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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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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坤吓得一哆嗦,连忙回过头来。吴老爷脸色铁青,鼻孔放大,再联想起昨晚看到的惊人一幕,吴坤突然觉得自己老爹委实有些异乎寻常的可怕。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吴坤在不知道如何否认的情况下,终于鼓起勇气:〃爹,他也不至于被打死吧。。。。。。〃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脸上。 
    吴坤被打的蹬蹬倒退了好几步,一时间反应不过,直愣愣看着吴老爷。 
    吴老爷也气呼呼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脸一点点由白变红,由红变肿,然后肿到让吴老爷有点后悔的程度。 
    发木的脸颊反应过来,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吴坤从前虽然畏畏缩缩,却还听话,是以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挨过打,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他彻底打懵了。他也不敢抬手去碰脸,强烈的疼痛让他的眼泪如开闸放水般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磨着脚后跟地想往外蹭。 
    吴老爷自己的手也震得生疼,不免为他心疼,然而余怒未消:〃哭什么?我打得不对?〃 
    吴坤听得父亲语气严厉,虽然委屈万分仍是抽泣着回答:〃。。。。。。对。。。。。。〃 
    〃那你把他弄哪去了?〃吴老爷道。 
    要搁以前,就这么逼,天大的事吴坤也招了,可如今这事,他怎么想也不能招,招了吉谦还不得被他们揪回来,死路一条啊。所以他忍着害怕和疼痛:〃我不知道。。。。。。〃 
    〃你!〃吴老爷怒火上涌,又不舍得再教训他,抬起手倒不知怎么好了。 
    此时帘动佩响,大太太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看见吴坤半边脸肿得老高正叭叭掉泪的可怜相,自然不忍:〃坤儿,我看看。〃 
    吴坤望见母亲,委屈愈加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竭力忍耐却依旧哽咽难耐。大太太看没什么大事,叹口气施施然转向吴老爷:〃老爷,坤儿一向老实,他不说就是真的不知道,你打他有什么用啊?〃 
    吴老爷哼了一声:〃他不知道?你问他知不知道。〃 
    大太太道:〃我刚才在后边偶然听了点,也知道了个大概。其实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老爷生气,教训一顿出出气也就完了,若真打死了也是场人命官司呀。一个长工,难不成你还和他一般见识?他自己理亏,又得了这么个教训,还不记一辈子,跑得远远的啊,。。。。。。老爷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况,坤儿又有什么错呢,莫说他也未必知道,就是真的知道,想来也不过是动了点恻隐之心,不值当挨这么狠的打啊。〃 
    大太太是正宗原配,平时无比稳重端庄,多年来对吴老爷的事又从来不管不问,就跟个泥塑菩萨没两样,所以她但凡发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吴老爷开始虽有点不耐,寻思了会也便罢了,他朝吴坤挥挥手:〃你跟你娘下去擦点药吧。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见我。。。。。。越发没个样子,学会擅作主张了!〃 
    23、重相见 
    自那日狼狈不堪地跟母亲下去擦药,吴坤这一个月来都过得灰溜溜的。 
    他自然没有想通想好然后去找吴老爷坦白的时候,而吴老爷虽然没再逼他,也没给他过什么好脸色。 
    吴坤因为脸肿给县衙告了病假,后来肿虽退了,可又开始咳嗽,人也整天魂不守舍,蔫蔫得像个瘟鸡,所以索性再没去过县里,反正吴老爷心绪不佳,懒得搭理他,也不去管他。 
    吴坤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闷在屋里,那叫一个心情抑郁,度日如年。其实中间他也憋不住偷偷溜去那个君子居客店看过吉谦,可那里早就改旗易帜入住新人了,连店里伙计也都忘光光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了。吴坤开始时失望大过庆幸,等一回头不慎看到躲避不及的杨管家时,又庆幸大过失望了幸亏走了! 
