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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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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采说:〃你又在说些什么。〃语气中有着依稀的疲惫。
谢明朗转过身。两个人离得近,但黑暗中只有眼睛还能勉强看到,但也看不清具体的神色。谢明朗只听言采说:〃我最近很累。我觉得我做了错误的决定。〃
〃你已经入戏了,这个时候再半途而废就没意思了。〃
言采不说话,手上更加用劲起来。这样的拥抱和温暖忽然给了谢明朗力量,那些原本无形的感情仿佛有了实体,他挣开言采的怀抱,撑起半边身子,看向言采眼睛深处,也不管这是不是徒劳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一些:〃我必须承认,在看过那一场戏后我难过。我无法离你更近一些,对你的过去也一无所知,你一直是和我不同的世界的人。似乎只有在举起相机,你在我镜头下面的那些时刻,对我来说才是最近的。当然单方面的要求你也是不公平的。。。。。。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要让彼此的生活更愉快一点才在一起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无比困惑,又在自我察觉之后,竭力打起精神来。言采听了这一番话,许久不曾做声。谢明朗自觉说得太多,蓦地觉得难堪:〃我今天好像喝酒喝多了,又开始犯老毛病了。〃
一阵凉风擦过他的耳侧,下一刻谢明朗感到被言采的手勾住脖子,整个人往下倒去。记忆中两个人有段时间没有这样亲近过,亲吻的时候谢明朗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兴奋了,手指陷到言采肩膀的肌肉里,但拧痛关节的反而是自己。他可以感觉到拥抱和亲吻中安抚的意味,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就此打住〃的暗示,但是他又分不清楚这些情绪的传递者究竟是言采还是自己。很久之后两个人才结束深吻,接著言采又抱住谢明朗,一动不动。这个拥抱的力度太大,以至于谢明朗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臂要被勒断。黑暗之中两人心跳如鼓,心却又有某种荒谬的冰冷感,不知怎的谢明朗总感觉言采在竭力压抑,时间久了,连他也觉得莫名酸楚起来,为着不能道明的人事和情绪。
没人真的再开口说些什么,黑暗中唯一可以表达情绪的只剩下具体的动作。稍后随之而来一个又一个的吻让谢明朗觉得好像溺水,徒劳地抓住一些东西而又无能为力地放开。在言采松开手之际谢明朗勉强从他身边躲开,但也只是摸黑去找抽屉里的润滑剂和保险套而已。他身上是汗,手脚在抖,开抽屉都弄得磕磕碰碰,而言采的手在他脊背上徘徊不去。谢明朗忍不住去抓言采的手,被抓牢的反而是他。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全然的黑暗中其他感官更加敏感,溺水感愈强,压得谢明朗几乎喘不过气来。早就分不清粘在身上的是汗还是未干的水,他怀疑自己听见了液体滴在皮肤上就被立即蒸发的气化声。有那么短短的几秒,无形又无边的绝望感涌来,四周如此的暗和冷,只有身体是热的。谢明朗抓不到其他东西,只能紧紧拥抱住言采,言采也抱着他,好像如此这般,就能生出无限的脉脉温情来。
再度安静下来之后,言采还是贴着谢明朗,声音嘶哑地说:〃虽然时间过了,你也说过一次,但是还是想再向你讨一次。〃
谢明朗的脑子目前还出于半空白的状态。他压了压不稳的喘气声,问:〃什么?〃
〃生日祝福。〃言采亲吻他的后颈。
谢明朗闭上眼,拍着他的手说:〃言采,生日快乐。〃
〃谢谢你。〃
。。。。。。
言采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一看时间,都是下午了。他在客厅找到谢明朗,后者见到他扬起笑脸:〃起来了?〃
〃你也不叫我,这都几点了。〃
