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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断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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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的脚步,伸手接了几团雪絮,触手即融,涓滴不剩地从指缝间滑落,再伸开手时,却发现满掌的猩红,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愕然张望,前方的积雪上残留着触目的鲜红,星星点点,越靠近越多,直到最后如泼染一般,映红了眼瞳。
地上,躺着黎国太子那冰冷狰狞的虎头面具,上面还冻结着几点残血,他伸手去拾那个面具,碰到它的刹那,周围的冰天雪地蓦地变成京中的庭园,细柳拂地,月色撩人,木樨花细小的白色花瓣纷纷落下,在水中浮浮荡荡,身边尚能感触到情人温暖的肌肤,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盛满了款款深情,正笑盈盈地凝视着他。
紧紧将那人搂入怀中,镇北将军唇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容,犹自在梦中细品脉脉柔情,帐外,风卷起地上薄薄的雪粒,混着黄沙飞远。
箫声空咽,关山月明。
次日,僵持数日的战局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黎国军队大破龙行阵,重挫镇北军,俘虏万余兵士,并生擒镇北将军与玳王朱锦纹,押往都城虎堰。
沈英持数年来未尝败果,这一次竟然一败涂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然而已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镇北将军也没有心力去质疑什么,自昏迷中醒转时,已经和三王爷面对面关在地牢里。
一身的伤,深处可见白骨,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受伤比吃饭还多,沈英持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定力,才不会像对面那个那样惊得大呼小叫。
“英持!你不要乱动,好不容易止了血!”朱锦纹抓着栅栏,抛过来个小瓷瓶,“呐!定神丹。”
沈英持靠着墙坐起来,发现伤口都做了简单的处理,把他整个人包得像枚粽子,他扯了扯胸前的布条,苦笑一声,喃喃道:“真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朱锦纹的情况还好,只受了几处皮肉伤,虽然狼狈,看他还有气力囔囔,就知道这人没吃什么苦头。
竟然……败了,喉咙灼痛得快发不出声音,如鹰鸷般锐利的眼眸蒙上一层晦暗阴沉,不知该喜该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夜弦早已不是那个在他怀中温柔乖顺的情人,或者说,又成了曾经与他对峙沙场、旗鼓相当的少年将领。
恍然如一梦,醒来徒增悲凄,在那人心中,自己早成了欲除之后快的对象了吧?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对心高气傲的年青太子来说,岂非莫大的侮辱?
遑论如今败在他手上,生死,早该置之度外。
“英持?”朱锦纹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哗啦哗啦地扯动着手上的镣铐,忧心忡忡地问:“你不会气疯了吧?”这人的反应还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沈英持揉揉额角,突然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低沉沙哑的笑声在监牢中回荡,显得莫名的诡异阴冷,朱锦恒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昔日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笑意,随之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直到停在他们的牢房面前。
“岳、承、凛!”朱锦纹脸色青白交错,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黎国丞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沈英持,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道:“沈将军,怠慢了。”
“好说。”沈英持漫不经心地回他一笑,问:“敢问岳丞相如何发落我等?”
“这要等太子殿下定夺。”岳承凛使了个眼色,随同的小厮在牢门前放下两个食盒,摆好碗筷,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岳承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拉长着脸不搭理人的三王爷,道:“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说罢,他转身要走,沈英持叫住了他:“等等!”
“还有何事?”
沈英持把脚边的小瓷瓶丢给他,道:“拿去给他用,每日一颗。”
“英持!”朱锦纹狠踢了一脚牢栏,低吼道:“你脑袋坏掉了?”
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定神丹,竟然被他这么稀稀松松地送到敌方手中!
岳承凛拔掉瓶塞,嗅了一嗅,眯起眼睛看着对方,道:“你伤得比他重。”
“死不了的。”沈英持懒懒一笑,脸上尽是满不在乎的神气,岳承凛皱起眉,讽道:“我怎知你不是想毒害太子性命?”
看,狗咬吕洞宾!朱锦纹冷笑一声,没打算插话,沈英持依然是那付气定神闲的样子,悠然道:“放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念旧情的人,断然不会害他。”
岳承凛像被打了一巴掌,一脸难堪,神色复杂地看了朱锦纹一眼,拂袖而去。
皇兄已经对着那个瓷瓶了发一晚上呆了——炽月偷瞄了他几十次,终于忍不住了,踮着脚尖绕到他身后,劈手抢过药瓶,夜弦冷不丁被拉回思绪,皱眉道:“别闹!”
