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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得象一颗星球 by drunkpiano-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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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spiration搬文
1
“亲爱的K”
“亲爱的K。。。”
陈朗趴上书桌前,鼻尖顶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这句话。
房间里没有开灯,陈朗是故意不开灯的。在她不多的几个朋友中,夜晚算是一个。她
有时候这样静静打着盹,等待暮色的降临。多么忠实的朋友,陈朗想,从不失约,也不多
说话,来了之后,就这样安祥地坐着,无声无息。象一个曾经追求了陈朗一辈子但如今已
口干舌燥的情人,那么无声无息地坐着。无言,无语,无条件。
而且不粘人,陈朗啪地一开灯,它就魂飞魄散。
陈朗啪地一关灯,它又刷地回来,无言,无语,无条件。
除了夜晚,陈朗剩下的朋友分别是:她在波士顿买的印尼杯子;“真他妈烦” 这个
词;她的红色高根拖鞋;川霸王牌榨菜;她午夜两点的恶梦;巴赫和莫扎特的安魂曲。。
。也许还有K。包不包括周禾呢?陈朗没有把握。包不包括小蕾和如意呢?陈朗就更没有
把握了。
至于其他人,只是一些浮动的面孔而已,就象陈朗对于他们也是一样。他们在一起吃
吃喝喝,嘻嘻哈哈,但怎么也逃不出一种虚幻的感觉。那热闹,红红绿绿的,多么虚假,
象是加到软饮料里的色素。统统的,弱智。
假得跟真的似的。陈朗没好气地想。
但是,K和所有这些人都不一样。他的不同之处就是,他存在,又不存在。他的不存
在给陈朗提供了一个想象的空间,而想象力里生长出来的东西最顽强。比如“上帝”,比
如“主权”,比如她对K的爱情。
1998年5月,陈朗第一次看到K写的文章。凡是她读懂了的地方,她都很喜欢,凡是她
读不懂的地方,她都很向往。那个时候她精神空虚,睡觉的时候想吃饭,吃饭的时候想睡
觉,读书的时候想做爱,做爱的时候想读书,并且想发明一种大号的指甲剪,把他们系主
任徐老师的头剪下来。在这个非常困惑的22岁的夏天,陈朗决定自己爱上了K。
1998年6月,在陈朗作出这个决定一个月之后,她给K郑重地写了一封信。她在信里几
乎什么也没说,象是东拉西扯地记了一篇日记。不是她这个人喜欢拐弯抹角,而是其实她
也没对他产生什么火热的感情。她总觉得真正的爱情不是火热的,而是静的、冷的、远的
,有着金属的质地。在这个时候,她还从来没有见过K。但是她想,我豁出去了。就是他
长得象只蟑螂,我也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了。
她都豁出去了,你想想看。陈朗――她还算漂亮,还算聪明,还算有魅力――但是,
她都豁出去了。
1998年7月,K给陈朗回了一封信,说到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及其他。陈朗也不
生气,也不难过,她把这封信放在一旁,静静地吃完了从食堂打来的黄瓜鸡蛋――只是这
一回吃得特别干净,前所未有地干净。
她决定把他忘掉。忘掉一个人,太容易了。到22岁的这一年,她已经有过各种形式的
恋爱――一角恋、二角恋、三角恋、平行四边形恋,不规则多边形恋……她自认为已经很
饱经沧桑了。每次她都可以把一个人忘得干干净净的,好像用过雕牌洗衣粉一样干净――
留下的记忆透明、干净、清香。而这个人,她只看过一篇文章,写过一封信。忘掉他,还
不是象拍死一只蚊子一样容易。
但是,莫名其妙地,K一直时隐时现地出现在陈朗脑海里,好像一块光斑,追随着陈
朗,在时间的隧道里飞舞,不刺眼,但也不消失。
1999年3月,陈朗第一次在一个会议上、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了K。啊,他比自己想象得
还要可爱。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象小姑娘,那么灿烂。而且是气宇昂轩、谈笑风生――一
点也没有一般的学者身上那种畏畏缩缩、犹犹疑疑、罗里巴嗦的气质。小姑娘似的甜美的
