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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 (下)+番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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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爷知他意思也是要回府去好好温存,于是扶住墨无痕在耳边低声询问。“无痕,累了吧!”
“嗯,早就累了,”墨无痕点头,猫一样靠在庆王爷臂上,打了个哈欠。修长手指遮掩在口鼻间,无赖而慵懒的风情,让庆王爷的瞳孔不由得缩了一缩。
墨无痕眉头轻蹙,抱怨道:“你干什么去了?磨蹭到现在才来接我!”墨无痕似乎对庆王爷的姗姗来迟颇为不满。
庆王爷想想今晚自己那一通患得患失,不觉面上一红,有些悻悻的,“我不把有些事情想好,怎么敢来见你。”在墨无痕夺人凤眼注视下,庆王爷浓眉都成了八字,只剩下憨厚老实地回答。
墨无痕“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抬起手肘撞在庆王爷肋间,笑着骂:“你还真是‘能干’啊!想了半晚上就想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哼,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你们这些朝中大员的办事能力呢!”
墨无痕连讥带讽,笑话庆王爷让他娶妻生子的决定。
庆王爷想想今日种种,也觉得是有些对不住墨无痕,此刻既然能哄他开心,丢脸索性丢到家算了,连忙抱拳拱手学着墨无痕的样子半真半假地对墨无痕行礼,“是啊,所以就需要你墨大先生出手相助扭转乾坤啊。”庆王爷难得也学着巴结人,表情僵硬,死板做作。鹦鹉学舌似的,看在墨无痕眼里,比看见皇太后吃憋还觉得有趣。
丹凤眼宝光流转,墨无痕故意戏弄庆王爷,“其实你说的也不错,我墨家的人口是太少了,我也应该趁着现在再添些儿女,……要不我就听你的,娶上几房试试?!”墨无痕憋着笑,眼角瞟着庆王爷,样子说不出的俏皮灵动。
在这样的墨无痕面前,庆王爷就仿佛是被放在笼屉里蒸的螃蟹,只剩下满面通红手足无措,全没了往日的威严,“呃,这个么……我看……我看……”庆王爷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只能苦着脸抓耳挠腮。
“你看什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干什么弄得自己跟解不出大便似的。”墨无痕故意刁难,没好气地飞了庆王爷一眼。“你这样子,知道的是你内急,要赶着回去解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这里——非礼了你呢。……”墨无痕阴着脸坏笑。
见庆王爷大窘,越发觉得有趣。附耳过去假模假样地装好心:“王爷,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您的伤啊?上点愈裂伤膏什么的?”墨无痕荤的素的,有的没的一顿乱说。弄得庆王爷这个在朝堂上做惯了堂堂君子的人脸红得跟块大红布似的,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
墨无痕嘴里解气,心里也顺畅,自顾自转到桌子后面去找到自己的袜子、鞋子,坐下来一只只地胡乱往脚上穿,嘴里还在啰嗦。“我做的可都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就算了。你家皇帝、皇太后都知道领情,就只有你,总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像我就会给你丢人添麻烦似的。”
庆王爷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半天,墨无痕一直都光着两只脚在地上走来走去的。自己刚才光顾了想事,居然都没有注意到。真是够疏忽的。
想到此,连忙低头看看,幸好屋里的地面是打磨得极其光滑的上好椴木。擦得干净,光刻鉴人。庆王爷这才放了点心,可还是免不了要埋怨:“你怎么这么胡来,若是地上有什么硬东西扎坏了脚可怎么好!……”唉,这个人啊。总是让人不能放心。庆王爷看着墨无痕弄得乱七八糟的,忍不住过去要帮忙。
墨无痕站起来,也不管裤腿是不是夹在袜子里。抬腿就要走,庆王爷拉住他,弯腰帮他把裤腿弄好。
墨无痕有些不耐烦地甩甩手,“行了,行了,我还得回去喂禧子呢。”反正回去还要脱,穿那么整齐干什么。
庆王爷起身,帮墨无痕整理一下领口。顺便告诉他:“亏不着它,早喂过了,我出来的时候它在架上睡得香着呢。”
新找来的另一只鸟跟禧子不合,天天打架,被墨无痕派人送到乡下去了。现在又只剩下禧子一个。每天混吃闷睡的,胖成了一个球。墨无痕虽然天天数落它,可是却从来没让它亏过一口嘴。
庆王爷拉着墨无痕走到楼梯口。灯光昏暗,墨无痕抬手扶住栏杆找台阶。庆王爷走在前面,忽然想起个事,停住了脚步,回头问墨无痕,“嗯,……木苏苏丽领着的那个女孩是青儿的妹妹吧?”
