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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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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做梦,做各式各样很奇怪的梦。直到做到一个梦——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她抱着妹妹在田间走,田埂很滑,她跌了一跤,妹妹在那里大哭,她觉得疼,可是哭不出来。然后妹妹不见了,她一个人在荒地里,周围都是雾,都是狼的眼睛。她吓醒了。醒来却发现房里有人——那人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挺直如松柏。安安以为她会害怕,会尖叫,可是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尖叫。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知道是谁。刚才做噩梦的恐惧反倒消散了。她这会儿并不知道,她一生的噩梦才要真正开始。
慕容皋转过来。月光照在安安皎洁的脸上,雪一样纤细的眉目,大大的眼睛凝着一种圣洁的光彩。他牵牵嘴角,为自己再一次的心软感到不可思议。
“你别怕,我只是来看看你。”他说。
“哦。”安安低下头去。两只手无意识地绞着被子。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大半个脸,闪着荧荧幽蓝的光泽。
“你姐姐,我和医生说了,过两天我就派人送她去郊区的温泉疗养。”
“嗯。”
“我听说你们经理……你放心,他不敢了。你想走就走,想继续唱歌,就找个像样点的公司。再请几个有名的音乐家。”
“嗯。”
“那你还是留在城里?想看你姐姐了,我派人送你去。”
“嗯。”
她一直低着头,慕容皋一时也想不出话来了。要走,又觉得不是他的作风。突然就气自己竟然会磨叽起来,于是直截了当问她:“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到底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安安半天没有回答。他以为她是不愿意了,这倒是他爱情史上的第一次滑铁卢,虽然自尊心有些受创,可是他也不愿意强迫对方。慕容皋似乎叹了口气:“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你。我走了。”
“等等。”安安见他转身要走,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慕容皋转身,疑惑地挑眉。
“姐姐的事,谢谢你。钱,钱我会还你的。”
“不用。”他语气有些生硬。一脚已经跨出了门外,却听见背后轻若蚊鸣的声音:“我、……你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番外之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绣幕芙蓉一笑间,斜偎宝鸭依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看到这句安安脸上一红。这一年来她也读了不少书,大概也能看懂古人的意思了。想起昨夜的旖旎情状,整个脸像要沸起来一样。她拿书盖在脸上,待脸上的热度退去,才翻到后面一页,却又是一句“绛绡薄,水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帱枕簟凉”,慌的她赶紧抛下,拣起另一本,胡乱翻看了几页,睡意就上来了。手里的书卷落在藤椅上,极轻的一声响。侍女小玉悄悄走过来,在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她默默注视着藤椅上的娇弱女子,眼中似有嫉恨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垂下眼睑,无声无息的走开了。
昨夜一场大雨,满树的娇花坠了一地,粉红和雪白的花瓣在水中晕染开来,便见嫣然的风致。空气中是大篷大篷的香气,是玉兰,紫茉莉,茑萝,丁香百合和木萝缠绕在一起的余素幽香。还有廊下的一树垂丝海棠,正开得如火如荼,一径的春深似海。这会儿却有太阳出来了,照得人昏昏沉沉的。而窗外,春日正迟迟。
庭院里长日寂寂,花蕊落地无声。廊下一只五色斑斓的赤喙鹦鹉,偶尔踏上几步,它足上系着的铃铛就发出轻微的脆生生的碰撞声。
