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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7 品花宝鉴 0-15 by (清)陈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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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品笑道:“湘帆,媚香嫌你快,又嫌你短。你总得贴张千娇百美膏才好。”春航道:“胡说!”蕙芳要去撕高品的嘴,高品便深深作揖道:“宽恕小生这一次罢。”惹得蕙芳倒笑了。
蕙芳要春航弹《胡笳十八拍》,又要弹《洞天春晓》,说道:“这两套我听萧静宜弹得最好,他并有琴萧合谱。他曾教过我吹箫。”春航道:“《洞天春晓》这套琴却好,但太长。《胡筋十八拍》没有什么意思,于本意不大很合,不如弹一套《水仙操》罢。”又停了一会,再和好了弦,清清冷冷的弹起来。
这套琴共十二段,指法最细,吟揉绰注,正是一分错乱不得。
弹到第四五段,恍如见湘灵鼓瑟,冯夷击鼓:第六七段,恍如见湘娥啼竹,列子御风,鸣呜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真是拔剑斫地,搔首问天,清风瑟瑟,从窗隙中来。蕙芳与高品,都正襟危坐,静气敛容的听着。忽然七弦六徽二分上低了,五弦六徽上高了,四弦九徽上也差了几分。春航道:“奇了,宫商为何忽乱起来?”高品、蕙芳却听不出。春航又把弦和了一和,和不准,即住手问高品:“庙里有弹琴的人么?”高品道:“胡琴或者和尚会拉,琴是没有人会弹的。”春航道:“必有会弹琴的人在外听着,所以琴声变了。”春航说完,忽听院子内狂笑起来。倒把高品等吓了一跳。
高品急出来看时,不是别人,恰是史南湘左手挽着王兰保,右手携了李玉林,面上已有了几分酒意。又见玉林手内拈了一枝杏花,后面又跟着三四个人。高品见自己的跟班也在院子里,高品问道:“你从何处来?”南湘道:“你叫相公瞒着我,倒问我从何处来?我今日同了静芳到怡园,他们都在家,留我吃了饭。佩仙也在座,还有瑶卿、瘦香两个。吃完了饭,佩仙家内有人来叫他,度香问起来,方知道是你叫的,我就辞了度香同来。”即指玉林手内的花道:“今日就在那里赏杏花。”又问高品道:“你又几时会弹琴,你要学琴,须我教你。方才这《水仙操》倒也弹得好。”高品道:“我何尝会弹?弹琴的就是田湘帆。”南湘已听见仲清讲过田湘帆的才学,便道:“既是田湘帆,何不出来会我史竹君?”高品道:“我为介绍。”
说到此,蕙芳已出来见了,即便拉了南湘进去。南湘道:“咦,你也在这里,不料今日高卓然的斋堂倒成厂石季伦的金谷。”
那边春航亦迎出来,彼此相见,未免道了些仰慕的话。玉林、兰保也与春航见了,与蕙芳坐在一处。南湘对着高品道:“卓然既叫相公,自然有酒,不要装呆,快拿出来罢。”高品道:“酒是有,只没有仙桃益寿丸。”南湘道:“我纵醉了,也不至楼上滚下楼来。”便都笑了。高品的跟班同厨子把酒看肴上来。大家在圆桌上坐了。南湘与春航又谈了些琴谱文艺,彼此均各敬服。高品道:“当今史竹君,是梨园的狄梁公;田湘帆,是戏班的李药师。”南湘道:“你又胡言乱道了。”春航道:“怎么说?我倒不明白。”高品道:“竹君序那《燕台花逊,这些小旦,便为公门桃李,兔丝、马勃尽是药笼中物,这不是狄梁公么?湘帆弄到精光,昨夜有个夤夜私奔的红拂来,这不是李药师么?”大家都笑,唯蕙芳红了脸道:“前日既然楼上跌下来,倒不变成了鳖,或是跌折了腿也好。”高品笑道:“楼上跌下来,总还平常,只怕在戏园门口跌在车辙里,被骡子踏杀了,那倒可怕。”南湘问起来,高品就一五一十的说了,羞得春航无地可容。南湘也大笑道:“湘帆真是韵人,绝代佳人以一跌感之,倒是从来未有之事。古闻孙寿堕妆,梁冀下马。
今见苏郎唱戏,田子跟车。一副好对,持赠媚香罢。”蕙芳睃着南湘道:“你何苦也学着那嚼舌头的人挖苦我。”高品道:“这话是恨我已深,其实我与你无仇无怨,何心这样恶狠狠的?”