    尽管气氛压抑沉闷,吴老爷定下几房共食的规矩不能改。 
    这天恰逢处暑,除了目前为止不知在哪间小屋反省的五姨太,四房太太加吴老爷和吴坤齐聚一堂,围着桌子正在用饭。 
    忽然,外边噼里啪啦脚步声响,杨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吴老爷把脸一沉:〃大呼小叫什么?〃 
    杨管家急火火道:〃不是。。。。。。老爷,县衙里来了好多人,气势汹汹的,连县太爷都亲自来了。。。。。。〃 
    吴老爷手里的碗珰地嗑在桌上,他一下子站起来:〃什么?〃 
    不消片刻,已经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捕快闯入,哗啦啦把屋子围将起来。姨太太们花容失色,惊叫几声直往内室躲去。 
    吴老爷勃然变色:〃你们凭什么私闯民宅?〃 
    他话音刚落,就见身着石青色官服的尹县令踱步进来:〃凭的自然是大清律例。〃 
    吴老爷腮上肌肉乱颤,不知是怒是笑:〃哦?。。。。。。我倒是犯了哪条?〃 
    尹县令长长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多了。你要本官给你一一列举吗?还是回衙门你自己说去吧。来人。。。。。。〃 
    〃等等!〃吴老爷朝扑上来的捕快喝了一声,对尹县令道:〃尹大人,我敬你是本县的父母官,一直对你尊崇有加,可你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找上门来抓我也未免太欺人了吧。乡里哪个不知我吴全伦向来安分守法,忠厚传家?就连前任县太爷张大人也称赞我为人,高看我三分呢。凡事都要讲个理,若说不出什么一二三,便是县太爷也没有乱逮人的道理!我倒要问问,您初来乍到的,凭什么说我有罪,凭什么要抓我?〃 
    尹县令冷笑一声:〃本官既然亲自过来,当然是罪证确凿,有法有据的。你既然还不承认,我就先替你说一条听听。据我大清律例第288条规定,凡采生折割人者,无论是否害人性命,皆处凌迟之刑。就这一条,你说够不够呢?〃 
    吴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县令继续冷笑:〃不知道?那就去衙门,让你家的老熟人高大夫给你解释解释。〃他看吴老爷没说话,又道:〃哼,别装模作样了。实话告诉你,本官刚上任就知道有你这么号人物,调查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为了找到确切的证据断然不会现在才过来。吴全伦,现在本官正式通知你,那个巫医不分的高家臣已经全部招供,西城瓦窑的少年尸骨也已经被挖了出来,你与本县二十六名少年失踪案有莫大关系,还不快束手就擒。〃 
    吴老爷死死望着他,声音却止不住发抖:〃。。。。。。高家臣不过是偶尔给我家看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除了在府中修身养性,几乎什么地方也不涉足,他做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一个修身养性。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修的什么身,养的什么性!〃尹县令略一回头,〃千吉,你带王捕头去那个密室。〃 
    〃好。〃在他身后,答应着走出一人,玫紫常服,修身玉立,端的是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十分养眼。 
    然而吴老爷一看见他,却顿时双目突出,面如死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隐约担忧的万一竟然真的走到眼前。那个人,便是被打了一顿然后不知所踪的吉谦。 
    吉谦也不去看任何人,自顾登堂入室,带着几个人向里面走去。只是在穿过呆若木鸡的吴坤时,袖子从他脸上轻轻擦过。 
    吴老爷双唇颤抖:〃他。。。。。。他。。。。。。你。。。。。。〃s 
    尹县令轻蔑道:〃怎么了?无话可说了?。。。。。。当今万岁大殿上钦点的探花能给你做好几个月的长工,其实你也该知足了。〃 
    听了这话,吴老爷全线崩溃,饶是他平日里一幅严厉稳重的样子,此时也撑不住快瘫倒下去。 
    吴坤从捕快一进来就呆在那里,再听了县太爷和老爹你来我往的一番说道,及至望见吉谦换了衣衫,领人擦身而过后,已经连眼珠也不会转了。 
    吴夫人倒还镇定,三房姨太太都跑了进去,她却是坐着未动。此时她扶住吴老爷,轻声道:〃老爷,你莫着急。什么事该说的先跟他们进去说清楚,要没什么事我不相信清平世界还能滥杀无辜不成?老爷放心,我一定抓紧打点,早点把你救出来。。。。。。还你清白。〃 
    吴老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出奇地软弱,拉了吴夫人的手:〃去找找大舅哥。。。。。。快一些,还有银票在。。。。。。〃 