慕容皋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倚在躺椅上浅眠,几本书零乱地散在一边,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桃杏的花瓣,树影花影半明半昧地笼在她脸上,衬得她的容颜如无暇晶莹的美玉。羸羸体态似弱不胜衣,美的让人屏声静气。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替她拉了拉毯子。安安却突然唰地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半带惺忪,神态中微微透着天真。他不禁情动,俯下头吻她,直吻的她喘不过气来,双手无意识地拉紧了他的袖子。“别,让人瞧见了多难为情。”他有些好笑地放开她,跟了他这么久,安安仍是害羞的紧,一点也不像之前交往过的女子……安安半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听出他的取笑之意,埋着头不肯抬起来。他低低地笑出声,一把抱起她,就朝内室走去。
华灯初上的时候她才跟着他出来吃饭。安安坐下,转头看见周围侍女侍从们有些奇特的眼神,耳根又是一阵阵发热。
桌上的菜式是一贯的精致丰盛。有螃蟹和鲈鱼。慕容皋亲自剥了一壳子的蟹黄递到她面前,她抬起头说谢谢,有那么一会儿几乎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清澈得能映出几重人影来。颊上半个浅浅的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像密密的花蕊不住颤动,一如此际的心情。“你若是再这么看我,这饭可吃不成了。”听到他轻佻的话语,安安啐了一口。心里却满满的,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她默默低下头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饭。没多久面前又多了一小碟剔净了骨头的鱼肉。她挟了一块——鱼是苏式的做法,有点甜腻,可是她仍是全部吃完了。
梨园新秀程慧云程老板的新戏《西厢记》红极一时,戏院里更是场场爆满。包厢里都是上流社会的名人,摇着扇子三三两两的坐着,跑堂的小馆穿插其中,端茶送水忙得不亦乐乎。正是一团热闹。
慕容皋穿了便装,带着几个侍从坐在正对大门的二楼包厢里。戏演了一半的时候,突然有片刻的安静。却见侧廊的纸窗上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一步一风姿,剪影美的不可思议。待到那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灯光下堪称乍雪回春,容光照亮了整个大堂。她穿了一袭银缎西装,配着长长的白珍珠项链,端庄娴丽里略微的一丝娇娆,摇曳生姿。脚上一双高跟鞋,鞋跟上一排细密的水钻,精致的让人屏息。
慕容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面的副官就悄悄凑上前道:“这是程家的大小姐,上个月刚从美国威斯理女子大学毕业回来。”
慕容皋唔了一声,并不置可否,转过头去继续看戏。那副官自是醒头之尾的人物,此刻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包厢。
程佩佩同坐在他父亲身旁。因为从小在美国念书,早已深受西方文化的思想,于国学上反倒不十分通达。前几日受了父亲的批评,所以才偶兴来瞧瞧戏文。说心底话,这些古典派才子佳人的情怀是不太合她年轻新潮的脾性的。
她落座没多久,就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带着一个下人过来,啪的一个笔挺的立正敬礼,说:“校长先生向程世伯问好。几盘水果点心,不成敬意。”程士元同慕容皋也有几面之交,于是点点头,道了谢,倒也不以为意。
何立钦的妹妹何淑凝此刻也在座,朝楼下对面的包厢瞄了一眼,回头冲程佩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佩佩,那人对你有意思。”
程佩佩眼角微动,已看清了慕容皋的模样,倒是一表人才,却拿扇子摇了摇。“不过是个当兵的。”
程两家是世交,何淑凝素来与她亲厚,近来又同她哥哥订了婚,两人之间说话甚是直接,眼珠子一转就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所谓乱世出英雄。今天他只是一个校长,将来中国所有的军队都是他的学生——你说:他将来的势力大不大?”
程佩佩脸上似笑非笑的,长长的芙蓉眉向上微勾:“原来你们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小灯笼,你现在才明白!”程佩佩对着她笑了笑,并不搭腔,转过头去和旁人说话,顾盼间眼波欲流,极是灵动活泼。看到她嘴角极浅的笑涡,何淑凝不由得想起她哥哥前几日说的话——中国最大的权力集团就要诞生了。
马场上绿茵萋萋,众人游兴正高。
慕容皋正带着安安教她骑射。安安素来体弱,不一会儿就乏了,两人坐在乘凉伞下休息。这时边上传来议论声:“那不是程家的大小姐?”