蕙芳道:“你再说,我就卸你的底了。”高品道:“尽管卸,我却不怕。”蕙芳便念道:“请筵享官、赏戴貂翎、会馆副总裁、戏园行走、书画厂校对、兼管南城街道厅、各梨园乐部、稽察各处新闻事务、到一处祭酒、汗淋学士、总管外务府大臣、曲部尚书、世袭一等史国公,加一急,继乐一次高。”
听罢,众人大笑。
这官衔是刘文泽编成的,席中惟有南湘一人知道,春航尚是创闻。高品道:“还有一个官衔你没有说。”蕙芳道:“好像没有了。”高品道:“还有监造兔园册子呢。”南湘又笑。
蕙芳不曾理会,即与兰保、玉林在各人面前敬了几杯酒。春航前次已见过玉林,看他丰致嫣然,虽逊蕙芳一筹,然比起从前赏识的一班相公,却高得多。见他桃腮粉腻,莲脸香生,另有一种体态丰姿。见他对高品更觉绸缨,倒像各分出了疆界来。
又看那王兰保,却是史南湘最得意的,春航倒有些怕他。柳眉贴翠,含娇处亦复含嗔。凤眼斜睃,似人情亦似有怒。径行自遂,倜傥不羁。年纪十七岁,是个武旦,学得一手好拳脚。南湘是个放浪形骸之外的人,从前初识兰保时,也曾大闹过几场,已后倒又相好起来。兰保也知南湘的性情、脾气,倒与他十分贴切。每到南湘醉后发狂,经兰保当前,便已自醒。
今日席上唯春航不善饮酒,南湘那里肯依,便猜拳行令的百般闹起来。
偏是春航输得多了,以后便不肯饮。南湘命兰保斟了一杯酒,去灌春航。兰保即拿着酒来,走到春航面前,蕙芳知春航不能饮酒,便凑着兰保的手饮了。
兰保笑道:“这干你什么事?要你越俎而代?”蕙芳笑道:“这叫做借他人之杯酒,浇自己之垒块。”兰保道:“既然如此,倒请多干几杯。”便斟了几满杯酒,要蕙芳饮。蕙芳道:“我不爱饮了,适可而止。”兰保道:“那由不得你,你不闻’失意睚毗间,白刃相交加’么?”南湘、春航看着他们,高品对着王兰保作嘴作脸,要他罚蕙芳的酒。李玉林则斜身单香肩,姨然而笑。兰保也笑道:“你真不喝?”蕙芳有些怕他,只得陪着笑道:“兰哥饶了我罢。”玉林也再三替他讨情,兰保终是不肯,犹罚了蕙芳一杯,方才开交。
大家又饮过了一会,忽见蕙芳家内有人来叫蕙芳。蕙芳出去问道:“什么事?那两个醉汉怎样了?”来人答道:“那两个闹了一夜,早上都回去了。
方才来了一个面生人,说是广东人,姓奚,叫奚十一老爷。
慕你的名,在家候着。”蕙芳道:“什么样儿?不要又是潘其观一类人。”来人道:“看他光景很阔,带着四个跟班,三十来岁年纪。”蕙芳道:“回他去罢,说今日不回去呢。”来人去了。
蕙芳进来,春航问起何事?惹芳道:“家内有人寻我,我回他去了。”高品道:“是谁?蕙芳道:“不认得。来人说叫什么奚十一,是广东人。”高品道:“好累赘姓,兜头一撇,握颈三拳,中间便丝丝的搅不清,这要假充个大老官。东方之夷有九种,不知他是那一种。”蕙芳道:“你倒好在庙门口,摆个测字摊子。”说得大家笑了。高品道:“今日清饮无趣,何不拿奚十一来做个令?”南湘道:“奚十一怎么好做令?”
