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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宫门-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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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爷……”张灵琇嘤嘤唤语,小心地试探着。  
璎依然不醒人事。  
“纵然你心存戒虑,万般提防,其实这条‘请君入瓮’之计委实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是你把灵琇想象得太过复杂了,虽知素蒙王爷的赞赏,其实凭我的那一点微末的才智怎敢在靖王爷驾前逞威风,反而越是看似平凡无奇的计策更容易使聪明人上勾。”  
张灵琇得意地流泄出清脆的笑声,她终于成功捕获了这个绝色美男子,靖王在过去或许是战无不胜的,现在情势扭转,也只能任她摆布。  
“小姐,这么做真的成吗?”贴身侍候的小婢听得动静,于是蹑足潜进,饱怀惧栗地说道,“此事若是让老爷知晓了……”  
“你会去向我哥哥告密吗?”张灵琇的一双妙目冷冷地扫过她胆怯的脸孔,豁朗的眉宇间透出严厉的阴森。  
“小婢不敢。”战战战兢地答道,头拼命地垂低。  
“那你就少啰嗦,帮我把人扶进我房里去。”张灵琇果断地吩咐道,同时不忘压低嗓音,唯恐璎突然醒转过来。  
“是的……小婢知道了……”  
她大概猜到了小姐会对这位出奇漂亮的王爷干出些什么,尽管想劝说几句,但是小姐断不会听她的,因为她仅是个听人使唤的奴才罢了。  

张灵琇姿态优美地倚于床沿一侧,酝酿着深情,闪跃着炽恋,清邃的目光凝望着沉浸于睡眠中的俊美男子,粉妆玉琢的脸蛋上隐隐浮现两酡甜美的晕红。  
璎静静地躺着,翘睫瞑阖,气息微弱,仿佛亘古以来就保持着这个闲静的卧姿,清朗的眉宇容蕴着淡淡的哀悯,眉心浮漾着一丝几不可辨的黑气,洗尽了清醒时的咄咄英气,宛若一尊完整无瑕的玉偶,是艺术家充满着绝无仅有的创作激|情,沤心沥血雕琢出的人间绝响。  
张灵琇迷恋地伸出手指,春葱般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俊黛的眉穹,轻轻地拂过姣若好女的出色脸庞,手指滞留在完好无损的领口,不可避免地碰触到璎皓白洁净的肌肤。  
张灵琇微微犹豫了一下,不知打哪儿涌上的勇气,双手稳定地解开了层层笼裹着璎的薄罗轻衫,一件件精工绣裁的绮华衿裳被凌乱地剥落,裎露出宛似净水与花瓣揉合镶嵌的半边身子,不同于寻常男子的粗犷遒健,嫩滑粉致的肌理逸散着淡淡宜人的清芬气息。  
第一次亲眼睹见异性的身体,尽管只是面对敞袒的上半身,终究不免好奇心盛炽,张灵琇诧异地睁圆眼睛,细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惊叹于明显不同于自己的男性半裸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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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身体都是这般肤色晶莹,纤细敏感得犹如风中摇摆的花蕊吗?  
这么柔韧洁腻的美丽躯体是由另一个男人晚晚拥抱着的吗?  
靖王爷,为什么你恋上的是男人?为什么你不爱我张灵琇?  
自问千遍、万遍,终是不解百转相思为何偏向你缠绕,脉脉乱如丝。  
打从你出手救下我哥哥的那晚开始,你那飘逸俊雅的身影便夜夜惊搅了我原本无忧的梦境,闯进了少女情窦初开的芳扉,为什么你不再是府里那个任我捉弄戏耍的阿璎,为什么你偏偏会是靖王爷?  
