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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姐妹-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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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钟山

【由文,】

第一章

边塞小镇

上个世纪的边塞小镇和北方的任何一个小镇没有什么不同,粉尘和焦煤的气味笼罩了一方世界。淡淡的,似有似无的焦煤气息,一直延伸得很远。

卡车,还有七八十年代经常出现的轿车零零星星地行驶过小镇,沥青铺就的路面上,留下一串串沙沙啦啦的声音。一些骑着马,挂着腰刀的蒙古人,显然是喝了酒,脸色酡红地骑在马上,微醺了双眼,有一搭、无一搭地端详着这座烟薰火燎的小镇。

喝了酒的蒙古人,端坐在马背上,散漫又自信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窜过,让人明显得感受到,此小镇非彼小镇。这是一个北方的边塞小镇。

小镇的东面,有一片红砖青瓦的平房,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典型的北方建筑,有街有巷。这片房子依街而建,傍巷而居。在一方红砖青瓦的院子里,居住着四位女人——母亲史兰芝和三个女儿徐锦春、徐锦秀和徐锦香。

一大早,史兰芝和大女儿徐锦春就站在门口,一次次地向外张望。

锦秀和锦香是两个妹妹,她们还在中学里读书,此时早已背着书包,挺着少女的身姿,离开家,上学去了。

老大锦春高中毕业,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十八岁的锦春鲜活而又生动,她站在自家门前,楚楚动人的期盼着。

母亲史兰芝不断地用手遮了前额,一次次地向远方张望,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他们该来了。

母女二人此时等待的是边防站的黎排长。

黎排长是北京人,叫黎京生。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很好听。

前些时候,徐锦春报名准备参军,表格都是黎排长送来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别说是一个女孩子想参军,就是男孩子能入伍参军,也是件大事,新鲜事。

徐锦春从小就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女兵,也一直喜欢看讲英雄的电影和小。她在看电影《英雄儿女》时,就被里面的人物——漂亮而英姿飒爽的女兵王芳深深地吸引了。以后,她就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女兵。

此时的徐锦春就穿着一身正宗的女兵制服。这是前不久黎京生排长送给她的。黎排长是男兵,理应没有女兵的服装,这是黎排长去守备区医院检查身体时,用自己的男兵服装和医院的女兵换来的。

眼前的徐锦春俨然是一名女兵的模样了。

几天前就说好了,黎排长要给徐锦春送入伍通知书。这才使得史兰芝母女一早就倚在门前翘首以待。

拿到入伍通知书,徐锦春就是一名真正的女兵了。她多年的梦想也就实现了。昨天晚上,妹妹徐锦秀就一脸郑重地说:姐,你就要当兵了,就把你这身军装送给我吧?

她冲妹妹点了点头,自己马上就是女兵了,还愁没有军装穿吗?她答应妹妹时,甚至还想过,以后让小妹也穿上军装。女孩子穿军装就是好看。

徐锦春能顺利地报名、体检,做着应征前的各种准备是原因的。那个年代的女孩子能当上女兵可是件大事。一是部队招女兵的名额本来就少,想当兵的人又很多,而当兵又是青年男女当时最好的一条出路。毕竟除了下乡,或者留在城里就业,都不如当兵更让人光荣和踏实。即便在部队提不了干,当满三年兵后,国家也会负责安排工作,而且还是国营单位,铁饭碗,硬实得很。

如果不当兵,就是工作也都是临时的。小镇本来就不大,就业的单位就更少了,母亲史兰芝工作了大半辈子,也就是在一个街道小厂。这是一个木材加工厂,整只树木运进来,工人们负责将其加工成圆的或方的木料。狭小的厂房里充斥着巨大的噪声,史兰芝就在这尖锐、刺耳的鸣响中忙进忙出,然后看着一车车粗加工后的木料被运走。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北方城市的一大特色。

徐锦春能有机会报名参军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

徐锦春的父亲按说是没有出头露脸的机会。他是抗美援朝时期的老兵,当时只是团部里的一名通讯兵。在炮火连天的朝鲜战场,通讯兵徐长江也是立过功的。他曾冒着敌人的封锁线,把一封至关重要的信送到了上甘岭阵地,从而挽救了一个连。徐长江在冲破敌人封锁线时,受了两次枪伤,一枪伤在腿上,一枪被击中了后背,但他还是顽强地把信送了上去。那支连队刚刚撤出阵地,敌人的炮火就把整个阵地覆盖了。

