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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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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这么大胆子?」文森特不信地厉声道,「我要听实话。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令人意外地,美琳此时却异常坚决,一口咬定全是她自己的主意,任是逼得再凌厉也逼不出其它。
  文森特心中叹息,看来,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极限。
  他原以为美琳之所以冒险是因为爱人,但她却坚决否认了,最终逼出这样的事实,可算是错有错招。只是,既然不是为了爱情,一个女人又怎能做到如此替他人守口如瓶?或者有另一种可能性,她在害怕?
  那么,她在害怕些什么?……
  虽然事情已无法再深根究底,但不论如何,最主要的目的他还是达到了。而且这结果,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文森特将剑插回鞘中,肃然道:「你说你是Chu女之身,我们又要怎么相信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美琳,此刻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畏惧或退缩,她思索片刻,攸地俯首磕地,凝重而庄严地说:「恳请恺撒将我送到维斯塔神庙。作为对我无知行为的惩罚,我愿为神庙奉上一生,女灶神将会检验我所言是否属实。」(注:维斯塔神庙,即女灶神神庙,被选中侍奉这位地中海女神的女祭司通常出身贵族,并须以贞女的身份在此任职30年。)
  文森特深沉地扫她一眼,转身朝克劳狄看去。克劳狄依旧不露声色,默然点头。
  虽然被欺骗是件令人可恼的事,但他还没小心眼到与女子计较,何况目前他所在意的也并不是这些。他的目光追随着自始至终掌控全局的文森特,眸中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华。
  接收到他的首肯,文森特望回美琳,正声下令:「贞女通常在6至10岁间加入祭司行列,以你的年纪似乎稍大了些。不过,为了检验你的言行,从今天起,将特别任命你在维斯塔神庙中担任祭司,终此一生。」
  这已是万盼不到的最大仁慈。 
  美琳不胜感恩,连连叩首。不必再说谎,她亦一身轻松。事情演变至此不是她的错,但既然功败,只求安然身退。
  而被恺撒特意召来作为此次见证的众人们,早已为这一连串的变故呆怔当场,一点疑问也发不出,只能愣愣望着恺撒朝殿上皇位走去的背影。
  前一天还意兴风发的兰迪,直到此时才陡觉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他木讷转头,呆呆瞪着因为复杂愧疚而不敢回视的美琳,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儿。
  他曾以为即将唾手可得的荣誉与至高地位,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一阵龙卷风刮过,啪嚓一声,化成粉末。

  波斯王子

  夜色下的花园,各色珍花奇草已早早入眠,偶有不肯歇息的仍兀自绽放着清香,诱人驻足。
  与花园遥遥相望的寝宫之中,却仍是烛火亮盏,满室旖旎缭绕,散发着曼妙的甜蜜气息。只是这迷人的气息已在渐渐淡化,残留在空气里的,也不过剩下尚未平喘的呼吸。
  虽然冬天还未完全远走,但丝毫不影响弥漫在室内的温暖。细密的汗水仿佛也在留恋着方才的热烈,迟迟不肯散去。
  脸下的枕头柔软如云,克劳狄拂开颊边被凌乱的发丝,心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就算当面询问文森特今日的事件起因,也必会被他平平淡淡一句带过。
  直觉。
  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听似荒谬的理由,却又让人找不出言语反驳。
  既然文森特不愿提,他也只能告诉自己不去多想。文森特是个行事极有主张的人,若他认为有必要,那就应该不必多疑。至于隐约感到他所隐瞒的部分,也不妨留待他自行处理,毕竟有的事情,插手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不管怎样,文森特也算为他解决了一道棘手的问题,并且就他今日的表现,今后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再敢提及请皇帝娶亲的事,就这一点还得感谢他才是。
  很显然,对文森特来说,这个谢礼他已经饱饱地收下了。
  「你可以滚到一边去了。」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克劳狄虽然知道对方并未将全副重量加诸在上,但一直被一个与自己体型相当的人压着总不是件舒服的事。
  「有事要谈?」文森特慵懒应声,兀自在对方背后留下专属的痕迹。
