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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宫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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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秋霁
璎以为自己死了。
死——未必不是一个解脱的好法子。
自负拥有屹於众人之上的资质,眼看著宝座落於旁人之手,而他却不能去争夺,因为他爱上了接手宝座的那个男人。
天生才华横溢,让他无法自甘庸碌一生,无数次暗问自己活著究竟是为了什麽?
四岁之时,当他泪颜仰望那温存的笑容,崇拜充斥幼小的心灵,朦朦胧胧地捕捉到爱情的初谛,他终於发现自己找到了自身生存奋斗的价值——他要得到那个对他温柔、对他微笑的男人。
溺水之人即使是捞到一根稻草也好,幽漆阴冷的心牢被灿烂的阳光照到一丝光明,从此往後他以此为努力的目标,摒除种种阻挠终於如愿以偿,他要的是完全的独占,决不容许有人与他分沾。
是的,珞是他一个人的,妄想从他手裏夺走的珞的人,一个个消失在世上。
人间帝王的爱情只属於他靖王璎一人,梦想成真,他好快乐!
同时,他又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金砌的牢笼,玉筑的围城,庄严宫庭,华丽殿堂,缥缈御苑诚然美伦美奂,在他眼裏不啻是君无戏言的『金屋』罢了。
如果他身为女流,一定会为君王的恣意怜惜而欣喜若狂吧,满心欢悦地承迎雨露霖泽,专注搏取长久不衰的宠幸。
但他不是呀,他是靖王,而非靖妃,是手足,而非娇姬,纵然色倾寰宇,他依然抹杀不掉自己是男儿身的事实。
他还有别的许多事可以做,单单把隔在宝座中间的男人狠心推开——他做不到!
那男人对他恩深义重、一往痴情,挥不开缕缕情丝的缠束,他被迫越陷越深,有什麽好怨的,是他作法自毙招来的後果,当初原该料到的。
自幼埋下的情苗在心裏萌芽,结出怜人的蓓蕾,茁壮成连自己也感到惊奇的烂漫花圃,渲染进爱情的五彩缤纷,绽放出芳瑰夺目的藻丽。
对珞的心应该是爱情,自己也搞不清爱情的真假,或许是真的,真的让他至死无悔,或许是假的,假到自己也深受感动。
莫非是因为从小眼裏只有珞的存在,才会如此死心塌地?
自己也清楚,珞对他的好,并不单纯,出自同一血脉,不相煎亦相知,珞对自己最深的心思——彼此心照不宣。
难道往後数十年,他仅是个被贴上标签的禁臠?色衰而爱弛,男人最注重的毕竟是美色,真到了那种地步,不如不曾爱上。
顾玮宸的出现,恰好解救了他。
他想试试,其他人是否也能为他带来如此深刻的悸动,他惧怕自己只能对一个人的爱作出反应,他不愿亲手斩断自己的後路。
顾玮宸对他用情不输於珞,却依旧撼动不了他内心的冰寒,上天注定他爱上的人只能是珞吗?痛苦地意识到这一点,肉体上的折磨反在其次。
他错了,珞是无可取代的,他怎麽会异想天开地以为别人也可以做到珞为他付出的一切,即使这样,他仍然无法接受珞以外的人,这回他真的错了!
当睁开双眼的刹那,唯一映入眼帘的是珞抑制不住的狂喜、是珞掩饰不住的莹烁,倘若稍晚一步,已然共赴水府,与灵均大夫为伴。
那一刻真是难以表达内心的强烈冲击,在珞的怀裏颤抖不已,潺潺泪水湿透了肩头。
我爱珞!——无庸置疑。
从来未似此刻般对自己的心肯定过。
曾听宫裏的老人说过:坏事做多了会遭报应的,坏事做得越多,报应就越快。
坏事?正确来说是罪孽。
他造下的罪孽何止千百,连他的出生也是一种罪孽。
年少气盛的人不知死之恐怖,死亡好象极为遥茫,倏而极近。
失去武功是报应吗?
毒性难解是报应吗?
遭人欺淩是报应吗?