“你说谁?”墨无痕一怔。
“木苏苏丽,啊,就是你说的苏苏。”庆王爷解释,显然当初他们两个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墨无痕只知道她叫苏苏,不知道木苏苏丽才是她的全名。
派过去了解情况的人回来说,木苏苏丽根本不知道墨无痕姓墨,也根本没想过他会在庆王爷的府里,只以为他姓吴,是个朝廷的重犯。听说官兵上山后他被捉了,只当他和孩子那时就都被杀死了。所以这些年也没再找过他。
“她要是苏苏亲生的,那就应该算青儿的妹妹吧。”墨无痕答得有些模棱两可。
庆王爷回过头来,看墨无痕的脸,墨无痕一脸事不关己的茫然。庆王爷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觉得还是要追问一下才能放心。索性直接说:“那女孩的父亲会不会?……”庆王爷不知道怎么说好。
墨无痕不等他想出词,已经板起了面孔。粗声粗气地:“会什么会,青儿十八了,她才十六岁,你算算日子,她会是我生的?!”
庆王爷想了想,似乎还是不能确定。“她会不会是虚报了岁数?你确定只生了青儿一个?”
墨无痕已经在翻白眼了,“我不知道,谁生的你问谁去!”说这话肩膀一晃,绕过庆王爷,甩着袖子下楼去了。
第六十八章 路遇刺客
墨无痕走出楼来,一路向外,穿堂过院来到前厅。
颖瑶姑娘迎出来,玲珑别致的身材和娇好的容貌总让人忘记她的年龄。
墨玉青小的时候,听见墨无痕叫她颖瑶姑娘,也跟着叫她颖瑶姑娘。奶声奶气地样子立刻引来众姑娘们的一片哄笑,接着就被众人抢来抱去,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糖,赚足了姑娘们的好处。从此,墨玉青就不肯改口,只叫她颖瑶姑娘。
这一叫就叫了十几年。别人都人老色衰,渐渐地失去了踪影,只有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跟当年没有半点变化。笑起来,还是那么地爽朗随意,摇曳生姿。
“墨先生这就回去了?什么时候再来啊?”颖瑶姑娘在墨无痕面前,从不吝啬自己的微笑。
墨无痕也笑,笑得有几分阴阳怪气。“我这么多年的钱都打了水漂,该找的找不来,不该来的倒找上了门,你说,我哪还敢再来你这里!”说着话,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颖瑶姑娘知道墨无痕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说说而已,并不会为难自己。所以越发觉得他说话有趣,不由出口就是一串银铃似地娇笑,腰身款摆,一路送墨无痕出来。“您以后常来走走,颖瑶专备了好酒给您赔罪就是!”
身后的庆王爷重重地咳了一声。
墨无痕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
前厅门廊下,对着路上幽暗的街灯,并肩坐着两个人。一个把手伸出去,从背后搭在另一个肩上,两个人正的小声说着什么。一般的高矮,一样的打扮。挤靠在一起坐着,头碰头像两只依偎的鸟儿。
其中一个听到背后的声音,扭回头来,看到走过来的墨无痕,脆脆地叫了一声:“爹!”