  看出他的兴致尚未过去,克劳狄只得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何况有些事也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
  「美琳的事就算了结,不过你的做法未免极端,可能引起部分元老尤其是兰迪的不满。」克劳狄将双手枕在脸下,微带忧虑地说,「我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看法,但现在你毕竟是恺撒,每个举措都会引起众多关注,凡事还是有分寸一点为好。」
  文森特吻得慢了一下,用指尖在他脸颊上按了按:「你在担心我吗?」
  听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克劳狄不由一阵郁卒,悻悻地吊起眼角:「担心不是正常的吗?难道就算你被众人排挤也无所谓?」
  「让他们来好了。」
  文森特确实不在意,不过考虑到克劳狄处于中间的立场,他还是配合地问,「你这么说,是想到了什么吗?」
  克劳狄点头,神色严肃下来:「从罗马改政以来,其实元老官员们也相当辛苦,一直让他们这样绷在弦上总归不好,毕竟他们是罗马继续走下去所必需的力量。」 
  文森特淡淡挑眉,从他背后滑下去一点,单手扶腮直视着他,表现还算专心。
  克劳狄这才继续说道:「马上春天就要到了。我想抽个众人稍能闲下来的时间,举办一次狩猎大赛,你觉得怎么样?」
  他征询意见的目光朝文森特看去,文森特微眯双眼沉吟片刻,大概得出结论。
  这就叫做劳逸结合吧?话说回来,元老官员里的部分人确实需要、也会很高兴可以运动一下。贵族们的狩猎,获得优胜者的殊荣将令人又敬又羡,此外丰厚的奖赏也能或多或少起到资励作用。
  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个绝好的主意。
  他颔首表示赞同,又问:「那我们俩呢?也要参加?」
  「当然。」
  「不太好吧?」 
  「怎么说?」
  「我们参加不是给他们压力吗?首先,排名一二的机会就不必想了。」
  克劳狄怔了怔,才明白他是在变相自夸,禁不住翻翻白眼。虽然连带把他也夸了进去,不过他可毫不感激,没好气地说:「别自以为是。贵族中的精英从来就不少,更不乏打猎好手。你以为你一定能赢?」
  「想都不用想。」文森特别具意味地笑了笑,弯指一弹,每次都在对方最不及防的时候,精准出招。
  「你说什么?!」克劳狄捂住已是不知被偷袭多少次的额头,恼得牙痒痒。
  文森特傲然扬眉:「我说,我是世上最好的猎手。」
  「……自大狂。」克劳狄撇嘴。
  文森特也不见怪,更不觉打击,反而愈加趾高气扬,深沉地拍拍他的后背,「有没有自大,到时你就知道。」
  克劳狄冷哼,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无其不精。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样能把他难住的东西?
  不留神间,方才背上减轻的重量又覆了回来,文森特拨开他颊边的短发,咬耳呢喃:「如果我拿到冠军,你要怎么奖励我?」
  虽是问话语气,但此刻显著逼在他身后的『强硬气势』,明明白白昭示出此人不轨的意图。
  克劳狄睨他一眼:「自然少不了你的好东西。宫里宫外各式珍宝,什么都可以。」
  「谁稀罕那些?」文森特不屑地说,牙关下的力道攸地加重,威胁气味浓厚。
  克劳狄忍耐地纠紧了眉:「那你说我还能给你什么?」
  文森特暧昧一笑,冲他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什么?」
  「陪我三天。」
  克劳狄愕然:「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文森特反驳,认真得像个孩子,「我要你什么都不做,跟着我三天。」
  克劳狄狐疑地瞅着他:「三天时间能做什么?用来出游未免太短。国事也不管了吗?」
  「宫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文森特坏笑,将他搂得更紧,「至于要怎么做,那就是优胜者的事情。优胜者要对奖品做什么,奖品可管不着。」
  克劳狄气恼地瞪他半晌,忽然问:「那如果我赢了呢?」
  「呵呵。」文森特深意眯眼,在他颈后落下一吻,「随你处置。」
  克劳狄扭头向后,提着眉毛问道:「真的随我处置?」 
  「嗯。」
  「不论什么?」
  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文森特只觉分外有趣,想来这段日子次次身处下方他心中大有不甘,如果他真的想,偶尔让上他那么几回倒也无妨。
  「嗯。什么都行。」
  「好,记住你说的。」
  像是惟恐他会反悔,克劳狄连忙把事情确认下来。他知道文森特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那么,接下来就只需期待着狩猎大赛那天的来临。
  他轻笑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文森特『事务』繁忙,也懒得去细想他是否暗揣了什么意图。
  至于他到底在肚子里打的什么文章,谁又知道呢?