倘若你仅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厮,我宁愿无顾家族的反对与压力,持意委身于你这个府里的小小书僮,可是你已经不是了,使命完成之后,你信手捐弃了那时曾经卑贱的身份,依旧是风华毓秀的靖王……我仰攀不上靖王崇高无上的尊贵,就算甘心附翼尾后,而你每次投向我的眼神决不包含我所期待窥见的动情光芒,为何你要残忍地告诉我——你爱的是别人——深深爱着一个男人。  
我的泪腺仿佛天生涸泽,纵然为情消瘦憔悴,渐渐地衣带渐宽,也装不出软弱可怜的模样来搏取虚伪的同情,我很好胜,我很任性,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竭心全力去争取,不论我会为此付出何等昂贵的代价,最后,我总会得到我所想要的东西。  
王爷啊,灵琇爱你,所以想得到你,今夜你是属于我的,不愿让予他人,即使是那个权势无匹的男人、那个藏在你心里朝朝暮暮的男人也不能在今夜从我身边夺走你。  
想你、念你、思你,终是慕你……  
怨你、嗔你、恨你,终是爱你……  
修得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做梅花——这两句诗文错了。  
只有不解人间情愁的人才会吟出这等浮夸的矫饰矜词,不过是闲来无聊时偶尔吁叹的无病呻吟,从无彻肤之痛,又怎会淋漓尽致地刻划我内心煎熬的痛苦。  
灵琇不羡人间才子妇,私心亟盼,若是此生修得靖王妇,不惜玉魄炽烈空,哪管今生注定你我情吝缘悭,镜花水月纵是空中楼阁,亦有一片影光供人过眼,明知露水夫妻仅止一夜,形同虚幻,这情到浓时难以自已,不愿带着一身无穷的遗憾嫁作蒋门才子妇。  
涂染艳鲜花汁的指甲不知不觉地掐入璎清水般白净莹皙的肌肤,深深浅浅地印下了一排排朱痕,犹如无数冷红的月亮映亮了雪耀的星空,仿佛是一张张少女吹弹得破的柔香檀唇,娇怯地微微翕合,诱人激|情狂吻。  
靖王爷,你不是身手卓绝吗?当年我曾目眩你豪兴逸飞的英飒风姿,如今一包街坊上随处俯拾可觅的蒙汗|药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你迷翻,你的绝世武功跑哪儿去了?  
颊若涂朱,俏脸飞霞,张灵琇毅然探下柔软的纤躯,俯吮住璎唇上两抹醉人的枫霞,甜甜的,麻麻的,心脏噗嗵、噗嗵地剧烈地撞击着不堪重荷的胸腔,鼓动着疾如密雨的韵律。  
第一次与年轻男子的肌肤相亲,份外蛊摇了少女的一颗荡漾的春心。  
张灵琇敌不住这血脉贲胀的诱惑,忘我地撇下了临场的羞涩,将自己丰盈的娇胴渐渐挨近……  
襄王潦倒浑无觉,神女公然梦里行,后世之人羡的原不是年少英俊的楚王意外邂逅的一段扑朔艳遇,而是羡慕那名朝行云、暮布雨的巫山之女,何德何幸,绸缪绻缱,眷恋一夜的蜜怜爱宠,怎不教人妒杀?  

璎依稀闻听得少女的软软呢哝,是在梦中吗?  
淡雅的幽香犹如缕缕情丝在他身畔缭绕萦旋,但以往他的梦里从未出现过女儿家的芳踪倩影。  
梦?不对!不是梦!这该是现实,而现实就是——  
吃力地撑开酸涩的眼皮,赫然映入眼幕的是一头光可鉴人的秀发,怀里躺的是一具软玉温香的身子。  
慵困的余韵一下子从骨子里抽净,浑身的血液倏地凝冻成冰川底层的寒流,名为“清醒”的锋刃划破了他虚脱的迷茫。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平静冷淡的声音暗自涌动着慑人的惊涛骇浪,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王爷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必细说了。”  
栖憩在璎怀里的张灵琇闻声缓缓睁眼,红彤彤的丽颜宛如喷洒了春露的桃花,娇艳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要这么做?”  