是鸿锐和墨玉青。
紧跟过来的庆王爷也觉得奇怪,这两个人明明睡了,怎么三更半夜地又出来了。
墨玉青从鸿锐的怀里一蹦而起,来到墨无痕面前,拉住墨无痕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说:“爹,我去看过娘了,我跟她说好了,我认她,我会孝敬她,但是我不跟她去。我要一直在这里陪着爹。我还……”
“好了,好了,”墨无痕被他吵得头都大了,摆摆手让他闭嘴。“是你去认的,还是鸿锐去认的?”青儿是个愣小子,墨无痕知道,凭他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就想通。
“是鸿锐陪我去的,一起去的。”墨玉青忽闪着大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去过了,刚好顺路来接爹回去。”
一股暖流涌上墨无痕的心头,看看青儿后面微笑站立的鸿锐,墨无痕放心地舒了口气。有这样能干的人守在身边,青儿的前程应该是无忧的了吧。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远处传来更鼓之声,天就快亮了。
墨无痕慈爱地拍拍青儿的脸,“小笨蛋,让你认个娘还哭天抹泪的。这回知道了,也没那么难吧?!行了,走,回去睡觉。”
墨玉青被爹取笑得红了脸,厥起嘴躲到鸿锐身后。鸿锐笑着,悄悄捏捏他的手,以示安慰。
庆王爷不动声色看下人们牵过马车来扶墨无痕上去,自己也跟上去坐好。
鸿锐和墨玉青是骑马来的,这时拉过马来,纷纷上马,一行人在夜色中向庆王府走去。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风灯的光投在马前,昏昏暗暗的只有一小片。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雨后湿滑的地面,被车轮碾压后留下深深地车辙。
这一行人,在黑暗中静静地行走,车马粼粼声在寂静的街巷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车还没到路口,车夫小心询问。是走大路绕回去,还是抄近路走巷子里。
小巷狭窄,还经常有商贩在路边摆摊。白天的时候,也算热闹。鸿锐和墨玉青平日进出都是骑马,随从也少,所以都是贪近走巷子里的。
而王府的车出门则都是绕道走大路的,为的就是怕车子大,巷子里人多,不仅进出不方便,万一碰了人碰了货的,被百姓说三道四也不好。所以就宁可绕路,很少从巷子里穿行。
今夜则不同,这样的雨夜,别说人,巷子里只怕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所以,车夫料想不会有问题,于是就征求主人的意见,也是想早点回府。
墨无痕从敞开的车帘下看见鸿锐和墨玉青的马都先进了巷子,于是吩咐车夫,也走巷子里。
夜,沉得象一个锅底寇在头上,伸手不见五指。
一行人走进小巷。旁边低矮的屋檐似乎还没有车顶高。一个小小院落的街门紧闭着,跟漆黑的天地一起组成一个狭长的通道。
道路狭窄泥泞,马车的车身几乎占满了整个街道。很难想象,若是白天,这样的街道怎么能通过这么大的马车。
庆王爷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出门时,身边总少不了一队护卫。今夜虽然带的人不多,但总也还有十来个。车进窄巷,原本应在车旁的护卫无法并行,只好跟到车后,慢慢前行。
如此的黑暗,似乎睁着眼睛和闭上都没有什么区别。墨无痕靠在庆王爷怀里,半闭了眼睛打盹。
庆王爷轻轻推了推墨无痕,“别睡,马上就到了。”
墨无痕懒洋洋地哼了哼。
的确,出了巷口,拐个弯,再走不了几步就到庆王府的大门了。
第六十九章 生死相随
无人的夜里,车走得又稳又快,这巷子说话就已经走了大半,转眼就要到头上了。
就在这时,就听见车旁嘭的一声,似乎是某家的院门被人大力推开。
突兀地声音,让人不由得一个激灵。
墨无痕就觉得一个很大的力道带着自己向旁边猛然倒去,一股寒气贴着自己的身体擦过。是一把明晃晃地钢刀!
