火热的荫茎……墙上的正字,还差一画,就满十个了。
朦胧中,他看见高夏走过来。他的脚步很轻,很慢,他的眼神很缠绵,很绝望。他举著一把枪,那一定是从死去的狱警身上取下来的。他听见高夏柔柔地说了一句:“你属於所有人,便不属於任何人。”然後开枪了。
谷冷凌晨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叫醒,赶回监狱。A区一片狼藉,像被鲜血和愤怒洗劫过一般。这次暴动没有人能够逃出去,那十几个试图越狱的犯人也被找到,在一个黑洞洞的、被封了出口的地下室里,死的死,伤的伤。他们似乎发生了内讧,一个人举枪扫射同伴,直至子弹用尽。
谷冷站在医护室门外的走廊里,抽著一只烟,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当上狱警以後就戒了。走廊尽头的窗外,白白的天光很刺眼,像是一面巨大炙烤的镜子,明晃晃的。十六个犯人,其中一个被轮奸,另一个冲地上的人开枪。死了十个,伤了五个,疯了一个。他把烟头扔进垃圾箱,下意识地理了理制服的领子,把每一颗纽扣扣好。
被人找到的时候,秦左和包齐的尸体已经硬了。他们的四肢缠绕在一起,紧紧搂著,怎麽也分不开。包齐趴在秦左身上,替他挡了几枪。
高夏呆在他和秦左曾经住过的牢房里,死活不肯走。谷冷走进去,看见他坐在床上,坐在墙壁巨大的阴影中,垂著头,那头发很长,遮住了脸。他听见脚步声,慢慢抬起头,脸上绽出一朵妖冶的笑容。“你见过他了吧。”他尖声说,那声音很刺耳,“你见过他的尸体了吧。”他呵呵笑起来,从枕下摸出一截生锈的螺钉:“那麽现在,终於满五十了。”他把脸贴在黑糊糊的墙上,用手中的螺钉一点一点刻著什麽,很仔细,仔细得令人害怕,嘴中嘟嘟囔囔念叨著:“秦左,满五十了,你很高兴吧,秦左。这是一个圆满的数字,吉祥的数字。秦左……”
谷冷的头痛起来,他的眼前黑了黑,像有一把巨大的尖刀刺进心里,左右翻搅。他看见两个狱警架著高夏,将他拖往精神病区。高夏像鱼一样挣扎,发出恐怖的尖叫,那叫声追逐著谷冷,令他无处藏身。他走过去,将手放在墙上,感受那些粗糙的刻痕,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谷冷犯罪了。
他利用职权将五个犯人带进审讯室,举枪向手无寸铁的他们扫射。他被判了无期,一夕之间,就从狱警沦为了重犯。“我能指定关押我的监狱和牢房麽。”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躺在床上,躺在墙壁巨大的阴影中,眼前产生幻觉。仿佛那个人还活著,此刻就坐在他的身边,裸著上身,露出古铜色怒张的肌肉,举著一截螺钉吃力地在墙上刻著什麽。他抬手摸了摸,还是五十画,一画不多,一画不少,都是不再新鲜的痕迹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
初夏的时候,A区来了新的狱警,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短短硬硬的头发,高大魁梧。他穿制服总是很不规范,胸口的三颗纽扣敞开,露出一大片深色的肌肤。他的胸牌上工工整整写著秦左两个字。他有一个男朋友,叫包齐,很爱他,每天在家里做好饭,望著窗外等他回去。
谷冷看著那个黑黑的背影,天光很刺眼,他的夏天微微摇晃起来。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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