蓦地失了掌中物,却似连心都空落了几分。
“夜弦哥哥。”炽月挨着他坐下,将那个仍带着淡淡体温的瓶子举到眼前,道:“你是在犹豫这药该吃不该吃,还是犹豫那人该杀不该杀?”
夜弦被说中心事,叹了口气,道:“于公于私,都不该留他。”
国君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国事全由太子代劳,朝中大臣纷纷上表,不厌其烦地陈明利害,战无不胜的镇北将军一向是黎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此番落败,不知有多少人紧盯着想除去他,自己身为黎国太子,本应早作决断,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压下了所有折子,径自迟疑不决。
理智在向他叫嚣:杀了那个人,你在京中那一段荒唐不堪的日子便失了见证,不必再担心被旁人知晓骄傲高贵的太子殿下曾任由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恣意索欢,不必再自责那一段风花雪月如何误了家国,也不用,在每次想到他的时候,胸口总如烧灼一般疼痛焦燥,像盛着一钵沸水,激荡不休。
炽月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手贴上他的胸口,低声道:“那天夜里,你亲口告诉我,你爱他。”
夜弦不禁动容,拉下他的手,思绪纷扰,炽月心中有几分明了,伸手环住夜弦的颈项,脸蛋贴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夜弦哥哥,你……其实还是喜欢他,对不对?”
夜弦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孩子懂得什么?”
“我十五了!”炽月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叫道:“夜弦哥哥,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杀他,你就别为难自己了。”
“如何舍不得?”夜弦俊美的脸庞罩上一层冰霜,连声音都冷得扎人:“他毁我家国,又骗了我三年,甚至连我的亲人都要陷害,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饶过他?”
“我……我又没被怎么着……”炽月脑袋往他肩窝处拱了拱,声音软软细细:“你是不是觉得杀了他之后就能一了百了?夜弦哥哥,你真能狠下心?如果他死了你还是忘不了他呢?”
夜弦哑然,沉默了片刻,笑道:“当初是谁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现下怎么心软了?”
“我才懒得管他是死是活!”炽月冷哼一声,撒娇般地在夜弦身上蹭了蹭,低声道:“我是怕你会后悔。”
后悔……么?夜弦知道自己不是容易动情的人,这一生唯一一次意动情生,竟是在那蒙昧空白的三年,那么单纯地爱上那个人,那么痴迷地期待那个人,也是,全心全意地纵容着那个人。
若真能全然忘却就好了,全当成春梦一场,无论怎生狂乱,清醒后,依旧是那颗清明通透的心,不染杂尘。
回想那三年,只有被欺骗的惊愕愤怒,却无半分屈辱与羞恼,若只是情人,沈英持确实待他极好,一片挚情,只是,他们终究立场相悖——多年敌对,岂能在一朝化解?
沈英持啊沈英持,你若是三年前不做那一场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戏,我怕是早已泅过黄泉彼岸,化成尘灰,省了你今日的杀身之祸,也省了我心乱如麻。
“夜弦哥哥……”炽月摇了摇他的手臂,问:“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夜弦宠溺地捏捏他的脸蛋,道:“我的小炽月长大了,夜深了,回去睡吧,明日早朝我会与众臣商议后再作决定。”
“我要睡这里。”炽月好像生怕他拒绝似地,飞快地脱靴上榻,几下钻进被子里,露出一张得意洋洋的小脸,朝他嘿嘿一笑,夜弦心头漾出几丝熨帖的暖意,换洗过后,兄弟两个同榻而眠,炽月暖暖的身体窝在他怀里,打了几个呵欠,很快睡去了,夜弦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的睡脸,彻夜无眠。
翌日早朝,没人注意到年青的太子眼中隐隐的血丝与疲惫的神色,众臣七嘴八舌,力谏夜弦将沈英持枭首示众,以绝后患。
夜弦脸色阴晦,漆黑的眼眸静如止水,看不出丝毫波动。
他们想必是认为事情已成定局了吧?所缺的不过是他一声令下,夜弦握紧的手绷起几道青筋,怎么就没人问问,太子的意愿如何?
底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在理,像层层乌云压在他心上,只差些许便要电闪雷鸣,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丞相岳承凛缓步出列,道:“殿下,依臣之见,玳王朱锦纹与那朱锦恒是一母同胞,亲厚非常,与邻国的和谈,留他一人为质足矣,至于沈英持,杀之可定军心,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又仁善宽厚,起了恻隐之心也是常理,不如废去他的武功,收为下奴,既给臣等一个交待,又能保全他的性命,如何?”