带动自己的是庆王爷的手臂,就是这只手臂,在听到声响的同时,让自己离开了刚才的位置,匍匐到一边,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不容墨无痕多想,周遭的空气又被一道劲力撕裂穿透。接着第二刀,第三刀,接连而来。快得让人无法想象。
庆王爷身上没有带兵器,只能拉着墨无痕左躲右闪,堪堪避过接踵而来的刀锋。
这里正是小巷最狭窄的地方,院门开处,正对着车窗。刺客不只一人,有人攻击庆王爷时,车夫已经被另一人杀死。惊慌地马匹向旁边躲闪,车轮猛地跑偏,卡在了石墩和院墙间,马车竟动弹不得。
前后的护卫都知道庆王爷的车遇到了刺客,想上前援助,可是无奈小巷内狭小的空间,根本挤不进去。刚刚挤过去的一人,刚接了一招,就被对方一刀戳中了肋下。堵在车和墙之间,后面的人更没法过去。
众人受制,正在着急,就看凌空一个黑影飞了过来,直向刺客袭去。
这人正是墨玉青。
他的到来,立刻扭转了局势。众人就听见接连两声闷哼后,有兵器落地的声音。然后听见庆王爷在车里低吼:“要活的!”
接着,就再没了兵器相击的声音。
刺客被治住,众人松了口气。
鸿锐奔了过来,掀开了车帘。
车内,墨无痕被庆王爷掩在身后,随狼狈不堪但并没有受伤。而庆王爷半躺在车内,虽衣冠齐整,却呼吸急促。锦缎衣服的胸口上,黑呼呼的一片。空气里都是血的腥味。
“父亲!”鸿锐大惊,失声而叫。扑过去,伸手疾点了庆王爷伤口四周的几处|穴道,旁边墨无痕也慌忙找出锦帕给他压在伤口上暂时止血。
众人慌忙赶回庆王府,整个庆王府灯火通明,如临大敌。
得到快马传报的管家正站在门口大呼小叫地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准备各样东西。也不管这些东西能不能用到,众人只是一门心思,飞奔着将东西流水一样送到西院里去。
紧急赶来的御医们小心地检查庆王爷的伤势。一个个面容严肃,冷汗涔涔。
庆王爷被刺客的刀伤到前胸,伤口虽不是很深,位置却很凶险。而最要命的是,刀上粹了毒药,毒随血走,此刻已经让庆王爷浑身冰凉嘴唇青紫,深深地陷入了昏迷。
众人一顿乱忙,给庆王爷宽了衣,清洗干净伤口,内服外敷的药该贴的贴该喂的喂,都妥妥帖帖整治好了。看看实在也没什么可以干的,才一个个缩头缩脑退了出去。
墨无痕木头一样坐在靠窗的椅子里,看着众人忙忙碌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这不过是一个怪诞的梦境,须臾便会醒来,亦或这是另一个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好像戏台上的演出,看见就看见了,跟他没有关系。
鸿锐看看这个,再望望那个,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全没了平日的沉稳细致。
墨玉青押送人犯连夜去了刑部。此刻守在屋里的只有墨无痕和鸿锐。
墨无痕一脸的冰冷,冷眼看了鸿锐一眼。终于淡淡地吐出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在这里陪着他,你去看看,料理一下别的事。”
刺客有备而来,下手,又快又狠。想必不是常人所为。庆王爷遇刺客受伤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不论庆王爷能否度过这一关,接下来,都有很多事要做。
坐在这里伤心解决不了问题,与其守在这里心惊胆战地烦恼,不如出去干点什么。
鸿锐和青儿前几个月查的安吉郡那档子事。两人都遇到危险,脱身后,鸿锐亮出密旨奉旨查办地方官吏,一个月摘了两百名贪官的乌纱。令地方风气为之一变。这事完后,连皇上都发了明旨夸他办案雷厉风行,严察明断,实心任事,让百官都学他的样。
忙乎了两个月,查出一窝子脏官来。庆王父子名声远播。可是这后果也照实不容小觑。
试想,这抢在前头查案的是庆王爷的儿子,主审的是庆王爷的亲信,后来监斩的是更是他庆王爷本人。
拨出萝卜带出泥,谁没有个三亲六故、通家好友之辈。他是砍了一百多个贪官的脑袋,但也砍在这些人千丝万缕的人事关系上,惹下的人以千计数。这些人中有不要命的,岂能让他好过?