若真有报应,报应吗……凄恻一笑,那就报应吧。
只要不抢走我的珞。
对不起,顾玮宸,我利用了你……
对不起,珞,我辜负了你……
抚过高烧不退的额头,是谁的手在颤抖?冰凉如斯。
『璎……璎……』
是谁在唤我?梗塞咽泪,充满绝望的祈求。
『不要死……好不容易救回了你……朕求你……不要扔下朕一个人……』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53 回复此发言
175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那泣诉茹血,悲恸如挽歌的绝唱,点点滴滴,经历残霜的摧烙,揉碎一地花泪。
只有那个人会如此关切自己,只有那个人会如此挂念自己。
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珞……』
俏丽柔软的蝶羽微颤,晶莹的液体从茂密的睫隙淌落,百劫浩叠的痕迹风乾在眼角的终致,又匆匆涌过新添的哀婉。
泪眼模糊,明晰留存的是那张动情的容颜,是哭?是笑?早已不能分清。
为什麽要把我拉回来?我宁愿自己被放逐到黑暗的底狱!
就这麽死了,你抱持的印象永远是经净化後的完美,不会发现真实的卑劣不堪,我不是那种不求回报的君子,没有那麽清高无垢。
我死了,珞会伤心一世;我死了,对身为帝王而言,可能会松口气吧。
我非无能之辈,更有强烈的野心,微妙的地位巧妙地威胁到宝座的主人,摇摆的心控制不了自己的一念善恶,扣住狂奔野马的繮绳不在自己手上,我憎恶自己对你的依赖,那只会令我更软弱,反抗不了你的情锁缠绵。
『我输了……』
一向从不轻易低头的我终於臣服在你脚下,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败在你手裏。
从今往後,我是你的臣子!
柔缓地撩开散乱的发丝,纠结的眉头未稍舒展,眼底忧色仍是浓重堆云。
『你以为朕会感激你的自我牺牲吗?』轻轻的怨,薄薄的责,凝聚成深深的怜爱,任谁都听得懂话裏的切切真意,『若非龙项及时将你送回宫,你的小命早送掉了。』
略嫌苍白的菱唇不以为然地撇撇,低敛画师工笔绘出的优美眉形,一霎时,蕴藉山光水色的毓秀,杏花春雨般惹人怜爱横生。
『朕不会武功一样好端端的,没有了你……』话音嘎然消止,眸光转为深沈的炽热。
『朝夕勤奋的东西化为乌有,你教我如何不介意,我想我不能故作潇洒地忘怀……』头在枕上旋过,有意无意避开灼人的视线,淡淡的掬得出水来。
猛地一把将璎孱弱的身躯搂抱入怀,以难得激昂的语气喊道:『如果你身上的毒性再次发作……』神情倏显紧张,寓含著无以言喻的恐惧,『朕宁愿你不会半丁点武功……忘了武功的事吧……』
『我会努力忘……掉……的……』
身子被箍得密不透风,连转圜一下亦属困难,现在的他真是无用到极点。
两人都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藉著『武功』的外衣,骨子裏绕来绕去还是在谈那个人。
不介意!真的能不介意?
即使珞不介意,自己的心呢?
有时自己就是爱钻牛角尖、爱使小心眼,所以他无法不去介意——介意曾经发生过的喜怒,介意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切肤之痛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了解。
『春天……春天快到了……或许我该把过去一年发生的事……统统忘记……』
失去神采的美丽瞳眸缓缓阖上,一任清水肆淩美玉精心雕琢的粉腮。
忘了……忘了一蓑烟雨……忘了半渠莲白……
忘了……忘了她的痴……忘了他的执……
南漠织愁……玉碎花殒……莺柳……尘寂……吴江……枫冷……化作春风的雨雾嫋嫋逝去……
将所有的不愉快从他的脑海中抹去……让过往的一切消失在他的记忆裏……
单薄的身体负荷不起超重的郁积,怯懦地不似往常一般自负高傲,寂寞地孤悬於名为『死亡』的丝卵之上。
他应该在意的是他的生命,然而醒不过来的恶魔,迫使他走不出正逐渐扩散的阴影,一霎时,生死也觉可有可无。
好象又改变了许多,回首十年前的自己,犹如是个陌生人,世途坎坷,伤感半生,终了的归宿真是始终伴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吗?一直不被动摇的信念,却让自己的不安撼动了基石,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无益的是非倥偬。