  ※   ※   ※   ※
  时间一转眼匆匆溜过,在还算平静的一个月后,罗马终于张开双手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大地重新披上绿装,恢复了勃勃生机。
  度过一个寒冬之后,人们也越发地有了精神。城市中的各个广场上,辩论家们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商人们生意红红火火,钱包鼓得越来越高;行人们更是蜂拥如潮,以及络绎不绝的车辆,给这个古老城市渲染上一层丰富的色彩。
  就这样,帝国首都又在热闹中开启了新一天的大门。偶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插播,也会被心情大好的人们一笑带过。 
  正逢风和日丽,着实是个出行打猎的绝佳天气。
  数百护卫骑马尾随两帝身后,来到距罗马城十几里之遥,地处清郊的萨纳大树林前,百余位参与此次狩猎大赛的元老官员或其家属们,早已在林外的空地中翘首以待。旁边的随从牵着约为人数十分之一的高大猎犬,同样个个兴致高昂,不停地大声吠着。
  一见两帝同时驾临,众人齐齐鞠躬问安。人员就此全部到齐,所有参与狩猎的人们都已脱下官袍,换上猎装,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来这么长时间为国事疲于奔命,如此既能轻松一下,杰出者还能获得额外嘉奖,自然个个精神抖擞,雀跃非常。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数十位元老仍身着长袍,因为各自的年纪或身体缘故无法参加狩猎,便成为了这次大赛的评委。
  克劳狄向他们点头示意后,其中站出一位代表,转身面向人群,开始宣布此次大赛的规则,以及判定胜劣制度等。在他发言期间,克劳狄来到人群左边,对艾伦与瑞恩微一颔首,问道:「都清查过了吗?」
  艾伦还不及接话,永远精神奕奕的瑞恩已凑过来插话:「那还用说?我们已经把树林搜了好几遍。放心放心,里面别说闲杂人等,连根多余的草我们都把它拔了!」
  克劳狄与艾伦朝他丢去警告的一眼,瑞恩才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但也不觉有错,本想再驳两句,视线一拐被他逮着正慢慢向这边来的文森特,立即转了兴头,迎上去铺天盖地乱弹起来。
  两人看向被瑞恩缠上不知何故的文森特,同时在心底为他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注意力调回来,克劳狄又慎重问道:「期间守在森林周边的警备部队也安置好了吧?」
  艾伦点头:「都按限定的狩猎区域设立防护,不会有外人侵入。」
  「很好。」对于艾伦的能力,克劳狄自然不需多虑,「那你呢?还是不肯参加?」
  艾伦夸张地打个呵欠,摆了摆手:「我啊,我就算了吧。之前打那么多仗还没打够吗?好不容易这段日子清闲下来,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一天用来休息,谁知道哪天又要再上战场。」
  克劳狄淡淡笑了笑。虽然艾伦所言有些夸大,但也不失为实情。罗马是个军事帝国,它的寓意就是,总有不停的征战在发生,只是目的不同,或为了保卫边境,或为了吞并其它领土。
  他们这一年来过得虽然比之前轻松许多,但那也只是暂时性,以后谁也无法预料。至少克劳狄知道,只要国内局势一趋稳定,文森特必定会将目光调向国外。
  只要是男人,尤其身处高位的男人,都会有或大或小的野心,即便克劳狄也不例外。所以,他们会让自己随时随刻处于最迅捷的状态,这既是本能,也是必须。
  很快比赛规则便解说完毕,克劳狄向艾伦道别后,与文森特并骑来到人群最前,见众人活跃的眼神已经急不可待,他淡淡宣布:「各人选好位置,不要一涌而入。现在,大赛开始。」
  高呼声随之响起,人们告别后纷纷散去,从不同的位置进入树林,开始了他们轰轰烈烈的狩猎之旅。
  克劳狄与文森特最后入林,各有五十名护卫尾随,以及为数不多的皇家猎犬,保持百米内的安全距离,只待两帝分散后,再上前追随各自主人打猎而去。他们一路前行,越进越深,直到看不见林外的阳光。 
  今天两人都卸下了帝袍,改穿利索猎装,脚踩利于奔跑的矮靴,肩上斜挂短弓及箭筒,而用于捕杀猎物的长矛等工具则由随从携带,需要时再取。
  本应一进树林后便分道扬镳,可文森特迟迟不离开,克劳狄忍不住催促:「你可以走了。」
  文森特默然不语,眼眸中飘忽着说不清楚的阴郁。他沉沉望着已显然有些耐心不足的克劳狄,忽然说:「回去吧。」