“是她。啧啧,——我听说追求她的人从城北排到了城南,也没有一个人家多瞧一眼的。”“自然的,到底是在美利坚长大的千金小姐……听说还会五国语言呢……”
顺着说话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一袭戎装的程佩佩,拿枪的姿势一看就是再熟捻不过的。砰的枪响,天上的一只大雁就落了下来。周围一片喝彩声,她回眸,帽子松了落在地上,长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早有人一旁殷殷勤勤地拣起来双手奉上。程佩佩接过帽子,好像看见了慕容皋一行人,很微微的笑了一下。一个利落的认蹬翻身,与同伴纵马而去。
惟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颠倒众生吹灰不费,便得我艳与天奇。
又坐了一会儿子,慕容皋问安安:“要不要去对面的林子里逛逛?”安安看了看顶头毒辣辣的大太阳:“我有些累,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他交待了几句底下的人,便听得他座下的乌蹄赭白马嘶鸣几声,风举帆之疾般的去了。
天色已黑的时候慕容皋骑着马转回来了,下属却报,说方才余小姐等了许久来林子里相寻,跟的人却不慎跟丢了她,重又派了一队人去找,这会儿都未有信。倒是她骑的那马,方才自个儿跑回来了。慕容皋听了勃然大怒,鞭子一挥那跟丢人的下属脸上就吃了一记。他来不及咒骂,一勒缰绳复又进了林子。
星星一颗一颗在天际闪现,蓝丝绒的天幕,秋季的夜空总是特别的高、特别的幽邃,直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这会儿树林里却凉意渗骨,这座城市昼夜温差大,夜了露水又重,她一个人迷了路,乱转了好久才想明白与其四处瞎撞倒不如呆在原地不动——总有人会来寻她。可是她素来怕黑,连那马儿脱缰走了,天地之大,只剩下她一人。过往那些恐怖的记忆又扑上来把她淹没,她被关在黑屋子里,和许多小孩子一起……姐姐救了她,带着她逃走了。逃荒的人那么多,到后来开始吃人……“菜人”……好多的小孩子……幸好有姐姐,姐姐一向比她坚强,比她能干……眼前好像又晃过刀子和一张张饿到疯狂的脸…… 她正在胡思乱想,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一种熟悉的薄荷烟草的味道传来,她抬手抱紧了他。他来了。她知道他会来的。
他抱的那样紧,明知道这林子里并没有野兽,可是还是担心了,竟然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他抱紧她。她的身子这样单薄,好像随时就会被这黑暗吞噬了去。
慕容皋手里的火把已经灭了,他把它丢在地上,低下头吻她。安安的脸上凉凉的,也不知是露水还是眼泪。她真是一个爱哭的孩子,他心里想着,手指却划过她脖子娇嫩的肌肤,刺痛。意乱,情迷。
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好像一起坠下来,铺成一地的星子海。(批注:这是船……)
暗夜里开了一束一束幽微的小白花,在如水夜风中颤颤的摇摆。鬼脥眼的月亮,窘得白了脸,躲进了薄纱一样的浮云背后。
看得见寂寞的星空。
何立钦上门来说项,程士元似乎很不赞成:“听说此人薄帷不修、脾气又是暴躁——只怕佩佩会受委屈。”
“这是哪里的话?佩佩嫁过去怎么会受委屈?”何立钦很是不以为然,“那一位左右不过是个小妾,休了就是了。慕容皋脾气虽然狠些,也是年轻气盛的缘故,磨炼磨炼就好了——少年人么,风流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谁起小不是这样过来的?”
“话虽如此,可是门第方面……”
“哎,你信我——虽然出身草莽,但此人必为一代枭雄。保不准、——将来的天下都是他的。”
程士元尚自犹豫不决,程佩佩的侍女走过来斟茶,背对着何立钦悄悄地比了个手势,于是程士元很是愣了一下子,佩佩素来眼高于顶,这次竟然会同意,实在出乎他的意表。
何立钦仍是笑眯眯的:“我听妹妹说,早年读书的时候令嫒就说过:将来非英雄不嫁。如今可不正是英雄美人,佳偶天成?”
程士元心思也有些松动了,沉思了一阵于是应道:“果真如你所说,倒也不是不可以。既如此,你去同他说,我们家有两个条件:一,让他和以前所有女人划清界限,以后也只能一夫一妻,不可有贰心;二,我们家三代信教,异教徒恐怕是入不了家门的。我这儿有本圣经,就送给他了。”
转眼已是秋末。
“司令真的要陪那位小姐去杭州?”“可不是,那还有假?”“这么说来……”后面的声音很低,听不真切,只听见最后两句:“那家里这位可怎么好?”“嗨,我们这位长官的脾性你又不是现在才知晓?男人么,总是喜新厌旧的。再说了,论家世论样貌,那一位……”两人渐行渐远了,安安才同程副官从假山背后转出来。安安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只呆呆地盯着程副官:“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程副官只是默默,却还是想安慰她道:“司令只不过是去公干,同行的还有许多人——你别多想、都是些无稽的谣言罢了。”“真的?”“真的。你信我。”
慕容皋回来,看见她临的字,却是那“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不由得皱了眉:“这些悲花秋月的辞藻,最是无聊了。你倒爱看这个?”安安只拈了一把鸟食逗那鹦鹉,头也不抬道:“你常不在家,我闲着也是闲着。”慕容皋笑着去拉她的手:“怎么我听着,倒像是闺怨的意思了?”安安缩回手,不着痕迹地拢了一下头发,她的十指纤细剔透,映着乌黑的发,极是动人。“我是什么人?我有那个资格么?”她的口气虽淡,慕容皋却也听出她生了气,不由得奇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给你气受?”“没有人,是我自己胡想罢了。”慕容皋心下一动,却也不愿在此刻多谈——他自有他的打算。安安见他没有反应,也就闷闷的,一晚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怀心思的睡了。
慕容皋一觉醒来,正是半夜。手一伸,边上却是空的。
月光从半拉开的窗纱里透进来,笼着一个纤细的背影。
她的头发极长,像月光凝成的瀑布一样坠在腰间,一件白色的睡裙松松的,掐的腰那里不盈一握。他从背后搂住她,在她的发际轻吻了一下:“在想什么?”她没有回头,声音软软的:“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要走?”
