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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by 六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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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守正明显感到这位王爷此时不是一般的开心,会以为他癫痫症发了。好容易重新挺直了腰,让张守正退了,重重的敲了敲门,司马兰廷重新推门进去。
苏子鱼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拿着短剑,正准备用短剑去砍剑鞘,把司马兰廷吓了一跳,这可是父亲留给他的!急忙喊道:〃住手!不是这样。〃
苏子鱼趴在浴桶边,用剑背砰砰的敲着剑鞘,像砰砰敲在司马兰廷心里。苏子鱼闷闷的问:〃这把真是除了名字跟那把一摸一样的?〃司马兰廷知道他始终发现不了机关开始怀疑自己是哄他的,嘲讽的冷笑一声,可惜苏子鱼根本不懂什么叫羞愧脸红,突然灵机一动〃啊!〃的跳起来,激动的用剑背狂敲剑鞘,兴奋道:〃对!不是用剑去砍剑鞘。是两柄剑互砍对不对!〃
司马兰廷忍无可忍,骂道:〃蠢材!〃突然想起自己当年也这么想过,还是花了一天时间才想到这个法子的,兴冲冲的去找父亲求证,父亲只是一边看着他一边微笑着摇头。。。。。。
暗暗叹了口气,恢复到淡淡的表情,将剑从一脸失望的苏子鱼手中抽走放在一边,把巾帕扔给他道:〃洗完再闹。〃
苏子鱼有些烦躁,看着司马兰廷的脸怀疑他把重溟给自己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想害自己思虑过度而亡!气苦道:〃你当初找了多久找到的?〃
司马兰廷道:〃三天。〃
苏子鱼拉开嘴角耻笑:〃你好意思说我蠢材?〃
司马兰廷哼到:〃我当时八岁。〃见苏子鱼不开腔了又说:〃你要是三天内找到就算你赢。〃
苏子鱼脸皮虽厚也不至于拿自己跟个八岁小孩比,咬牙到:〃别激我,小哥我就用一天!输了老子认罚。〃司马兰廷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说。叫张守正进来加了热水,对苏子鱼道:〃欧阳健今晚设酒席宴请我们,洗了澡等喝完药就去吧。〃
苏子鱼一门心思又转到找机关上去了,根本充耳不闻,只是手上机械的动作。司马兰廷见状本想再叫张守正进来帮他,又顾虑他一时疯起来说些不该说的话,让外人猜到剑中有秘密,只好由他,自己到正室去伏案写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苏子鱼赤着脚噼噼啪啪的从厢房跑过来,身上胡乱裹着雪白的单衣衬得他皮肤越发的黝黑。司马兰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苏子鱼〃啪〃的一下,把分开了的剑柄、剑刃和剑鞘一起扔给他,得意至极。
原来那剑柄在接近剑刃的地方可以拧开,剑柄中段是空的。因为重溟极为锋利,即使用布包着剑刃去拧也难免让手受伤,思维中又常常把剑鞘和剑身分开来想却忽视组合的作用,使得插进剑鞘转动剑身这种最简单的方法反而不容易被发现。当初司马兰廷自己就被那块蓝宝石迷惑住,想方设法对付它却一无所获,而今天苏子鱼居然半分力气都没用在那上头。
司马兰廷赞赏的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不愉之色,淡淡的说:〃你赢了。〃苏子鱼笑得一脸灿烂:〃你输了认罚吧。〃心中开始搜索整人的法子。
司马兰廷一脸平静略带丝笑意道:〃我并没说我输了要认罚。〃
苏子鱼愣住,像被抢走糖葫芦的小孩。恨恨的回去他的浴桶发泄的使劲洗刷自己,司马兰廷望着他的背影,心道:〃这对剑的秘密可不止这点,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十二章 逢场作戏
当天晚上的夜宴,司马兰廷理所应当坐了主位,欧阳健居左边贵席,右手是苏子鱼。虽然一再要求不可宣扬,但与欧阳健相近的几个郡府官员还是得到消息〃恰好来访〃。苏子鱼自认为是方外之人,本想除了吃喝外其他一概不理,但因为司马兰廷对欧阳健的介绍,众人只道他是北海王的义弟、成武侯府的六公子兼东林慧能的高徒,更因对不苟言笑的司马兰廷敬畏有加,偏偏转而叨扰他。
眼见他架势十足,来者不拒,侍女倒一杯他干一杯,皆以为他善饮豪爽,没想到几盏过后突然〃嘭〃的一声倒在一旁,连司马兰廷都吓得一怔,起身去看才知他是醉了。比起这突如其来的一醉,冷言少语的司马兰廷打破形象的大笑更让人惊讶,众官员自然不能如同司马兰廷般大肆嘲笑,只是陪着讪讪调侃了几句。扶下苏子鱼回房休息后,因为司马兰廷这一笑,夜宴气氛缓和不少,欧阳健周旋起来也感到轻松了很多,等到酒席结束也算是宾主尽欢。