眼睛,和气宇昂轩的坦荡,陈朗一下子哑口无言了。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人。
他也看见了她,很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那么若无其事,陈朗几乎有些委屈。哪怕眼光里
有一丝的震动也好,陈朗想,但是没有。
就这唯一的一次见面,成为K这个人确确实实存在的证据。陈朗捏着这一点证据,继
续在时光的隧道里穿行。但是怎么也穿越不了那个甜美而坦荡的微笑了,好像它在延伸,
与时间平行。
2000年,2001年,2002年,2003年,时间象杂草一样疯长,把陈朗的青春蚕食了一大
半。在这期间,陈朗经历了文斌、Mike、乃至现在的周禾三个男朋友。她研究生毕业、工
作、出国、最终稀里糊涂到了纽约。
有一些夜晚,陈朗靠在枕边,周围黑漆漆的。她听见时光走动的声音,细细簌簌的,
象一个小偷踮起的脚尖。但是它的衣角上有一块光斑,微弱而坚定。K啊K,她想。
她并不痛苦,甚至有点喜悦。和遥远的地方、遥远的人有一点神秘的联系,这件事情
已经很完整了。并不需要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来画蛇添足。如果他们俩从地平线的两
端冲到一起,紧紧依偎在一起,那应当是很MTV,也就是很傻的吧。她就这么淡、这么淡
地想着一个人,好像一个孩子在柜子的最顶端存着一块糖,觉得郁闷时,就搬个凳子,把
这块糖取下来,一层一层揭开,尝一口,又放回去。
陈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需要生活“之外”的东西,也许她对当下的生活有一种厌
弃――她对“主流”的留学生很隔阂――无非是成天吃中国饭、聊各种工作的起薪、看73
台的中国电视、在网上骂“老印”和“老黑”、拼了命地找省钱的COUPON、对艺术的最高
想象力就是去看傻乎乎的百老汇音乐剧、美国人一倒霉就围成一个小圈子幸灾乐祸、平时
在生活中跟老美一说话又畏畏缩缩装孙子。土不土啊,真他妈烦。但是她也没有那个兴致
死乞白赖地“融入美国社会”,什么Yankee、J·Lo、Reality Show、Sex and City的,
傻乎乎的,也就是个土土和洋土的区别而已。更不要说吃个10块钱的饭,还要在那里吭吭
哧哧地你一半我一半的,真他妈烦。
美国也有很多陈朗喜欢的东西,比如Seigfield,比如东村西村的独立电影,比如河
边公园的夏天,比如白人黑人小朋友的睫毛。但是说到底这些都只是风景画,而不是生活
。生活是需要人来人往的,而陈朗的美国生活,却人迹罕至。
陈朗参加过系里的PARTY。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的,说说笑笑。她端着一杯饮料,站在
那里,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也不知道跟谁去说话。她试图跟周围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
但是她问一句,他们答一句,她再问一句,他们再答一句。第一次,这么漂亮、这么活泼
、这么游刃有余的陈朗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很多余。于是,她走了。谁稀罕谁呀。什么了
不起。以后再也不去系里的PARTY了。
陈朗也不是没有外国朋友,但是大家客客气气的,也寒暄,也一起喝咖啡,但就是没
有热情。空空洞洞的友谊,在里面喊一声都有回音。
她甚至有过一个美国男朋友Mike。他们在一起一年多。当初他们应该是很相爱的吧―
―但是陈朗也记不清。陈朗的坏毛病是,她很健忘,尤其对自己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
好像一个小孩子吃什么东西“吃伤了”。原先是最喜欢吃的,“吃伤了”之后,就看都不
想再看一眼。
就这样,没有什么中国朋友,也没有什么外国朋友的陈朗,静静地坐在夜晚的怀抱中
,昏昏欲睡。孤独敲打着她,好像水滴敲打着岩洞里的钟乳石。滴滴答答,在宁静的黄昏
,溅起袅袅的回音。活着是一件多么需要耐心的事啊,陈朗想。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亲爱的K。。。”这种没头没脑的信呢?这封刚开一个头的信放
在这里已经多久了?一天?两天?一个礼拜?一个月?甚至一年,两年?