“怎么?舍不得我走?”他心情变得甚好,低低地笑起来,没有听出她只是在强作平静。亲吻她的脸,才觉得凉冰冰的,竟是哭了,不免怜惜起来,温柔地搂着她道:“我很快就回来了,傻孩子。”安安仍是啜泣,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减半分,反倒更强烈了。慕容皋并不知道她已经听说了外间的传闻,只道她是小孩子脾性,于是只是好言柔声抚慰。他的怀抱带着灼人的热力,安安渐渐止住了哭泣,可是这样不真实的温暖,仿佛稍纵即逝的沉沦,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想到这儿她又惶恐起来,她拉住他的手指,发出燕语呢喃一样的声音:“不要丢下我。”慕容皋只看见她的眼中水光一片,和脆弱娇怯的表情。似乎透着浓浓的依恋和忧伤。身上幽谧的香味透来,竟是蛊惑人心的美丽。“好。”他偏头,吻去她眼角的泪。
“永远也不要。”她似乎安心了一些,可是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慕容皋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他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密密的吻落向她的脖子、锁骨……。睡裙像羽毛一样飞起来,轻飘飘地覆在地板上,宛若一朵半开的白玉莲花。
他的唇如卷着炙热的火苗,吻到哪里,她就融化到哪里。手脚全都发软,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脑中像焰火绽放一样轰然炸开。她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下雪白的床单。那样的凶猛,几乎要磔碎一个生命的纤微,碎了,连每一快灵魂的碎片都在轻轻啜泣,幸福到颤栗的瞬间。她闭上眼,一切都不复存在,掉进一个黑沉沉的永无止境的梦里去。
恍惚中又是千年之前的断桥之下,青蛇清冷的吟唱: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那位余小姐如何处置?”
安安听得出段副官的声音。段副官跟着慕容皋最久,跟着他出生入死,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安安站在门外头,生生煞住了脚步。
门内沉默了很久,传来程副官的声音:“先生说了,说不得只好让她先避避,到别的地方住了。”顿了顿他似乎长叹一声:“除了名份之外,我看司令是什么都愿意给她的。”
段副官好像说了句什么,程副官又道:“先生还吩咐下来:他和程小姐订婚的事,先别露了口风,等他这次回来再慢慢劝余小姐。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她的脸色一层层的白下去。几乎要瘫倒,然而还是扶着墙踉跄着赶在两人出来之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硕大的一面穿衣镜,映出安安此刻苍白的容颜和大而失神的眼睛。华衣美服,却只是红颜枯骨。颈中的钻石坠子凉凉地冰着脖子,镜子里看去,似莹然晶亮的一滴泪,在她削薄的美人骨间摇摇欲坠。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钻石,那样尖锐的痛,几乎要把她的心生生剖开。她觉得眩晕,想出去走走,却忘了自己还趿拉着绣花拖鞋,被那走廊上厚厚的波斯地毯一绊,几乎踉跄着跌倒。斜刺里抢过一只手来扶住她:“余小姐,你没事吧?”是小玉。
她像是突然被惊醒,怆笑起来——是呵,“余小姐”!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她并不是慕容夫人。只是她还之前还隐隐心存幻想,以为他待她总有一些真心,也许有一日他会娶她。然而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没有背景,没有有权有势的亲人,一个小明星而已。只因为这容貌,才雀屏中选,充作了他愉悦消遣的玩偶。她所求的,终究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是痴人说梦。然而就算只是一场梦,她也愿意在梦中死去,永不醒转。
小玉见她笑得古怪,便扶着她回房间坐好,又倒了杯茶给她。她似行尸走肉一般喝了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似乎苦得很。小玉说了几句什么她没有听真切,模模糊糊的被搀着躺下了。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焦躁难当,浑身火烧火燎一般,迷糊之际似乎有人走过来,她想说话,嗓子却很痛,好像重感冒时的情状。突然额头上冰凉凉的,她伸手去摸,是一块湿毛巾,却正好盖到一只手上面。鼻端问到一股熟悉的薄荷烟草的味道,她沙哑着挣扎出声:“是你么?”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得出是个穿军装的人。她觉得身上更烫了,睡裙不知不觉间已经褪了一半。那人说了句什么,转身要离开,安安一把拽住他的手:“别走!别丢下我!”
