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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把我当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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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洲一手拉一个。“应该的。”老陈脱出手腕子说。“好好改,你还是很有才华。我很希望看到你通过我们刊物步人文坛。”
“还得请您……和您,老师们多指点。”林一洲暗忖:“作肉麻状没我想得那么艰难嘛。
“噢,有一点我刚才忘了。”陈主编叫住一路点头哈腰倒退着用屁肢顶开门欲溜走的林一洲。“你那个稿子中对话里有些调侃最好不要。没必要嘛印度洋神圣的东西还是让其神圣好啦,不要随随便便拿来开玩笑,有什么意思?就你聪明?并不显得深刻还徒然惹事。”
“好,好,我一定,统统删掉。”
李东宝陪伴林一洲下楼时,对林一洲说:
“我倒觉得你那里有些对话不应该删,写得挺好。你甭听老陈的,他这人胆小,就怕出事哪那么容易就出事了?我还告你,你要是把对话里那些骨头都剔了,你这小说就没法看了。我喜欢的还就是你那对话。还有,需要增加情节和人物你就尽管加,不要考虑篇幅,不怕长,只要加得好,多长我都给你发。其实我觉得你这小说发展好了能写成一个特不错的长篇。”李东宝说完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林一洲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林一洲默默地乘车,默默地步行,默默地掏钥匙开门进屋,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又默默地躺了半天,然后默默地做饭,默默地和老婆一起吃掉,默默抽了几支烟喝了两杯水,开口骂了一句:“操他妈!”心情才好转过来。
他把那迭稿子从包里掏出来,坐下懒洋洋看着。
老婆在一边说:“干嘛非得改?不改不行吗?咱豁着一个月吃素油印了它。”林一洲便说:“甭招我啊,我这儿正烦着呢,小心我跟你急。”“他们这就是欺负你老实,怎不叫别人改光叫你改?回头我找他们评理去。”“去去,少跟我这儿聒噪,你哪懂我们文人的规矩,净老娘们的是非。”林一洲赶走老婆这才重新看稿。昨天还不往昔兀自恋恋不舍,今日方知这种日子一刻也捱不得,于是加倍努力阅读,心倒惭惭定了下来。看着看着,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忍俊不禁,不禁为自己的细腻、洞察人微浠嘘不已,看完稿子已是一身大汗,拍桌喝道:“挺好的嘛!这帮瞎了眼的王八蛋!”
骂完仍旧按着王八蛋的旨意深入思索。
时凡林一洲这等人旷废时日端出来文字犹如乡下妇女缝的土布小褂,款式不说针脚却是密密匝匝,如今拆了改旗袍,光拆线颇费手脚。林一洲定睛看了半夜,在文中看出几处破绽,有了入手处,便忧郁地上床睡觉去了。
此后的几日,他像个缝穷婆似的东拼西凑。后来笔起顺了,自己变出无穷样,竟也写得兴致勃勃,不留神就涨出七、八万字,一发不可收拾了。
俟其终篇,回头一看,本属旁逸斜出的一枝意百花丛。独成蓬伞大树,余者皆在荫下。
初时还有几分慌张,细一打量,又觉别有洞天,更其深邃,更其秘不可测。不免得意,不免诧讶:我还有这么一手?
掩卷长思:妈的要是没人管我,我还了不得了!
倒是狠下心来把原稿文字尽行删除,留待日后唾沫成珠进以佚文发表。狎思之余,不由小瞧了《人间指南》诸辈,暗自发恨:再来呀,难得倒我吗?毕竟东流去!
狎思之余,不由小瞧了《人民指南》诸辈,暗本发恨:再来呀,难得倒我吗?毕竟东流去!
