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奶油冰砂青花碗(第一卷)_by:_腐乳白菜-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文案:

  这是民国背景的一段小故事。

  咱们暂时还没有救国救民的觉悟,但还有点做人的豪情。

  主角:钟来寿,卢约理

  ++++++(第一卷)++++++

  壹:锅盔

  公历十一月,北京,风刮起来,就跟刀子似的。

  钟从德哆嗦着,举着灯笼的手又往袖管里面缩了缩,穿过幽暗的长廊。

  紫禁城漆红色的高墙,在半夜里,让月亮这么一映,就变成一堆剪出来的黑纸片。手里的灯笼根本就不顶事儿。

  钟从德叨念着,一转身拐进了内务府总管福公公的临时居所。

  福公公捏着鼻子一样的动静,拖着长腔挤了句“进来”。钟从德推门进去,有个年轻小太监正握着火棍在火盆子里拨炭,福公公和衣缩在卧榻上,一条毛毯把那肥身子裹的严严实实。

  钟从德忙跪下:“小从子给福总管请安,不知总管唤小的有什么事?”

  福公公又捏着鼻子,冲那小太监说道:“你下去吧,我跟小从子有点话要说。”

  小太监轻轻应了,退出门去后,福公公拍了拍卧榻的空地,“坐过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钟从德坐了。

  “你在这宫里,待了十好几年了吧?”福公公脸凑过来,象张面饼一样落到眼前。

  “嗯,光御膳房做帮厨,就十年了。”钟从德腻歪到榻上伸手烤火,低眉叹了口气。

  福公公当然不姓福,人老实了些,在宫里面混了二十好几年也没混出脸面,小福子叫着叫着,大伙就忘记他真名了。

  钟从德打进宫起,就一直受到小福子的照顾,俩人好得跟一人似的。

  后来,世道动荡起来,这宫里头的人,逃的逃叛的叛死的死,总管的位置就莫名其妙扣在了他的头上。

  当了总管,人前总还是要装装面子,人后便该怎么随便就怎么随便。

  “你可别吃惊,我今儿个得了一消息。”

  钟从德嫌炭烧的不够热,抽了火棍也拨起炭来。“啥?”

  “明儿个,冯玉祥手底下那姓鹿的,要带兵上景山。”

  “啊?”钟从德手上的火棍哆嗦了下,带出好些个小火星。“那你往上通报了没?”

  “屁,御林军那帮小混蛋都装傻充愣,我积极个啥?我算看清了,大清的气数指定是尽咯,再咋蹦跶,也蹦不活了。我这大半夜里面找你,是要你帮我办件事。”福公公说着又冷得打了几个牙颤。

  “你说!”

  福公公从靠枕底下翻出两个小包裹,一个鼓鼓囊囊的裹着个普通人穿的粗布棉袄,一个丁零当啷的,钟从德颠了颠,确定里面都是些个金银珠宝。惊异的说:“这是干啥?”

  “这些都是原先大人们赏的,我攒了好多年,宫里这些人里面我就信你。一会子,你摸去宝贝房把你的宝贝偷出来,拿着我的腰牌出宫,带着这些去天津西郊的村子,给我爹娘送去。这些年宫里乱,我有好些时候没得家里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

  “那你呢?”

  “你看我现在这样也轻易动弹的了么?送到了以后,你就别回来了。唉!你拿着这个去找东直门宝泽冰窖的郑老爷子,他跟我原来的主子还有点情分,你找他,好歹在外面也饿不着。”说着塞给钟从德一块冰玉雕的小坠子。

  玉坠子冰凉,钟从德也畏寒,赶紧收到衣襟里。带着两个包裹,走到门口,不舍的回头看了看福公公,福公公将毛毯裹得更紧了些,不再搭理他。

  天津。

  冷,又潮又冷。

  钟从德缩着脖子一脚拐进了一小土道,拨了拨晨雾,看着面前一片一人高的荒草地,一时还有点迷茫。

  从宫里出来以后,他揣摩着身上带的东西也值不少钱,走官道怕被人查,走野道怕碰到土匪,于是跟了几个运货的小商贩走了三天,才走到福公公说的村落。眼见着越走越荒凉,咋看都不象人住的地儿,心里有点慌了。