我到底想对K说什么呢?为什么不是“亲爱的如意。。。”,“亲爱的小蕾。。。”
,或者“亲爱的爸爸妈妈。。。”呢?而是“亲爱的K。。。”呢?陈朗烦躁不安地想到
。
陈朗觉得很是蹊跷。她吃饭的时候,“亲爱的K。。。”在那里;她看电视的时候,“亲
爱的K。。。” 在那里,她在屋子里漫不经心地走来走去时,“亲爱的K。。。” 还在那
里。“亲爱的K。。。”悬在她的生活上面,仿佛她整个的生活不知不觉变成了写给K的一
封信。
2。小蕾的问题。
陈朗和如意、小蕾坐在餐馆里吃饭。象往常一样,小蕾又是在探讨她那根本不存在的
爱情。她们之间所进行的所有对话,都已经进行过无数遍了,只是男主角的名字改动一下
而已――其内容精确得就像一道计算机的程序。
“那你说,我该不该约Adam呢?”小蕾问。
“你想约就约呗,反正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是最重要的。”陈朗背着她自己的台词。
“那女生太主动了,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爱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式。”陈朗继续背。
“可是我不是那种人啊,我没有那么勇敢。”
“那就算了呗”。如意没好气地说――她实在受不了了小蕾了,上上个月是Alex,上
个月是Joe,这个月是Adam,下个月没准又冒出一个什么Eric……怎么她生活中的男人就
跟例假似的――一个月来一次,一个月也就出现3、5天而已。更重要的,这些男人从来就
不存在于她的生活当中。完全、完全就是她的想象。永远是这么没完没了。你让她主动,
她就告诉你不能主动;你告诉她不要主动,她就告诉你不主动不行。到底有完没完?
“可是如果我不约他,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他呢?”
“你喜欢他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一共就见过他一次,拜托!”如意提高了音
调。
“是啊,就是有感觉嘛!”
“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他很沉稳啊。”
“其实你只是看上他很帅吧。”
“他是很帅,不过我对很多很帅的人都没有感觉啊。”小蕾窘迫地笑道。
小蕾喜欢笑。她对所有的情绪――尴尬、失落、茫然、紧张、恐惧、甚至悲伤――都
用一种表情来表达,就是:笑。好像她整个的生活就是一个疯子驾驶着的汽车,而笑则是
一次一次的紧急刹车。你可以把她的笑理解成一扇门,好像就是通过这些笑,她向世界敞
开了自己。你也可以把她的笑理解成一个锁,就是通过这些绵绵不绝的笑,她把自己锁在
了世界之外。小蕾喜欢西方男人――这是她开诚布公地说的。“西方男人比东方男人漂亮
”,她说。她说这一点的时候,陈朗有点反感,但又有点佩服。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是她
竟敢这样说,而且说了之后,还用它来指导自己的爱情生活,好像“漂亮”是生活的最高
原则。这样说的,可不是什么手里叼着一根烟、眼神叛逆的文学女青年什么的,而是郭小
蕾啊――这个头发永远梳的整整齐齐、说话永远慢条斯理、脸上挂着四季常青的微笑的郭
小蕾。
大家沉默下来,专心致志的攻打面前那盘土豆丝。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小蕾突然又怯怯地说。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你,肯定会约你的!”如意不耐烦地说道
。
“哦,是这样?”
“唉。”
“可是他现在很忙啊,在做Intern。”小蕾辩解道。
“再忙也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找到时间。”
“也许他那个人很害羞啊。”
“害羞?小姐,这里是美国!美国男人会害羞吗?”
“嗯,害羞已经从他们的本能中消失了。”陈朗嚼着那口土豆丝,补充道。又觉得自
己补充得很残忍,就说:“如果你实在想知道,你就问他嘛!”
“真的?如果是你,你就会问是不是?”
小蕾啊小蕾,陈朗想。好像她生活中――不,她想象中――的每一个男人,都像是一
场龙卷风,都可以把她这个人连根拔起。陈朗真是奇怪――为什么她每一次受伤都可以伤
得这么真诚?而每次受伤以后问的问题还和上次一样愚蠢?