李东宝这几日正为一条大尾巴生气。这是位素以铁肩担道义舍我其谁著称于世的老宇儿匠。这二年政通人和,他也撂荒了,终日长嗥其声如蚊,自是有几分寂寞。前日携着来京串门带割痔疮,宰到《人间指南》头上。老陈念其风华正茂时赏过《人间指南的》的脸,指派李东宝陪同接待。
想《人间指南》一个芥豆似的机构,在华盖云集的京里,哪有他们横冲直撞的份儿?腰里又不趁几两银子。住旅馆,上医院,买车票全得靠死皮赖脸。李东宝为使老字儿匠事儿顺,连平时自己舍不得用的路子都献了出来,承了偌大的人情,孰料老字儿匠临走还不满意。本来是客气,跟他约两篇小稿,他倒破尿盆——端起来了,昂着脸不理人,真是割了鸡巴敬神,神也得了,自己也疼死了。
林一洲去送稿那天,正赶上李东宝在编辑部开骂:
“以后这破事甭找我,有那工夫我养两条金鱼好不好?”
并没林一洲的千系,可他还是立时瘟头瘟脑,似乎骂了瓷缸子,他这捏瓦盆的也跟着问心有愧。
李东宝见了他,倒还客气了虽仍一脸盛气,话说得却也和缓。“啊,来了,稿子改完了?”
“完了完了。”林一洲拌出新誊清的手稿递上去,几分拘泥几分为媚。“按您说的改了,多了几万字。”
“放桌上吧。”李东宝不无腻歪地看了眼那一大厚摞稿子,问:“怎么样,改得感觉如何。?”
这倒叫林一洲不好回答了,本来兴冲冲想描绘些新改的得意之笔,看李编辑这副嘴脸,也浊倾心面谈的敢氛。讪讪地说:“您自个儿看吧,我自己觉得还不错,我爱人看了新改的这遍,仍然哭了。”“好好,如实为我看,哭不哭可不一定。”李东宝接着对众人发牢骚:“我这烦老陈这点,什么文丐文妓都钉当爷敬着。有什么呀?没了谁的稿子还不一样办刊物?就说那张名高,他说把删掉的恢复了就一个字不拉地赶紧给人全补上了。我看就该删!”众人只是笑,似点头赞同,可并无一人应声附和。
林一洲坐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一支烟抽了半截便灰溜溜地走了,到粮店排队买切面去了。
那边李东宝生了一日气,晚上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班倒也若无其事,照旧有说有笑的,一边和戈玲等人说着闲话,一边看林一洲新改的稿子。因为对前一稿已全无印象,这稿看下来倒也不觉得突兀。看到三分之一处,牛大姐拿了一个邻居中学生的习作让李东宝看,支分紧急,明天人家就要听回音。于是就放下林一洲的稿子,看那十六岁少年的踏青心得。
少的文字难拙,感情鲜嫩,倒使李东宝看得轻松,生出几分语文老师的雅兴,提笔批改,念念有词,挑出常人不及处朗诵给大家听,众人都叹:
“真是不错,这岁数就有这等沟壑,劝劝他父母,将来千万别当工人农民。”牛大姐也觉脸上有光:“这孩子我看着就像有出息的,闲来无事也没少点拨他。”后来李东宝把稿子还给牛大姐,说:“还是等他再长长吧,我说得不错也就是在中学当手抄本不错。”
牛大姐还要要力争。李东宝劝道:“太早出名对他也没好处,没准毁了他呢?哪次作文课让他把这东西交上去,肯定得优。”
牛大姐不得已求其次:“退也得你给写个意见,以示郑重处理过,我们是街坊不好说话——平时我净勉励他了。”
李东宝就去求戈玲:“麻烦你人写个意见,我这儿敬礼了。”戈玲也不傻:“又往我这儿推,我看都没看怎么写意见?”