徐长江因为这次行动,荣立了三等功。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负伤,回国休养后,复员回到了边塞小镇。因为有过当通讯兵的经历,回到小镇后,徐长江就被安排到了小镇的邮政局,当了一名人民的邮递员。徐长江不仅负责城镇部分单位和住户的投递工作,还要负责距小镇几十公里外的边防站的投递任务。毕竟是当过兵,徐长江对边防站的官兵也就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边防站距离小镇比较远,往返需要跋山涉水,邮政局的领导体谅徐长江去边防站的辛苦,规定每周只做一次投递。徐长江却自己把工作制度改了,一周总要去边防站投递两次。

每一次去边防站投递,他都会把自行车换成马匹。马是部队淘汰下来的战马,分给边塞小镇的邮局,也算是物尽其用。

两年前的一个春节前夕,徐长江骑着那匹退役的战马,又像往常一样,去边防站完成投递工作。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也得特别大。他出发时就已经是风雪交加了,他完全可以改个时间去,可他还是出发了。他是当过兵的人,理解边防军人那种家书抵万金的感觉。春节前,他要把边防战士对亲人的问候和家人对亲人的思念之情,传递给双方。

人和马毫不犹豫地就走进了风雪里。

不巧的是,他遇到了十几年来罕见的暴风雪。人和马迷路了。

挣扎了一天一夜,人和马最终冻死在风雪中。

当边防站官兵找到徐长江和马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人和马在冰雪中成了两尊永恒的雕像。让边防站官兵更为感动的是,他们的包裹和信件一件也没有少地在马的身上驮着,在徐长江的身上背着。战士们捧着邮递员徐长江最后投递来的信件,呜呜地哭了。

徐长江的事迹也就在这座边塞小镇传开了。

当地民政局为了表彰徐长江的壮举,授予他为烈士。在和平年代,能被政府授予烈士称号,已属罕见了。

从那以后,徐长江的家人和边防站的官兵,就结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有了这种不一般的关系,也就有了说不清、理还乱的故事。

徐锦春高中毕业后不久要参军,也就成了这个故事的开头。

参军未遂

徐锦春以烈士子女的身份,报名参加了守备区的应征体检。

边防站属于守备区管辖,边防站的级别是排级单位。黎京生是边防站的最高长官。

徐锦春的父亲徐长江成为烈士那一年,黎京生还是一名班长,那年他刚满二十岁。身为班长的他参加了烈士徐长江的追悼会。追悼会是是由当地民政局、邮政局和守备区共同举行的。

当时的黎京生站在队伍里,看着哭成泪人的史兰芝和徐锦春姐妹,他的眼圈也红了。正在读小学的徐锦秀和徐锦香,被眼前突然的变故弄蒙了,她们还不知道悲哀,或者说是被眼前巨大的变故震惊了。两个女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场面,似乎仍没有明白这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于是,所有的哀伤和悲痛都被史兰芝和徐锦春两个女人承担了,一个失去了丈夫,另一个永远地失去了父亲。她们悲痛着,哭泣着。

黎京生就是在那一刻,心里的什么地方“嘎”的一声,响了一下。接着,又响了一下。初中刚毕业的徐锦春此时已满十六岁,十六岁少女的悲伤,不能不让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动容。

看着孤儿寡母的一家人,黎京生在心里一遍遍地冲自己说:我要保护她们,她们太需要我的保护了。

黎京生是在当满第二年兵时升为班长的。作为首都北京来的兵,能在边塞一干就是两年,想来也是很不容易的,毕竟首都与边塞的差距是巨大的。初到边塞的黎京生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当满三年兵,就高高兴兴地复员,再找个固定的工作,娶妻生子,过平常百姓的日子。这种想法不仅黎京生这么想,许多城市兵也都是这么打算的,他们并不想在部队有什么大的作为。身为北京平民的孩子,父母也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寄予更大的希望,即便有,也是藏在心里的。他们都是普通人,现实对他们来说比理想更重要。

徐锦春的父亲徐长江成为烈士后,一家人一下子就和边防站的距离拉近了。

每一个周末边防站的人都要来到徐锦春家,进行看望。一列骑兵,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穿过小镇,来到徐锦春的家。