  克劳狄怔了怔,猜想他是不是刚才被瑞恩纠缠一通受到了什么刺激。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等到这天。」克劳狄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该不会你怯场了?怕输给我?」
  文森特缓慢摇头,脸色凝重,「我有很不好的感觉,似乎会出什么事。总之,这次听我的,跟我一起回罗马城。」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虑?被艾伦传染了吗?」克劳狄受不了地捶捶他的胸口,「不要每次都拿感觉当理由,而且一次比一次离谱。」
  文森特垂低眼帘。其实他的预感也极其模糊,只是希望防患于未燃,能够避免的灾祸自然避免最好。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感觉,真的很久,久得他已记不起上一回心情如此沉重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身边这个人出事,一点也不允许。但他也知道,克劳狄个性倔强,决定的事向来不容反悔。想要劝他此刻回头,可能性微乎其微。
  正犹豫间,忽然只听克劳狄座下骏马一声凄厉长嘶,错愕看去,却见骏马前蹄竟朝天高抬,显然正处于极度惶乱,不可安抚。
  不假思索地,他纵身扑去,抱住克劳狄跃下马,过大的冲力令两人就这样从斜坡上翻滚下去,最终停在了坡底。
  刚一停住,文森特即刻撑起身,查看身下的人情况如何,好在并未发现不妥。再抬起头,但见克劳狄瞅瞅他,又瞅瞅自己,均一副杂草枯叶遍身的狼狈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难道就是你所预见的灾难吗?嗯,你的直觉确实很准,很准。」
  文森特眼睫微颤,忽然低头封住对方的唇舌,掠夺般狂暴地卷着吮着,却又是难以比拟的温存动情。
  原本无心的克劳狄,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几乎瞬时就被撩拨起来,紧紧搂住身上的人,热烈地响应着,喘息的温度一下子就跳上至高点。甚至想,彼此将成为对方今日的第一个『猎物』,就在这一片林荫之中。
  因为从未试过,所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
  如果说,纷至沓来的脚步两人未曾听见,骤然急促的抽气他们也不曾听见,那么,若接下来的东西他们还是听不见,则只能说,两人已经投入到完全忘我的境界了。
  但通常来说,这种几率非常之小。
  「咳咳……咦?这边风景不错哦。」有人木讷发话。
  「呃,看这边,好粗的一颗树啊!」简直不知在说些什么,莫不是吓傻了不成?
  「那个,陛下他们……」竟然还有搞不清状况的傻瓜插上一脚,随即只听啪啪几声拍头的重响,有人哀号。
  「啊!陛下的马踩到刺猬受了惊,我们快去处理一下吧。」总算啊总算,有个聪明人出现了。
  在连串明显心虚的附和后,随着大批脚步的飞快行远,四周终于回复到一片安宁。
  好事被打断,虽不算恼火,但尴尬总归免不了。
  克劳狄下意识地抹抹嘴上痕迹,小声咕哝:「我想刚才……你『预感』的危机我已经安然度过了,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了吗?」
  灰眸再度黯沉下去,事已至此,文森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牵起对方,一路沉默地走回之前发生意外的地方。等在原处的众人在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后,本就战战兢兢怕遭责难,如今再见两位皇帝间怪异的缄默,不由更加噤若寒蝉。
  将克劳狄送至已安抚下来的坐骑旁,文森特捏紧他的胳膊,慎重叮咛:「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他的凝重神态让克劳狄也不免受到影响,无声点头。
  文森特轻咬下唇,犹豫许久,最终,手心抚上他的脸庞,倾过身,于他眉间留下一吻,很长很长的吻,仿佛不舍离开。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氛。虽然依旧缄默,原本还心有惶恐的众人却渐渐平静,看着两位平日傲然天下的君王如神与灵般虔诚的亲吻,只觉若此时打扰简直为莫大的罪恶。
  终于,文森特放开了手,再次深深望他一眼后,率随从一道向着丛林右道慢慢远去。