床上的帐幔落了下来。
窗外急风骤雨,满树的花瓣禁不住摧残,落了一地。
薄薄的纱帐沾满了鲜血,仍然静静地萎顿在地上。
鸳鸯锦,曾经绚烂若霞,绮丽不可方物,如今却碎成裂帛,寸寸成灰。
太幸福了,上天有时会忍不住伸出手来折断它,锦瑟蝶翼撕裂,惊的人们措手不及。
芙蓉帐,红如血,触手凄艳冰冷,是你眼角最末的一滴眼泪。
最纯情的开头,往往有着最不堪的结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风住尘香
绿珠走开以后,白致立才缓缓说道:“许小姐真是好心计。”他的脸上淡淡的,眉心却簇了起来。
“这个局固然巧妙,可是她也并没有成功不是吗?”
“不,她成功了——”白致立摇头,“话又说回来:她倒是能耐的很。”这话似有一点激赏之意,他突然嗤的一笑:“黑木这次估计要气疯了——”
“此话怎解?”难道她的原意并不是刺杀总统?
“按理我是来不及赶过去救人的,偏巧就接了个神秘的电话。还有、我看到那几个黑衣人一直等到总统现身才动手,却是冲着绿珠。”
子矜细细体味他的话,想通后也是暗自心惊。“这也太冒险了!有万分之一的差池,且不说总统先生,绿珠也很有可能会丧命。她真忍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干这样的大事,作出点牺牲是必要的。” 因为恨,所以狠;因为有复仇的意志,所以忍。可是仇恨原就是一把双刃剑,自己也会被割得鲜血淋漓。有那么一个瞬间,子矜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恍惚,但很快又被满不在乎的语气取代:“也不知这会儿总统同总统夫人摊牌了没有?”
子矜默然。许曼丽的计划,竟是要分化两人——因为过去的事,总统定会认定是程家主使的,再加上今天的刺杀,只怕夫妻之间的嫌隙是免不了的了。复仇者,诛心为上,这倒比单纯的杀人要高明许多。
她下意识地摇头:“我看总统夫人,不像是这样的人。”
白致立好像想通了什么,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呢?再说了,就算不是她,也是为了她;总之脱不了干系。”
子矜虽然很同情余小姐,可是也无法认同许曼丽的作为:总统一旦出了事,得益的还不是日本人?再者她也觉得十年前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其实她对第一夫人还挺有好感的,不过,世事难料,也不排除她看错人的可能性……当然这都是她作为一个局外人,才可以冷静的分析个中的利害关系;换作了局内人,如何还能顾得上其他?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她总是希望能将各方面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他们白家应该插手吗?不对,到如今,他们其实已经陷进去了:因为绿珠,因为白致远,如今白致立也势必不能旁观了。这次第,怎一个乱字了得?她开始觉得头疼,一手抚上额头:“这样棘手,该如何是好?而且,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单纯,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白致立却不以为意的笑着打断她:“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他的话总是说的轻飘飘的看似不着斤两,可是却不由自主地让人信服。说罢又瞅她一眼:“二弟去找许小姐了?”
子矜唔了一声,脸却不由自主红了。刚才她问白致远:“要不要我去说?”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半响才道:“你去只怕不好。”待她回过味来,他已经出门了,气得她直欲跺脚。可是,好像也并不是真的生气……
“也是,‘你们’都是有能耐的,当然是‘能者多劳’了。”这话有几分挖苦的意味,白致立自不会听不出来。子矜也不去看他的低头窃笑,扭身走了。
与此同时在日本人的军部秘密小楼里,黑木正在大发雷霆。“废物!”他一脚踹翻了凳子,正砸在适才任务失败的为首的黑衣人头上:“三个人对付一个都不行!你们太给天皇陛下丢脸了!”那个忍者只是一声不吭跪着,鲜血流了一脸也不去擦。
“白致立!又是你!”黑木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优美的唇线抿成一个残忍的弧度:“我们走着瞧!”