战士们从马上跳下来,二话不说,挑水劈柴,扫院子,井然有序。只一会儿工夫,水缸里的水满了,院子干净了,小山似的劈柴垛依墙而立。

周末的日子里,母亲史兰芝有时在家,更多的时候是徐锦春在家里,周末学校下午一般没课。解放军叔叔在院子里忙活时,徐锦春在屋里已经把热水烧好了,倒在碗里,又从床下搬出糖罐,用小勺在碗里加了些糖。尽管糖由于储存的时间久了,变得有些硬,板结在了一起,她还是要用甜丝丝的糖水,招待这些好心的解放军叔叔。

其实,战士们都自己背着水壶,他们不想喝徐锦春为他们烧好的糖水,但糖水都盛在了碗里,热腾腾地冒着气,战士们也只能喝了。他们喝水的速度也是军人的速度,很快,门外就留下一阵细碎的马蹄声。

这时,徐锦春都会追出来,望着一列骑兵远去的身影,一脸的若有所思。

骑兵的队伍里,有时也会出现班长黎京生的身影。刚开始,徐锦春喜欢听黎班长的一口京腔,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像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后来,她就开始留意起这个人了。黎京生面孔白净,长得应该用英俊来形容,而正在上高中的徐锦春也可以说是半大的姑娘了,正是处于对异性的敏感时期。此时的徐锦春关注英雄的北京兵黎京生也就很正常了。

黎京生带着班里的士兵周末过来时,徐锦春就会走出屋子,热情地劝这个歇一歇,那个坐一坐。她看着战士们忙得满头是汗的样子,就回屋翻出一条新毛巾,给战士们擦汗。

等那条毛巾传到黎京生手上时,他抬了一次头,冲徐锦春笑了笑,结果就望到了徐锦春那双会含秋带露的目光。那是少女清纯又满含深意的目光。他的目光一抖,脸就热了,一直热到了心里。

这一望,似乎心照不宣,两人之间的那份感觉一下子就拉近了。目光里的秘密是两个人的秘密,也是青年男女之间沟通的话语。不需要讲出来,一切又都传递着。

从那以后,两个人便各自揣起了心事。

边防站共有一个排的人,分了三个班。每逢周末,三个班就轮流去徐锦春家帮忙。

只要黎京生所在的班不来,徐锦春就觉得空落落的,虽然她还会和那些战士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说话,但她的话题也大都是问些三班的事。黎京生是三班的班长,说到三班,就要说到黎京生。她从其他战士的嘴里知道黎京生是北京兵,那些战士们说到北京时也是一脸的羡慕。在这之前,徐锦春当然也是知道首都北京的。记得小学一年级时就学过课文《我爱北京天安门》,后来还学会了唱《我爱北京天安门》。那时的北京就和课文中天安门的图画一样,遥远又抽象。边塞小镇离北京实在是太远了,远得只能去想象了。

自从认识了黎京生,北京一下子就近了。后来,徐锦春还听说黎京生的家就住在天安门附近,再许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个地方叫南池子大街,确切的位置是在天安门的北侧。

以后,她再看黎京生时,眼神里就又多了份内容。

黎京生带着班里的战士再来时,徐锦春仍然为他们烧水,再放糖时,她就特意在一个碗里多放一些糖,亲自端到班长黎京生面前。喝下糖水的黎京生,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难以述说的甜蜜。

这份细微的感觉悄然地在这对青年男女的心中荡起了阵阵的涟漪。每个月一次的见面,仿佛成了两个人的节日,从分手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开始计算着下一次见面的日子。

徐锦春此后两年的高中生活就是在这种甜蜜的期盼中过来的。

当满三年兵的黎京生并没有离开部队,却鬼使神差地写了一份留队报告。大城市的兵能够超期服役已属罕见,而黎京生在服役期还受到两次嘉奖,并光荣入党,按理说义务兵到此已经圆满了,剩下的就是退伍,回到家乡找一份满意的工作。黎京生却出人意料地交上了一份留队申请,申请书自然很快就被守备区批了下来。接着,黎京生就成了典型。理由是不恋大城市,而安心扎根边防。守备区上下掀起了学习黎京生的热潮。就在当年底,黎京生被破格提干了。

黎京生的思想轨迹也是有章可循的。徐长江牺牲后,他就受到了强烈的震憾,当时就发誓要照顾好烈士的家人。以后,他又与徐锦春产生了朦胧的初恋,这都是他留下来的理由和动机。