    尹县令打断他:〃吴全伦,你还是省省吧。你的罪过大了,想要逃脱纯属做梦。至于你这府院财产,不日也要充公断付给受害者家里,等定了罪,妻儿老小还不知道会不会受你牵连,你就别惦记别人来救你了。。。。。。。来人,把吴全伦押回县衙,吴府暂时查封,府内诸人不许随意离开,审案期间,涉案人等随时听候传讯。〃 
    吴坤木然地随着吵嚷混乱的人们来到院里。 
    天清云阔,清晰得近在咫尺,仿佛要压将下来一般。他抬头看天,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辨不清身边的脸面。 
    不远处,有衙役在清点统计着什么,吴坤背靠树倚着,心里被一股浊气堵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忽然,一股大力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半腾空地拉到一边。 
    吴坤茫然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发出一如既往的声调:〃你最近怎么样?〃 
    那股浊气突然从吴坤心头骤然涌出,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浑身颤抖,撕心裂肺,脸红脖子粗地弯下腰去。 
    吉谦扶住他拍打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啦?。。。。。。女儿痨啊?〃 
    吴坤猛地挣脱了他,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他此时并不能很快反应别人话语的含义,但是就刚才那种调侃的语气,也已经像把尖刀,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吉谦连忙跑上来拉住他:〃你别跑。〃 
    他把吴坤拽的面向自己,看着他涨红的脸,语气又变得诚恳:〃对不起。〃 
    吴坤双眼空洞地望着他,仿佛在思索这三个字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吉谦慢慢把头低下去,唇压在吴坤微张的嘴上:〃我很想你。〃 
    熟悉的感觉由嘴唇向全身蔓延,一瞬间像是什么被开启了,吴坤感到疼痛、赤裸、残酷的清醒。 
    这疼痛、赤裸而残酷的清醒噬咬着他的心,让他无力推开吉谦的束缚,只能沉重地摇头,发出低哑的声音:〃不要再骗我。。。。。。〃 
    吉谦牢牢抓住他的肩头:〃我没骗过你,即使有时候没说真话,也是迫不得已。。。。。。。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吴坤还是表情呆滞,机械地重复那句话:〃。。。。。。不要再骗我。。。。。。〃 
    〃我没骗你,也不想骗你。。。。。。你看着我。这样行不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吴坤觉得此时摇头也变得困难:〃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不用再骗我了。〃 
    吉谦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别这个样子啊。我也是没办法。。。。。。〃 
    〃不要再骗我了。。。。。。〃 
    吉谦无可奈何:〃我真不是想骗你,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行吗?。。。。。。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我真名叫方千吉,因为是去年殿试的探花,怕自己太有名了,就改成吉谦了。说起来吉谦也是我原来用过的名字,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表弟吗?他是我舅舅的独子,叫吉和,小时候我在他家玩,就随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冒充他亲哥。我说的山西那个商号确有其事,就是我舅舅家的,一说吉谦也知道是我,所以也不怕别人查去。我舅舅一直在山西榆次经商,后来索性就在那里定居了,所以我娘跟我爹也才会成亲。小时候经常在舅舅家玩,一直到我爹去淮安府任职才离开。我在。。。。。。〃 
    吉谦正说着,吴坤忽然挣开他走了。 
    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叫什么,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他在乎的,只是接二连三地被玩弄,被欺骗,被利用。 
    一个人凶蛮地撕烂了你所有的衣服,然后抱住你说要给你温暖,你敢要吗? 