言毕他瞟了一眼他的手下——按规矩,任务失败了的忍者是要剖腹自杀以谢罪的,可是这个人他留着还有用……于是他说:“风池——我会向上级汇报,让你这次戴罪立功;你知道我一向看好你,我妹妹在世的时候也很喜欢你、说你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忍者!”
那个叫风池的人木头一样毫无表情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岚,……她真的说过?”
黑木不动声色拍拍他的肩膀,脸上表情复又转为狠戾:“是!你要记得她是被那个姓白的杀害的!你要给她报仇!”
慕容皋去了几个地方,回总统府的时候已是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下人比了个手势,即是说夫人又在放映室看电影了。程佩佩有晚饭后看电影的习惯,如果得空,就会放一些欧美的片子看,都是从中央电影厂拿过来的原版片子,些些都是没有剪辑过的。她习惯晚睡,慕容皋有时候陪着她看,有时候就先去就寝了。几位相熟的太太小姐偶尔也过来一起看。他进去的时候正在放耶稣救世的故事,正播了个开头。陪坐的是程立夫的夫人何淑凝,自从何家出了事,何洛辉又失了踪影,何淑凝却仍常来走动,并未受到冷落。这当中当然一半是程立夫的关系,另一半就是程佩佩了,她对于历朝历代“连坐”的“传统”很是不满,又说他执掌的是新政府,要讲法制,不能行旧王朝的那一套。慕容皋素来很是尊重她的意见,况且之前由于行事过激,大屠杀那次引起了很多非议,后来也就收敛了许多。
何淑凝站起来打招呼,程佩佩仍是坐着,只是回头笑了笑。慕容皋对两人点点头,安静的坐下来看电影。
“我,主,宽恕我要宽恕的人,但是你们必须宽恕所有的人。”
“你们必须在心中说——让神在你与我之间审判,并且按照你们的行为赐给你酬偿……”
程佩佩似乎也注意到他有点反常,于是过了一会儿何淑凝就起身告辞了。电影暂时停了下来。屋里重又灯火通明。程佩佩对放映的师傅道:“明天再接着放吧,我同先生有事要谈。”待周围的侍从都退下了,她才问:“还在为日本人的事伤神么?不要紧的,爸爸说了,过几天国会有几位将军要来参观,我们再去见见。”说话间仍是银齿吐珠搬的娓娓动听。慕容皋点点头,看了夫人一眼:灯光下容色绝丽,同十年前一点都没有变,好像时光在她身上凝住了一样。他却于此时想起另一张鲜亮的脸来,心中顿时微痛。
程佩佩被他瞧的不好意思,眼波流转间似恼似嗔的推了他一记:“你倒是说话呀!”慕容皋臂上吃痛,闷哼了一声。程佩佩这才惊讶的捋起他的袖子来,意外地看到层层纱布裹着,显是伤的不轻,当下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这是怎么搞的?!护卫都干什么去了?”
他捋下袖子,口气有些淡淡的:“你别急,不过是出了点小车祸,不关他们的事。”程佩佩觉得他态度反常,不由疑心问他:“当真是车祸?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慕容皋嘴一张就欲反问,出口却成了托辞:“没有的事。你别瞎想。倒是明天我不能陪你去段家了,你替我赔个不是。”这明日原是段副官老母的八十大寿,他如今也是中将军衔了,请了许多人,早就下了帖子,原是答应了要去的……程佩佩心中仍是疑惑,这厢慕容皋却径自上楼去了。
她蹙眉,让侍女重又喊了放片子的师傅来,继续坐在黑暗中看电影。
“你知道么——我不怕死,死有什么好怕的?”她的眉端似乎凝着讥诮,“可怕的是活着,无穷尽似的——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事情会糟到什么地步,会有多么不堪,甚至有可能比最坏的还要坏。难熬呵,难的是煎熬。漫长的是生命,活着才受煎熬。我倒想一死了之呢,只可惜,连死都不能。”说到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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