  好象又迷了,得赶紧找个活人问问路。

  钟从德嘟囔着,没走了两步,远远看见一个村妇撅着个大肥屁股跪在路边,身子探到草丛里,一高兴,加紧了步伐跑上前去,还边喊着:“大婶子,我想请问……”

  跑到跟前,他傻眼了。那村妇脸朝下趴着,脖子下面厚厚的一滩发黑血迹,分明就是个死人。

  钟从德打了个寒战,退了几步,歪着脸冲天小声的叨念了句:“我老天!你给我个死人,咋指路?”

  音还没落,就见那尸体压在自个儿肚子底下的手动了动。

  诈尸!

  他顾不得许多,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夺路而逃,一溜烟,窜出去一里地。

  一直到跑的没气了停下来,才开始琢磨,有啥不对的。

  可不是不对么,那么肥一女人,手瘦的跟爬犁似的。于是又原路摸了回去,壮了壮胆子,试着去扳那女人。

  女人身子底下冒出一小孩脑袋。小孩挤着眼,不管不顾上来就嚷嚷:“别杀我,我会择菜,会淘米,会洗衣裳,也会刷尿盆儿,我不会耍枪耍大刀,不过我可以学……求你们别杀我。”

  钟从德拍了拍小孩的脸,“嗳!醒醒,这儿出什么事了?”

  小孩睁开眼,看了看钟丛德,长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才说:“村长要雇人剿匪,土匪知道了就把人捅了。”

  “啊……你这村里有姓崔的人家么?”

  “有。”

  “叫啥?”

  “不知道,不过人都叫他禾爷。”

  “在哪住?”

  小孩扬手指了指。

  天都大亮了,晨雾一散,不远处露出几个模糊的草房顶。钟从德顺着小孩指的方向,隐约看见一个单独的小院落,比起周围的似乎还富裕点。于是扔了两碎银子给那小孩,“找人把你娘葬了吧。”撂了话就向那院落跑去。

  近一瞧,这独院和周围的房子烧过,火灰都凉透了。

  “唉,我说福公公,你托我的事儿我可做不到咯。”钟从德忍不住抹了把泪,从废墟堆里翻出几个焦块,勉强能认出人手人脚的形状,都堆在一起。

  小孩扒着塌了一半的墙围子上探了个脑袋进来,嘶着声说:“大叔,村里没人了,我搬不动我娘。”

  村里人不多,也就是那村妇是个全尸,其他人都烧的不成样子,值钱的和吃的一样没留下。

  钟从德把福公公家捡出的些零碎尸体单挖了坑埋了,把福公公的小包裹拿出来,想了想在这乱世里面,这些个东西还是活人用处大,要陪葬也是便宜了盗墓的,大不了多烧点纸。回北京还给福公公,心下打定了主意,又塞回怀里。

  这村子离城远,离别的村镇也远,一整天下来,连个路过的都没。他叫着那小孩,两个人一起挖了个大坑,在村子各处捡出些勉强认得出形状的尸体,一并立了个木碑草草埋了。等折腾完的时候,太阳都着地儿了。

  钟从德找到水井打了水洗了洗手,从怀里掏出包锅盔。转眼看见幽灵似得跟了一天的小孩儿,眼汪汪的看着他手里的布包,咽了口唾沫。他心想,放着不管也就是多个小乞丐,自个儿在外面又不能娶老婆生孩子,带着说不定还是个伴儿。想着就掰了一块,递到那小孩手里。

  “你几岁了?”

  “……呜岁……”小孩满嘴塞的都是锅盔。

  “五岁才长这么点儿,我五岁的时候能高出你一头呢。叫什么?”