『我好累……』
借困顿的疲倦,拉上锦被,蒙过了头,不如说他想掩饰内心的傍徨,遮蔽丑陋的真相,暂且逃入梦裏的桃源。
『朕不打扰你了,但你要答应朕一事。』硬行地拉下阻碍与璎之间的那层禁制,了然的眼神透出不容忽视的认真与微微的惊怵。
『何事?』蓦然感受到那股慑人的气势,不敢启眸望向珞的脸庞。
『不要再逃避朕了,不要在梦裏逃避朕……』压抑的叹息诉说著无能为力的惆怅,君临天下的主宰亦非无所不能,也有他力犹未逮勾不到的地方。
表现得这麽清楚吗?璎暗暗心惊,平日娇媚变幻的绝美容颜一滞,渐徐染上无奈的霾豫。
『好好睡吧,朕等你醒过来。』抿抿嘴,不再多说什麽,不减以往的温柔,细心的照料著脆弱不堪的璎。
璎是他一生不变的责任,是他甜蜜与痛苦的来源,无论世态趋向何方,他都愿竭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保护璎,小心呵护他一生的幸福。
『我不知道出身在帝王之家,究竟是好是坏……』带著醒梦的缥缈虚幻,端丽的唇嚅动著不清的语哝。
『朕也不知道,就当作是好事吧。』
心下隐怃,又生一番兴叹,痴幽的目光眷恋著恢复平静的俏靥。
璎没有动问李家的下场,其实他心裏也该有个底数。
李家的财势固然不可小覰,倘非出身皇族、名列显贵,他们此际的遭遇可能更为悲惨,清白玷辱,状告无门,幸亏他们不是民间普通百姓。
没想到是第一次毒性的反复会来得如此之快,剧痛过後,格外的虚脱无力,大概正因为这样才使自己胡思乱想起来,无聊地悲悯起自己的凄苦。
『是呀,就当作是好事吧……』唇畔款漾渺如秋云的浅笑,让自己灵魂中的那抹纤弱随遇而安地飘入迷蒙的沼泽。
璎感觉自己真的很累很累,那心力交瘁的疲倦,只想让自己躲入最阴暗的角落,永远不再醒来——可是不行呀,这样一来,珞会很伤心的,他还不能放纵自己倒下。
梦精灵调皮地拉扯著珠玉的耳垂,欢跃地扬舞明绡的雪翼,潇洒惬意地挥洒亮丽的银粉,将睡眠的魔法悄悄吹入深深的梦乡。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53 回复此发言
176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小说,希望大家看了后多多回贴,多多发表评论。在此小女子先谢谢各位的惠顾。还有一点要说明,这也是一个万年大坑,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出完。。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58 回复此发言
177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玉碎宫门70…73
第七十回 忆少年
落英缤纷的花季虽然姗姗迟迟,但枝头已绽放出春的气息,嫩嫩绿绿的幼芽怒含着浅白淡粉的花苞,仿佛只要催来一缕春风,它们便会迫不及待地争相献妍,齐心协力地点缀春之女神的华丽裙裾。
落日的悸鸦飞向夸父追逐的终点,夕辉的残照盈满大地的缺弧。
那一抹凄美的斜阳将池畔寂寞的影子拉得深长,青郁的倒影凝敛无尽的黑暗,回光返照的夕辉艳丽得惊人,却不及娉婷风姿令人刻骨怜惜。
手里紧捏的纸笺团成一团,几乎被强力的手劲捏碎,凌乱的折褶,一如眉宇间的蹙额。
这是影卫通过专门渠道呈上的密报,不用再展开细阅,上面的内容看过数遍,已然熟烂于胸。
影卫传来的消息向来无虚,璎也从来不质疑其消息的真讹,但是轮到这一回,倒宁愿它错了。
可是事实的真相容不得半点幻想,璎知道自己应该对此事作出正确的处置,需要痛下狠心的时候,不必要的仁慈只会误事。
双手一搓,掌心的纸笺化为细屑的尘粒,徐徐摊开玉白的手掌,一阵凉意吹过,将一切证据湮灭在风中。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接近,渐向地平线靠拢的昏暗光线,把来人的倒影描绘得更细长更模糊不清。
“王爷……”
龙项在璎身后咫尺站定身形。
“龙大哥,你认为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璎悠悠问道。
气候转暖,一池的薄冰融化成平波的水镜,只有爱捣蛋的风儿才会故意去惹它皱眉。
“王爷,何出此言?”