佯醉的司马兰廷由欧阳健送上的陪寝歌伎搀扶着步回〃满芳庭〃。一勾淡月映照下小林幽径中点点萤火虫在飞舞移动,除了啾啾的虫鸣只剩下几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司马兰廷突然想起白天苏子鱼那句:〃成天算计人,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累死活该。。。。。。〃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一路上偎红依翠星目半睁,任由软玉温香贴紧,几个歌伎侍妾和他嬉闹间肢体磨蹭磕碰早已有些情欲升腾。等到了屋中,众女一待扶他靠上床榻便去解他衣衫,一女端来茶汤倚进怀中喂他,衣带纠缠间,青葱十指抚上司马兰廷精硕滚烫的胸膛,司马兰廷迷醉的神情突然一变,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巴掌便甩在了这侍妾的脸上,周围旖旎缱绻的空气骤然变冷,几个娇嘀嘀的美人吓得连忙伏地请罪。偷偷一瞥,司马兰廷脸色峥嵘,彷佛刚才的郎情妾意只是一场春梦。几人都是风月场中调教出来的,见惯人情事故,一看司马兰廷手扶胸口,杀意腾腾的样子便知这情况怕是死多活少,不禁抖做一团连连哀求。
司马兰廷本来满身戾气,倏然侧耳听见了什么,脸色竟然缓和下来。众女乍见生机,忐忑中忍住抽泣,也听见隔壁隐隐传来小狗一样的呜呜声。
司马兰廷收住杀气淡然道:〃我累了,都下去。〃
幽暗中那双噬血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下一个瞬息就会猛扑上来撕碎猎物,这些歌伎侍妾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份贵重,什么相貌过人,此刻恨不能夺门而逃,偏偏腿脚发软只得仓惶退出,连门都不及关上。
挥手将房门掩上,演了一晚上戏的北海王终于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为了将这一身伤由不利变为有利他先抑后放可谓煞费苦心,不怕那两批人马不上当。思虑片刻,听见隔壁房里低低的呜鸣还在断断续续,司马兰廷忍不住推门过去。
红烛燃尽,只剩下半明的月光透窗而入,照着苏子鱼满面泪痕。司马兰廷僵在那里,看着那张视觉上陌生却和他血脉相连的脸,没有醒着时候的飞扬跋扈,没有浓烈鲜明的表情,没有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也没有看似坦然其实戒备严谨的心,整张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甚至显得白皙柔和。
。。。。。。弟弟,究竟该怎么处置他?
指下泪水还是温热的。想着初见他时像一个乡野小孩蓬头污面,在林间却笑得晶灿灿的眼睛;想着马车上忍住痛苦强做一脸平静的表情;想着他蓦然睁眼醒来的那一笑;想着他在山上找到他时睚眦欲裂,像个怒目金刚;想着他像个小孩儿一样捣腾着〃重溟〃;想着他在酒席上像个豪侠般牛饮鲸吞却嘭然醉倒。。。。。。回过神来,却不经意又对上苏子鱼已经睁开的眼睛,来不及收回笑容的司马兰廷颇有些尴尬。
〃你笑起来还不错。〃在轻触中醒来的苏小哥差点以为眼前坐了个仙女姐姐,第一次喝醉酒的家伙还有些头脑不清。
司马兰廷难得没有回讽,只是轻轻的问:〃做噩梦了?〃
苏小哥扶着铁一样重的脑袋,梦呓一般:〃梦到小时候,父亲送我去庐山时候的事。〃
司马兰廷想到他在梦中反复呜咽着:别送我走,我听话。。。。。。
莫明的有些心酸。
被伸手抚去脸上存留的水迹时,苏子鱼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不禁一时大窘。他吞下司马兰廷喂的一粒药丸,立时头脑一阵清凉,往内挪了挪让出位置给司马兰廷,兄弟两人并肩躺下。
苏子鱼自认给人看到丑态,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头看到司马兰廷仰面躺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记起他身上还有鞭伤便问道:〃你伤口怎样了?〃
〃在慢慢愈合。〃
隔了半天,苏子鱼好容易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还恨我么?〃一句话像一块石头轻轻丢进深潭里,半天没有回音,苏子鱼却知道这句话问出口丢进司马兰廷耳朵里绝对不会激不起半点浪花。
司马兰廷心里确实是一阵翻涌,他没想到苏子鱼会趁着酒劲问得这么直接,更明白这句话答不好,苏子鱼可能一辈子都拆不掉对他的心防,沉吟道:〃我是不该恨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从这句话苏子鱼感觉到司马兰廷心里的挣扎和诚恳,司马兰廷也觉察到带给他的失落与不甘,两人心头一动,同时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对方。
十三章 客居日闲
两人手心相连,心里却隐郁交错。
权贵之家重利轻情、人伦淡泊,何况他们这种十几年没有生活在一起的兄弟,更谈不上友爱扶持,就算有心善待对方又能携手几时?