从那以后,他便经常和少女徐锦春碰面了。

一晃,徐锦春高中毕业了。黎排长在征求徐锦春的未来去向时,徐锦春低下头,红着脸说:我想当兵。

当兵对徐锦春来说,也许是条不错的出路。于是在黎排长的安排下,报告,体检,一路走了下来。

今天就是下放入伍通知书的日子。一大早,史兰芝和徐锦春就在等待了。

日上三竿时,一阵马蹄声搅碎了小镇的宁静。黎排长和当地人民武装部的人,骑着马来到了徐锦春的面前。

徐锦春的心一阵猛跳,接到入伍通知书,她就是一名真正的女兵了。内心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黎排长从挎包里掏出来的不是入伍通知书,而是守备区的一份红头文件。文件上说,依据中央军委的要求,今年征兵工作调整,守备区不再招女兵了。守备区是基层单位,女兵的岗位本身就少得可怜,一个是话务班,另一个就是医院。按现在的编制女兵已经超编了,守备区党委就做出了今年不再招女兵的决定。

徐锦春当女兵的梦想就此矢折了。

邮电局

烈士子女徐锦春没能如愿地成为一名女兵,却成了邮电局的一名职工。按照当时的政策,她是接了父亲的班。

徐锦春到邮电局上班后,便被分到了分拣组。这里每天都汇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信件,她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信按照街区分拣出来,每次看到边防站的信件,她的心就怦怦地跳个不停。边防站的官兵她差不多都认识,此时看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心里就变得复杂起来。

当女兵是她的梦想,而突然的变故折断了梦想的翅膀。再看到眼前写着部队番号的信皮时,她仍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排长黎京生的信她经常能够看到,黎排长的信大都是从北京寄来的,是那种白白的、带有蓝边的航空信封。信可能是黎排长的父亲写来的,信皮上的字刚劲有力,舒展大方,特别是“黎京生”三个字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靠近信封的偏右下方写着“北京南池子大街”的字样。一看到“北京”,一看到“黎京生”几个字,她的心就又不能平静了。北京离小镇很远,封信上明显地带有一路风尘,可黎京生却离自己很近,近得他的信就握在自己的手里。

现在,她差不多每周都能见到黎京生。每一次也都是黎京生带队过来,有时会来一个班,有时就带着三两个人,骑马风一般地刮过来。干完活,又风一样地刮走了。

自从上班后,她把家里能干的活就都干了,有时黎京生带人来时,院子里已经很干净了,缸里的水满着,劈柴也整齐地码在墙边。

黎京生过来时,徐锦春正在邮电局上班,是母亲史兰芝招待这些子弟兵。黎京生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史兰芝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墙上的照片,那是史兰芝一家的合影。徐长江在照片上笑着,似乎对眼前的生活很满意。那些照片中,也有徐锦春自己的照片,眼神清澈地望向前方,直望到他的心底。

黎京生向史兰芝告辞后,带着战士径直去了邮电局,顺便把边防站的信件和报纸带回去。

徐长江牺牲后,就由另一名邮递员接替了他的工作,仍然是每周投递一次,信件多少会有些积压,黎京生就在每次去徐锦春家时顺便将信件捎回去。

去了邮电局,就能见到徐锦春了。确切地说,黎京生捎信只是个由头罢了。面红心跳地见上一回,爱情的嫩芽就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里滋长起来。

徐锦春分拣完信件后,会发上一会儿呆,然后目光就停留在边防站的那一堆信上,想着也许明天、或者是后天,黎京生就会看到这封信了。正呆想着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要给黎京生写一封信。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挥之不去了。她的心也随之狂乱地跳着,像长了草,再也不能平稳了。写信的想法鼓噪得徐锦春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的,脚轻脚重,似飘上了云端。

从上班到下班,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回到家的徐锦春仍一门心思想着写信的事。饭也没吃几口,早早地回到自己和大妹徐锦秀的房间。

徐锦春高中毕业后,大妹徐锦秀也已经读高一了。重要的一九七七年就在此时悄然来到,也就是这一年又恢复了高考。妹妹徐锦秀把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她要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成为一名大学生,走出小镇,过一种属于大学生的生活。

妹妹徐锦秀果然说到做到,桌前的那盏台灯每天都亮到很晚。有时徐锦春都睡醒一觉了,看着妹妹仍在那儿做题、看书,便惺忪着睡眼说:别熬了,早点睡吧。

徐锦秀每一次都头也不回地答:姐,你睡你的,我就完事了。

姐姐徐锦春就又沉到梦境中去了。再睁开眼睛,看见妹妹仍在那儿一如既往用功呢。徐锦春就在心里为妹妹感叹了。

这天,徐锦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要写信。写什么呢?她还没有想好,但给黎京生写信的欲望却鼓噪得她坐立不安,睡意全无。