龙项决不认为靖王爷特意把他找来,就是为了盘询这句充满哲理问话的答案,他是纠纠武夫,并非朝里那班自诩“博古通今”、其实迂腐儒酸的夫子,不擅诡辨的舌簧根本无法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先回答我。”
在万物披上暮意的衣镂之时,这池水显得异常的银亮,似乎意欲收集所剩不多的光芒全部汇聚到池底,然后宛如反射人心的一面银镜投向粼粼的水面,映现在镜中的人心是晦暗不明的。
“应该是情与义两字。”龙项略作思索,认真答道。
“的确象是龙大哥的回答。”
璎发出清脆的轻笑,为这萧寥的黄昏凭添一股活泼的生气。
“王爷召末将前来便是为了问这话?”龙项终于忍不住疑问起来。
“在情义不能两全时,你选择情还是义?”璎避不作答,迳自飘忽莫测地问下去,笑意不明的唇角笼上黑暗的阴影。
“这……这很难选择……”龙项隐约从璎的话里听出什么,不觉低语沉吟。
“我原以为龙大哥会最看重义气……”璎倏然止口,洒下长吁临风,回荡于晚岚的徘徊云际。
“王爷在质疑龙项的为人?”
愀然剔飞浓眉,为璎适才吐出的半截话而感到不悦。
这句话别人可以说,但王爷不该说不出口呀,结交一场,竟落得如此猜忌,想想真令他觉得寒心。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龙大哥你是英雄,自然美人关难过。”
璎对龙项满含气恼的反质不以为忤,反而扬声一笑,颇有点戏谑的意味,但语气里依旧充满严肃。
“你是说龙项贪恋女色?”满腔愤慨不禁形诸于色。
“要我明说吗……”声音陡转,低沉得发冷。
龙项默然一阵,抬头时双眼闪烁着奇异的精芒,凝视着不远处的纤弱背影。
这个看起来美绝人寰,却心机深沉的少年王爷究竟察觉到了什么?
相识多年,他从来就没有摸透过靖王的心思,无法了解在这美丽而又刚强的躯壳之内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似雾非雾,似花非花,永远有一种让人隔雾观花的朦胧,以致产生一层接近不得的疏离感。
是少年心思天生多变,还是他本身就是个讳莫如深的人物?但愿是前者。
“听说王爷手下有一支无孔不入的‘影卫’,而他们也从未使王爷失望过。”
龙项虽然天生直爽侠气,亦非是生性顽愚,在粗犷豪勇的外表下潜藏着深谋远虑的缜密,倏然冷静的头脑思忖再三,越想越觉得需要谨慎,于是收敛起虎贲的气势,故意岔开话题,暗中却是在投石问路。
“你别生气嘛,不光是你的总兵府,哪家王公府邸没有影卫的埋伏。”语调变柔,淡淡的歉意恍若一拂即散的朝雾。
作者: 221。10。12。* 2005…8…16 10:52 回复此发言
178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是朝廷信不过做臣子的忠心,刻意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语气不无艰涩。
龙项明刀明枪惯了,对于“影卫”的特务性质,他无法不起反感,可是那个皇帝做得出这种事吗?或许这一切都是出自眼前这位王爷的主意。
“假如我信不过龙大哥,也不会拖延至今日才叫你来,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来跟我说。”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人耸然动容。
“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龙项眼里掠过一抹羞惭。
“艳妃很美,美得让你甘冒奇险将她藏入你的总兵府里,但是这么做值得吗?”
渐渐黯淡的池水静若沉潭,在璎看来,恰似那个女人阴冷算计的乌眸。
线型完美的嫣唇勾勒出雨后的彩虹,勾起少许对往事的回忆,遗憾的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回忆并非是美好的。
“这种事一眼就能认定。”龙项缓缓摇头,他也曾无数遍反复犹豫,也曾对当时的盲目大感不可思议,可是做了毕竟是做了,直至此时,他仍无丝毫后悔的意思,“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因头,只能说是前世注定的缘份。”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璎几乎有了狂笑的冲动,“男儿的磊磊风骨敌不过绕指柔丝,没想到又一位将军陷了进去。”
“镇北将军府化为灰烬,但在王爷心目中镇北将军究竟有多少份量?”
龙项自己心底雪亮,那个人已成为靖王的避忌,不该在他面前冒冒失失地提到,但凭仗着一份过命的交情,他鼓足勇气道出,只想让王爷明白——身陷局中,明知是错,还是宁愿错到底,铸错仅为情,为情宁成错,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爱上的无可奈何,王爷应该比他更清楚其中的曲折。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璎眼角凄迷,浮现眸中的粼光比一池汪洋更幽不见底,“迟的何止是他……”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吟风弄月,但我知道兵法上讲究是的当机立断、当断则断,我不想错过我认为是我今生最重要的女人。”
“赫连艳迟是北国进献给皇兄的美女,又身为宠妃,你公然藏纳于府中,这欺君之罪不轻哪。”语中微微带有警告的成份。
“可是她已经死了。”龙项深垂在身侧的双掌悄然握成拳头,不知是风寒,还是激动,双拳颤抖不止,“在王爷下令封禁婠嫔宫,艳充容已经被秘密处死了。”
“你如此为她着想,但赫连艳迟呢?未必她心似你心。”自知此话伤人,璎力图宛转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她是北国派遣入宫的细作,你有这个把握保证她从今往后安份守纪吗?”