言采走过来坐下,谢明朗就顺手关掉正在处理的照片,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转投到言采身上:〃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我看你睡得太沉,不忍心喊你。〃
言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我也觉得这一觉睡死了。〃
谢明朗笑一笑,问他想吃什么。言采就说昨天晚上被追得没有几分钟安生,几乎什么也没吃,饿得都忘记了。闻言谢明朗只笑:〃昨天的派对还不够盛大、礼物还不够新奇吗?你实在应该回公寓看一下,说不定真有鱼美人坐在台阶上等你,还是复数的。〃
〃是吗,我原指望你系着缎带作为神秘礼物坐在桌子上等我来拆的。〃
这几句交谈过于冷幽默,谢明朗一想,冷过之后觉得好笑,就索性笑了出来:〃礼物已经过期了,不过食物没有。〃
他去厨房煮了锅海鲜面,又陪着言采吃了一点。二人之间谁也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那些交谈,好像在那场忘情的放纵之后理所当然地屏蔽了。吃完之后言采还是面有倦容,但打起精神来,用寻常口气问:〃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休假吧。〃
谢明朗愣了好久,接话:〃我今年的年假的确是还没有休。。。。。。〃
言采稍稍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等我忙完手上这部片子,就去休假吧。〃
〃好。〃
他站起来收拾桌子,言采看着他,忽然笑问:〃你也不问一下去哪里?也许把你拐到沙漠深处了呢。〃
谢明朗同样笑着回答:〃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年的夏天到的似乎晚了一些,但热得反常。像是受到这种天气的影响,谢明朗身旁的同事和朋友都变得意外的暴躁,就连谢明朗自己,也觉得比平时更容易失去自控。恶劣的天气让他无法四处乱逛,一般都是下午时分钻去剧院看人排练。几个礼拜前有他的作品送展的摄影展开展了,他一个人去看过,照片放在并不算显眼的展厅,但是因为照片里的那些人,前面总是围着不少观众,快乐地指点低语着。对此谢明朗也很满意,索性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像摄影上。不同于那些追求〃绝对技术〃的摄影家们,谢明朗的长处更体现在抓住人物的某个特定瞬间的情绪,并给予客观的记录,对技术层面的追求反而不像刚刚开始学习摄影时候那样殚精竭虑精益求精了。
经过全剧组三个多月的一致努力,《尘与雪》的拍摄告一段落。在后期制作尚未开始、是否需要补拍也未决定之前,陆长宁很慷慨地给了剧组上下两个礼拜的假期。在杀青酒后没几天,言采和谢明朗就按一个多月前所约定的,一起出门渡假。
这是这几年来两个人第一次一同出门,谢明朗事先不知道目的地,问言采,言采也只是笑笑说〃到了就知道了〃。言采不喜欢搭飞机,在车行一夜之后,谢明朗从梦中醒来,发觉已经到了湖区附近的乡下。
言采的车在乡下的路上开不快,谢明朗干脆摇下车窗拍照。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过真正的乡间,只见满目翠色,视线开阔无比,清晨的凉风迎面而来,毫无城市里盛夏时分的压抑和燥热。
那房子在一条小河边,背靠着满是松树杉树的小山,最近的城镇则在十几公里之外。据说其他邻居住在附近的山头或者山脚,但从房子外面看过去,唯一能看见的一栋也明显在步行可以抵达的距离之外。谢明朗觉得这个房子和言采在城郊的房子布局有点像,就是更外观朴质一些。他随口一问,言采告诉他这里的主人就是他房子的设计师,听到谢明朗再没有多问,笑着说声真会挑地方,就拿着行李,直奔屋内去了。
进屋之后发现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桌子上甚至还摆了新鲜水果,果盘下面留着龙飞凤舞的手书,写着类似于希望住得愉快之类的客气话。这样的周到让谢明朗反而觉得有点不安,等言采停好车也进门来,把那封信交到手上,言采看完就笑说:〃我把你骗到这个偏僻地方来,你我就老实在此厮守吧。〃
明知道这是一句不做数的调笑,谢明朗听了还是笑了:〃真是被抛尸也不知道了。〃
〃你脑子里总是这些血腥古怪的镜头。〃言采笑着摇头。