高品道:“我们三个人从《四书》上找那个奚宇,要从第一个,说到第十一个,说差了照字数罚酒。他们三个人,替我们分消。”
春航道:“《四书》上未必有这许多奚宇。”南湘道:“就有也不能凑数。”高品道:“不过罚几杯酒就是了,何妨试他一试,我先说。”即说道:“奚。”春航道:“那一句书的奚字,要说明白。”高品道:“奚取于三家的奚。”南湘便道:“子奚。。女奚。”高品道:“多说了一句,罚两杯。”南湘道:“不兴说两句么?”高品道:“不兴。”南湘就饮了。春航接着道:“此物奚。。”高品赞道:“说得好!”便道:“夫如是奚。。”又道:“天子穆穆,奚。。”南湘道:“罚人罚到自己了,谁叫你说两句。况这个奚,就是你说的第一个奚字,要倍罚十杯。”高品道:“我是一句四字,一句五字,又不算雷同,怎么要罚?”南湘道:“你说不兴说两句的,如何乱起令来?”高品被他们逼住了,只得罚了五杯,慢慢的饮了。
轮到南湘,南湘便顿住了口,一时倒想不出来。高品道:“罚了五杯,我代你说。”南湘又想了一会没有,只得饮了三杯,兰保代了两杯。高品说道:“是亦为政,奚。。”南湘道:“怎么我就想不着。”春航也想了一会道:“虞不用百里奚。。”南湘拍着桌子道:“罚得冤!有庳之人奚。。”春航、高品都赞好,应轮到高品说第七个,春航便抢说道:“则于事我者也,奚·。.”南湘便指着高品道;“如此则与禽兽奚。。”大家都笑起来。高品道:“都要罚。第七个奚字轮到我说,为什么要你们抢说?”李玉林便斟起罚酒来,南湘、春航只图说得爽快,倒也意不在罚。南湘饮了五杯,兰保代了两杯。春航饮了三杯,蕙芳代了四杯。
高品催南湘说第八个奚字,南湘道:“第七个你还没有说,要罚。”因便叫兰保斟酒。商品道:“岂有此理!你们都抢说了,叫我说出什么来?还要罚我,天理良心何在?”李玉林也替高品说情,南湘只得依了,便道:“以粟易之。曰:许子奚。。”春航道:“第九个到少。”便想了一想道:“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与礼之重者而比之奚。”蕙芳便顿足道:“你何必要说两句?”高品道:“好呵,罚九杯。”蕙芳道:“这不能。”高品那里肯依,先罚慧芳五杯,再罚了春航四杯。南湘忽然想着了两句,忍不住不说,也顾不成罚酒,便一气说道:“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兰保便跳起来道:“祖宗,你就爱饮也不犯拖累人。轮不到你说,要你说这两句做什么?”南湘也有些懊悔,高品道:“没得说,十八杯。”南湘道:“十八杯断乎不能,那真要服仙桃益寿丸了。”春航、蕙芳、玉林也替南湘讨情,罚了九杯。南湘赌气,一人独自饮了。高品道:“我这第七个奚字,亦想着了。”便道:“故诚信而喜之,奚。。”又接口道:”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春航掐指一数道:“这可该罚了,要说第十个,你说了第十一个。”高品道:“我说错了。”
“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南湘数一数,又是九个。蕙芳便立起来,执定要罚高品十九杯。高品不肯,兰保也帮着蕙芳要罚,不肯减数。经高品苦求,只罚了十一杯,玉林代丁三杯,高品一连饮了八杯。南湘想了一会,手在桌上画了十画,道:“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底下是春航,也想了好一会,道:“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高品道:‘报应得快,罚十杯。你应该说十一了。’春航一想,果然错了。蕙芳便拦住道:“你也看各人的酒量,不可一味的傻罚。”高品道:“酒令严如军令,自然要执一的。”蕙芳道:“记着,明日饮罢。”