    吉谦再次拉住他:〃你去哪儿?〃 
    〃去看我爹。〃吴坤忽然想哭。 
    吉谦哏了一下:〃。。。。。。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吴坤回过头,身体抖得不受控制,但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清秀的脸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种恶狠狠的表情,看上去像在开一个玩笑。 
    于是吉谦嘴角画弧,捏住他的手,俯身向他的脸靠近:〃别说永远,永远太久,你做不到。〃 
    清凉的唇触到滚烫的面颊,吴坤甩开他狂奔而去:〃你看我做不做的到。〃 
    吉谦愕然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吴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面色惨白的吴夫人。 
    24、心生厌 
    这段时间里,吴坤算是饱尝了冷漠和白眼的滋味。 
    对吴老爷的判决尚未下达,因而县衙里一直也没有传出什么要连坐流放家属的消息。 
    不过吴府已被彻底查抄,于是一干人等树倒猢狲散,连几个姨太太也各奔东西,自谋出路去了。 
    正室吴夫人的娘家不在本县,也算个家大业大的人家,女儿家里出了事,收留起来自然不是问题。然而吴夫人并不去投奔娘家,却和吴坤在县里勉强求租了套小屋住了下来,一门心思打点关系,解救吴老爷。 
    然而此事谈何容易,事实上但凡有点翻案的希望,某些靠吴老爷吃饭的人也不会走得那么决绝。就像疮疤多了捂不住,审案期间,二十六少年案受害人数又有增多,仅此一事就够吴老爷受的了,更哪堪县太爷这回铁了心彻查吴老爷,另搜罗了他打杀下人等种种罪行的证据呢。 
    大难来时各自飞,吴老爷犯了这么大的事,平时又不是什么仁义道德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人物,哪个会去自讨没趣给他陪葬! 
    另外,吴老爷的害人罪行在民众里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绝对够激起民愤群情激昂的程度了,乡民路过他家的宅院都要吐口吐沫,恨不能在门上踹两脚,有认出吴家人来的,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 
    虽然吴坤绝对不是个会办事的人,然而吴夫人一届女流,终究有很多时候不能抛头露面,在找不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就算是赶鸭子上架,还是得把吴坤赶上前去。 
    可怜吴坤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受惯了庇护,是个糊里糊涂的怯懦性子,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要他撑起来实在是千难万难。何况他们不但自己沦落,要办的事根本也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法律到舆论都没什么希望的,所以吴坤虽然在母亲的指挥下硬着头皮东奔西走,却不是遭到冷言冷语,就是被拒之门外,屡屡碰壁,没有什么进展。 
    这日,吴坤在本县一位头面人物门外站了多半天,人家也没让他进门。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门口连个进出的人也看不见了。吴坤羞愧难当,又不想放弃,便厚着脸皮又去砸门。 
    砸了两下,在门缝里看见一只眼睛,然后是哗啦啦门闩声响,里面直接把门插严实了。 
    一抹残阳如血般凄厉,更映得吴坤心中悲苦。他只得下了台阶,摇摇晃晃往回走。 
    他沿着集市一路走去,天色渐暗,周围依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片喧嚣笑语里,吴坤孤魂野鬼一般穿行而过。人群越热闹,心里就越是孤苦。他本是看见别人笑自己也会乐的人,如今却被世间抛弃,与快乐无缘。 
    忽然,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飘入鼻孔,吴坤忍不住循味看去,不知不觉停住脚步。那是本县城中著名的一家老字号名吃黄记烤羊腿,祖传秘制配方,烤制工艺独特,因而味道极为美妙,单是闻见那香气,就足以让人欲罢不能了。从前吴家上下都爱吃这一口,吴老爷经常差人到县城里来买,现在被这熟悉的气味一勾,吴坤从胃里到嘴里再到眼里都酸酸的。 
    其实多日来他一直胸口发闷,很长时间都没有胃口了,今天不知为何,却被这香气诱得动了食欲。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的胃蠢蠢欲动了一会儿,故技重施犯上作乱,一阵阵绞痛起来。吴坤捂住肚子,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奔着那香气走去。 
    这会儿已过了饭点,客人不如开始爆满,门口外卖的伙计看见吴坤过来,连忙招呼一声:〃这位少爷来点什么?〃 
    吴坤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却是拿不出来了,银两是有一些,可那是母亲变卖了首饰来拯救父亲的。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了,吃穿住用、求人打点,用的全是母亲那点私房,两人又无收益,纯粹是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现在,还可以买这个吗? 