语气仍嫌冷冽,泄露出内心的极度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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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灵琇不甘心就此出嫁,希望能在婚前给自己一个差强人意的交代,起码不要留下自己终生的憾恨,此生才不算空负。”  
莫以名状的的哀怨漫上眉尖,平时生气盎然的浓眉突然藏入纤细与脆弱。  
“这就是你给自己的交代?”璎努力抽动了一下身子,然而蒙汗|药的药效尚未完全过去,身子仍觉疲乏不堪,只能微挑双眉,“你应该考虑到婚前失贞的后果,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在这个恪谨礼教的年代,处子的贞操等若生命一般看重,张尚书府里的名门千金,素来娇养在深闺,等闲哪许沾染,如让她的夫婿在洞房之夜验出她已非完璧,等待她的下场就不止是身败名裂这么简单。  
“哪又如何?王爷真是太小看我了。”张灵琇吃吃而笑,娇躯抖动得仿似崖边的春草,“男人有男人的办法,女人也有女人的应付之策,其实想要掩饰过去并非难事。”  
“你以为这种事你一厢情愿就可以办成吗?只要本王没有这个意思,你也只是枉费心机罢了。”  
璎鄙薄张灵琇的所作所为,但他更气自己,为何这些无谓的风流韵事总爱纠缠着他不放?除了一个人的爱情之外,他并不想领受多余的爱情,无端招惹而至的是是非非、风风雨雨非他所愿,为何就不能离他远去、还他清静?  
“灵琇明白王爷的意思,但王爷可曾为灵琇想过?此生不能长侍左右,今夜只求一夕之缘,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吧?”张灵琇伏在璎胸前,纤纤玉指娇俏地划过他精致的脸庞,嘘吐如兰,语气转为低沉,“灵琇爱你,一直就爱着你,就当作是您一时兴起的逢场作戏,不要拒绝一个爱你的女人……”  
“爱上本王有什么好的?”璎毫不眨瞬地盯着眼前的满面莹然,冷静地再次质问道。  
爱上他有什么好的?他生性残忍,桀骜不驯,飞扬跋扈惯了,手段又一向狠辣,不留情面,这些爱上他的人,是贪慕他的权势,还是垂涎他的美貌?尽管深知他们绝不似这般肤浅,但他们沉重的爱时时逼他奉上等价的爱情来互换,从而更加剧了他的痛苦,就像是……  
这世上,靖王璎只有一个,也仅能允许一个人得到他,浸透爱情蜜汁的真心也仅有一颗,他只能许给一个人,纵然负泪千行,颓潦半世,亦不能怨他的选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然承诺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那个人,其他人全都丧失了竞逐资格,他的爱是绝对自私的,身为一介凡夫俗子,他缺乏那种圣哲气度,决不会大义地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别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李后主的亡国悼词仿佛写出了他的挚切心照,却不是国破家败的悲啼,而是沧桑凝炼的沉缄。  
是的,往事知多少,问了自己多少遍,总道前情不堪忆,她亦是往事的一分子,为何要挑起自己破碎的伤怀?  
“王爷所声称的‘好’该去拿什么来衡量呢?就算王爷称不上‘好’,灵琇爱的依然是王爷。”  
铺满璎胸膛的秀发散溢着乌闪的灵气,漆黑的浓眉不以为然地扬起,张灵琇绝不示弱地反瞧过去,炯炯有神地锁住那两道充满迷惑的视线。  
清幽的声音打动了璎的心,似乎在过往的记忆里,也曾有人这般肠断饮泪、倾诉衷肠,喃喃地反复着与张灵琇相同的话语,于是他有点不忍再行目睹悲剧的发生,但无论是否止于同情,最终的结局也不可能转变为爱情,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仅够容纳得下一个人的微笑,不该勉强他分泽余人,因为爱是单相的,在彼此认定的两个人之间产生的一种合协的共鸣。  
“到了明天,你仍旧是靖王爷,而我只想挽住今宵,留印一生最美的回忆。”仿佛是梦里的醉语,甜美地催眠着理智的屈服。  
“你打算品尝一下爱情的禁果,就如此容的易背叛了你的未婚夫婿?”璎冷冷地反驳道。  
“我从未爱过他,何谈背叛?”那温柔的声音述说着对未来婚姻的冷漠,“婚姻与爱情划不上忠贞的等号,王爷也应该感同身受吧?”语里的含义颇为耐人咀嚼。  
“你是在唆使本王吗?”被人击中致命要害,璎大为震动,平淡的语调飘渺着绵软的疲惫,向来巩固的堤防开始裂出决垮的缝隙。  
“如果是唆使,我应该把话说得更彻底一点。”张灵琇漾抹开秀若芙蓉的笑靥,“王爷为了坚持自己的爱,所以辜负了别人对你的爱,而你所爱的那个人呢?或许你是他爱情归宿的唯一,但你永远不会是他婚姻包括的对象,他在得到你的同时,并不曾放弃他所能拥有的其他权利,是他先背叛了你,是他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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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璎蓦地暴喝一声,就象被人不慎踩着了痛脚,凶狠的目光犀利无比,却掩盖不住心乱如麻的徨惑,眸光幽幽流徊,倏然一黯。  
“王爷,你的武功呢?”张灵琇终于发现了璎的异状,不禁出声惊问道。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紧绷的气势陡然一懈,流露出狼狈的神情。  
“怎么会没有的?”张灵琇吃惊更甚,到底是谁竟有这个本事毁了靖王引以为傲的绝世武功?  