司马兰廷眼光移到两人手掌相握处,心里一声冷笑,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如泉击山石徐徐而清晰:〃昔日祖父临崩,曾执父亲之手交于武帝。对其言道,你弟弟性子急,你当哥哥的也不慈爱,如果我死了,恐怕你们兄弟不相容。希望你能善待自己的弟弟,勿像魏朝曹丕曹植。可是后来。。。。。。〃想到什么极恨之事手中越发用力,苏子鱼也不呼痛,只听他又接道:〃我母亲曾说过,身为皇族只要你姓司马,即便没有那个心也有那个罪。〃
苏子鱼神色不动,平静道:〃我并不姓司马,也不会姓司马。〃
司马兰廷微微一震,没有再接话。两人执着手睡去,到第二天醒来已经自然分开。
苏子鱼的习惯是卯时早课,司马兰廷昔日在军中也是这个时辰校场点卯,但回京职掌翊军校尉后表面做出沉溺享乐之态已久不早起。
习惯成自然,还有些宿醉影响的苏子鱼模模糊糊醒来时,发现床榻外侧还有人赖床,想也没想就去踢人,一脚出去才想起这不是在寺里,旁边睡的也不是某个师兄弟,而是偏僻乖张的司马兰廷,吓得弹坐而起。
司马兰廷顾自酣睡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苏小哥舒了口气。翻身下床时想起司马兰廷的伤口,一时忍不住拉开他亵衣察看,不禁〃咦〃了一声,发现纵横交错的鞭伤居然已经结痂收缩。
无法再装睡下去,司马兰廷打掉他在自己身上按按戳戳的手指,对这种搅人清梦的行为十分不满。苏子鱼当然不会自省,一脸惊奇语带羡慕的问:〃你这是用的什么好药?〃
司马兰廷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肚里气恼表面还要维持一派〃冷静〃,堂堂亲王什么时候遇到过这般泼皮无赖,偏偏打不得罚不了,敷衍道:〃自己配的药,不过材料用得好了一些。〃
他虽知道司马兰廷很是精通些医术,但看看自己两月前在锦绣谷采药时跌出的伤口,仍旧非常怀疑:〃什么了不起的仙药,才两天就能愈合成这样?〃
司马兰廷生硬的说:〃我修炼的内功也有助益。〃f
苏子鱼惊道:〃就是那种采阴补阳、吃小孩吸脑髓的邪功?〃
司马兰廷气得想举掌劈死他,好不容易忍住,凉凉的回答:〃父王当初也练的这个,怎么没把你吸了?〃苏子鱼心道父亲练的?那或许不是邪功了。可脸上还是惊疑不定。司马兰廷气苦,忍着解释道:〃我练的内功源出道家的秘典《释天则》,虽然大功未成但已达生道合一,因为强化养生对于伤病具有治疗作用。〃
苏子鱼听了,却有些不服气,你这么说法分明就是说道家的内功比我佛家的内功好了?忿忿不平起床早课去了。
等他早课回来,看见婢女正在服侍司马兰廷梳洗,便坐在一旁等他一起用早膳。
这两个丫头是欧阳健训练来专门服侍满芳庭贵人的,手脚灵巧动作麻利。将司马兰廷发束用淄帛缚起,左右编了小辫归在发顶,小心翼翼加上冠插上簪,丝缨垂在颔下,冠上明珠灼灼生辉秀美风神尽显无遗,看得苏小哥暗叫衣冠禽兽。
司马兰廷梳洗完毕,转过头来看苏子鱼随意罩着帻巾,便要他过来梳头总发,见苏子鱼不理当下也不勉强,吩咐摆早饭上来。
二人吃着早饭,苏子鱼突然说:〃我当初几招便被你拿住,那是我心里没有防备一时失察着了你的道,你也胜之不武,不如我们吃过早饭重新比划比划如何?〃