李东宝便央求:“好写,所有初写者的毛病这儿上全有,还不好写吗?”倒是于德利听见大包大揽:“不好退给我,不是小孩写的吗?我有个朋友刚在云南办了个红领巾刊物,就想找个真小孩写的稿子突出儿童性、低幼性、不管好歹。”
还是牛大姐,有眼光,对于德利说:“你别坑人家孩子了。”
一把夺回稿子,用左手写了几行言不由衷的褒贬话。
三混两混,日末过午,李东宝已经觉得一天的工作干完了,叼着烟去别的编辑室找相好的聊天去了。
林一洲逍遥了几日,自第五日起开始狐疑,心神不定,日益发甚。屈指计算,五、七万字的稿子一边打吨一边看,有三天也该完了,再转给陈老汉,速度降几十公里,一星期也看个大概了。就算写得深奥、曲折,几个笨蛋要再费几天猜谜,一个月怎么也该批出来了作莫非拿不准报上去了?如此一想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想去探个虚实以又怕人家笑自己小样儿,几次拿起电话,拨到四、五个号便没了勇气。有次愣撑着拨通了,对方一张嘴,吓得逃也似的扔了电话就跑,看电话的老太太追了好几条街,最后在联防员的协助下,才把他擒住。心情郁闷,嘴上还强努着,跟老婆那儿不承认,往好处估计着。“没动静就是快了,没准已经发了,所以不关键,盯着点下期刊物。”老婆也是意在凑趣:“这篇彻底脱手了,下部长篇该动手了。”“动手动手。再接再励。”林一洲很认真的。“否则群众刚见识我掉脸又把我忘了。”
“长篇写谁呀?”老婆娇俏卖痴。
“还是写你。”林一洲庄严保证。
林一洲已经觉得自己被证明了是有毅力的人,再等下去,就成二百五了。终于提电话给《人间指南》打了一问询。接电话的是个女同志,古然说不知道此事,这下可给林一洲气坏了,还是和和气气地百般提醒,软缠硬磨,让人家去查,点了李东宝和陈主编的名讳。那女同志去问了一遍,回首说那两个知情人都不在,让他过后再来电话或留下电话号码等他们打回去,说了些他们如何忙稿子如何国让他再耐心等等的便宜话,不等他讨情便挂了电话,倒好像是他求他们似的!彼时其它那些碰了壁的编辑部的客气回信一齐在林一洲脑海中涌现,都成了求贤若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证据。
林一洲一想索性撤了稿子,另登高枝,让《人间指南》后悔去,并想象了些如何在得意之后见到那些小人雍容大度的举措和轻轻射去的眼神儿,一路演习着,给谁都是白眼儿。
好在很快醒了过来,想想还是赌气不得。回忆了些关于大丈夫遇到此事应有风度,忍了,于晚风中体味了些悲凉和失恋的感觉。如同那些痴心女子,林一洲还未彻底绝望,气忿过后便想出万般情由为失约的心上人辨解,满腹怨恨化为一腔体贴,伊人病了?伊人出车祸了?你虽焦头烂额身遭磨难可知我这里也正为你苦苦煎熬愁肠百结?何不让我为你分担些许?难道我还跟你讨价不成?
正胡思乱想,自怨自艾,老婆一步跨进来,拎着一兜鲜灵灵的菠菜,笑盈盈地打问:
“构思哪?”如此邋遢老婆,焉能不让人火气上窜?
林一洲大喝:“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老婆撅着嘴:“瞧神气的,这就见不得人了?”
“我告诉你齐宝琴。”林一洲指着老婆训斥。“你要注意了。我还没怎么样,你倒先抖起来了。是不是出去逮谁给谁都吹了牛?事情坏就都坏在你们这些女人身上——一个星期不要来见我!”其实林一洲打电话时,李东宝就坐在电话旁抽烟……一听找他便连连朝戈玲摇手让她说人不在。于是戈玲便把听筒在桌上放了会儿又操起来如此这般应酬了一顿。
戈玲放下电话对李东宝学说了一番。
李东宝笑嘻嘻地说:“让他着急去吧,我何必苦巴巴地又给自己找个爷?这会儿孙子似的,事成之后就不是他了,一个例外的可有?叫我哪只眼睛瞧得上?”