“是啊,我会拿一把菜刀,比着他的脖子,问他――亲爱的,去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
于是,陈朗、如意、小蕾一同笑起来,继续攻打那盘寡不敌众的土豆丝。
啊,土豆丝,异国他乡的土豆丝。陈朗、杨如意、郭小蕾三个女孩围着一盘清清爽爽
的土豆丝,陶醉地吃着,她们分别已经27岁,28岁和25岁。她们分别穿着红色、黑色和白
色的裙子。她们最喜欢的食物分别是西瓜、西瓜和西瓜,而她们最讨厌的动物分别是蟑螂
、蟑螂和蟑螂。她们有过的男朋友分别是6个、两个、和0个,做过爱的次数分别是887次
,203次,和0次。她们平均每哭一场的间隔分别是3天、5天和4天,但她们平均一天微笑
的次数是29次,15次和138次。她们的政治立场分别是“自由主义”、“什么他妈的政治
观”和“我希望熊猫永远不灭绝”。她们理想分别是“一个悄悄在夜总会唱歌的著名学者
”、“Max Studio总裁的情妇”和“12个孩子的奶奶――这12个孩子的头发要有各种颜色
”。她们对生活充满了斗志,虽然她们也不知道这斗志来自于信心还是恐惧。窗外是一个
叫做纽约的沸腾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和它的沸腾,说到底,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3.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
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我就不推辞了。如意边咀嚼着那块Tiramisu,边呆呆地想。哪
怕不是出于爱情。她补充地想道。我他妈也要get a life。她几乎是气愤地想。就算是冒
牌货的life。她又伤感地想。
“他”就是一平,也就是James,也就是Professor Lee,也就是坐在如意对面的这个
家伙。如意觉得他很贴心时,就叫他一平。觉得远时,就叫他James。觉得他该死时,就
叫Professor Lee。
一平是一个ABC――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没有故乡的人;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你们美国人最小气了……”如意喜欢这样揶揄他。
“我不是美国人。”一平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嗯。还算有良心。不搞帝国主义。如意想。如意最讨厌那种“我们美国人……”的美
国人。
但问题是他就是美国人。
这个家伙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就是,你测不出和他的远近。他好像是坐在你身边,也好
像离你很远。他好像对你很心疼,又好像只是一种客气。他好像是喜欢如意的,又好像缺
乏一股热情。如意和他在一起,好像是一只有触角的蚂蚁和一只没有触角的蚂蚁在一起,
整个一个信号失灵的体系。
这种暧昧让如意很困惑。如意喜欢安全、确定的东西,就像她喜欢存款,但不喜欢买
股票--股票跌宕起伏的,让她不安心。但是一平就是一个股票,走势永远不清楚。如果
有可能的话,她希望把这支股票换成现金,锁在柜子里,看它往哪里跑。可是她和一平已
经这样阴云密云地来往了半年多了。不是晴天,也不是雨天,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阴天
。是进是退,你倒是表个态啊?如意常常有种拎起一平的耳朵,把他象铁饼一样掷出去的
愿望。把他摔个稀巴兰,也许他就想明白了。她想。
“那个店很小,也很脏,但是做的汤圆特别好吃,我每天早上都很高兴地去吃。开这
个店的是一对夫妻,他们告诉我他们是浙江人,他们说浙江人很多都到这里来做生意。他
们还养了一个狗……”
“一条狗”。如意不耐烦地纠正道。
“哦,一条狗。我问他们这条狗叫什么名字,他们说狗还要什么名字啊。我想也是,
狗还要一个名字,这实在太腐败了……”
腐败?如意差点没笑出声来,但是她忍住了。一平这个家伙的可爱之处就是,他讲汉
语时,经常把无意的错误和有意的幽默有机地结合起来,也就是装傻把真傻结合起来,算
是把男人做到了一个境界。
“然后有一天早上,是一个星期六的早上,不对,是星期天的早上,不对,是星期六
的早上……”
“你怎么这么罗嗦啊?”