  “我不知道,娘说我瘦叫我瘦子。”

  “这哪算名儿,我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儿吧。”

  “唔……好啊……”瘦子又满满咬了一嘴。

  其实钟从德也没读过多少,在宫里学过写字,不过是用来记记帐,写写菜折,字还可以,但说起文采就可怜了。给小孩起名这种事儿,能想出来的都是什么“来福”啊,“招贵”啊之类的俗名,俗名就俗名吧,那也比瘦子强。

  “来寿,爹娘走的这么早,我给你求个长寿。”

  “嗯,好!”小孩三口并作两口,已经把那半截锅盔吞了个干净,又巴巴的看着钟从德。

  “慢点吃!……跟我回北京吧!”

  “嗯,好。”

  “以后你也姓钟,就叫我爹。”

  “嗯,爹。”

  “你咋这么没心没肺,亲爹娘死了都不哭的?”

  “我已经哭了一天一夜了……”

  “……”

  小孩子看起来平平静静可还是受了惊吓,生给压在娘胖身子底下饿了两天,又跟着钟从德走长路。小身子骨一下子也承受不了,路上就病了。

  钟从德不忍继续赶路,也不知道停在道上哪个村落,请了乡村大夫给看看,开了几副药。山野村妇心地倒善良的很,道他们是一对落难的父子,马上就给腾了间空屋出来,让他们养病。这一拖不要紧,又赶上大雪封路,又赶上过年,直到正月二十才别了村子出发去北京。

  虽然心里一直惦念着福公公,但又不忍心丢着来寿不管。琢磨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赶到了怕是也帮不上大忙,若是没什么事,倒是自己的处境更让人担心,安慰了下自己,心里也不那么别扭了。

  开春时节的北京,似乎没什么变化。

  来往的人一样穿着蜈蚣扣的大褂穿梭来往,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做生意,哪样都没落下。北京大街上的老树也都慢慢开始冒青牙子。

  一打听,钟从德才知道自己逃出宫的第二天,姓鹿的还真就带着兵上了景山,没怎么费劲就缴了御林军的械。当天下午小皇帝给挤兑到北府住下,后来倒是日本会馆收留了他们,好多人都说这会子正往天津逃,也不知道宫女太监的有没有跟着。

  身上的盘缠不多了,钟从德盘算了半天,觉得还是先落了脚,再慢慢打听。依照福公公原来说的,拿着玉坠找上了郑府。

  郑老爷人爽朗的很,听了钟从德的经历,立刻就安排了份看守冰库的差事。父子俩人就此安顿下来。

  郑老爷人面广的很,也一直帮着打听崔福的下落。

  可惜好多年以后才知道,在皇家搬离紫禁城的当天,下人们就都散了。那崔福一出门被一伙流氓强盗盯上,绑走勒索财物,后来不堪受辱,自个撞死当场。

  钟从德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害了哥,却一直窝在心里。当然,这是后话。

  贰:冰镇绿豆沙

  民国政府定了南京为都以后,北京就改成了北平。

  名改了,一个个政客军阀你争我夺在上面打的不亦乐乎。似乎对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影响,一样为了吃喝拉撒睡,油盐酱醋茶,忙前忙后的过着,不知不觉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北平到了夏天,干热干热的,随着汗冒出油来,又在太阳下面这么一晒,还真有点烤鸭的味道。

  钟来寿空身套了件棉袄,麻利的钻进冰窖,将一块厚厚大大的棉盖严严实实裹在大冰块上,推出窖口。

  窖里窖外,简直就是俩世界。身上刚带了点凉爽气,一瞬间就被腾了个干净。

  “这几块送哪儿?”来寿迫不及待脱了棉袄,问正在装车的张顺子。

  “大栅栏,鲁仙阁两块儿,砂锅李两块儿。”张顺子扬了扬手里的订单。

  “呦,鲁仙阁啥时候这么讲究的,都用上咱宝泽的冰了。”

  “你不知道啊,卢家老爷今天要在鲁仙阁庆生,顺便给卢家二少爷接风洗尘,还请了些个青帮有头脸的些人物,点名要咱家的冰做甜点。”

  “嘁,穷讲究。”