高品道:“你们的开发倒可明日,酒可不能明日。”玉林道:“打个对折,喝五杯罢。”蕙芳又代了三杯,春航勉强饮了两杯。底下是高品收令,想了一会道:“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说完。大家相视而笑。已有二更多天,吃了饭,各要散。蕙芳的车已等了多时,随即辞了众人,先回去了。王兰保是同了南湘出来,李玉林的车尚未来接,都搭了南湘的车回家。
南湘先送了兰保回去,又选李玉林到门口。
玉林留他进去,南湘道:“天不早了,改日再见罢。”便一径回家。经王恂门口走过,南湘忽然口渴,便叫跟班的进去一问王少爷可睡了没有?跟班的走到门房说知,管门的到书房,探看王恂、颜仲清尚未安睡。门上回过,王恂等便叫请进,史南湘进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老学士奉命出差佳公子闲情访素
话说史南湘进内与仲清、王恂见了、喝了几杯茶、王恂问其所从来、南湘将日间的事,一一说了,又将春航、蕙芳的光景说了一会。王恂、仲清羡慕不已。仲清道:“不料苏媚香竞能这样,从此田湘帆倒可以收心改过了。”也将前日题画规劝之事说了,又说春航且有徽愠。南湘道:“改日我与你们和事如何?”义问起子玉来,仲清道:“庚香日间在此,他的李先生于月初选了安徽知县,就要动身了。”南湘说了几句,也就回去不题。
却说子玉在王恂处谈了半天回家。李先生已经解馆,要张罗盘缠,魏聘才替他拉了一纤。托张仲雨问西容借了一票银子,占了些空头,有二百余金,添补些衣服,也叫了几天相公。李元茂要在京寄籍,性全也只得由他。
当晚子玉与聘才在书房闲话。那日是忌辰,日间聘才独自一人到樱桃巷去,找着了叶茂林,两人谈了半天。聘才拉他在扁食楼上吃了饭,即同到那些小旦寓处,打了几家茶围。末了到琴言处,琴言倒出来与聘才谈了几句,即问起子玉来。聘才就将子玉的心事,再装点了些,说得琴言着实感激,并与琴言约定了,明日同子玉前来相会。回来与子玉说知,子玉便添了一件心事,—夜未曾睡着。是夕士燮在尚书房值宿未回。
到了次日,子玉正要打算和聘才去看琴言。忽见门上梅进满面笑容的进来,说道:“恭喜少爷,老爷放了江西学差,报喜的现在门口。”子玉听了也觉喜欢,便同着梅进到里头报与颜夫人知道,颜夫人欣喜更不必说。李性全就同元茂、聘才到上头去道了喜。少顷,士燮回家,有些同僚亲友陆续而来,一连忙了几日。便接着李先生赴任日期,士燮又与先生饯行。到动身那一日,子玉同了元茂、聘才直送出城外三十五里,到宿店住下。性全嘱咐他一番,又教训了元茂几句道:“庾香年纪虽小于你,学问却做得你的先生,你以后须虚心问他。”元茂连声答应。性全又对聘才道:“小儿本同吾兄出来,我看他将来是一事无成的,一切全仗照应。”聘才亦诺诺连声。子玉是孝友性成,临别依依,不忍分手,只得与元茂送了先生,同了聘才洒泪而别。
士燮也择于三月初十日动身,今日已是初五了。颜夫人与士燮说道:“新年上,孙家太太为媒,与王表嫂面订了二姑娘,将玉簪子为定。你如今又远行了,也须过个礼,不是这样就算的,别要教人怪起来。”士燮笑道:“你不说我竟想不起,这个是必要的,明日就请孙伯敬为媒就是了。”正说话间,孙亮功来拜,士燮出见,问了起程日子,便说起他的夫人的意思来,说:“新年与王家订亲,彼此是娘儿们行事,究竟也须行过礼,方才成个局面。况你此去也须三年才回,不应似这样草草。”
士燮道:“我们正商量到此,原打算来请吾兄。明日先过个帖,大礼俟将来再行罢。”亮功答应了。