他们安顿下来之后的前两天言采都在睡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把之前几个月欠缺的睡眠补回来。谢明朗则拿着相机四处逛逛,山里面凉快,阴处也多,但整天整天地泡在外面,很快他也黑了一圈。所以当两天后言采终于从〃夏眠〃状态中恢复过来,两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夕阳喝酒,一个指着一个说你白得像吸血鬼,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反击简直是从煤窑里打了几天的滚。
他们每三天出去一趟采买一些东西,小地方,没有无孔不入的记者和满脸热切的影迷,难得的自在。谢明朗不拍照的时候就去河边游泳,顺着水流的方向飘一个小时,再游回来。言采每天清晨起来沿着河边跑步,下午则会坐在树荫下面垂钓,虽然往往半天下来毫无收获。谢明朗笑话他技术太差,言采则把原因归咎于谢明朗在水里把方圆的鱼都吓跑了。
生活过得平淡无奇。白天的时候在室外,懒了回到房间里睡个午觉;如果在房间的话,言采更多的时间是和他心爱的拼图待在一块,对此谢明朗也有点无语;晚上就在阳台上下棋闲聊,言采在酒后零零碎碎说一些以前的事情,有意无意的,谢明朗只管听,借着酒力也说一些闲事,七零八落的,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地传达出某些信息,再在心知肚明中接收消化来自对方的信息。
在这样悠闲的环境中时间变得很不真实,谢明朗早就忘记了哪天是星期几什么的。那天他们两个人又坐在阳台上,面前是摆好的棋盘。凉风习习,松涛阵阵,圆月朗朗,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声被风送过来,却出奇地不显得阴森。
谢明朗下棋一直就没下过言采,他正暗恼,听到言采开口:〃我忘记告诉你,有你照片的展览我去看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谢明朗意外地问。
〃半个月前吧。你拍的照片我其实一直在看。〃言采拣了一块酒精口味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最近你似乎迷恋上了抓拍,对于构图和色彩开始变得草率。这有点偷懒。〃
谢明朗心想此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他耸耸肩:〃我在照人,没有人是完美的,我更宁愿去记录真实的情感。〃
〃趋于完善的技巧和真实的情感这二者之间并不矛盾。〃言采慢慢说,〃你还年轻,不要把天赋用在自以为新奇的地方。更好的技巧只会进一步帮助你。〃
这个口气谢明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他想了一下,言采生日那天那场戏的场面不经意地浮上来。他说:〃我总觉得你还没从戏里脱身。〃
言采皱眉,没理会谢明朗这句话,沿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觉得非常沉着,简直和你的年纪不符;近来的照片却是反的,带着快乐的浮华感,我并不是说这不好,只是觉得这不见得是对你更好的道路。〃
谢明朗低下眼:〃我不知道。我也在慢慢调整。也许很快能有新的进步,也许要更长的时间。不过,你不能指望我在拍摄孔雀的时候表现出土地的厚重感来。〃
听到这个比喻言采笑了,而且笑意有着不可抑制的趋势。谢明朗不知道为什么言采笑得那么开心,自己有点窘,问道:〃你笑什么?〃
言采摆摆手,还是在笑,笑够了,才说:〃听你那么一说,我在想你眼中的我们,是不是就是一群开屏的孔雀在你面前跳来跳去。〃
这下连谢明朗也乐坏了。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大笑,等到笑声止歇,谢明朗借着灯光看着言采说:〃你应该少笑一点,再笑,眼角的皱纹就更加藏不住了,怎么去骗年轻女孩子。〃
言采只是笑着看着他,明暗交替之中,他的脸好似雕塑,眼睛更是勾魂摄魄,连谢明朗都不敢多看。只听言采慢条斯理地说:〃你第一次见我,我不就已经是个老人了吗。要嫌弃也稍微晚了一点。〃
〃那就老得再慢一些吧。〃谢明朗忍住笑,〃去找点童子血什么的。〃
。。。。。。
一夜纵情的后果是自从渡假开始作息就极度规律的谢明朗睡过头了,而且更难得的是,当他醒来之后,发觉言采早已经醒了。