  话说着,俩人已经拉着车颠儿颠儿的跑出去好远。

  送了砂锅李,俩人又拉着车入了鲁仙阁的后厨。

  出来接应的小厮弄了条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笑脸迎出来。

  “两位小哥,辛苦辛苦。今儿堂里面忙,劳烦给帮忙搬厨房里。”

  钟来寿咧嘴一笑,“客气了,咱们宝泽冰最好,服务也最好,我们也头次来,您给带个路。”

  俩人帮着把冰给搬进屋里,签了字结了帐,带了钱拉车出来。

  “顺子,我去同仁堂买点东西,你在这等我一下。”来寿停下车子,对张顺说。

  “好啊好啊,你去吧,我歇会。反正今儿订单少,头说咱们送了这趟回去就可以休息了。”

  钟来寿点点头,一路小跑,穿过人群,往胡同深处走去。

  大栅栏往西,就是这北平城最集中的烟花柳巷地,还没到开场的时候,姐姐妹妹妈妈阿姨的都趁空闲出来逛逛街,买买衣服胭脂,一街的花花绿绿,景色甚好。张顺倒是乐得,盘腿往车上这么一坐,就摆着头开始看着来往的脂黛粉波,不经意口水也掉到下巴壳子上。

  通天的药柜让人感觉咋都够不到顶,来寿看着深色的药牌上冰山雪莲的标价,盘算着自己攒的钱,连个零头都不够,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嗳?这不是小寿么?今儿个又来了?”柜上的伙计认出了他,转头看着来寿刚刚一直盯着的牌子,笑笑说:“你别琢磨了,那玩意儿不是咱们这种人用得起的。”

  “药柜里扫出来的渣卖么?”

  “嗳我说,你这脑袋天天都琢磨什么呢?”

  “嗯……那给我切根黄芪吧!”来寿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一小根就好。”

  花了不少钱,钱袋子瘪的可怜,小药包也瘪的可怜。钟来寿小心翼翼的揣在兜里,甩开步子跑回去找张顺。

  人跑得急了,不小心也擦肩撞着来往打扮妖艳的女人。有个把性格开朗的,难得看见个长得不错的清秀小子在大街上乱撞乱跑,就拿来打趣。

  “呦呦~哪里来的帅小伙子,这么着急找你家相好儿啊?不如来姐姐这里,姐姐给你打个折扣。”

  钟来寿脸立刻红的跟煮虾似的。众女人都笑得腰肢乱颤。来寿也不知道咋了,让女人这么一说,心里倒泛上一股恶寒,大热的天,鸡皮疙瘩一直起到脚底板儿。

  跑到张顺跟前,脸还红着。张顺也拿他开玩笑:“咋了?看这一街的美人儿,你还不好意思了?”

  “滚你的。”来寿伸出肘就要去捣顺子的心窝。

  张顺有防备,忙双手推了袭来的肘,“嗳嗳,别啊,给你开玩笑呢!”突然一仰头,眼神落在钟来寿身后,冲着他抬了下下巴颏:“那不是你那司机邻居么?他是给卢家做事的?”

  来寿也回头看了眼,果然是邻居家的赵大叔,热天里面穿了身笔直的制服,跟电影海报里面画的司机一摸一样。黑色的汽车停在鲁仙阁门口,司机起身下车,又去开后门,恭恭敬敬的作了个请的姿势。

  后门走出来了两个男人,差不多高矮,一个穿着长褂,一个完全是一副西式打扮,还带了个墨镜。

  “今天卢家包场了么?你咋知道肯定就是卢家?”

  “你不认识啊,那个穿长褂的是卢家三少爷,穿西装的是二少爷,刚留洋回来的。街上都传遍了,卢二少爷长的特别,全北平没一个这样的。”

  “哦?”