“进入镇北将军府的第一个晚上就让顾玮宸废掉了。”张灵琇饶富才智,纵使他话到即止,也瞒不过她的玲珑心窍,大约能估摸得八九不离十,与其藉词推托,终要被她拆穿了丢人现眼,倒不如坦承不讳,言明其事。  
“靖王爷、靖王爷……”张灵琇突然紧紧地一把抱住璎,脸上布满激动地喊着,“你不管撒出多么坚毅刚强的防护,可是我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总有一小块角落在恸泣……当年你为谁恹恹成病,年前又为谁几欲濒死?难道你不曾心生倦意,不曾因他的畏畏缩缩而心灰意冷?你不要再硬撑下去了,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遮遮掩掩,今夜你就暂时忘掉那个让你烦恼的男人,让我来安慰你、让我来慰藉你的绝望……”  
“你……”璎怔住了,为什么她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坦率得犹如一泄千里的洪涛,无有遮拦,反观他哑口无言,被说中心事的难堪促使他乱了方寸。  
“靖王爷啊,你曾经爱过那个名妓花泪语吗?就象爱她一样来爱我,好吗?”张灵琇软语温存,旖旎似水,少女天然的体香混合着阵阵发香交织成无法言喻的迷乱气韵,媚质艳骨,悱恻肺腑,那是足以令任何一个自命为正人君子的男人发狂的情饵,“我不求你爱上我,只要你好好地怜惜灵琇一次,一次就足够了……纵死亦无憾……”  
“你真的极为聪颖,切中了本王的心事。”璎一脸的迷惘,平日寒峻冷澈的瞳眸瞬时混乱无绪,优雅的声音渗入梦呓的模糊,“有时我也会莫名地怨他,为何有了我尚不知足,但他也有他的苦处,谁教他是……一朝之主……身不由己……怨不得他薄幸……”  
他的身畔不是不曾停伫过佳人的芳影,只是他为了固守自己的情愫,一一地错过了,犹忆起娈婉可人的花泪语宛若浮水泗流的青萍,使人怜极生情;雍容华贵的牡丹化身为骄傲自持的顾宣华,不屑以色侍人;刘云珊是南方温壤里精心培育出的娇弱百合,一经风雨,顿时萎靡了精神;而张灵琇如同在烈火中怒放的红梅,峥嵘秀骨,凛凛霜姿,苦候着春天再度降临大地。  
错了,她们皆错看他了,结果欠下的终究欠下了、负了的也只能负了,理由未免过于简单了点,却是他自幼认定的。  
细心照拂新蕾的东皇使应在别处寻寻觅觅,他决非纤纤姣女值得寄订终身的佳偶,不该将一腔痴念悉数系缚于他,任那花自飘零水自流,伤残春莳节。  
不是爱风尘,恰被前缘误,有朝宸池传凤纶,去也终须去,花开自有花落时,怎能总赖东君主?  