    他攥住几个可以花的铜钱伸出手来,再抬头打量一下这装修不俗的店面,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买不起的。就算买得起,好几天的饭也会没着落吧?他以前从来没有为钱财问题困惑过,如今,却要为饮食担忧。 
    伙计看他生得体面,穿得也不错,本来还指望他收市呢,现在见他僵在原地,手插到怀中半天掏不出来的样子,察言观色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脑袋晃了晃,又招呼其他人去了。 
    吴坤尴尬地立了半天,吞了口口水,终于还是捏着铜钱向一旁的包子摊走去。 
    递给老板铜钱,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声:〃伙计,把羊腿削两袋给我带走。〃 
    那声音让吴坤浑身一抖,脖子僵硬地缓缓转头,正对上吉谦朝他微笑的眼。 
    吴坤包子也顾不上拿,撒腿就往前跑,跌跌撞撞,引来一路骂声。 
    〃算了,就拿这只吧。〃吉谦抓起包好的一只羊腿就去追他。 
    吴坤慌不择路,东穿西突跑进一条小巷里,直到觉得他不会追上来了,方才靠着墙壁呼呼喘气。他真的是不愿意再见到那个人了。 
    歇了一会儿,吴坤迈步欲走,却自己发现不认识路了。他转悠了一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只好又退了出来,站在岔口,自言自语道:〃该怎么走啊?〃 
    一只手从后边揽住了他的肩膀:〃我带你出去。〃 
    〃啊!〃吴坤吓得一哆嗦,那个人怎么总是无处不在,阴魂不散啊。他想也没想就往前跑,结果自然又窜进了那个死胡同,被堵住了去路。 
    吉谦一步步逼近他,带着烤羊腿的香气,然后,双臂一围,把惊恐地瞪大双眼的吴坤钉在墙上。 
    他的呼吸喷在吴坤脸上,吴坤拼命后缩,只恨不能穿墙而入。 
    吉谦笑道:〃你跑什么,你又没做坏事,那么怕我干什么?〃 
    吴坤遇到他总有一种脱力感:〃你走开。〃 
    吉谦晃晃手中的荷叶包:〃我只是看见你很想吃这个的样子,所以买来给你。〃 
    他一点点打开荷叶包,香气更加浓郁了,让吴坤的胃又是一阵抽搐,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毫无胃口了,烤羊腿失去了吸引力。 
    吉谦把烤羊腿托到他面前:〃要不要先吃口?你很饿吧?〃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吴坤已经好久没有受过这种关怀了,这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如果这不是吉谦,如果没有发生以前那些事,他真的要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感动地落泪了。 
    但他不能。 
    于是他冷着脸别过头去,倔倔地把嘴紧紧抿住。 
    他跑得汗湿,一缕松散的的头发自后脑贴上脸旁,看上去象只落了水还要趾高气扬的小公鸡。 
    吉谦忍不住微笑:〃你转过脸去我也知道你想吃,看,口水快关不住了吧。。。。。。〃他又换了口气,柔声道:〃吃吧,不然又该胃疼了,你看你现在瘦的,绑上个头就可以扫地了,快点吃吧,算我求你了少东家。〃 
    我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吴坤现在突然无比痛恨他这种玩世不恭的调侃语气,一挥手把烤羊腿打翻在地。 
    他朝跌落尘埃的羊腿肉们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简直是暴殄天物,然后,一头撞开吉谦,往来路跑去。 
    25、受害者 
    吉谦自然不会让他逃脱,一个箭步窜上去又把他紧紧拉住。 
    吴坤努力挣扎:〃你放开我,你离我远点。〃 
    吉谦不让他离开:〃为什么,我要听你的理由。〃 