司马兰廷知他计较起床时番话,讥笑道:〃趁人之危就不是胜之不武?〃
苏子鱼一愣,想起虽然表面看上去已经无妨可他身上确实还有伤,未免落人口实只得作罢。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一拍桌子道:〃不好!〃吓得正给司马兰廷碗里举食的小婢筷子一松,剔了骨头的酱汁鹅掌险些掉在北海王身上,苏子鱼也不管他如何恼怒小婢女如何惶恐,抓住司马兰廷的衣袖急道:〃当初你把我虏。。。。。。当初我跟你走了师叔他们可不知道,一过多天这可害死人了,那个臭和尚发起疯来可不得了。〃
司马兰廷狠狠打掉他的手,弹了弹衣袖,道:〃你想怎样?〃
苏子鱼差点跳起来团团转,慌道:〃我得回去。。。。。。〃想起答应司马兰廷的话,改口道:〃我得送个信儿回去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其实一直惦记这件事,说早了怕司马兰廷心存他念不同意,直等到这个时候才提出。司马兰廷果然不推诿,点头到:〃这是应该,你写两封信我叫亲卫快马送回。〃
司马兰廷的近卫兵昨日下午已经到了武昌,他考虑周全示以大方表示不仅要送信给慧清还会同时告知庐山慧远。苏子鱼不再多话,吃罢早饭写了两封信挑拣着说明跟着司马兰廷到了鄂州要去长沙的事,哪些该说哪些信上不好交代还边写边与司马兰廷商议,司马兰廷初始惊诧旋即也大方给予意见,等信写就附上自己的名贴招来亲卫即刻送去。
苏子鱼看他表现得一派坦然,问道:〃几时启程去长沙?〃
司马兰廷正闭目养神,听他问话星目半睁开睛光闪动,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不是受伤了么,总得养两天才成。〃
苏子鱼暗自揣测,也不多问畅声道:〃那你养着,我出去逛逛。〃司马兰廷愕然:〃你就这么出去?给你做的衣服就快送来了,换了衣衫头饰再出去。〃苏子鱼原本的衣衫早已不能穿,一直套着司马兰廷的衣衫,虽然华美却有些显长。
苏子鱼听见这话不高兴了,拉着脸道:〃不用费心,我觉得挺好。〃
司马兰廷拦他:〃传几个人跟着,别失了身份。〃
苏子鱼冷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身份,你要是怕我跑了就自己跟着我。〃司马兰廷不跟他争辩仍旧叫了张守正并两个亲卫跟着。苏子鱼本来不是使气的人,想了想自己瞎转也没意思,有人导游有人给钱又有什么不好的?也就不再推脱,带着人出了太守府邸。
十四章 两鼓相争
虽然跟着寺里的师兄师叔没少去过豫章郡,却从没这么鱼归大海般适意过,没人催没人管让苏小哥的兴致无限扩大了许多。第一次到武昌,纯粹一个游客心态。什么奇特想看什么,什么特产想尝什么,便问张守正武昌哪里最好玩,张守正是武昌郡土生土长的,想了想便答:〃文人清客都说西山风景好,爱去那里。〃
苏小哥小时候住岳麓山脚下,后来又在庐山长大,最烦听见个〃山〃字整俗人一个,什么闹腾就爱什么,正想委婉一点表示想去人多点的地方,就听见远处一片喧嚣的鼓声,欢喜道:〃什么地方如此闹热?〃
张守正听了片刻,笑道:〃想是端午要到了,湖上练习龙舟的。咱们武昌郡别的没有就是湖多,端午之前各家出赛的龙舟可以自选湖泊练习,等到端午前后三天汇集在梁子湖上比赛,那才是热闹。〃