她翻箱倒柜地找来了信纸。屋子里唯一的那张桌子被妹妹徐锦秀雷打不动地占据着,她只能坐在床上,腿上垫了一本书当作桌子。

盯着腿上的信纸,黎京生的影子就在眼前晃了起来。此时的黎京生在她的心里既近而又远。两个人在这之前说的话并不多,大多时候,那些话也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没有什么私密可言。然而,又是什么使他们的心又如此得近呢?这就是两人之间的秘密了。他们的眼神和神态,让他们找到了一条交流的渠道,彼此在里面畅游了一回,又一回。

当徐锦春面对着空空的信纸时,她仍然一个字也写不下去。第一次给黎京生写信,怎么称呼呢?终于,她第一次写下了黎京生三个字,想了想,不好。她把信纸撕了,又揉了。最后又写上京生,想想不妥,也撕了。

她的举动引起了妹妹徐锦秀的注意。徐锦秀从书桌上抬起头说:姐,你干嘛呢?

正呆想着,被妹妹的话吓了一跳。徐锦春生怕妹妹看出她的秘密,忙把信纸用手挡了,脸红心跳地说:姐这儿忙工作上的事呢。

徐锦秀不再理会她,撇撇嘴,又去复习自己的功课了。

一直到妹妹徐锦秀上床准备睡了,她的信纸上仍然是空白一片。她咬着笔头,不知如何下笔。

徐锦秀躺下后,嘴里咕哝一句:姐,你今天是咋了,平时你这会儿都睡了两觉了。

妹妹的话让她有些生气,她挥了一下手说:没你的事,你睡你的。

徐锦秀果然就睡了。

她咬着笔头,仍然无法下笔的样子。终于,她离开床边,走到妹妹的书桌前,打开台灯。她随手翻着桌上的一本青年杂声,就被上面的一首小诗吸引了。那是一首只有几句话的诗,名字叫《山里的桃花开了》——

忙碌在花丛中的蜜蜂

回家时,请你捎个信

告诉山外的她

山里的桃花开了

就是这首四句话的小诗,深深地吸引了她。很快,她把这首诗抄在了信纸上。想了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找出自己高中毕业时照的一张照片,连同抄录小诗的信纸,一同装入信封,在写好黎京生的名字后,她长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她把贴好邮票的信,放在了邮电局边防站的一堆信件里,又亲眼看到投递员取走信件,踏上了去边防站的路。

边防站

边防站建在一座山上,红砖灰瓦,一溜的营房。远远地可以看到了望塔,以及界碑和对面的哨所。有了界碑和哨所,就有了边境的味道,甚至还可以看到对方的士兵,肩了枪,走来走去的身影。

边防站的门口,立了旗杆,有五星红旗在迎风飘展。边防站的官兵,每天要巡逻两次,沿着划定的区域,早一次、晚一次,风雨无阻。

边防站所有的给养都是守备区派卡车送来。车开到山下便没有路了,边防站的官兵就牵了马,一次次去山下驮。有粮食、蔬菜,包括上级的一些指示和文件。

这里和外界沟通只能靠一部老式手摇电话,电话线因为和守备区的距离太遥远,三天两头地会断线,然后就得顺着线路去查,有时很容易找到;有时候找不到,那部电话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唯有边防站那部无线电台可以昼夜与守备区指挥部联络着。那是一部战备电台,不到紧急关头,不会派上用场。无线电波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和指挥机关联络着。

黎京生所在的排,负责着几十公里的边防线,日出巡逻,日落而归,循环往复的戍边任务,让他们有了责任和使命感,而单调的生活却也令他们生出许多无奈。此时,往返于邮电局的信件,就成了他们与外界沟通的桥。天气尚好的时候,邮递员每周都能过来,但遇到大雪或大雨的天气,一月半月的也不一定能投递上一次。

在边防站,一封薄薄的家书被战士们看得往往比黄金还要贵重。

身为排长的黎京生,可以说是边防站的老兵了,单调、孤寂的边防生活,也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自从认识了徐锦春,他的生活就有了一种期盼。他盼着周六那一天的到来,只有到了周六,他才可以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名正言顺地下一次山,去小镇看望徐锦春一家。每一次,战士们都把每周六的下山当作是放假。一个排三个班,轮流下山,去小镇的同时,采买日用品的任务也就顺便完成了。于是,每周一次的下山,就被战士们当成了自己的节日。遇到工作忙,或者天气不好,周六下山的活动就被取消了,就只能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次。战士们遥望着小镇的方向,那时有着他们的梦想和期盼。