  克劳狄专注的目光紧随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才上马领着随从们顺直行方向继续前进。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与文森特一齐狩猎?但是他们有约在先,不论哪方得到优胜,另一方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奖励』。
  文森特想索取的姑且不论,他只知道他所要的『奖励』,是真正希望获得,尽管不可能实时收取。
  那就是,待到罗马国内局势全部稳定之后,他想与文森特同去一处心念已久的地方。
  那片,富饶于幼发拉底与底格里斯两河之间,孕育出无与伦比的精妙文明的美丽平原,亦即文森特的出生地,美索不达米亚。
  ※   ※   ※   ※  
  一颗已有年份的参天杉树下,一只色彩斑斓的羚鹿半伏着,长长鹿角不知在泥地里捣弄什么,一副安然姿态,全然不觉危险正朝它步步逼近。
  它就是克劳狄一行今天遇上的第一个猎物。
  几十米开外的树丛后,一群人隐藏暗处,焦躁的猎犬被随从们勒住,不得发出动静惊跑猎物。
  此时五十名随从已与克劳狄并排而立,只等他袭击猎物后再令猎犬扑上衔来。如无意外,将会超乎寻常的顺利。
  克劳狄弓在手,箭在弦,双目将猎物分毫不差盯牢,只要箭矢一发,猎物立时取下。若论弓箭之术,他自负绝不会逊于文森特,自小接受的严格训练可不带半点虚假。
  他屏气凝神,捏住箭尾的手指蓄势待发,瞄准最好时机。
  四周一片幽寂。
  正在这时,他却听见有利物划破空气直取而来的锐响。出于警惕的本能,他灵敏侧身,刷地一枚利箭在距离他下颚不到一寸之处飞过,射中了他身旁随从的手臂。
  众人哗然,惊动了羚鹿,迈起灵活的步子便飞快钻进了树林中。
  就在同时,前后不过眨眼时间,克劳狄身体猛地一震,被利物穿过的熟悉感觉自他胸口袭来。而众人的惊呼更让他意识到他的感觉丝毫无误。 
  猎犬发狂似的疯吠起来。
  他错愕低头,一柄不若普通的箭头,业已带着箭身从后穿过他的左胸。如此狠力的箭击,绝非寻常短弓发射出来,而是战争特殊时刻才会用上的强弩。
  「陛下!」随从们立即展开阵势,围成一圈将他护在中间,数人跳下马向他奔去。
  身体的反应似乎总要迟几秒才传到大脑,他甚至还没感到疼痛,鲜血已顺着被利箭穿破的衣衫迅速外渗,殷殷一片。
  始终心神不宁而寻来的文森特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装被染红的克劳狄从马上跌落下去的一幕。
  他的心也在一刹那停止了跳动,大脑似乎被什么炸开,炸成粉碎,令耳膜激震的巨响在脑海中盘旋不息。
  这就是他所预感到的灾难吗?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坚持陪在身边?为什么他会放开那双手?为什么不是由他来承受这一切?为什么?!
  ※   ※   ※   ※ 
  刚刚踏进春季的罗马,依旧明媚的天空,却突如其来地被一层层浓重而惨淡的阴影覆盖。
  本是一场热闹欢庆的狩猎大赛,却在皇帝遇袭的突发事件下终止,宫里宫外无不深深震惊。整个罗马人人自危,生怕会一不小心就被矛头指着,以刺客的罪名。
  自从意外发生后,恺撒即开始了缜密的调查。在狩猎当天,艾伦与瑞恩已将林中仔细搜查过,期间也一直严密守在树林周边,没有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林中。也就是说,并非外面的人所为,凶手就在当天参加狩猎的人当中,极有可能就是某一位元老官员。
  这是何其严重的一件大事。
  法庭上,恺撒对每一队进行狩猎的贵族开审,包括在座参与狩猎的各位元老,然而每个人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因为每个人都没有嫌疑,那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最大嫌疑。
  文森特最后悔的,就是在克劳狄遇袭时因太过焦急送他回城诊治,而没有在当时就让所有人聚在一起,对他们的武器进行检查。
  打猎所用的弓箭都是短弓,而袭击克劳狄的则是强弩,也就是说,是有人藏在身上带进林中,如果当时就展开搜查,或许还能查出一点线索。但是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凭目前所了解的情况,要在几百名贵族中找出凶手,犹如大海捞针,可能性基本为零。
  ※   ※   ※   ※  
  克劳狄身中箭伤已是第五天。向来清净的皇寝每天人来如潮,多是忙得焦头烂额的医师或祭司们,为了治疗皇帝的伤势,不敢有丝毫怠慢。而这次,文森特再帮不上忙。
  上回遭遇刺客,主要的伤害来自于匕首上淬的毒,并未刺中要害,因此有解毒剂就不需多虑。但这次的箭头,狠准无比地穿过他的左胸。