    吴坤终于挣扎的没了力气,萎靡地杵在那里:〃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为什么?〃吉谦直视着他。 
    为什么?吴坤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好笑:〃为什么?。。。。。。你把我家害成这样还问我为什么?你放了我吧吉谦,我真的是怕了你了,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你躲不起。〃吉谦语气坚定,〃我不会放你的。〃 
    〃你放手。〃吴坤甩了甩又没甩动,拼命扭动,简直要歇斯底里。 
    吉谦看他这样,忽然紧紧扣住他的手腕:〃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不去,我要回家,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吴坤不乐意,却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被他拖着走。 
    七拐八拐走了很久,两人来到一处小院门口。小院房子低矮,与周围邻居相比显得极为破败。 
    吴坤被他拽的快要虚脱:〃。。。。。。你想干什么?〃 
    吉谦道:〃你知道你爹做的那些事吗?我想你现在肯定也知道了不少吧。。。。。。。这里就是被他所害的两个少年的家。〃他把吴坤一拉,就要进去。 
    吴坤呆了一呆,脱水鱼一般乱蹦:〃我不进去。。。。。。〃 
    他们一番拉扯吵嚷,惊动了屋内主人,一个老者颤巍巍走了出来:〃谁啊?〃 
    离得近了,吴坤才发现这也不是什么老者,充其量是个和吴老爷差不多大的中年人而已,只是他头发几乎全白,脸上沧桑愁苦,猛一看上去就跟人到暮年了似的。那男人打量了一下两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这吉谦道:〃这不是那天跟王捕头过来的衙门大人吗?快,快屋里坐。〃 
    吴坤默不作声,吉谦便拉着他走了进去,边走边对那中年男人说:〃昨天他们把钱送来了吗?〃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送来了送来了,真是谢谢大人了。〃 
    吉谦道:〃这本来就是你们应得的补偿。。。。。。尊夫人的病好些了没?〃 
    中年男人叹气,黯然神伤:〃还是那样子,不清不楚的,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吉谦道:〃我知道一家医馆大夫技艺十分高超,只是路途太远你们不便过去,等会我替尊夫人探探脉象,以后去问问他,再差人给你送药来。〃 
    中年男人感激涕零:〃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也不必麻烦大人了。。。。。。〃 
    吉谦进得屋来,打量房梁:〃房顶为何不补?养鱼吗?〃 
    中年男人道:〃昨天才送过钱来,她又那个样子,一直又没心力动弹,所以。。。。。。〃 
    正说着,里屋走出一个目光呆滞的老女人来,有了刚才的经验,吴坤马上就发现她也是和中年男人差不多年纪的。那女人盯着吴坤和吉谦看了一会儿,突然冲上来把他俩抓住,喜出望外:〃大宝,二宝,你们可回来了,想死娘了。〃 
    中年男人连忙拉她,又向二人赔罪:〃对不起啊大人,她又犯病了,看见年轻点的人就叫儿子。。。。。。〃 
    吉谦一笑:〃没关系。〃顺势扣住女人手腕。 
    女人还在不住眼地打量他们,喜得泪都出来了:〃你们这俩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叫娘担了那么久的心,。。。。。。啧啧,都长这么高了,可别再出去了,娘这辈子就指望你们了。〃 
    吴坤非常不自在,而饱受蹂躏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一声。别看女人精神有病,听觉却是灵敏,此时听见这一声,就和个迎接归子的正常慈母没两样,笑道:〃我儿子饿了呢,你等着,娘这就去给你做饭。〃 