这话正合苏小哥心意,自然眉飞色舞欣然向往,径直就往鼓声雷鸣处走去。远远看见湖里不过两队人马,湖畔却围了不少人。一打听,原来是武昌的士族大家,范家和祖家占了这片湖泊备战练习。
两舟一黑金,一红金。长约十一丈,龙口含珠,左右两根龙须又粗又长,龙角贴着龙身而下,船身的鳞片全是手工细细雕刻而成,在阳光下栩栩而立。
外形上两舟俱是花费千金,精雕巧作不相上下。几十个汉子肌肉矫健奋力划桨,吆喝声、喝彩声、锣声鼓声交织一片,轰闹中,苏子鱼却只听见黑金龙舟上那飞扬恣意的鼓声,惊涛裂岸,乱石穿空,起伏跌宕间压下所有的喧哗,锤锤敲在人心上,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浑身鼓胀力气与敌方大战三百个回合。
鼓锤上长长的红色绶带被风吹的上下翻飞,在击鼓人手中像两条狂放激怀的长龙舞动,只这鼓声便划出一个铁马金戈的战场,指挥着手下的战士冲锋陷阵咆哮奔腾。雄浑恢弘、灵活激烈的擂鼓下,黑金龙船如脱疆野马,遥遥领先锐不可挡,相比之下,红金龙船的鼓声却显得阳刚有余豪气不足,硬是被压住了声势。
苏子鱼站在湖边只觉得鼓音扑面,畅快淋漓。对张守正振奋道:〃畅快!畅快!这击鼓之人好生厉害!〃
张守正也是听得精神抖擞,脸露自豪。对苏子鱼解释道:〃这黑船是祖家的,击鼓的公子是祖家七少爷叫祖越名〃
苏子鱼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片刻间想起来,笑赞道:〃好一个闻鸡起舞的祖越名。〃原来这祖七也是个少年成名之人,博览群书志气高远。习惯每日于寅时鸡叫时起床练武,春去冬来寒来暑往,从不间断。传说他剑光飞舞,剑声锵然,是天下小有名气的文武全才。在庐山寺里慧远责怪苏子鱼懒惰时就常常举出此人为例以正视听。
看着两船一轮赛罢偃旗息鼓,苏子鱼心思忽动,到范家龙船边一阵交涉,等鼓声再起时众人已见到龙船上换成了一名少年鼓手。红船青衫迎风招展,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清晰透亮,手中鼓锤却敲山震石剽悍无比,首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厚重鼓点,在广阔的湖面上有如回声似地一声接一声,引得人的心跳和脉搏跟着颤抖。龙舟飞射而出,震天撼地的鼓声又随之一变,行云流水错落而至,倏急倏缓质朴厚实,像是发自你我他的心跳。
黑金龙船上祖越名被激得斗志昂扬,鼓声便如呼啸而来的浪潮且一浪高过一浪,大有铺天盖地之势重卷而来。人群沸腾了,人擂鼓、鼓催人,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围观,不自觉地加入欢呼喝彩的行列。
苏子鱼豪兴大起,一把掀下外衣,扎起裼衣抡着袖子,两臂隆起一个个小鼓槌似的肌肉左右翻飞,让人眼花缭乱。两处鼓声此起彼伏气势汹涌却渐渐从相争变到相融,以至最后分辨不出何为祖家鼓声何为范家鼓声,涌涌的水声、浆手的呼号声、风声欢呼声,整个就如一个雄伟而巨大、不知疲倦的鼓动声,湖泊内外形成了一个共同的氛围一个共同的心情,那就是:前进!