这次也许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不一定有什么等着呢。
墨无痕起身,走到床边,看看床上无声无息尤在昏睡的庆王爷,俯身在旁边坐了下来。拉过庆王爷的手,紧紧攥住。
屋内灯火半明,屋外乱雨依旧,这一夜格外地漫长。
似乎是睡着,又似乎还醒着,空气中仿佛充溢着难言的情愫,如烟往事清风般掠过心头。
墨无痕仿佛看到自己初见庆王爷的情景,依稀想起那时虑天下之事担天下之忧的满腔热忱,那些年少时的慷慨激扬,那些书生的意气风发。两情相悦,彼此倾心的一刻,两颗心撞击着,感受着彼此的震荡。
之后,自己来到京城,两个人同进同出,那般的浓情似火的缱绻与爱恋。他放任自己破坏他的婚事,他带着自己堂皇过市,那时的自己风光无限,无一事不称心。
然而,他却婉拒了自己。
就因为,他有太多的理由,他有摆不脱的枷锁。
自己一气之下回去订婚,他竟跑去边关自己找死。恨他,爱他,心痛他,原谅他,就这样,在某个落着冷雨的清晨,与家人一起走上了流放的路。
再见时已经恍如隔世。本以为自己再不会贪恋他的身体,贪恋他的好。可是,谁知道,当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却强自忍耐不越雷池一步的时候,是自己先拉开了他的衣服。
那一夜,是庆王妃死后的一年有余。
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感觉着彼此的身体。仿佛自己就是对方身上的一块肉,与血脉关联;互相不能舍弃,也不会舍弃。
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自己放任自己的心随意停泊。不知不觉地就成了这庆王府当家的主人。每夜与他同榻而眠,被他拥抱,被他呵护。肆意地享受着他给与的一切。
而此刻,他就在眼前,胸口上是暗红的血渍,脖子上是一根银色的链条。他的身后站着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冷冰冰地牵起了链条。
他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满脸怜惜。“无痕,我要走了。我在那边等你,我欠你的,来世再还。”链条收紧,他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他的手渐渐地松开。
“齐轩,……别走!”墨无痕惊叫。胸口炸裂般地疼痛。没想到,对你的情,二十年之后余温犹存,在今夜仍灼烫人心。原来我的生命里,真的不能没有你!不要走,不要走。你欠我的,我要你现在就还。你还没有还完我的债,我不许你走!
冲过去拉住他的手,拼死不放。要走一起走,生死都要在一起。愿来生我们能生得一身素白不惹半点伤情!
“闲人闪开,我等今夜定要回去复命。”无常开口,阴风阵阵。墨无痕如若未闻,死活不肯放手。
更鼓生从远处传来,敲碎黑暗。无常大惊,天,就要亮了。
看看面前执意不肯放手的墨无痕,无常掏出随身法器,寒光一闪,向墨无痕迎面飞来。
就在寒光几乎要撞上墨无痕面门的时刻,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个圆球。砰的一声撞在寒光上,立刻血花四溅。
无常倒退几步,看看面前的满地的鲜血,叹口气,收起银链,转身离去。
墨无痕顾不得其它,慌忙去看庆王爷。只见庆王爷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仍在睡着。
墨无痕擦擦额头的冷汗,原来刚才只是一个噩梦。
梦中,自己狂热地爱着他,爱到要跟他一起去死。
梦外,天光已经大亮。这漫长的一夜已经悄然过去。
墨无痕勉强按住自己狂乱的心跳,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步缓缓走到外间,推开门,走出屋来。
屋外,鸟语花香,到处是雨后欣欣向荣的绿意。无比清冽的晨风带着泥土的清香从墙外吹来,满眼都是让人欣喜的生机。
墨无痕沿着回廊向外走去,心静如镜,分外的清明。
转过回廊,听见角门外有低低的呜咽。墨无痕抬步走了过去。
是墨玉青,正坐在台阶上呜呜地哭。鸿锐陪在旁边,也是满脸哀戚。“青儿,哭什么呢?”墨无痕有些不解。什么事轮到他哭得如此伤心?