他不疾不徐地起来梳洗,刚打开卧室的门,就听见言采用不小的声音吼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是声音又戛然而止,显然是单方面挂了电话。印象中言采何曾有过这样的失态,谢明朗吃惊地加快脚步,下到一楼客厅,果然见言采蹙着眉头脸色铁青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见到谢明朗朝他走来,面色也不见丝毫和缓。
〃这是怎么了?〃
言采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还有点咬牙切齿,但真的开口之后又冷静下来。他冷淡地说:〃陆长宁打电话来,要我回去补拍镜头。〃
谢明朗一愣,没怎么想接口:〃差不多两个礼拜了,提早一两天回去也没什么。。。。。。〃
言采阴沉地打断他,异常平静:〃他已经把片子剪出样片来了,但是制片方说要改结局。〃
〃哦。。。。。。〃谢明朗没料到是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过了一刻勉强用比较轻快的语气说,〃新结局是什么?〃
〃愚蠢得很。〃
〃总不至于写苏醒选择回头,回到编剧身边去,皆大欢喜吧。〃
言采抬眼,目光逼人:〃你哪里看的剧本?〃
这口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苛。事已至此,谢明朗无意隐瞒,坐在言采对面的沙发上,说:〃卫可借我看的。大纲和全剧本都读过了。〃
言采再没看他,无动于衷一般。这种疏离的气氛让谢明朗很不习惯,但心里却又隐约庆幸可以借着外力来和言采谈一谈这部戏。他整理一下思绪,问:〃新结局是什么?是谁死了?编剧还是苏醒?〃
这时言采已经在冷笑了:〃苏醒。〃
〃真是狗血剧情。〃
〃很蠢。〃言采冷淡地下着考语。他忽然站起来,对谢明朗说,〃我去打几个电话。〃
说完言采走到另外一间房间合上房门打电话。谢明朗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即使隔着一道门,言采那激烈的口气还是隐约可闻,谢明朗静静听了一会儿,找到自己的相机,出门去了。
他回来已经是傍晚,之前为了拍河里的野鸭子穿过一片芦苇丛,结果不小心划伤了手臂。虽然血早就止住,但衬衣的袖口上的血迹始终有点触目惊心。远远的谢明朗看见言采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抽烟,一直在出神,直到谢明朗走得很近了,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谢明朗抬起头来,忍着夕阳的余晖想要看清言采。言采的脸在夕阳中像是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他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我想我们可能要提早几天结束假期了。〃
谢明朗毫不惊讶:〃今晚动身吗?〃
包扎好伤口之后两个人出发,一路上很静,月亮已经缺了,但是依然很亮,照在乡间的路上,和路灯一道,把并不宽阔的道路染得隐隐发亮。谢明朗看着窗外,田地都黑黢黢的,丘陵也黑黢黢的,稀疏的光火远在路的尽头。
〃你说服导演和制片了?〃
〃目前没有。〃
谢明朗沉默。在车子拐上高速之后,才再度开口:〃改动这个结局,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难以忍受吗?〃
〃这不算一个好剧本,但改了之后肯定更糟。〃言采正视前面,〃我贡献了这个片子的一部分,我不想毁了它。〃
谢明朗轻声应道:〃是啊,你一直在里面。〃
这次言采转过脸来,夜色下神色是某种面对极大的荒谬反而得以彻底从容应对的平和,有一刻谢明朗甚至觉得他笑了,只是那笑容进不到眼睛里:〃你这本剧本白读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谢明朗索性转开脸去。
当言采又一次熟练地转换话题的时候,谢明朗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如果你觉得没办法得体地结束上一个话题,那就安静地让它们慢慢过去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个人影展的事情?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言采不理他,继续说。