“你要知道,无论本王与你发生过什么,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我知道,王爷心中另有意中人,可是你为何爱上的是那个人……”渐渐低呜,宛如泉咽,她无法道出那个禁忌的名字,心中不免难掩妒意。  
举目望入张灵琇凝蕴无悔挚情的心眸深处,璎不觉攒眉轻叹,娇若嫩蓓的唇掠过一抹惨白,眉间结起了丁香扣,白生生的手指微颤地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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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回 淡黄柳  
张灵琇如期出嫁,去作她的才子妇了。  
锣鼓喧天,唢呐嘹亮,喜庆的乐曲声中隐隐渗杂着一丝莫名的凄凉。  
璎私行出宫,混迹于观瞧热闹的人群里,目送着大红花轿在他眼前缓缓抬过,然后唇边溢出叹息的余音。  
他并未惋惜什么,纵然那晚有过什么点点滴滴,但他始终不曾对她动情,即使她付出的爱胜似汪洋,他亦不会幡然回首,出面阻拦这桩婚事的进行。  
璎不虞多留,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张尚书的弱妹择于今日出阁,嫁的又是名闻海内的才子,满朝文武大半准拟前去道贺,锦上添花的事不愁多。  
虽则他与张松恩略有小小交情,也曾于刺客的钢刀之下保住了张松恩的一条性命,但也不用劳动到他靖王的大驾,亲自去登门神致喜,而他早已存心避嫌,不愿再节外生枝。  
人潮逐渐散去,转眼恢复平常街景,空中仍残浮着硫磺的气味,飘舞着爆竹的红衣碎屑,让后来的匆匆路人得知今日有一位新娘曾经乘起花轿路经此地。  

璎孤零零地支颐独坐,眉头纠结,不见舒展,点漆似的眸子流露着森寒的冷意。  
“奇怪,她嫁人了,理应去了我的一块心病,为何我反而觉得不安呢?”璎沉吟自语,意绪难平,忍不住站起身来,稍嫌烦躁地在殿内来去徘徊,频频踱步,“这段孽缘就如此了断了吗?张灵琇真会安份地做她的蒋氏之妇,从此忘却前尘?”  
一种难以形容的预感蓦地潮水般袭上心头,压得胸口沉甸甸的,他突然怔怔地站定身形,清澄澈底的眸底寒芒乍现,倏又阴沉似水,片刻间,仿佛心中已有了计较。  
“来人——”璎扬声叫道。  
“王爷有何吩咐?”立即有人应声上前候问。  
“派个人去张松恩府里好好查查,尤其是他妹子张灵琇最近有否可疑行迹?”  
璎终是放心不下,差遣了人手去到张府仔细探听情况。  
漫长的等待就在阳光徐徐划过的圆弧影子下渐渐消磨过去,明知张府消息不是一时三刻便可收悉到手,但心切如焚,充满无限焦虑,几乎令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若。  
“好象有意在考验我的耐心……”  
璎喃喃自嘲地笑了,唇边动人的微笑可使春晖万物相形失色,流动的眼波漾洩出芳醇醉人的韵味,水晶的莹灿霎时收拢入一双慑魂魅魄的美眸,见者无不神迷目眩。  
耐心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只见有人领着一名影卫匆匆入觐。  
“张府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那个张小姐呢?”  