  谁都知道,当人左胸受刺,将遭遇多么巨大的风险。接连几天时间,伤口的流血从没停止,即使稍稍止住片刻,再过一会才缠上的纱布又会被鲜血染红。
  克劳狄一直处于昏迷,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也因失血过多而褪成惨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置信一个人身体里竟能流出这么大量的血液。而他仍然活着。
  以医师们的经验来看这简直是个奇迹。从没见过一个人在失去了那么多血液之后还能生存,虽然他气若游丝,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仍活着。
  第六天时他的失血终于得以抑制,但仍旧沉沉昏睡,更仿佛可能就此睡去不再醒来。
  整个宫殿之中被一股深重的忧虑压迫着。
  那些护卫侍女们,素来仰慕『帝国之刃』的威名,这段日子以来每天亲力照顾皇帝的起居住行,更深层接触到在他严峻外表下的真实与正直,早已对他产生了深厚的情感,那种爱戴、尊敬与钦慕混合在一起的,不同寻常的情感。看着曾经神采飞扬的主人如今气息奄奄昏迷在床,心中自是悲伤难抑。
  而历来与他亲近的人们,艾伦,提摩西,瑞恩……已连『笑』这一概念都失去了。
  两周后,他的情形突然恶化,伤口再度血流不止。医师忙碌了一下午,血终于被止住,然而他们脸上莫不露出绝望的凝重。 
  可能熬不过今天晚上了。这是他们离开皇宫时最后留下的话。
  ※   ※   ※   ※  
  呼吸声轻得仿佛没有一样,眼帘始终紧合,分毫不曾动过。
  他曾是饱受瞩目意气风发的罗马之君,而现在,英俊不改,却没有了以往奕奕的神采。湛蓝如海的眼眸,眸中曾经闪耀的光芒,或冷峻,或威严,或震慑,也因为双目的紧闭而看不到了。
  他静静躺在大床中央,华被覆身,纯白的长长帷幔将大床笼罩,垂落地面,偶尔被风吹起而轻舞。
  一个人间最美的坟墓。
  床沿,一抹白色的身影似乎与其溶成一体,悄无声息。修长指尖轻抚他的额头,顺着鼻翼下滑停在唇上。在这里,还能通过时有时无的热气,隐约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
  活不过今晚了吗?文森特心中默念,眉目之间盛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明明已经准备一生追随在他身旁,明明自信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将他保护绝不令他受伤害,明明承诺过除非到死否则绝不离开他。可是现在,他的生命却从自己指缝中一缕一缕飘然溜走。
  到底为他做了什么?权力、名誉、荣耀,全部对他双手奉上,为何却留不住他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文森特缓缓从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尖端抵上对方的喉骨。只要这样压下去,所有的一切就结束了。
  与其看他活得这么痛苦,不如亲手结束他的生命,让他解脱……
  文森特手心微颤,僵持许久,终是下不了手。他紧紧闭上双眼,眼睫的震颤昭示出此刻心底巨大的矛盾。
  普通人在心脏受到重创后早已死去了吧?而他却没有。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他仍然不肯间断地呼吸着。是什么给了他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一定有那么一股力量。在他心中,一定有那个坚定的意念,才能坚持到现在。
  那么,他所坚决不放弃的,是什么?……
  抵在对方咽喉的匕首慢慢收回,文森特深吸一口气,蓦地睁开双眼,眼中悲伤不再,只有毅然的炽决,不知从何而来,为何而生。他掀开丝被,将对方小腹以上全部曝露在空气里。
  这个人的确有些瘦了,却依旧令人挪不开目光,即使身处死亡边缘,仍是这么的英气逼人。这就是命运为他选中的人,杰出,坚韧,无与伦比。
  文森特半跪在他身体上方,复杂而专注地凝望许久,俯身吻上他的额心。他们的体温已相近冰凉。
  痛苦皱眉,又将一吻落在他的胸膛,凝满虔诚。
  能感觉到我的吻吗?不管你的魂魄到了哪里,我都会把你拉回来。请一定要回应我……举起右手,匕首在手腕划下,顿时血流如柱,洒满身下人的胸口。
  文森特紧拧的眉已然松开,浓眉下透出的目光像阳光般锐利逼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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