黎京生接到了徐锦春的来信,但他并不知道这是徐锦春写来的信。信封上只写了“内详”二字,在这之前,他没想到徐锦春会给他写信。

当他拆开信封,一张信纸夹着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照片上的徐锦春正用一双清纯的目光望着他。他怔住了,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甚至在发抖。以前,他和徐锦春的交往只限于眼神的交流,这种无语相望应该定位于朦胧的初恋阶段,而此时徐锦春的照片正躺在自己的手里。一切水到渠成。这是徐锦春一次大胆、真情的表白,这份表白一下子就击中了黎京生。

在边防站生活了四年的黎京生,早就习惯了眼前单调的生活。四下里除了山,还是山,排里的三十几个人也都熟得就像亲人一样。如果没有徐长江烈士的出现,黎京生的生活也许是另外一种样子了,此时的他可能正在北京的某个单位上班、下班,穿梭在人流之中。

一切都是因为徐长江烈士,让他认识了徐锦春,正是那一双清流澈的目光,一下子就走进了他的内心。单调的边防站生活就多了一种色彩,这种色彩可以用青春或者初恋的颜色来形容。

尽管他与徐锦春之间的感觉还只能用暗恋来形容,但此时的暗恋被徐锦春的一张照片打破了,两个人一下子就进入了初恋。黎京生捏着照片的手慢慢地就浸出了汗。

就在这时,副排长苏启祥推门走了进来。黎京生一怔,慌乱中把照片揣进了怀里。但他惊慌的动作,还是被副排长苏启祥看到了。

苏启祥是山东兵,说着一口山东话,和黎京生是同一年的兵。苏启祥的脸上总是油光光的,一茬又一茬的青春痘风起云涌着。没事的时候,他就拿着一面小镜子,左左右右地去看自己那张青春勃发的脸。苏启祥是农村兵,最大的理想就是入党、提干,他的口头语是“俺农村兵不能和你们城市兵比呀,俺得奋斗哇”。他在黎京生这批城市兵面前,显得很是谦虚,有时就谦虚得过了头。他经常用庄稼来比喻城市兵和农村兵,他说城市兵是长在没涝没旱的风水宝地,不用想,一年到头也会有个好收成。农村兵呐,就长在了盐碱地里,有了好收成,那是风调雨顺的结果;没有收成,那也是正常年景。他还经常冲身边的城市兵说:你们行啊,进步不进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有个工作。俺们可不行,在部队没个出息,俺回家还不是得挖地球去。

苏启祥怀着农村兵普遍的心态,在边防站奋斗了四年,努力了四年,终于提干了,成了边防站的副排长。黎京生比他早提干半年,先是副排长,后来就是排长了。排长的级别是二十三级,副排长在当时的部队序列里号称“二十三级半”,职务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实习期,实习期一过,就理所当然地升为排长了。

苏启祥和黎京生是同年兵,黎京生此时是排长,他还是实习级别的副排长,他就经常感叹道:黎排长,还是你行呀,你们城里人长在风水宝地,俺们可是盐碱地啊。

他虽然是这么说,心里还是知足的,毕竟是部队的干部,怎么也是吃国家饭的人了,这对世代农民出身的苏启祥来说,他知足了。

每周六去烈士徐长江家里做好人好事,苏启祥也是去过的,但他对徐锦春一家的态度与黎京生大相径庭。在他眼里,徐锦春一家是城里人,日子过得再差,也是有工作的。只要有工作,就不愁吃喝。

边防站每周六去徐长江烈士做好人做事,他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在排务会上说:俺觉得没有必要每周都去,徐长江烈士是为了给俺边防站送信牺牲的,俺应该尊重,但俺们的任务也很重,年呀节的,去慰问一下,俺觉得就可以了。也就是表示个意思。

他的想法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许多战士红着眼圈说:副排长,俺不那么看。徐长江烈士是为咱们牺牲的,咱们吃点苦算啥,还是应该尽咱们的一点心意。

苏启祥就低了头说:俺吃点苦没啥,俺是心疼那些战马呀。它们巡逻跑了一天,再往镇里跑,呼哧呼哧的样子,俺看了心疼。

副排长苏启祥是个爱马的人,他不仅爱马,包括一切活着的生灵,他都表现出了强烈的爱心。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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