谢明朗心头火起,声音不知不觉中变硬了:〃你这是在做什么。提携者的身份让你如此乐此不疲吗。还是终于要体会一下多年之后角色转换的快感?〃
言采却没有立刻接话,先把谢明朗晾在一边,开出几十公里,他才说:〃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把戏和人生混在一起的人,现在是你。〃
谢明朗一震,又一次倔强地扭过头去。言采稳稳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让它们成为车前镜里一个个闪光的小点。
僵持令人疲倦。而两个人都不太习惯这种状态,谢明朗终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很抱歉。〃
言采瞥他一眼,面色沉静如水:〃这是天分、努力和机会累积的结果,不是你我的一厢情愿。拿这种事情赌气真不值得。我的过去已经不能改变了,就像你的也是一样。〃
他语气平淡,但谢明朗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谢明朗涩然说:〃不,不是这样。我已经渐渐开始仰望你了,如此一来,我就更是低到深渊去了。〃
言采很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
〃你不要让我亏欠太多。〃
言采嘴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在他还来不及解释的时候,谢明朗先一步抢过话来,说:〃也许你觉得这种提携再自然不过,或者你已经习惯了去提携后辈,但对我来说,我无法泰然受之。〃
〃你就一定把这些事情分得泾渭分明么?〃言采问他,〃我以为有感情在,很多事情会坦然一些。〃
〃那是说在投入感情之外还能给予其他东西,比如你;可是于我,在这里面,除了爱,我就一无所有了。〃
说完他觉得窘,不自然地垂下眼,肩膀也耷下来。言采转过头来,盯住他久久无语。
终于言采腾出手来,拍了拍谢明朗的后脑勺,那一刻他语气中的情绪当时谢明朗并不懂得:〃那就已经足够了。还有,你还年轻,不会一无所有。〃
12
回去的第二天言采直接去了电影公司,而没去剧组报到,结果再后一天国内娱乐版的头条几乎无一例外地报道着文字上诸如〃言采与陆长宁在电影公司当众翻脸〃的消息。争执的内容没有得到确证,但是各家的猜测都差不多:能够让两个工作狂这样大动干戈的,除了已经进入后期制作的《尘与雪》,实在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随着金像奖提名日期的日益临近,各大娱乐报刊对于相对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这部电影又重新燃烧起热情来,尤其是事件的双方都是大卖点,成对出现效果更好,不着力宣传一番简直对不起这种便宜得好似白送的新闻。制片方似乎对这种程度的曝光也很欢迎,眼看着一些猜测愈演愈烈,也乐得不出来加以澄清。
在谢明朗看来,言采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心情,就在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消息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剧组,晚上回来的时候情绪也很正常,甚至之前的那三个月还要更好些。
补拍实际上只用了一个礼拜,这是为了赶在提名之前把影片送去委员会。据说后期的制作也是以极大的强度在进行,但是就是在这样忙碌的时刻,言采抽出一个下午,带着谢明朗一起去拜访姚隽松。
姚隽松是谢明朗最崇敬的摄影师之一。当他听说要去见此人,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言采看他紧张兮兮地把收藏的摄影集一本本端出来,翻来覆去地挑,笑着问他:〃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准备彻底重温他的作品。还是你想要签名?〃
谢明朗想想,摇头:〃虽然他是我尊敬的前辈,但是签名还是暂时算了吧。我带着相机去见他就行了。〃但临到出门,谢明朗还是把工作用的相机留下来,带了一个最近才新买的外观很朴素的机械相机。