鼓声一绝,两位鼓手浩立舟首相视对笑。苏子鱼提着衣服下船时,见祖越名已在一旁等他,潇洒任达,朗声道:〃好一副胸襟,好一手鼓艺!今日一会何其有幸。〃
祖越名欣然一礼道:〃武昌祖越名,字非子。今日一会甚幸!〃抬眼细细打量,苏子鱼眉目俊朗,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湛湛发亮,分明弱冠之年却随意扎着帻巾,衣衫不整却自有慷慨不羁的风骨,暗道这人倒好似哪里见过。
佛寺长大的苏子鱼本来没有字号,听见这个名字意念微动,有心迎合,还礼道:〃苏子鱼,字非马①。〃
祖越名略微一愣,长笑到:〃好一个非马,子鱼果然妙人。〃也不计较真假,心中欢喜非要做东邀请苏子鱼,两人当下把臂而去。
西华楼上,临湖而坐,苏小哥却有些怯场了。
七少爷大手一挥,店小二热情洋溢的搬上一坛坛好酒,苏子鱼原本象捡到金子的脸当即象丢了百两金子,差点挂不住笑容。心里一个劲的咒骂家里那几个老和尚,害他长这么大昨晚上才第一次沾酒。一沾酒才知道自己酒量奇差,一喝一个马趴,哪里还敢逞能。你说这天下但凡自以为名士风流的怎么都好这口?早知道先向司马兰廷要点解酒的药也好,今天这个脸看来又丢定了。
这苏子鱼本是吃素的,往日里不过是偷着焐个鸟蛋烤条小鱼啥的。自从跟着司马兰廷到了这里已经放开了禁忌,却还是不大习惯荤腥,眼见一道道菜上了桌,满心思都放在酒上,肚里计较能撑几杯,倒把这茬忘在脑后了。
看着祖七谈笑风生一派肆意,不禁为之心折。暗笑自己小肚鸡肠,一咬牙到:豁出去了!
注:
①苏子鱼在这里将非子认为非指。指、马是先秦时候的著名辨证论题,《庄子》里有〃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句,意在提醒人们不必斤斤计较彼此、人我的事非争论。
十五章 名士越名
正午,本来有些燥热的天气突然阴凉下来,漫天的阳光被厚厚的乌云盖得严严实实的。司马兰廷一回满芳庭就交代下人准备热水和干爽的衣物,估摸着苏子鱼淋成落汤鸡回来用得着,可午时过完,雨从淅沥下到细密再变到喧哗大雨也没见到苏子鱼精瘦的身影。
午膳后,欧阳健来请安,司马兰廷与他交代了几句,等他走后靠在躺椅上假寐,到了未时苏子鱼回来了,是被人架回来的。司马兰廷微一皱眉,抬眼询问跟着去的张守正,张守正急忙解释:〃公子跟祖家七少爷在梁子湖上比赛击鼓,结果两个人成了好朋友,七少爷请公子喝酒,公子喝了两坛突然就倒在席上了。〃
两坛?看来才一晚上酒量就进步了,司马兰廷声色不动:〃喝的什么酒?〃
〃屠苏。〃张守正刚想回答,门外已有人率先接口。但见一旷达不羁的青年公子迈腿进来,轻发光润,上额宽阁方峻,丰莹明净,一派功名早成富贵之像:〃我排开6种好酒让子鱼选,他偏偏挑了屠苏。知道名字后,非但不忌讳还更欢喜,现在果然被‘屠'倒了。〃向司马兰廷行礼后又诚恳致歉:〃子鱼跟我说过他不胜酒力,我看他喝酒的架势却没有相信,害他醉成这样。〃
司马兰廷心道屠苏是以药入酒,否则他倒得更快。邀请祖越名入座,二人互相之间暗暗打量。
祖越名出身士族大家,先辈在汉朝时期就是有名的官宦大户,累世的显赫名声对于当朝的皇族司马氏并没有一般人的至尊之感,加上他本来是个超迈之人行为举止就更显得落落大方。司马兰廷对着祖越名自然就想起嵇康、阮籍之流,挑眉问到:〃早闻祖越名有大志向,难道现在却要学弥衡么?〃
祖越名只微微一愣,也没恼:〃弥衡才华横溢鼓技出众却并非心甘情愿,无可奈何只能击鼓骂曹出口恶气,哪有我跟子鱼率性而为如此痛快。〃 反笑道:〃或者是王爷想学魏王?〃
司马兰廷眼中冷峻一闪而过,正好婢女捧着铜盆给苏子鱼擦了脸出来。屋外还下着细密小雨,祖越名身上却没有多少雨渍,想必是先在那里打理过才进来的,司马兰廷一边吩咐婢女奉上热茶汤一边掩饰自己急转的心思,端正道:〃曹操当世枭雄,却未免气度狭隘,犹豫造作。若我遇弥衡要么不用,用必敬之,决不斗无用之气更无以貌取人之理。〃话虽说得斩钉截铁,随即却想到苏子鱼身上,心底有个声音轻轻问到:这是说曹阿瞒还是说我自己?我就不是气度狭隘,犹豫造作吗?