夜弦静静地听他说完,唇角绽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道:“不。”
他站起身来,缓步踱下铺着厚重虎纹织毯的台阶,分立两列的臣子都敛了声音,屏气凝神地看着夜弦从他们面前走过,行至大殿门口,夜弦回过身来,朗声道:“我宁愿杀了他,也不会那般折辱他。”
“殿下!”岳承凛失声唤道,眼中满是忧虑,夜弦挥挥手示意他噤声,正要开口,服侍皇帝的总管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卟嗵一声跪倒,颤声道:“殿……殿下,陛下他……快不行了……”
“父皇?”夜弦神色丕变,满朝文武也惊慌起来,黎国太子皱着眉,丢下一句“此事容后再议”便匆匆赶往父皇寝殿。
沉痼缠身的老皇帝终于没熬过那年冬天,夜弦与炽月不眠不休地在病榻前服侍,医术精湛的太医使出浑身的解数,终是无力回天,四日后,黎国皇帝驾崩。
国丧之后,紧接着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各国皆派了使者来贺,朱锦恒也送了一份大礼,和谈之意不言自明。
而沈英持的事,就这么有意无意地搁下了。
虎堰皇城内的笑语欢声被一扇牢门隔断,满室的空旷寂寞,狱卒只有在送饭时才出现,平时连探监的人都没有,闲极无聊的两个男人,竟然隔着牢栏玩起了互丢石子的游戏。
据他们从狱卒那里套出的消息,两国和谈正在进行,原先被占据的黎国城邑被悉数奉还,并保证在本朝以内不会再起兵戈,交换条件之一便是将玳王朱锦纹毫发无伤地送回去,所以岳丞相吩咐过了,为关照身娇肉贵的三王爷,他们从原先那座阴潮的地牢里换到此地关押,虽然一样是犯人,牢房却干净温暖得多,饭食酒菜也精致了不少。
朱锦纹一听这些皆出自岳承凛的授意,脸色又是一片铁青,沈英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同是情场失意人,也没什么好安慰的。
“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掂着几粒石子,朱锦纹瞄准对面牢门的大锁丢了过去,听那叮当几声脆响,沈英持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道:“最坏的下场不过一死,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恨我入骨。”
朱锦纹愣了一下,一颗石头丢在他肩上,道:“亏得你先前待他那么好。”
“那也偿还不了我骗他的罪孽。”沈英持神情平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此地气候寒冷,怪不得黎国人天生心肠冷硬。”
朱锦纹一把石子全朝他脑袋招呼过去,沈英持轻巧地躲过,被踩了痛脚的三王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拎起墙角半块青砖,誓要将他砸个头破血流。
凶器还没脱手,听见狱卒轻促的脚步声一路靠近,掏出钥匙打开沈英持的牢锁,还把牢门推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嘴闭得像被缝住似地,沈英持翻身坐起,戏谑道:“怎么,不怕我越狱潜逃?”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呆怔地看着缓缓走进的人——
“夜弦……”
他瘦了,漆黑如夜的眸子阴霾密布,不见往日的熠熠神采,俊美的面容苍白憔悴,微抿的薄唇也失了血色,身形清减了不少,肩背却挺得笔直,脸上像罩着一层面具,庄重威严,冰冷淡漠。
沈英持无比心疼,恨不得立时将他拉进怀里好生安抚一番,伸出去的手扯动链铐,哗啦一声阻断他的念头,沈英持悻悻地收回手,且不说自己这带罪之身如何能靠近一国之君,单是两人的恩怨纠葛,足以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高耸入云的墙障。
两个人就这么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狱卒悄悄退下,对面朱锦纹也翻身朝里,拉起棉被盖住头,摆明了非礼勿视。
暧昧的沉默在四周蔓延,呼吸声清晰可闻,心跳逐渐失控,猛烈地撞击着胸膛,三尺距离,寸寸都是煎熬,僵立了半晌,理智也紧绷到极致,随着对方眼中瞬间闪过的忧伤而全线崩溃,沈英持妥协地低叹一声,一把将他拽入怀里,像要嵌入身体似地紧密抱拥着,一低头,狠狠吻住那两片带着凉意的薄唇。
急切的吻带着几分粗暴,肆意索需,却压不下心头渐生渐长的绝望,这上天恩赐的无价之宝,终究还是一场水月镜花、只能在梦里重现么?
夜弦半仰着脸,任他予取予求,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犹豫片刻,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肩背。
闭上眼睛,贴合的身体感觉到暖意融融的温度,眩晕中,已被带到床上,沈英持餍足地放开他的唇,碎吻落在脖颈上。
夜弦毫不反抗地靠在他怀里,神情恍惚,低声道:“我好累……”
触到衣带的手停了下来,沈英持捧起他的脸,眼中尽是怜惜,轻吻他的面颊,喃喃道:“夜弦……我的心肝……”
昔日的昵语让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却被搂得更紧,沈英持抚着他瘦削的肩头,道:“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下吧,我陪着你,嗯?”