姚隽松的工作室和住处在同一个院子里。言采和谢明朗到的时候院子里的草坪上已经摆好了茶桌,雪白的桌布随着微风飘动,桌旁那个衣着精致得体的中年妇人谢明朗看着有点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言采。言采低声告诉他那是颇有名气的作家之后,就扬起笑容来,走过去打招呼,并把谢明朗介绍给萧璇认识。
萧璇听说谢明朗在《聚焦》工作,点了点头:〃哦,原来你就是谢明朗,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嘛。〃
谢明朗没想到萧璇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意外之余不免谦虚一番;见状萧璇微笑:〃《聚焦》是我每期都买的摄影刊物,你的那些人物照总是能给人留下印象。不过为什么不多照一些普通人?〃
三人各自落座之后,谢明朗回答道:〃并不是没照,只是当我有关于演艺圈的照片的时候,编辑们总是会优先刊登。〃
〃也对,在专业性和娱乐性之间平衡,何乐而不为呢?〃萧璇正在点烟,听到他这样老实,笑说,〃以前我的编辑也总是说,‘谁要看花钱看普通人的生活?'也是这个道理。姚老迟到了,可能拍照又忘记时间了。〃
萧璇的话没说完几分钟,姚隽松就回来了。他年过七旬,望之却六十如许,气色非常好,步履轻快,就更显得年轻。谢明朗见到心中崇敬已久的前辈,立刻站了起来,言采也跟着站起来;萧璇是女士,坐着没有动,出声招呼:〃姚老,您再不回来,我就要反客为主了。〃
姚隽松笑眯眯先和萧璇与言采打招呼,然后目光转到谢明朗身上,谢明朗顿时紧张起来,几句问候致意的话说得干巴巴的,姚隽松也见惯了后辈第一次见他的表现,并不在意,很随和地说:〃不要客气了,都坐吧。〃
姚隽松早年留学,至今保持着喝下午茶的习惯,茶和点心端上来之后除了谢明朗之外的三个人就聊开了,而谢明朗也乐意做一个单纯的倾听者。这个下午的话题主要集中在姚隽松手头的工作和最近正在筹备出版的又一本摄影画册上,萧璇和言采的工作也被提及,然后就是一些琐事,涉及到其他人,大多是文化界的人士,三个人都很健谈,笑语不断,谢明朗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他中途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去看姚隽松搁在桌子上的相机。那架跟了他大半辈子的相机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标志,但谢明朗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见实物。相机的状态依然很好,但是边角的漆不可避免的磨损了,一些常用的键也因为年岁长久而磨得发白。他正看得入神,不防猛地听见萧璇说到他:〃我们可不能把年轻人晾在一边,特别是如此漂亮的年轻人。〃
闻言谢明朗有点发窘,匆匆把目光从相机上收回来,抬起头来一笑:〃我一直在听你们聊天,听得入神了。〃
然后他就问起姚隽松那本即将出门的画集。他对姚隽松的每一本画册都很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又带着后辈该有的恭敬和足够礼貌的热忱,到了最后,变成了他们两个聊得兴起,言采和萧璇也在低声自顾闲谈,不知不觉中时光飞逝,等到茶会散去,宾主道别的时候,姚隽松第一次问起谢明朗在哪里工作。当他听说是在《聚焦》,笑了笑说:〃《聚焦》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有着不同凡响的吸引力。〃
这句话听得谢明朗有点不着边际,但当着姚隽松的面不好多问,等到离开之后上了车,才问言采:〃刚才姚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聚焦》的创刊者是他当年的助手,你不知道吗?〃
谢明朗吃惊地摇头:〃我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
说到这里谢明朗想起手上还握着告别时候萧璇给他的名片,他举起来,笑着问言采:〃怎么办?〃
言采看见这张印刷精美的名片也笑了,眨了眨眼说:〃明明我们一起赴约,她还是留卡片给你?下次干脆把电话用眉笔写在你手心吧。〃
待两个人说笑一番,言采又说:〃你改变主意了吗?〃
〃什么?〃