    看她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男人叹了口气:〃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总也好不了,不知道的还觉得是个好人。。。。。。〃 
    吉谦点点头:〃清醒过来太残酷,我看倒还不如这样好些。〃 
    男人沉默着垂下头去,吴坤如生了跳蚤一般坐立不安,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来了。〃寂静被女人的声音打破,〃快点吃吧。〃 
    冒着热气的玉米粥和饼,一个小菜,虽然粗糙简陋,但看上去也很好吃。然而吴坤就算饿死也是吃不下这饭去的,他求助地望向吉谦。 
    吉谦善解人意地站起来:〃我们走了。〃热切地看着他们的女人笑容僵在嘴边:〃去哪啊,怎么刚来就走啊,你们不要娘了?〃 
    吉谦看着她温和地笑:〃出去转转。〃男人解围地拉住女人:〃他们刚回来,去隔壁四叔家看看,等会就回来。〃 
    中年女人仰着脸想了会,笑道:〃也是,你四叔昨天还跟我打听你们俩来着,说你们怎么老不回家,我说我们家这对双生儿,是要做大事的,哪能天天在家里啊。这回好,论理你们早该去看看他了,看看赶紧回来啊,娘把饭给你们煨着。〃 
    吴坤逃难似的走出屋子,中年男人把二人送出院外,突然问道:〃大人,不知道吴全伦那个畜牲什么时候处决啊?〃 
    吉谦没回头:〃这种事要向上头报告的,得等府里批下来,也。。。。。。快了。〃 
    中年男人恨恨道:〃等剐他那天,大人一定要给我们个信,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着,捡块肉来吃。〃 
    吉谦感到吴坤的手在自己手心里发抖,快走了几步:〃知道了,我走了。〃 
    走出好远,吴坤还在得了疟疾般的浑身哆嗦,吉谦不忍地搂住他:〃我不是想要让你难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虽然是让你伤心了,可是我并没有做错。〃 
    吴坤在他怀里抖成一团:〃。。。。。。他们都那么恨我爹吗?〃 
    吉谦道:〃平心而论,试易地处之,你的亲人无辜受害,惨死于他人之手,你能不恨吗?。。。。。。遇到这样的残忍的行为,县里能够弃百姓安危于不顾,置之不管吗?〃 
    吴坤抓住他的袖子:〃可你。。。。。。利用我。。。。。。〃 
    吉谦道:〃我没有利用你,从从来来我也没有利用过你。吴坤,你仔细想想,我有问过你关于你家的消息吗?我有问过你任何关于吴老爷的事情吗,就连你想说的时候我都不是在阻止你吗?我本来是可以问你的,(你问人家吴坤也不知道啊。)可我就是不想让你以为我是在利用你,不想让我们之间掺杂别的东西。。。。。。因为我是真的。。。。。。爱你。〃 
    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对吴坤说过话,吴坤心里激烈挣扎:〃那么。。。。。。五姨娘。。。。。。〃 
    〃是我对不起她,我承认我做的一些事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有存心勾引她的意思,可除了她实在也没有别人可以告诉我了。是我害了她,我愿意负责。。。。。。〃吉谦说着,看到吴坤眼睛骤然放大,忽然醒悟过来:〃哎你别误会,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啊,我很自重的。我已经把她的伤病治好了,然后前些天把她送回她自己家里去了。。。。。。〃 
    吴坤眼帘垂下来,喃喃自语:〃你害了我们家。。。。。。〃 
    吉谦纠正他:〃不是我害了你们家,是吴全伦自己害了你们家。。。。。。。你爹做了那些事,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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