次日,颜夫人备了彩盒礼帖,请亮功来,送了过去。文辉处回礼丰盛,有颜仲清帮同亮功押了回来,士燮备酒相待。是日不请外客,就请聘才、元茂相陪。这李元茂今日福至心灵,说话竟清楚起来。性全出京时留下二百两银子与他,元茂买了几件衣裳,混身光亮。亮功眼力本是平常,今见了元茂团头大脸,书气满容,便许为佳士,大有余润之意,便问起他的姻事来。仲清早已看明,便竭力赞扬。李元茂不知就里,乐得了不得,心里着实感激仲清。且按下这边。
再说子玉在家无趣,趁他们吃酒时,便带了云儿去找刘文泽、史南湘。
先到了文泽处,不在家,去找南湘,恰好文泽的车也到南湘门口。子玉道:“我方才找你。”文泽道:“失候。我去找冯子佩,适值他进城去了。”说着遂一同进去,到南湘书房坐了。伺候南湘的龙儿送了茶道:“我们少爷,这时候还没有起身呢!”说罢进去了,一盏茶时候,见南湘科头赤脚,披着件女棉袄出来道:“你们来得好早。”子玉见了,便笑道:“我吃过了饭才来的。”文泽道:“好模样,拿你们夫人的衣裳都穿出来,难道你们夫人也没有起身么?”南湘道:“他起身多时了。我方才睡醒,听见你们二人来,我不及穿衣,随手拉着一件就出来的。”就有龙儿拿上脸水,还有个虎儿送出衣裳靴帽。南湘洗了脸,慢慢的穿戴起来,便笑嘻嘻的向子玉作了一个揖道:“恭喜,恭喜!你瞒着我们定的好情。”子玉只当说他定亲,倒害躁起来。文泽道:“定得什么情?”南湘道:“前日我在度香处,他说有个叫杜玉侬,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名旦,被庚香独占去子。他们还在怡园唱了一出《定情》。”文泽道:“那个叫杜玉侬?我们怎么也没有见过。”南湘道:“好得很。据度香、静宜品题,似乎在宝珠之上,我却不认得。庚香今日何不同我们去赏鉴赏鉴?”子玉听了,才知不是问他定亲,然却是初出茅庐,不比他们舞席歌场闹惯的了,却躁得回答不出了。文泽再三盘问,只得答道:“这玉侬就是琴言,你们也都见过的。”文泽道:“真冤枉杀人,我们不要说没有见过,连这名字都没有听见过。”子玉道:“怎么冤枉你们?难道正月初六在姑苏会馆唱《惊梦》那个小旦,你们忘了不成?”文泽想了一会道:“是了,是了。这么样你更该罚。
那一天你们四目相窥,两心相照,人人都看得出来。我问你,你还抵赖说认都不认得,如此欺人。今日没有别的,快同我们去,难道如今还能说不认得么?”南湘大笑道:“认得个相公,也不算什么对人不住的事情。庚香真有深闺Chu女,屏角窥人之态。今日看你怎样支吾,快去,快去!今日就在他那里吃饭。”子玉被他们这一顿说笑,就想剖白也副白不来,只觉羞羞涩涩的说道:“凭你们怎样说罢,我是没有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南湘道:“你又撒谎。”文泽道:“若是那一个,我倒打听了,只知道他叫琴官,是曹长庆新买的徒弟,住在樱桃巷秋水堂。”南湘道:“走罢!”即向龙儿吩咐外面套车。子玉道:“我是不去。”南湘道:“好,好!有了心上人,连朋友都不要了,你是要一人独乐的。”便拉了子玉上车,一径往樱桃巷琴言处来。
文泽的跟班进去,一问琴言不在家,听得里头说道,就是刘大人带到春喜园去了。文泽一个没趣,子玉倒觉喜欢。南湘道:“那里去?我还没有吃饭,对门不是妙香堂素兰家么,咱们就找香畹去。”文泽道:“只怕也未必在家。叫人去问一问。
“素兰却好在家,里头有人出来,请了进去,到客厅坐下,送了茶。文泽问子玉道”香畹你见过没有?”子玉道:“没有。”
南湘道:“此君丰韵,足并袁苏,为梨园三鼎足。”不多一会,素兰出来,与南湘、文泽见了,又与子玉相见。素兰把子玉细细打量了一番,问文泽道:“这位可姓梅?”文泽向子玉道:“又对出谎来了,你方才说不认识他,他怎么又认识你呢?”