〃摄影展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开展,至少给以给姚老送票,然后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多一件谈资。〃
〃你这样太狡猾。〃谢明朗无奈地说。
〃那是你非要绕远路。〃言采一针见血地说。
谢明朗不肯说话,僵了一会儿,言采又说:〃另有一件事情,刚才茶会上没有提起。我知道姚老在为最近的影集和其他工作找助手,工作量倒不是很大,你有兴趣吗?〃
谢明朗想也不想立刻应道:〃当然。〃
〃那好,我知道了。〃言采微笑,〃那你为什么对影展如此排斥?〃
谢明朗又一次沉默,但这次的沉默没有多久:〃在已经提过的原因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我觉得我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评论家都是怪物,观众大多是盲从者,你要把他们统统当作瞎子,不然三十年后,你可能还是在为着‘实力不足'而裹足不前。〃言采淡淡评价,他看着谢明朗,很愉快地笑,〃我倒是很想去看你的影展,为了那些你偷偷藏起来的照片。〃
大概过了十几天,谢明朗在杂志社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自报姓名和身份之后,他立刻知道了这个电话的来意。当天晚上谢明朗应约和那个业内知名的筹展人见面,见面之后发觉对方的年纪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并有着绝对不令人反感的鼓动力。他带来谢明朗在《聚焦》和《首映》刊发的照片,谢明朗发觉他甚至已经有了相对系统性的提案,并继续以相当诚恳的态度与自己进一步沟通。谢明朗当时第一个念头想到言采,然而那个名叫张晨的筹展人表现出来的恰到好处的热情和对他摄影作品的感观让他实在无法开口询问。相谈甚欢的一顿饭吃完,分别的时候张晨约他这个周末去看他筹办的美术展,谢明朗也欣然应允。
他回去之后很难得的言采已经在了,还很难得的没有在玩拼图。谢明朗进门后就说:〃如果真的是你的关系,那所托之人,也实在太敬业了。〃
言采见他嘴角是笑,也笑了,摇着头慢慢说:〃我没有出面,只是托人把资料送到对方手上,其他的就与我无干了。的确有人把毫无实力的后辈碰到声名鹊起家喻户晓,但是这个本事和精力我都欠奉。你欠缺的,倒是自信和坦然,虽然我对此很惊讶。〃
谢明朗坐到言采身边,还在想应该怎么反驳他。言采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晨找到你,不会是因为我。我不过锦上添花,别多想了。〃
他说得如此平常,眼中是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谢明朗伸手搂住他,低声说:〃举重若轻总是你的拿手好戏。〃
后来谢明朗和张晨一同去后者筹办的展览,风格稳重又不失新意,的确是谢明朗喜欢的展览类型。他们志趣相投,言语间也颇谈得来,加上张晨说服人的本事的确一流,这样谈了几次,当某次张晨带着展览的策划雏形找到谢明朗时,谢明朗发觉,原来自己也不知不觉中,也被吸引得开始投入了。
于是一切就变得水到渠成一般,谢明朗开始新一轮的忙碌:准备展览的素材之外他还是接受了姚隽松助手的那个工作。这份工作报酬并不高,工作强度也比言采提到得要大,特别是他一心想做得更好,压力难免加倍。一同工作之后,谢明朗才知道工作状态下的姚隽松沉默而严肃,绝非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张茶桌边妙语连连的老人。尽管如此,谢明朗每一次从姚隽松的工作室回来之后都觉得受益良多,一些工作中得到的灵感也可以考虑用在开始筹备中的个展上。
言采这边的情况也是一样。《尘与雪》在最后时刻有惊无险收到当年电影节的提名,从导演演员到技术门类的奖项,都一一获得肯定,也就几乎在一夜间成为理所当然的得奖热门。当然这样的风光之下,代价也是难免:陆长宁送出电影拷贝后第二天就因为低血糖引起的症状入院,言采的嗓子是彻底哑了,而江绮,早在补拍镜头的期间因为不慎摔下舞台,左膝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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