话虽如此说。还是动身找林一洲的稿子,翻了一气倒茫然了:“搁哪儿了我给?”李东宝找了半日稿子,连柜底都翻了,问谁谁不知道,直到害怕了,刘书友也看完了那篇稿子,合上最后一页,对李东宝说:“在我这儿呢!”
既然稿子没丢,李东宝又不怕了。笔直地坐着,一眼一眼地看。外面突然刮风,飞沙走石,编辑部又不断有人进出,他也不大看得进去。后来稿子上的一行句子又让他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一个旧时的人,遥忆了半天那人少年时的音容笑貌,才集中注意力继续往下看,可下班时间到了。
老实说,李东宝这几日的确是有一空就看林一洲的稿子。偏林一洲忍了一个月,这时忍不住了,一天打八回电话找李编辑,拿贼似的,搞得李东宝很不高兴,一听电话铃响就精神紧张,本来挺喜欢上班的人现在一进办公室便盼着星期天快到。见生人便躲躲闪闪,提防着林一洲到编辑部堵他。
他对大家说:“你们都看到了,这是他逼着不让我看完他这稿子,不是我草菅他。”
大家也说:“就是,这人太讨厌了。”
李东宝赌气跳过中间五分之二,直接看了眼结尾,便去找陈主编,进门便坐下,拧着眉头说:
“不行呵老陈,这稿子我看了,第一稿好的东西都没了,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得了。”
老陈正在给什么人细声细语打电话,捂住话筒扭着个脸下巴堆起一层褶子皮,低声问:“什么稿子?”
“《风车》”李东宝说。“忘了?”
老陈没言声,李东宝也不多说,他相信老陈的记忆力。
“噢。”老陈只过了几十秒便想了起来,从没忘过似的问:z在怎么,改得不如以前了?“
“完全走样了。”李东宝摊开双手。“彻底不入流。我认为是完了,连修改的基础都没了,这种稿子只能退了。”
老陈轻声对话筒里说:“等会儿别挂。”双手捧着话筒仰脸呆了片刻,这回是真想起来了,低头说:
“这么糟糕?一稿基础不错嘛,怎么倒越改越差了?”
“要不您再看看,”李东宝把稿子递过来,“没准儿您觉得好呢。”“算了算了,我就不看了吧——没跟你说。”老陈摆着手对话筒里的人解释了一句。“既然你觉得那么差,不行就退了。”老陈转身对话筒说:“我晚饭得回家吃,饭后倒可以溜出来。”“那我可就直接退了。”李东宝站起来。
“慢!”老陈再次转过脸,“不要那么退,本来要用的搞子嘛印度洋退得讲究点。”“开点退稿费?”老陈又犹豫:“再商量,原来也没说一定要用他的。”
“您要舍不得钱又讲究,那我只好让他再改一稿了。”
“那就再改一稿。”老陈下了决心。“争取他自己主动撤。”
林一洲奉召再来《人间指南》编辑部,一进门就看见每个编辑都在用朱笔删批稿子,一部部镐子勾满红墨水,血淋淋的,当场就有点误闯法场的感觉,双脚发软后脖直冒凉气。
撒腿就跑也不象话。李东宝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指着远远一把椅子:
“坐啊,你倒坐啊。天热吧?”
“热,热。”林一洲擦了擦额头的汗,斜着坐下,拿眼偷着去瞅旁人。
李东宝在他对面坐下,并不说话,只是抽着烟瞧着他。
林一洲笑笑,忽然爽朗了,全臀坐牢,也拿出烟抽,不开口。想法很有道理:你叫我来的,自然该你先张嘴。
李东宝想得也简单:就不先开口!
二人抽了多半支烟,还是林一洲先沉不住气:我是卖方,再充回小吧。“稿子看了?”“噢。”李东宝作魂儿归窍状,随之手端下巴半晌不语,仿佛那儿有撮山羊胡子。尔后抬头直视林一洲:
“看了。”“怎么样……看完后?”