墨玉青抬起泪眼,嘴一咧,哀哀地叫了声爹,泪珠扑簌簌往下落。鸿锐慌忙地伸出手,用锦缎的衣袖给他擦泪。
“爹……”看到了自己的爹,墨玉青哽咽着,说不上话来。
墨无痕瞥见,墨玉青合拢的手心里捧着一团熟悉的羽毛。那羽毛自己天天看天天看,看过许多年,熟悉到就好像那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只露出一点,便可以断定。
是禧子。
“它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不知道怎么,忽然从架上跌了下来,口吐鲜血,就……”鸿锐替墨玉青讲解,一边安抚着抽泣的墨玉青,一边注意着面色苍白的墨无痕。
他本就没有多少亲人。此刻,父亲重伤在床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陪在他身边三十多年如同亲人的鸟又忽然死了,这一天里接二连三的打击,他还能挺得住么?
“爹爹,您怎么样?”鸿锐担心地扶住墨无痕的手臂。却看见他的面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如清风般和煦,不染半点情伤,只是看透生死放下一切的了然与宽容。
墨无痕走下台阶,来到墨玉青面前,抬手轻轻抚摸禧子丰厚的羽毛。“上元寺里的云由大师说过:你会救我性命!这么多年了,我几次要死要活的,你却总是好好的,……我还以为他诓我。原来却是真的。……你好好去吧,我会念着你的。”
墨无痕说完,看看有些懵懂的二人,淡淡地说:“好好把它葬了吧,王爷不会有事的。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要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话,墨无痕丢下二人,径自朝画室走去。
——全文完——
番外一 夜访墨府
南城的夜晚并不安宁,都二更天了,还不时有狗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墨小将军的府邸就在这样一条街上,此刻黑黝黝的大门紧闭着。里面听不见半点动静。
大门外的街道上,有一个人远远走来。来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孔雀绒的披风在月色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更显得此人高贵而神秘。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他手里提的不是通常人走夜路的夜灯,却是一支蒙了蓝布的鸟笼子。
一身名贵的男人提着鸟笼独自走在无人的街巷上,被月光在脚下拉出一个淡淡的影子,配上沉稳凝重的步伐,颇有几分暗夜的萧瑟与孤身的悲凉。
来人走到墨府门外,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下漆黑的大门,又向周围张望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才运了运气,走上前去。
抬起手放在门环上,却没有马上叩响,看动作,似乎颇有些犹豫。
不等门外的男人想清楚,漆黑的大门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幽幽的,从里面打开了。
门外的人显然吃了一惊,望着门里的人,呆在当场,竟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要进去。
开门的人也不给他时间发呆,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那只停在半空不知所措的手,把他拉进了门。
漆黑的大门重新合拢,夜色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么晚了,还没睡?”庆王爷小心翼翼地看向墨无痕,门洞里太黑,看不清楚。
“我这不是等你送鸟呢么?”墨无痕随口应着接过鸟笼子,走出门洞,借助院里的微光,掀开蓝布向里看了看,禧子把脑袋扎在翅膀里,缩成个毛球,靠在笼子里睡得东倒西歪的,几乎要打呼噜了。
墨无痕不觉宛尔,这鸟八成是属猪的,还是个能吃能睡的肥猪。
墨无痕盖上蓝布,把鸟笼子挂在石榴树上。转身看看还站在门洞里的庆王爷,那人似乎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墨无痕指指门洞里的长条凳,示意庆王爷坐下。
庆王爷扯下身上的披风,坐在了长凳上。看着墨无痕走过来,庆王爷抖开手里的披风,给墨无痕披在肩上。
墨无痕不置可否,裹着庆王爷昂贵的孔雀绒披风,靠上了身后粗糙的砖石墙。
两个人并肩坐在门洞里,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各自想着心事。又陷入一片沉寂。
门洞里没有点灯,月光也照不进来。庆王爷的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此刻心里却觉得格外的踏实,因为可以听见身边熟悉的呼吸,嗅到他熟悉的气味。
庆王爷发觉,只要能嗅到身边这人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自己的心里就心满意足了。
“青儿睡了?”庆王爷望望院子。小声地开口。
“没呢,他师傅来了,还带了个神医,正治眼睛呢。”墨无痕淡淡地答着,顺着庆王爷的目光,望向院子。
院子里的花草长得很旺,月光下,银色的叶片交错层叠,花苞高耸。过不了多久,就将是满园的花香。
庆王爷有意打破两人间的尴尬,言不由衷地客气着,“那你不用过去看看?”