  钟来寿转身仔细瞧着,那卢二少爷的确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和三少爷一比,虽说个头儿差不多,肩却宽出去一截子,腰和胯都细,腿很长。皮肤特别的白,还不是隔壁凤丫头那种白,那白里面透着一种棕红,棕红又不是很重,反正还不大一样。头发是棕色的,微微卷着,梳了个侧分,感觉上就天生这么长上去的,而不是理发店吹出来的。墨镜上方的眉骨有点高,让来寿不自觉的就想到黑水晶下面应该是一对蓝眼珠子。举止间就透着一股子外国味。

  说是洋人吧,但怎么瞧怎么还都是中国的模子扣的。

  钟来寿看着看着出了神。

  顺子轻轻扇了扇来寿的脸,只是不知怎的,他那脸更红更烫了。“喂喂,你怎么了?”

  “啊?啊?什么事?”来寿忙捡回魂来。

  “你要磨叽到什么时候,快走啦,早收工早歇着。”

  “二少爷,三少爷,老爷太太们等了您两位好长时间,行李我先带回宅院了。”赵司机弓着身子把两位少爷送到饭店门口。“大伙都在二楼蓬莱雅间。”

  “好!记得到了时辰,叫上常叔也开辆车,一起来接我们。”三少爷吩咐道。“二哥,咱们上去吧。”

  三少爷头里,二少爷没说话,在后面跟着,上了楼。

  两桌酒席。

  一桌人坐得散散漫漫,穿得也参差不齐,显然是青帮道上的些小头目。

  另外一桌,主座坐的正是卢老爷卢勋,左右两边依次数下来,是青帮北京地头的章堂主,卢勋的老婆秦氏,卢家大少爷卢约法,北京烟草商会的牛老板,以及陆家门下几个做的数得上的经理。

  见两位少爷到场,倒是卢勋先站了起来。

  “约理,约朋,你们到了。”

  “嗯,真不好意思,火车晚点,让各位等了那么久。”三少爷卢约朋率先走到卢勋身旁,向酒桌上的前辈们躬身示了意。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卢勋兴奋的说道:“这就是卢约理,家里的老二,在英国学医的。”

  卢约理才大大方方的唤了声爹娘大哥,然后逐一向座上的前辈打了招呼。

  众人也忙夸二少爷有才之类,说是记忆里还是小孩来的,转眼就长那么大个儿了。言辞你来我往,热络起来。

  才下午五点,还不是吃饭的点儿,鲁仙阁的伙计端着个十几碗饭前的甜点进了雅间。

  卢秦氏忙道:“唉呦,看你们父子,光站着说话,快坐下来吃点冰点,这可是鲁仙阁有名的冰镇绿豆沙,我还特地让他们要了宝泽的冰,这天儿吃着是最舒服的了。”

  三人马上落座,卢秦氏拉着约理坐在身边,约朋坐在约法身边,脸色显得有些白。

  卢勋看了看伙计布在自己面前的绿豆沙,立刻端了送到旁边卢秦氏面前。

  “我是真吃不来这些个东西,大老爷们吃啥甜点啊。”

  卢秦氏拿着小银勺,填了一小口冰,笑着反驳:“你看看你话说的,自己不喜欢就得了,兄弟们平日里在大太阳底下奔波做事,就喜欢用它来消暑解热,难道都不是爷们儿了?”

  卢勋也觉得不妥,哈哈一笑,忙招呼两桌人趁着冰还没化,赶紧的吃。

  “多撒点冰糖,我就喜吃这甜的。”

  来寿悄悄摸进屋,见着钟从德正将煮绿豆沙的锅冰在盛着冰井水的盆里搅合着,冷不丁的跑到身后说。

  钟从德倒见怪不怪了,一点儿也没受影响,仍旧慢条斯理的搅着。

  “今儿个回的早啊?”