“恐怕还得改。”李东宝很同情的样子。
林一洲嘴上的烟灰齐根儿掉下一截儿。
李东宝活跃起来:“坦率地说,你这稿我看完很不满意。你怎么把第一稿里好的东西全改掉了?你第一稿有些地方催我泪下,我看这稿特意借了手绢,没想到看了一半倒给我看乐了。”“你甭说,言情小说能出喜剧效果也不错。”戈玲在一边说。“问题不是逗乐的,嗯,诙谐了一把,是气乐的。”李东宝严肃地看林一洲。“怎么回事?你改的时候怎么想的我都不明白?”林一洲倒臊了,倒心虚了,喃喃的:“我是按你教的……”李东宝打断他:“我是让你增添点世俗的情趣,没让你庸俗啊。这世俗和庸俗可太不一样了,两回事,一个是死气息一个……是……你这思路不对,满拧!”
“我……”“我明白,你是想迎合我,一切都依我的喜好来。”李东宝转向戈玲。“这责任可能在我,说得太多,把他限制死了——
你别听我的呀!我不也跟你说了,你自己的好东西千万别丢,丢了就不是你了。“”我是……“林一洲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怀疑:这孙子看我新改那稿没有?谁听你了?我正是由着性儿写的。
没敢再往下想,作真的被说中了状。
戈玲趁火打劫,循循善诱:“每个作家都该有自己的风格,谁学谁也学不来,就像歌星根据自己嗓子选择唱法一样。”
数这丫头坏!没准上次就是她接的电话。林一洲狠毒地想,多暂晚卖窑子里去!刘书友拧过脸来问:“你是不是学张名高了?他的东西可就是庸俗。”“没有没有。”林一洲负气回答。“老实说我也就是在你们这儿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
刘书友:“肯定是学他,你别不好意思承认。”
“我知道他学谁。”牛大姐说,“我看了两行就看出来了——博尔赫斯。”林一洲:“怎么可能?我就看过他一个段子,第一句就看恶心了。”牛大姐:“别抵赖了,我搞了这么些年编辑工作我还不知道?你书桌上肯定搁着本人家的中文段子集锦,看一行写一行。你这句式我一眼就认出
来了。别看我没怎么读过他的书。“
林一洲:“我要学他我是孙子!”
戈玲:“那你学谁呀?”
于德利:“就是,总得学谁,否则怎么写?潜移默化也算。”
戈玲:“平时你最爱看谁的书?”
李东宝:“你最崇拜中外哪个作家包括不著名的?”
林一洲:“平时我就不看书——就怕让人说这个。”
众人笑:“没劲,没劲,不说实话。”
戈玲娇嗔道:“你就崇拜一个人怎么啦?”
牛大姐说得性起,离座端着茶缸子凑过来,李东宝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她自己不肯,和戈玲挤坐在一起,说一句拉一下林一洲的袖子:“小伙子,你要吃写作这饭饭,我一定要先告诉你有哪几个人是不能学的。”“我真没打算要学谁包括能学的。”林一洲恨不能把心窝子掏给这位慈祥的大妈。“听听怎么啦?又没坏处,三人行必有你师。”戈玲捅他一下,又朝他眨眨眼。牛大姐全然不顾,似乎迟一步那点经验之谈就要烂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给数一洲:
“第一不能学老舍,你学得再像人家也当是又发现了老舍遗作没你什么事儿更甭说那学得不怎么地的了。第二不能学沈从文,五十年前吹洞箫那是优雅现而今含管箫那叫仿古。第三不能学鲁迅,为什么不能学我也甭说了……”
戈玲天真地翘着鼻子:“学施耐庵行吗?”
“当然。”牛大姐手指到天上。“蒲松龄,罗贯中这帮都能学。《聊斋》呀,《水浒》呀,《三国演义》什么的,都是民间传说,没什么章法,说谁写的都成。”
“还有一个能学的。”于德利说,“无名氏。”
林一洲退出正热闹的圈子,踅到走到一边翻看报纸的李东宝跟前,怯生生地扯扯他后襟:
“李编辑,您给我句实话,我这稿子还可改吗?”