“对不起,杨小姐,下回不敢了。总而言之,是一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不是星期六
就是星期天、反正不是星期一二三四五的早上……”
也许他还是喜欢我的吧。这么卖力地逗我笑。如意想。这么愚蠢。如意不喜欢愚蠢的
男人,但她喜欢一个聪明的男人愚蠢的时刻。好像一切防备都给松懈了下来,而让一平真
正松懈下来,多不容易。他浑身上下,至少有一千个拧得紧紧的螺丝钉。
Tiramisu,多么动听的名字。一平曾经说过Tiramisu在意大利语里是pick…me…up的意
思。Pick me up。 如意笑了一下。如意一勺一勺地挖着这松软、甜润的意大利糕点,好像
她不是在吃一个甜食,而是在吃一种想象力。
咖啡馆门外的天一点一点暗下去。一张纸从门口飘了过去。起风了。
“……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那个中年妇女拽住那个司机不放,说她儿子的脚给撞坏
了……”
如意也不知道李教授的故事怎么就从“星期六或者星期天的早上”过渡到了“一个中
年妇女拽住那个司机不放”。她好像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一张脸在眼前晃,
一张嘴在翻动,幽暗的灯光斜斜地照过来,将她捏勺子的微翘的兰花指投影在桌上。
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
如意轻轻挖起一勺Tiramisu,往嘴里塞去。
“咱们喝点酒好不好?”如意突然打断一平,问。
“Ah…O; some girl wants to make a trouble tonight。”James 笑道。
“what trouble? Raping you?”
“Please。”
如意大笑起来。笑完了两个人突然都不知该说什么,陷入一小段没头没脑的沉默。
如果是在电视里,如意想,这时候他应该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应该凝视她的眼睛,应
该微笑,应该把脸凑过来,吻她的脸颊。
当然,那是电视里。尤其是三流的电视里。而此时此刻,他们是在现实生活中,四流
的现实生活中。
“So; anyway,那个女人开始大叫大嚷,说她儿子的腿撞断了……”
三个小时后,如意和一平在一平停车的地方,非常礼貌地说再见。说再见的时候,他
们相距足足有两尺远。一平脸上的微笑象用杆秤称过一样得体,而如意挥手的幅度也象用
尺子量过一样有分寸。就是月亮都亮得很严肃,一点柔情蜜意都没有,冷冰冰的,象一枚
图钉,把漫无边际的黑暗钉在天上。
风起的更大了。明明是夏天,怎么就有一股子寒意?
Tiramisu到底没有什么用,就是刚才喝过的那两杯红酒,也是他妈的废物。如意看着
James的Nissan飞驰而去,站在空旷宁静的大街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想。
4.“亲爱的K”之二
“亲爱的K。。。”陈朗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电视没有关,但是声音已经
被她拧去。只剩下五彩缤纷得光,在屋子里闪。
“亲爱的K:
“七月的下午,多么闷。今天下午,象昨天下午,明天下午一样安安静静。你知道吗
?安静也可以很刺耳。真的,安静捣毁着我的听觉,象一个发狂的野兽捣毁一个村庄。
“我已经和周禾分手了。我很难受,但我怀疑这难受只是出于一种惯性。任何一种关
系,就象孤独,都可以上瘾。上瘾了要把它戒掉,就很困难,但这与你爱不爱一个人没有
关系。
“我很孤独。孤独得象一颗星球。我每天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买东西,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着。我知道这里是纽约,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和
朋友们去看画展,听音乐会,去中央公园跑步,去西村去逛街。早上运动,下午看书,晚
上约会。生活可以多么健康,但不知怎么了,我就是一个人。好像每一个日子是另一个日
子在镜子里的投影。无限的镜子,无限的投影。
“也有他们。那些餐馆里的、图书馆里的、路上的,熟人,大家说说笑笑、嘻嘻哈哈
。但是,他们的脸,象海边的贝壳,哗,一个浪头过来,贝壳出现了,哗,又一个浪头过
来,贝壳又消失了。
“因为静,我都听见时间走动的声音,看见它走动的样子了。它有四个爪子,每一个
爪子上都带有很尖很尖的指甲,还染成红色。被它拍一下,你就玩完了。当然,你知道我
是在吹牛。我孤独的时候,尽爱自己给自己吹牛。
“天气热得要命,热得我只想骂娘,但这不能转移我对孤独的注意力。我在考试,考
QUALIFYING。可以想象吗,我已经27岁,还在和20年前一样应付考试。问题的关键是,我
不知道考试这件事,和我活着,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过在内心深处,其实我又很感激这个考试。因为有它,我目前的生活才有一个线