墨无痕闭目养神,翘着二郎腿动也不动,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我在这里给他们“护法”。说话的口气全然是一副武林高手舍我其谁的样子。
庆王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护法?你能对付得了谁啊!风大点你那身子都受不了。”
墨无痕也笑,微微睁眼,“挡住你一个,不就天下太平了!”
一句话把庆王爷挖苦的脸皮都疼。若不是这里太黑,肯定是坐不住了。
墨无痕一语说毕不再出声。门洞里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庆王爷忽然想起个事,赶紧开口问。“哎,我派人送来的珍珠用完了么?要不要再送些过来?”
墨无痕侧目,想了想才明白庆王爷在说什么。珍珠能镇心定惊,清肝除翳,生肌解毒,正是给青儿治伤用的好药。庆王爷日前送点心一样送了一大盒来,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南珠。
“这才几天啊,你送来那么多,怎么用得完!就算当饭吃也得吃上半个月。”墨无痕嘟囔着,不以为然。
“才几天么?”庆王爷把头凑近墨无痕,用力去闻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我觉得好像过了三秋了。”
热气喷在脖子上,湿呼呼的很痒。墨无痕没好气地抬手,想推开庆王爷的脸。庆王爷一把抓住了墨无痕的手腕。肌肤相触的一瞬,两个人的心里同时抖了一抖。
庆王爷把墨无痕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低低的声音似乎在讨饶又似乎在祈求。“无痕,还在生我的气么?”
墨无痕冷笑,“我怎么敢?”
庆王爷自嘲的一笑,放开墨无痕的手。也把后背靠上砖石墙面,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无痕,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墨无痕于黑暗中睁开狭长的凤目。“我只知道,每次我遇到不幸时,都不能指望你的抚慰。”
怎么能这么说!庆王爷不服,提高了声音为自己辩解。“我会帮你报仇的!”
墨无痕冷笑:“可不是,英明如你庆王爷,当然会替天行道主持正义。即打击了对手,也顺便帮我报了仇。”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锦上添的那朵花不是么!什么时候你能把我看得重过你的国事呢?
记忆里积淀的伤痛,是一道永远无法愈痊的伤疤,任何偶然的触碰都会迸溅出滚烫的鲜血。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爱恨交织。
但是时空毕竟拉远了此刻与曾经的距离,即使心在被噬也还尚存一份清醒与理智。
“你请回吧,我不送客。”墨无痕清幽的声音响起,就这样将所有的过往推向门外。
庆王爷无言以对,辩解不得也无从辩解。只因墨无痕所说,也不失为一面事实。
最让人疲惫的,不是误会,而是一次次的失望,多深的误会都可以有解开的时候,而失望却无法修复。
“无痕,”庆王爷再度开口,语气格外的严肃。“我做的事不仅是你我的事,也是天下的事。事关江山社稷,不得不做,就算从新来一次,就算你再生气,我也还是要如此做!委屈了你我也心痛,无痕,这次我对不住你,等朝里的事情都办完了,要打要骂我都随你处置可好?!”
“哼,我岂敢处置你?天下都仰仗着你庆王爷呢,没有你庆王爷力挽狂澜,哪有南朝的江山千秋万古常青!”墨无痕一口气说完站起身,又凉凉地甩出一句自嘲。“我们墨家的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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