李东宝放下报纸也叹气:“没瞧我正为你发愁呢?改是没有不能改的,但照目前这路子改,肯定没戏。”
一直呆在一边没说话的刘书友忽然扭头说:“说他那稿子呢?那稿子我看过,不是挺好吗?我一气儿就读完了。”
“那您处理这稿子吧,没准是我看太国遍陷进去了。”李东宝忙把林一洲推到刘书友跟前。“这是我们这儿最老最经验的编辑,看稿子从没打过眼。”
“坐下吧,坐下谈。”刘书友倚老卖老地说。“稿子我看了基础不错,但光我觉得不错还不行,还得读者觉得不错。这稿要在一般流氓小报发发也凑和了,但在包刊物发表,恐怕还要下大力气改。”“李编辑,你别忙走,咱再说说。”林一洲伸直胳膊叫李东宝,活像坐着给他行个纳解礼。
“其实……”林一洲沉吟半天,决定走步险棋。“我这稿子有两家外地刊物已经决定要了……但我还是想在你们这儿发,如果改动不大……”“这行啊,也别耽误了你,你赶紧给人家奇去吧,这我们已经过意不去了。”李东宝可惜又顾全大局地说:“下回有好稿子再给我们。”
林一洲没再多说,立即转身恭恭敬敬面对刘书友:“你说怎么改吧!”“千万别勉强,”李东宝有点着急。“勉强改也改不好。”
“不勉强,这回我下决心了。”林一洲的头也不回。
刘书友拿起林一洲的稿子,看了一眼,放下稿子开口道:
“首先要改的就是名字,名字不好。《风车》文不对题嘛,也不响亮,不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
林一洲:“我这是象征……”
刘书友:“不如叫《风筝》暗寓主人公的全局命运不由自主,线攥在别人手里。”林一洲:“行,就叫《风筝》吧。”刘书友摇头:“风筝》也不好,别人用得太滥。我再给你想个别的,更好的。”
说完就不吭声了,一口口喝茶跟林一洲要了根烟,点上叼在屋里踱步,一时尿意盎然,便径自去上厕所。
半天回来,拍手笑道:“有了,就叫《风》,一个字!”
接着兴致勃勃坐下来,拉着林一洲促膝交谈:
“故事不谈,那就好办,编故事还不容易嘛?有幼儿园阿姨的水平就行。先谈立意。立意站住了,整个故事就全有了,围绕主题编吧,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先告我你写这小说想说明什么?”“我是,我是呼唤……”
“呼唤理解对不对?呼唤真诚对不对?那是弱者的呼号,太浅太浅,你应该站得最高些,从人类的角度审视自身,这么着吧,我帮你确立个主题:从人类的终极归宿来看个人的爱情不幸。”“你再说一遍行吗?刘老师,我没听清,我英文底子薄。”
“我说的就是汉语呀,从人类的……”刘书友问李东宝。“这句话我刚才怎么说的?”
“从人类的不同起居方式看个人爱情的终极归宿。”
“从人类的起源看个人的爱情不同结果。这就有意义了,这就不能说你光写了个小说,你还对人类本身生存的困境提出疑问。”刘书友不愧是老编辑,经验丰富,按其主题设想拉了出了不下十个路子,都切题,让林一洲任选其一。
林一洲看了十个路子,没言声,憋了半天小声问:
“这不等于另写吗?”“是另写。”刘书友倒有些怪他似的。“好东西就不怕另写,好多名著都是再三推翻重写的,开始就是灵机一动。”
“可是,”林一洲畏惧地说,“我已经不存心把这东西变成名著了。”“你瞧你瞧,一动真的就不行了吧?”刘书友不喜欢林一洲了。“那你何必要我当你责编?随便找哪个人不行?我就是编名著的。依着我,你原来那个故事,一个字都不要,要留也只留下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其它都得另起炉灶。我这是对你负责呀,年轻人。”“可要完全重写,又何必把这东西完全不要了呢?另起几个名字哪怕重写十个长篇呢?”