索,否则,每一个日子就象断了线的项链一样散作一地,我都不知道从何收拾起。依此类
推,考试、工作,学习,结婚生孩子,都只是生活的权宜之计。时间好像一个疯狗追赶着
你,你需要不停地回头,给它扔肉包子。于是,考试、结婚、出国、找工作……一个一个
的肉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就这样给掷了出去。不就是这么回事。
“我现在经常走着走着,就想到了死亡。我不是说自杀。你知道我,我不会的,没那
胆量。我是说,我想到了孤独的属性,和死亡一样,就是寂静。静静地醒,静静地睡,静
静地走来走去,仿佛这寂静里会长出杂草来,杂草在呼呼大风中摇摇摆摆。世世代代就这
么呼呼地吹过去,而你和我,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吹了过去。
“陈朗。”
5.“如果你不那么闷就好了”
当然,事实是,陈朗和周禾的分手只延续了一个星期。他们是分手了N次,但又N加一
次地和好。简直是分上了瘾。好像分手对于他们,是对爱情的一种“休克疗法”。
陈朗和周禾坐在STARBUCKS。是一个靠窗的座位。
陈朗戴着她新买的墨镜,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突然撅了一下嘴。
“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干嘛噘嘴?”
“撅着玩呗。”
和周禾在一起,陈朗是很累的。很累的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背负着一
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分手?”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喝了一口水。“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打开电脑。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微笑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起身去上厕所。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在厕所里洗手。“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回到座位。
所以说和周禾在一起,陈朗是很累的。她把这个问题扛来扛去,扛得气喘吁吁。每跟
他多呆一分钟,就象是多爬一级楼梯。这个问题就显得更沉重了。
其实陈朗是喜欢周禾的。她喜欢他宽宽的肩膀,长长的腿,和他有点悲伤的眼睛。她
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嘴巴咧得大大的,象幼儿园的孩子得了一张大奖状。
她也喜欢他的笨嘴拙舌,常常被陈朗噎得一句话说不上来。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就
会气得笑起来,然后又像是幼儿园的孩子得了一张大奖状。
正如陈朗对于周禾是一个谜,周禾对于陈朗也是一个谜。他中学的时候,数理化永远
是全年级第一,语文政治什么的则永远几乎是倒数第一。陈朗对这种奇异的结合,很佩服
。一个毫不谦虚地把数学考第一、又毫不客气地把中学政治考出倒数第一的人,应当也是
特殊材料制成的吧。她想。
周禾特别宠陈朗,但是是那种一点也不动脑筋的好。比如他会给陈朗买米,买西瓜,
买螃蟹吃;陈朗没事撅撅着嘴的时候,他会不厌其烦地问她怎么了;没话说的时候,他会
看着陈朗,没完没了地笑;看到陈朗捧着他买的大西瓜,聚精会神地啃时,他的心里会涌
起一股柔情。
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或者知道,也懒得迎合。他知道她喜欢看“独立电
影”――但“独立电影”是个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知道她喜欢音乐,她好像
特别喜欢一个叫Tom Waits的歌手――她会说,“你听,多好听啊”――而周禾会老老实
实地去听,听半天也不知道好在哪,于是就象当年上语文课一样,毫不客气地睡了过去。
然后她会叫醒他,说:你看,咱俩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周禾的脸就会暗下来,象是被摘了
一张大奖状。
周禾觉得这没什么。他是不懂那些东西,也不想懂。但是他喜欢一个女孩喜欢那些他
不喜欢的东西――总得有人喜欢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吧,否则世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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