夜弦与他对视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脸颊贴上他的肩窝,意识完全放松,呼吸也渐渐平缓,沈英持轻拍着他的肩背,舒缓着对方僵直紧绷的肌肉。
“你……”夜弦欲言又止,沈英持猜到他的心思,手指轻抚他的嘴唇,道:“无论你做何种决定,我都不会怨你。”
夜弦神情黯然,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沈英持拉起棉被盖住两个人,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夜弦,如果要斩我首级,我要你亲自动手。”
“你!”夜弦撑起身体,惊愕地瞪着他,沈英持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道:“如若此生不能相守,能死在心爱的人手中,我了无遗憾。”
夜弦双唇微颤,说不出话来,眼中已有湿意,低声道:“你是何苦?”
“我爱你。”沈英持再度将他拥入怀里,满足地叹息,道:“好了,睡吧,乖。”
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热度,夜弦叹了口气,像曾经那样,乖顺地蜷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是累了,连日来国事繁忙,压得他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留,心也累,梦魇纠缠,几乎夜夜难以入眠,才会在这晚,如鬼使神差一般瞒着宫人们溜到此间,惶然地、懦弱地、不知羞耻地前来汲取曾有的温柔宠溺。
身心俱疲,他已无力再徘徊下去,索性斩断那缕不该有的情丝,留下一夜如情人般相依偎的甜蜜,供余生细细回味。
红烛燃尽了最后的光明,万般愁绪尽数泯灭在黑暗中,夜深了,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忧伤婉转,仿佛悲泣。
天色欲晓,朦胧中,感觉到温热柔软的气息在他唇上短暂驻留,沈英持没有睁眼,怕惊散了分离前最后的旖旎温存。
浅促的吻来不及深入,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已催人诀别,夜弦起身下床,整了整衣裳,凝视了沈英持片刻,推开牢门,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唇间留下一道冰冷咸涩的水痕,让他一颗心揪痛不已。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待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耳际,对面的朱锦纹一颗石子砸到沈英持胸口,道:“喂,他都走了你怎么还睡?”
沈英持无奈地叹了口气,睁开眼,道:“你怎么偏要扰人美梦?”
“是白日梦吧?”朱锦纹神情有些诡异,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地,压低了嗓音,道:“我方才看到他哭了。”
“你看错了。”沈英持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认识这么多年,我可没见他掉过一滴泪。”
朱锦纹被他凶得气短,摸了摸脑袋,脑中浮现出黎国新帝临走之前苍白脸庞上的隐隐泪痕,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沈英持懒得理他,拇指抚上嘴唇,那人离开时的泪水早已干涸,心里却仍是撕扯般地疼痛,怎会不知道他流泪?那个倔强骄傲的人,自始至终都揣在自己心里,他的喜怒哀乐,沈英持感同身受。
朱锦纹看看天色,轻声道:“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英持,你该怎么办才好?”
“听天由命。”沈英持心不在焉地整理床铺,朱锦纹气得跳脚,怒道:“难道我天朝战无不胜的镇北大将军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监牢里?!”
沈英持停下动作,叹道:“这一役,我败了。”
原本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谁料黎国年青的皇帝独排众议,将两位人质一并还给了前来和谈的天朝使者,面对惊疑交加的群臣,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了句:“谁要交待,来找朕。”
直到登上了回国的马车,沈英持还沉浸在错愕中,而直至启程,他都没有看到夜弦的影子。
宫墙之上,夜弦目送着一队车辇消失在视野尽头,清俊的面容平静安详,冬日里淡薄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淡去了眉宇间深凝的愁绪,心知这一生,怕是难有机会再见了。
“为何不去送送他?”身后传来岳承凛的声音,夜弦转过身,淡然道:“送过了,你呢?”