“你要这么说,咱们就没法再往下谈了,小李,你的作者还是你来吧。”刘书友十分不高兴地缩回的座位,扭着脸气呼呼地不理人了。牛大姐那边聊够了,端着茶缸子回来,见这边几位都耷拉着脸,也没闹清是怎么回事?便说:
“卡哪儿了?别愁,憋一会儿准能憋出来。”
又夸林一洲。“其实我挺喜欢你那立意的,只是要再加个反封建的内容,那内涵外胀所指能指就更没边了,就更有的看了,九十年代《啼笑姻缘》。”老太太忽然兴奋起来。
我给你讲一故事怎么样?是一真事,就是我们那条胡同出的事。我们这院有一王大爷,这王大爷养仁闺……“
于德利:“得,得,又是王大爷闺女吞金子的事儿,听你讲多少遍了,跟这稿子挨不上。”
“你听过,人家小林没听过。”牛大姐白于德利一眼。“这不是憋这儿了嘛?讲俩故事开拓一下思路也好。我讲完大家再补充补充,故事可不就是这么编出来的你以为呢?”
“说吧说吧。”林一洲说,“我现在听什么都新鲜。”
“这王大爷仨闺女,一妈生的。”牛大姐声情并茂,不时辅以手势。“偏这老二长得宫女似的,那俩丫头没法看。这老二啊,平时不吭不哈的,瞅着别提多文静了,一个初中生看着跟研究生似的……”李东宝:“抱歉,我得去趟茅房。”
林一洲:“你们这儿茅房在哪儿?”
牛大姐按住林一洲:“你别走,听我跟你说完。这老二甭提多老实了,谁也没见她跟哪个男的近乎过,她姐倒不时失恋一下。街坊四邻都夸这老二规矩,偏这奇事就出在这规矩孩子身上,去年‘五一’……”
“六一!”于德利打断她,“您说完叉岔了。”
牛大姐:“对对,‘六一’,我记错了。去年‘六一’,大节下的,这孩子忽然寻短见了。吃晚饭的时候……”
于德利:“午饭!”牛大姐:“对,吃午的时候,大家围桌子坐好了,筷子也举起来了,半空林立着,独她在自个屋里没出来,她妈叫她妹站在门外喊她,左喊不出来,右喊不出来,她妈急了,一掀帘子进去了,跟着又跳着蹦了出来,您猜怎么着?”
林一洲:“死床上了?”
于德利:“死床下了。”
牛大姐:“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老插嘴?你讲我讲?”
“你讲你讲。”于德利到一边坐着挠痒痒去了。“
李东宝解完手回来,在戈玲身边坐下,小声问:
“到解剖了吗?”“刚发观尸体。”戈玲也小声回答。
牛大姐:“一个大姑娘死在一家人眼皮儿底下,都没看见是怎么死的,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帮着她妈剥了两头蒜,神态从容。”林一洲:“视死如归也是有的。”
牛大姐弯腰拍手笑叫:“更奇的还在后面。怎么报警的,警察是怎么来的,来了之后干了什么这些过程我都省略不说了。单说这姑娘的尸体抬到公安局,法医剖开肚子这么一瞧,您猜瞧见谁了?”林一洲:“瞧见金子了。”
牛大姐埋怨于德利:“都是你刚才露了底。”
又诡秘地望着林一洲:“还有呢?”
“还有?”林一洲倒真给问懵了。
牛大姐:“使劲猜!猜不着了吧,谅你也猜不着。”
戈玲:“你第一次讲这,我就全猜着了。”
牛大姐:“那是你蒙的。不算本事——还有个孩子,男孩,五个月!”说完昂首去拿了自己茶缸子咕嘟嘟喝水,眼睛瞅着林一洲。林一洲活活上了钩,急切地问:“谁的?”
牛大姐灌足了水,歇了口气坐到一边,得意地望着他,半晌才说:“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于德利说,“到现在没破案,孩子是谁的金子又是谁的没一个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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