  来寿没得逞,讪讪的拿了个塞了棉花的袋子,往旁边的木桶里一塞。

  “兵荒马乱的,有几家人天天要冰啊。掌柜的今儿捡了些碎冰给我们都分了,爹你也吃点吧。”

  “我不吃,你从小就怕热,就多吃点。我这时候贪了凉,入了秋指定又会咳。”

  来寿哦了声,把碎冰都给倒出来,麻利的给磨碎了。又拿两个粗陶碗,分成两份分别倒碗里,一份多些,一份少些,递给钟从德。

  “热的不好吃,用冰来弄温一点,快些,也不至于浪费了。”

  钟从德没多说,舀了两勺子半热的豆沙,倒在碗里,取了盐水洗过的干菊花,撕得粉碎撒在冰多的那碗里,又拿出蜜罐子撒了一勺蜜敷在碎菊花上,才递回给来寿。

  来寿美美的将绿豆沙拌了拌,迫不及待塞进嘴里,闭着眼感觉凉爽气顺着食道在身体里面散开来,直到散进骨头缝里,才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来。

  美美的恍惚过来,才发现,钟从德的碗里什么都没加,只是拌了拌也不急着吃。

  “爹,我给你也加点蜜吧。”说着就去抢他的碗。

  钟从德拿碗的手一掣,笑笑说:“蜜也是凉性的,我吃不了。”

  钟来寿紧塞了两口冰,把碗放炕桌上。从兜里掏出个纸包递给钟从德。

  “爹,我给你买的,赶回头我再买只鸡,给你炖汤喝。”

  怕冰化透了可惜,又紧着塞了两口,接着说:“大夫说了,寒症最管用的就是那雪莲花,回头我钱攒够了,就买回来试试。等病好了,爹你啊,夏天想吃多少冰就吃多少冰。”

  钟从德接过纸包打开一看,不是头回了,他自然知道那是黄芪,还挺贵的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顺手扬起手里的老头乐往来寿脑门上嗙就是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又乱花钱,攒点儿,你老实的给我娶个好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比什么都强。”

  来寿抱着碗,躲到炕角,嘿嘿一笑:“再说吧。”

  忽地想起下午时候,那些女人扭着腚冲自己发嗲,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钟从德刚要说什么,忽听得门外有人喊。

  “从德嗳,钟从德在么?”

  叁:高茉

  钟从德刚要说什么,忽听得门外有人喊。

  “从德嗳,钟从德在么?”

  钟从德的碗跟陀螺似的骨碌碌的转着圈摇了几摇,才在桌上定住,绿豆沙愣是没撒一点,人呐早就跑出屋去。

  “老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赶紧搬了个小竹椅子,在狭小的院儿里收拾出来一块地方,摆了来的人跟前。

  进来的人五六十岁的样子,利落的发型上掺了些许白发,穿着一身深色的薄丝褂,膀圆腰粗的,掌上常年不离一对金玉球。他往小竹椅上一坐,兴是年纪大了腿脚也持不太稳,屁股落椅面上的时候,猛得颠了下去,竹椅象是不满似的吱呀叫了一声。

  “我也没啥事儿,生意呐我都交给永信了,老头一人天天在家憋闷的慌。今儿个想起你来,就过来聊聊。”

  说着,低着头左右的看,仰了仰身子试探,又在竹椅上摸摸拍拍来回好几下。

  “嗳?别说,你这椅子还挺舒服,赶明个儿我也弄个放小院儿里,没事喝喝茶晒晒太阳的,比那硌腚的木头强多了。”

  “您可小心这点儿,这竹子有点儿生,可别让毛刺儿给扎咯。”钟从德说着,拎了一大肚子茶壶和一空杯子摆在旁边的小地桌上,小心的将茶斟到八分满,推到客人面前。

  “这椅子您要是喜欢,回头我托东头儿那小木匠他们家,选点好竹料,给您扎个。”

  “那是敢情好,不过人手艺人也不容易,你就作主回头给折到房租里。”

  老爷子不是别的人儿,就是福公公崔福让小从子投靠的郑家老爷——郑丰年。

  话说这个钟从德看了几年冰窖,为人老实和善,郑老爷还挺喜欢。

  不过没了把儿,没人说闲话也没啥别的烦恼,就是阴气重,畏寒的紧,没干两年就落了一身病。

  郑老爷就说了,正好西坝河那有点房子有点地,懒得自己开买卖经营,于是隔了些小院小间的租了出去,就叫钟从德给看着,别出大篓子,平日里收收房租啥的。

  等后来钟来寿也大了,年轻人火气大怕热不怕冷,也就去冰窖帮忙做事了。

  郑老爷嘬了口茶,“嗯?张一元的高茉!不错!不错!”