璎有意将张灵琇提出来单独发问,他仍是不信那么有主见的张灵琇会闷声不吭,甚至不曾抗争地就乖乖嫁人了,实在与她本人性格颇有出入,不符她平常显露出来的为人。  
“小人打探到那位张小姐近来似乎抱恙在身。”影卫恭恭敬敬地答复主子的问话。  
“病了?”璎诧异地扬起秀丽如画的眉毛,“在这种时候生病,她可真会挑日子。”语带足以乱真的戏谑,心底藏着比海更深不可测的怀疑。  
“曾经有人无意间瞥见张小姐指使她的贴身侍女瞒着张府上下偷偷请大夫过府诊视,观其行踪疑点甚多,大有可议之处。”  
“既然请了大夫,总该服下些汤药吧,本王立刻要拿到这贴药方。”  
这种事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极端困难的挑战,但对无孔不入的影卫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琐复杂,几经辗转,很快地呈送至璎面前。  
当璎将药方默默地过目一遍后,脸色更显不豫,令人叹为观止的美貌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双眸定定地凝视着手上的一纸丹药,雪亮如霜的眼神仿佛要把薄薄的一片纸张看穿。  
虽然不通医理,但方子上的确有几味药名让皇室中人特别敏感,璎不会不知这几味药材的药性究竟派的是什么用场,也就无需命御医前来验方,免得传了不必要的口舌出去。  
璎终于知道了那夜他疏忽地遗漏了什么,张灵琇这么做的目的是意欲报复他的无情吗?即使如此,纵然她存着这个心思,但事已发生,不容否认,时间催促他必须抢在今夜之前安排妥对策,决定他一生的转折。  
勾划着潦草墨痕的纸笺撕揉成零乱的千红纷纷飘坠,英俊的眉际泌出缕缕冰寒,冷酷的嘴角一撇,平波无澜的眼里闪过幽蓝的冷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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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绝不希望张灵琇的夫婿能见着明晨东升之日。”  
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毫不费事地定夺了一个人的生死。  
但是,无人敢问为什么,也无人胆敢往深里推敲事情的原委,浸淫着铁血的命令是不容人稍事迟疑的。  
生命或许是可贵的,可在璎眼里,生命譬如蝼蚁,余子皆为碌碌,对于别人的性命,他一向大方得离谱。  
在美丽绝世的容颜下,隐藏着血腥无比的暴戾,面对貌似桃李、心如蛇蝎的靖王,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恐怕亦要畏惧三分,所有人都不会对此抱以怀疑。  

价值不菲的凤冠兜着红通通的喜帕,视线所及仅能是一片如血的殷红,覆面的红罗、身着的霞帔、足上的弓鞋无一不艳,就连铺盖于地的厚厚地毯也是红得耀眼,那象征喜庆吉乐的红色在今日却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张灵琇秉烛坐待,敛眉凝息,喜帕下的樱唇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浅笑。  
靖王爷,你不爱灵琇没关系,早知你心有所属,亦难怪罪于你,可是你不知灵琇从你那里得到了什么,纵然你一心爱恋着那个你不该爱上的男人,但只要你是个男人,就一定会有这东西,我背着你藏起了一个你永远不会知晓的结果。  
其实这个结果只能算作意外,并非有意要欺骗你,但胸中总是挣扎着泄愤的快感,为此,死掉的心又逐渐复活了。  
于是再次默问着隐藏在我心底的你;靖王爷,灵琇爱你,为什么你不爱灵琇呢?  
热闹的嘈杂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退去涌来的潮声,隐隐笑语归于月练的宁静。  
沉重的足音点击着心头的节奏踉跄着逼近,“咣当”动响声中,稀阖的门扉被人粗鲁地推开,扑鼻的酒气霎时薰遍了整座洞房,喜娘、侍女们的众口道喜声恍然远去,一双男人的靴子步履不稳地闯入她垂睫暗觑的视线。  
是她的夫君来了吗,要来为她揭开这幅阻隔彼此相见的喜帕吗?  
他是多情的才子,还是无品的文人?  
胸中尽管毫无半点爱意,但终是她日后厮守一生的良人,何况能入兄长慧眼,进而雀屏中选,付许月下的红丝,自有其过人之道。  
张灵琇双颊微烫,胡乱地猜测着,然而无论他生就怎样出众的样貌,终不如自己心中潇洒丰神的靖王,毕竟靖王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拟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娘子……”  