祖越名看他敛眉沉思,微微惊讶,这个北海王不是太会做戏倒是太过认真了,对他这番话当就信了大半。也不多做纠缠,得体应对道:〃齐王之子自然有这个气度。〃
司马兰廷听见父亲名号,越加正视祖越名,这说明祖家对司马攸多有推崇,小辈中人才会心中存下倾慕,念念不忘。司马兰廷原本最不喜欢士族中嗜酒放纵之辈,现在看祖越名却愈发顺眼,发现其动作举止竟有几分象苏子鱼,便转了脸色带着一丝欣然道:〃越名倒有些象我二弟。〃他与苏子鱼在人前都有了默契,只说是结拜的义兄弟。
祖越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子鱼有些眼熟,原来是自己与他有符契之处。王爷,子鱼是个妙人,与我义气相投,我想请你们到我那里盘桓几日,不知王爷是否嫌弃。〃他其实想邀请苏子鱼到他家小住,但对这位手握实权的当朝郡王也不好太过生疏。
他的心思,司马兰廷自然清楚,微微思忖,诚挚说道:〃虽然非子邀请我们只为朋友之谊,但如今新君方立,掌权之人明暗相夺,恐怕我这一去祖家就有审时择势之嫌了。〃祖越名听得心中一跳,正想寻适当的话来应对,司马兰廷又说:〃不过,也不能让朝堂之事影响朋友交往过重,子鱼在武昌这段时间还请你多与他亲近,陪他出去多见识见识武昌的风土人情。〃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句句为他人考虑,祖越名心里暖烘烘的,对他印象改观不少。两人又笑谈半饷,苏子鱼始终酣醉不醒,祖越名终于告辞离去。
司马兰廷抚着下巴,眼睛深沉的望着远处,心中打定什么主意后才缓缓起身,到厢房去看苏子鱼。挥退守在一旁的婢女,在床帐前沉默良久,突然笑了,怀着无奈的释然。用手抚平苏子鱼睡梦中皱着的眉头,长叹道:〃天天醉酒,有这么做和尚的么。。。。。。〃捏开下颚,喂了苏子鱼两颗醒酒药。
苏子鱼酒醉醒来天色已经漆黑,桌上点着烛灯,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口中还留有药味,头脑沉重脚步虚浮,苦笑道:〃天天醉酒,这和尚是越做越远了。〃推门过正室,看见临窗席几上已经冷掉的茶汤,端起来喝了个精光。
起来这一会儿里外都没看见半个人影,仔细听了听又朝西阁书房走去。推门一看,两天不见的灰狼一脸疲惫,靠坐着桌案与司马兰廷正谈话。司马兰廷背对门站着听见他推门的声音才转过身来,苏子鱼本来想退出去,看司马兰廷脸色平和并无不愉又打消主意迈进门来。向灰狼笑道:〃你怎么累成这样,好象几天没睡似的。〃语气如跟朋友打招呼一般热切。
灰狼微怔,才回悟他是跟自己打招呼,有些诧异的望了望司马兰廷,看他没有任何示意还隐有笑容,只得闷头不语。
苏子鱼也不觉得尴尬,更热切的说:〃真这么累?或者我给你按摩按摩!不是吹牛,我手艺那可不是一般的好,我那些师叔师伯就吃我这手〃边说还边活动手指往灰狼靠去。
〃不敢劳烦公子!〃灰狼吓得不轻,连忙跳起来往后躲。
苏子鱼一脸失望,不死心的劝慰道:〃你别怕啊,试过之后包你说舒服。〃灰狼只得求助的看着司马兰廷。
司马兰廷给灰狼解围:〃本想留你在这儿吃饭的,先下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奉勇。〃
灰狼也有些支持不住,施礼后退下了。
司马兰廷瞧着苏子鱼,对刚才的事还有些玩味〃你倒好心,真要手痒就来给我捶捶〃。
苏子鱼揉着脑袋,笑道:〃我哪里是好心,故意讨好他,要是将来你跟我翻脸也多个人情不是。〃
似笑非笑的一句,司马兰廷听得一僵,冷冷说道:〃我要跟你翻脸,凭你多大的人情,他也不会帮你半点。〃便要摔门而去。
苏子鱼料到他会生气早一把拉住他衣襟,瞟了眼司马兰廷,笑道:〃我说笑的你也信?〃
司马兰廷转过脸来,神色严肃:〃不用试探,我不想跟你之间还要猜忌。〃
苏子鱼心中大乱万绪纷来,不由得松开了手。
十六章 因何而苦
望着司马兰廷离去的背影,苏子鱼心里突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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