  咂了咂嘴,又喝了一口,然后仰面冲着脑袋顶上的杨树盖子舒了口气。

  “唉!你说这崔福要是也能在这儿多好,当年要不是他顺嘴这么一说,这宝泽的窖子也赏不到咱手里来。”

  “老爷,我爹也天天惦记着呢!满洲国那儿一有啥动静,我爹就去买报纸回来看。”

  钟来寿端了碗绿豆沙从屋里走出来,双手递给郑老爷,心想亏没把冰都吃完。

  “我爹刚做的,您也尝尝消暑。”

  郑老爷地头看一碗浓稠豆沙,缀了些黄|色的小花瓣和白色的碎冰糖,又薄薄的铺了层金黄|色的蜂蜜,在表面跟丝绸似的光滑可鉴,生把头顶上撒下来些阳光,映得跟星星似的。

  郑老爷看了喜欢,忙放了茶碗,拿起勺子观摩半天才搅。

  “真馋人呐,以前皇家吃的,我可得尝尝。”

  这不过是顺着感觉做的家常罢了,宫里的东西,别说翻样做出来,在外面光料就凑不齐。

  钟从德没吱声,心里头还在琢磨崔福的事儿。

  “爷,您说这日本人都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救了咱们小皇帝,又帮他占了地儿建了国,不挺好的么?这街上的人干嘛又是打倒又是抵制的。”

  郑老爷差点把那口绿豆沙呛在嗓子眼儿里。

  “我说从德嗳,你就是心太善。这日本人把小皇帝送天津的时候,就把他的亲信都清理光了,说建了那个大同,不过就是胁天子令诸侯的小把戏。”

  看着钟从德还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又安慰道:“这事儿我也烧心呢,你放心,我托了永信在长春的朋友打听过,崔福他不在那儿。我琢磨他要是在北平,这些年没道理不来找我,可能去了天津或者河北。”

  从德也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得嘞,福哥他吉人自有天相,回头我也去天津打听打听,顺便去他老家烧点香纸。”

  一说崔福的老家那场屠杀,都是很小时候的事儿了,但到今天仍记忆犹新,钟来寿心里面不由得抽了一下。

  也不知中了啥邪,忽得就没头没脑来了句:“爷,我听他们说,您当年摔跤可厉害了。”

  郑老爷脸上一下绽出了光彩,“那是,想当年我们兄弟俩,都不是吹的,打了十几场愣没输过,要不然亲王咋会看上咱呢……嗯?我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你这古灵精怪的脑袋瓜子,肯定有事儿。”

  郑老爷摇摇头,表示不上当。

  “嗨!我不就觉得乒乒乓乓的把坏人都给打倒,都威风嘛。”钟来寿抓抓头,“要不您哪天也带我去武馆瞧瞧,咱也学两手?”说的时候,手在空中乱舞了两招。

  提这要求,果然是中了邪。

  郑老爷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也不看看你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在你爹这儿就是个浪费粮食的主儿。摔跤这行当你可学不来。”

  来寿受了打击,嘟着嘴低下头。

  “不过呢,你身子轻,腿脚上练练说不定还行。好的话,回头你也别在冰窖干了,直接配给永信跑消息。”

  “真的?”

  “当然,看把你给乐的。”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个多钟头,直到郑府里面有人来喊,说是今天二少奶奶掌厨,一家人都等老爷回去吃饭呢。

  郑老爷笑笑说:“你看我这大夫媳妇儿忙啊,掌回厨难得的很。现在的女人呐,也个顶个的厉害。”

  说着就告辞要走,父子俩送到门口。钟从德忽得想起什么,紧追了两步,“对了老爷,隔壁老赵家里闺女病了,钱紧,下月房租我延两天,赶揍齐了一块儿给您交到账房去。”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