璎当然还清晰地记着艳迟曾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出卖替她卖命的月乞的这档子事,他可以相信龙项的为人,但他实在信不过艳迟这个女人。
“当初她亦是情非得己,王爷您就原谅她吧。”
是色令智昏?还是情到深处可以无限量的包容对方曾经犯下的所有过失?龙项的袒护之意一目了然,明显得很。
“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若非如此,龙项岂会这般着力地替她开脱。
龙项粗黝的脸庞不欺然地一红,背对着他的璎自然是没有看见,但大致上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即使你如此为她说情,我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但她对你是否是真心呢?”说到底,璎对这一点依然无法释怀,“龙大哥你是个大好人,所以你很容易相信人,尤其你天生侠义心肠,最是同情弱小,艳迟这个女人呀……”璎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可真厉害。”潦草地作以结尾。
璎考虑任何事情都是从最复杂的方面入手,他从不认为在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偶然的,可以简简单单的摆平,这样一来,他会更深层次地挖掘出事态的真相,但也常常把有些单纯的事情设想得过于郑重。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绝处逢生的她应该把一切都看淡了。”
相处许久,龙项认为艳迟的本质并不坏,是后天因素的影响造成她性格上的扭曲,其实她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她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在背后支使她的男人。
可怜的女人天生值得同情,对她的感情不仅是恻隐之心在作祟。
“那我就这么希望吧……”璎不置可否地道,面对愈来愈黯弱的池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他脸部的表情。
作者: 221。10。12。* 2005…8…16 10:52 回复此发言
179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爱情果然是盲目的,沉浸于爱河的男女更是不可理喻,连龙项这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逃不过情关,他自己也饱尝其中甘苦,对龙项的感情颇感会心,也能大体上了解,更不具备劝解的资格。
“现在只求王爷能够高抬贵手。”
只要靖王爷能放过艳迟,她以后就安全了。
“除非她一辈子躲在总兵府里不出来见人,万一教人瞧破了她的身份,不是我故意在危言耸听,纵然我想拉你们一把也是有心无力,毕竟我无法在公堂上循私枉法,到时是死是活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璎是能干过人的,但他也不能完全做到面面俱到,先将丑话说在前头,告诉龙项他虽然珍视这份龙情,也爱惜自己的清誉,艳迟之事他只能帮一次,以后就决不过问,一旦此事不慎外泄,绝对是要公事公办的。
“天下还有王爷做不到的吗?”
连当今天子都听由靖王的摆布,龙项不信他会就此撒手不管。
“有!当然有!而且很多!”
人生本无常,多的是无奈,在别人眼里,他靖王璎或许手眼通天、神通广大,但终有他够不着的地方,他不过是一介普通凡人,并不能够象神祗般呼风唤雨、定人祸福。
“我会带她离开京师,从此隐姓埋名,僻居村野。”龙项慨然说道。
“你——也想走了?”
璎猛地呼吸一窒,难道连此生唯一的友人也要撇他而去?
“当今皇上圣明,又有王爷从旁辅佐,如今天下升平,原本就没有我等武夫出场的机会。”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识时务的人要晓得急流勇退的道理,皇上也就不用去说了,但靖王爷这个人性子莫测,难保他哪天不会翻脸无情,念在现在尚存一份情谊,是该到隐退之时了。
“独木档成林,人人都象你这种想法,皇上岂非是孤掌难鸣?”