岳承凛摸摸肿起一座五指山的半边面颊,眼底尽是懊恼之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总是板着严肃脸孔的冷酷男子此刻满脸五味杂陈的表情,夜弦摇头一笑,道:“琐事已了,下去吧,还没给太后请安呢。”
夜弦很快展现出他强硬狠厉的一面,重整吏法、严格考功、减免赋税,革除了一批庸碌无能的臣子,又把几位倚仗资历不服新帝的元老重臣降职,重惩了妄图谋反的王叔,朝野上下,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位年青的皇帝。
皇太后看在眼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原位,看着夜弦时,眼神慈爱而欣慰,只有一样,让她总是放不下心。
夜弦从来不近女色,继位数月以来,没有纳一个妃子,也从未临幸过哪个宫女,太后怎能不急?于是亲自挑选了十几位美貌的贵族少女,送进后宫服侍皇帝,然而都被夜弦不冷不热地拒绝了,太后更是疑惑,又挑了几个柔顺娇美的少年,谁知夜弦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挥手遣散了他们,让太后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顿时如滚油浇心,坐卧不安,又怕挑明了会伤皇儿的心,于是趁某日晚膳,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夜弦一回,结果夜弦当场呛了一口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顺过气来之后脸色带了几分难为情,道:“母后多虑了,儿臣并无隐疾。”
太后松了一口气,忧虑不减反增:既无隐疾,为何将那软玉温香拒于门外?
舍不得再惊扰皇儿,太后叫来丞相岳承凛,悄悄问他:“皇帝在中原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岳承凛哪敢据实以告?支吾了半晌,实在推托不过去了,才含含糊糊地编了一套“夜弦有了心上人以至于对肉欲之欢失去兴趣”这类的鬼话,半真半假,蒙混过关。
原来她的皇儿竟是个痴情种子,太后半喜半忧,猜来猜去,猜到瑞雪身上。
他们青梅竹马,素来亲密无间,又有婚约,夜弦的心上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傻孩子,为何不跟她这当娘的说呢?太后连忙召瑞雪入宫,想玉成好事,谁料那丫头却说事不谐矣,回去求老父上了一本要求退婚,更让人惊诧的是夜弦竟然准了——这成什么体统!?一国之君难道想孤独终老、皇嗣断绝么?
“儿臣自有分寸。”面对太后的诘责,夜弦低眉垂首,恭谨地答了一句,让她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追问:“你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连瑞雪这样的美人都不要?”
夜弦笑而不答,漆黑如墨的眼瞳浮上淡淡的忧伤,再一次软化了母亲的心。
“罢了,你还年青,有些事情看不透也是人之常情。”太后叹了口气,“你和瑞雪毕竟一起长大,纵是没了婚约,多亲近亲近也是好的。”
她还抱着几分希望,想让他们往来之间,旧情复燃。
“可惜大哥是个死心眼,母后怕是要失算了。”炽月剥开一颗秋橙,掰了一瓣送到夜弦唇边,道:“情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把人搞得这么颠三倒四?”
夜弦敲敲他的额头,道:“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炽月枕在他大腿上,转过头看旁边弹琴的人,问:“那你呢,瑞雪姐姐?”
瑞雪挑了几下琴弦,道:“覆水难收,只能说造化弄人、天意如此吧。”
夜弦沉默了片刻,道:“是我对不住你,瑞雪。”
如果不曾遇上沈英持,不曾尝过那种刻入骨髓的痴迷与痛楚,那么他会迎娶瑞雪,疼她宠她,一辈子好好照顾她。
即使那只是源于十几年青梅竹马积累起来的亲昵与宠溺,无关男女之情。
“陛下不必自责。”瑞雪柔声道,“瑞雪对陛下的敬慕之心不减分毫,只是,女人终究想嫁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有情郎,陛下的心是别人的,瑞雪已不再奢想。”
夜弦神情有些不自在,苦笑道:“连你也这么生分,我可是把你当成亲妹子的。”
瑞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读出其中混杂着几分苦涩伤感几分无奈黯然,她叹了口气,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当成兄长一般思慕敬爱?
都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拐骗了她的陛下,待到夜弦回到他们身边,已是情根深重,什么都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难再强求,她也看开了,纤手划过琴弦,绽开一个明媚娇憨的笑容,道:“夜弦哥哥,再听我弹琴可好?”
又到了冬天,一场雪过后,月色更加明亮皎洁,夜弦批完折子,回到寝殿仍是无心睡眠,挥退了宫女,独坐窗边,对着棋盘消磨起来。
不觉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突然有什么东西敲在窗棂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夜弦被扰乱了思绪,放下棋子,侧耳静听,片刻之后,又是一声轻响。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敲一国之君的窗子,大内侍卫都是摆设么?
夜弦起身推开窗,寒气扑面而来,横空飞来一粒小雪球正好砸在他胸前,定睛一看,几步开外,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脸上犹带着温柔的笑意,道:“我被贬到挨着黎国边界的启州做官,今夜冒昧前来探访故人,有惊扰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说着,他一腾身掠入寝殿,将目瞪口呆的夜弦拥入怀里,附耳问道:“想我了么,我的夜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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