陌生男子的口音在张灵琇耳畔散荡开来,时机恰巧地掩去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  
世间的万事原是无从预料到的,发生得又是那么的突如其来。  
蓦然一声闷响,冷清清的空气里倏然剥离了喜洋洋的气氛,独剩下空绝的死寂,留给新娘一人品尝事后的苦果。  
张灵琇毕竟机灵知机,闻得有异,心知不妙,猛地掀开头上的喜帕,眼前的情景让她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平生素未谋面,何处可搜索来辛酸,容她号啕一番,略表哀诚。  
有心轻弹几颗珠泪,纵有夫妻名份,却与陌路无异,难以落泪,欲哭无泪的境遇,非关伤心欲绝的悲苦。  
昨日宾客盈门,绿轿方临,鱼轩又至,好不热热闹闹,怎料到未及更换新娘的嫁衣,一夜之间,竟做了凄凄切切的新寡文君,刺眼的红裳罩上了惨淡的白裙,衬映得容颜份外娇艳,让人瞧了心中无法生悦,红颜若为祸水,她不啻就是断送了光大蒋家门楣的妖孽。  
女人啊,自古以来便不被历史看以好脸色,丑了遭人嫌厌,美了又让人唾骂,男人的罪恶仿佛都是出自女人的狠心株连,他们本身倒是先摆出个清白无辜的样儿,天生一副受害者的嘴脸,乞怜历史主笔者输以一面倒的同情。  
无数对眼睛齐刷刷地一致射向于她的角落,活象要将她从里到外挑剔透彻,用杀人不见血的眼光在众口一词地指责她是一颗晦气的扫把星,活生生克死了自己的夫婿。  
张灵琇低颔螓首,看似哀恸,眼角蕴含的笑意未及泄露到悲泣装作的脸上,不是自己称心的夫婿,何来鹣鲽情深?索性对死人也懒得敷衍下去了。  
花烛之夜,新郎无端暴毙,洗脱不掉的嫌疑使她百口莫辨,因为现场仅只两人,而她是唯一的活口,生还的幸运无疑让她背上了头号凶犯的耻辱,若不是身为刑部尚书的嫡亲妹子,怕是早已枷锁啷当,教蒋氏的亲族揪衣捋发地扯着去对簿公堂,还一死者公道。  
 
 
  
 作者: 221。10。12。*  2005…8…16 15:2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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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能及早预知才郎薄命,青年早夭,她又岂会听天由命地草率出嫁,长兄如父,更胜慈颜,自忖此情无望,退而求其次,企望能了却兄长的一桩心事。  
故作呆滞地瞧着眼前哭做一团的蒋氏亲族,见一个个哭得捶胸顿足,似乎恨不得一同而往,试问这其中有哪几个是为了死者而真心流泪的?俱不过是在人前装腔作势一番,免教世人道了不三不四的闲话去。  
稍时,有几位声称是蒋衡崎生前的同窗世兄连袂前来祭奠,赠挽临悼,不亦乐乎,但凭高谈阔论间,鲜有戚色,多逞卖弄,有意无意的眼光尽往这厢偷偷瞟来,口角略见垂涎,丑态毕呈,仿佛这尚书妹婿的候补位置得不了空,只需她一个会意的眼神过去就此玉成,枉费他们读了一肚子的孔孟诗书、圣贤文章,孤耿清高的气节不见稍谙,偷香窃玉的勾当倒是学得十足十。  
莫道世上男子应该一般无二,可是风骨奇秀的靖王哪会这般出乖露丑,做出此等授人笑柄的举止,原来男子与男子之间亦不尽相同,存在着天壤之别,使人立辨媸妍。  
思绪至此,张灵琇微添感触,如果今生不曾际遇靖王,她极可能效同世俗女儿一般听从兄嫂的安排,恪守妇道,安心嫁人,从此生儿育女,朝光暮辰,了渡残生。  
但她终究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令自己倾心一生的男子,是靖王往她的生命里投下了难测的变数,闺阁内乍起惊涛骇浪,使她无法遵循自幼教养的礼法,疯狂的想法充塞了满脑,萦萦徘徊,顾影生怜,作为一个静按天命的傀儡尝试着跨越了雷池的危险一步,有幸了那一夜曾经的发生。  

“贤妹。”  
在四周冷漠的目光环视之下,熟悉的声音适时化解了她内心沉底的冰寒。  
“哥哥。”张灵琇缓缓抬起俏脸,委屈万分地仰视着自己的兄长,此时兄妹相见倍觉亲情浓厚,独有兄长不会捡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旁观她的难处。  
“你放心吧,我已同蒋家谈妥,今天我就接你回去。”  
张松恩着意安慰起遭逢丧夫之痛的妹妹,手足情重,疼爱之色溢于言表,暗责自己不该勉强她出嫁,反倒害她一辈子少有下场。  
“全凭哥哥作主便是了。”  
张灵琇神情平淡,不再言语,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细缝,傲气的鬓眉稍减了几分平日纵兴挥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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