“皇上只要有王爷一个人就够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谣言?”璎神情倏紧,摒止了呼吸,透出微微的紧张之色。
“不是谣言,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风姿隽秀宛如画轴仙人,柔和的服色在夜暮中显得异常抢眼,靖王的美丽是有目共睹的,龙项也由衷承认这个世所公认的赞语,“以前的风言风语总以为是朝中那些不满王爷的大臣所散布的不实谣言,但最近不同了,加上亲身经历了镇北将军一事,我纵便是个大老粗,也能略约猜到其中的一二。”
近在紫宸,长伴红日,有些情况他比其他人都能早一步掌握,以前他是无心留意,现在稍一留神,各种各样的绯闻谣言尽数灌进他耳朵里,若再要说不知道,似乎太过虚伪。
他亲眼瞧见了王爷为皇上忘生舍命,目睹了皇上对王爷的痴醉如狂,把这些草草定为兄弟之情的结论,也太嫌轻率飘忽。
作为臣子,他应该站出来极言力谏;作为朋友,他也只能叹息不已。
他也曾像圣心观主一般,对这种充满乖戾的爱情抱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态,点头摇头都在两难之间。
“倘若我承认这是事实呢?我并不想瞒你。”璎的干脆出乎龙项的意外,“如果我不是深知情之辛酸,谅来我决不会轻易放过赫连艳迟。”
“龙项感激王爷的大因大德。”
是的,靖王爷行事素来心狠手辣,不留半点后患,今日他不计过往的一笔勾销前嫌,对他来说已是极为宽容了。
“你要谢就谢皇兄,艳迟是他的妃子,没有了他的成全,你与艳迟什么都不成。”璎并不居功。
“是的,谢皇上恩典。”龙项就势说道。
“羡慕你们从此闲云野鹤……”璎的音断了,许久才缓缓续道,“我更羡慕你们不曾生于帝王之家……”
“倒不如让龙项来羡慕皇上对王爷的一往情深。”
舍弃了六宫佳丽,抛却了三千粉黛,坚持着对一个男人的专注执情,仅是为了一个男人!难怪王爷会为皇上做到如此地步,皇上也不简单啊。
他知道自己对艳迟的用情比不上他们二人,划为禁忌的雷池岂是任何人能够轻逾半步的?他缺乏那个勇气去尝试,到头来终是个一事无成的庸碌之辈。
“没想到头一个学范蠡的人倒是你,携美人泛舟五湖,快意平生。”清艳的唇边闪过一丝笑意,芳香的夜兰花瓣在夜间徐徐绽逸。
“王爷何尝不能如此,只是王爷不甘于就此平凡罢了。”
作者: 221。10。12。* 2005…8…16 10:52 回复此发言
180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此话怎讲?”斜挑英气的眉梢,不禁傲然问道。
“王爷是乱世的霸主,而皇上是盛世的明君,天下苍生需要的是皇上的仁慈,皇上应该庆幸王爷对他的一番情意,百姓也应该庆幸他们能够为此逃过一场浩动,只是有点可惜了王爷的雄材伟略。”
“你以为我会如此做为吗?”
璎微生恼怒,他的心思显露得这么透明吗?连龙项这等粗人都看了出来,遑论别人。
“如果王爷爱上的人不是皇上,难道王爷不会吗?龙项庆幸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免去征战之苦。”龙项不愠不火地道,言辞无比的诚恳。
“或许……”
一阵沉吟,半晌无话,璎自己也无法断言,假使不曾爱上,他会记肇因乱世的祸首吧,如今被迫螫伏于帝位的阴影之下,安于现状原就是他对爱情的妥协。
璎翘起臻首,索然无味地仰望苍穹,天堑已沉入黧黑的深渊,寥若的星光探出了头。
“若是你有暇要往江南,我想拜托你前去苏州的拙政园一趟,代替我问候一声太傅他老人家,他现在的心情一定难过极了。”
笼罩无限离情,犹如无穷的滔滔江水,借那即将无根的行客,问候绀碧园林的无赘之人。
太傅老了,纵是他曾饱经沧海、阅尽人生,这老来丧子之痛,他是否能够禁受得住?
将心比心,璎凝噎半晌,眉锁踌躇。
“一定会为王爷捎到的,往后也请王爷多保重了。”
龙项慢慢后退着脚步,霍然旋身过去,不带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走了。
璎修长柔美的身形一动不动,从龙项的到来直至离去,自始自终没有回过头望他一眼。
多年以前,西子湖畔的初识,此时想起疑是幻梦一场,御书房中的肝胆相照仿佛才发生在昨夜,往事历历在目,一切付诸艳迟的一笑。
美人啊,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笑痴了天下多少英雄豪杰。
无法指责龙项的无情,也无法责备他的不义,人总是为自己考虑得多,萍水知交又怎及美人温柔,龙项走得聪明,或许某日这份交情变淡变薄,无情不义的人会翻成自己,自己的性子自己最清楚,璎很了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龙项也弃他而去,切断了他与江南的最后一丝瓜葛,那江东的美人、那三吴的豪杰再不与他有所牵涉。
鸿爪无迹,藕絮飘零,回首空无觅处,心中霎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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