子玉真不明白,恰难分辩,倒是素兰道:“认是并不认得,被我一猜就猜着了。”南船道:“我恰不信,那里有猜得这么准。你若是猜得着他的名字,就算你是神仙。”素兰道:“他名字有个玉字,号叫庾香,可是不是的?”南湘、文泽大笑道:“这却叫我们试出来了,还赖说不认识。我们当庾香是个至诚人,谁知他倒善于撒谎。”说得子玉两颊微红,这个委屈,无人可诉。细看素兰的面貌,与自己觉有些相像,恐怕被南湘、文泽看出说笑,他便走开,去看旁边字画。南湘对文泽道:“你可看得出香畹像谁?”文泽道;“像庾香,我第一回见庾香,我就要说他,因为他面嫩,所以没有说出来。”子玉权当不听见,由他们议论。素兰道:“你们不要糟蹋他,怎么将我比他?”说罢拉了子玉过来,到这边坐下。南湘道:“我们还没有吃饭,你快拿饭来。”素兰即吩咐厨房备饭。
子玉虽见过素兰的《舞盘》,那日为了琴言,恰未留心。
今见素兰,秀若芝兰,如桃李,极清中恰生出极艳来。年纪是十七岁,穿一件莲花色绉绸绵袄,星眸低缬,香辅微开,真令人消魂荡魄。便暗暗十分赞叹,也不在琴言、宝珠之下,只不知性情脾气怎样。外面已送进酒肴来,三人也不推让,随意坐了。素兰斟酒,谓子玉道:“你是头一回来,须先敬你。”
子玉接了。
随又与南湘、文泽斟了,文泽问道:“你今日倒不上戏园子去?”素兰道:“今日没有我的戏,可以不去。”子玉见了素兰也是幽闲贞静一派,心里就契重他。素兰一抬头,见子玉只管偷看他,不觉一笑,便有一种幽情艳思摇漾出来,子玉把眼一低。文泽笑道:“同了庾香出来,我们有多少算不来处。”
子玉不解。文泽笑道:“有了你,譬如逛灯那一天,车中的少妇只爱你,不爱看我们了,不是算不来么。”说得子玉胀红了脸,道:“我倒不晓得爱什么。”素兰对着南湘道:“我最爱你题我的画兰那首《木兰花慢》词。”南湘道:“你填的词,近来也好得多了。”素兰忽然怔怔的看着子玉,如有所思,被文泽瞧破,便谓素兰道:“你爱他么?”素兰又一笑。于玉便不好意思,倒坐立不安起来。素兰对子玉道:“你今日可曾看你的相好?”子玉摸不着是谁。便道:“你说那一个?”素兰道:“我只知道你这一个,不知道还有几个?”子玉益发不解。
南湘、文泽也猜不出来,都问道:“你说他的相好是谁?”素兰道:“他的相好,倒天天到我这里来,就住在对门,你怎么过门不入?快去请了他来。”子玉方悟出是琴言,心里想道:“怎么他们都会知道了。”文泽道:“何如?连庾香的相好,他都知道,可见你们交情很深。”南湘道:“我们先到对门,琴言不在家,方到这里来。”素兰道:“原来因他不在家,你们才过来。”子玉听了,心上恰有些过意不去,正要开口,文泽接着道:“我们从那一头来,先过他门口,自然要先问一声再过来,也是由近而远一定的道理。”素兰道:“不怪你们,也不必圆转。我告诉你们实话罢:我与庾香恰并无一面之识,都是玉侬告诉我的。这玉侬本来与我说得来,从正月初七日起,至今便天天过来与我长谈,甚为莫逆。近来往往叫我的号便叫错了,叫我庾香。”子玉一听,已想着琴言的意思,便觉一阵心酸,凝神敛气的等素兰说下来。文泽指着子玉道:“他便叫庾香,怎么琴言叫起你庚香来?”南湘道:“这还要问?这个缘故你还猜不出来?”文泽也不开口,再听素兰道:“我那里晓得他叫庾香,起初也不在意,后来常听他叫错,便盘问他,他不肯说。
有一日瑶卿在此,我与他说起来,瑶卿便把你们的情节,说了一个透彻。玉侬已后自己也说出来道:‘我有些像你,见我如见你一样。’所以时常到我这里来,并不是与我真心相好,不过借我作幅画图小影,你道这情深不深?人家费了这片心,难得你今日来,我所以替他明白明白,教你知道,不教他白费了这片心。”子玉听了,便如哑子吃黄连,说不出苦来,两眼眶的酸眼泪,只好望肚子里咽。文泽、南湘连连点头道:“这真难得。”文泽又道:“玉侬于庾香的情,可为二十四分了,不知庾香与玉侬的情怎样,你可知道?”素兰道:“怎么不知道?也是瑶卿说的。”又将徐子云将假琴言试子玉的情节,说了一番,听得南湘、文泽笑了又赞,赞了又笑。子玉十分难受,只得说道:“些须小事,一经人道,便添出无数枝叶来了。”
当下素兰义遣人去问,琴言尚未回来。吃过饭,讲了些闲话,子玉便要素兰写的字。素兰道:“现成的却没有。”说罢便往里面去,不多一会,拿出一柄湘妃竹纸扇,双手呈上道:“这是方才写的,权且奉赠,只是不好,看不得。”子玉看时,铁画银钩,珠圆玉润,盎然古秀可爱,图章亦古雅。子玉作了一揖谢了。谈谈讲讲,已是申末时候,子玉要回,南湘、文泽也就同了出来,素兰送至大门,各人上车不题。
却说孙亮功回去与陆夫人商量,要将大女儿许与元茂,陆夫人冷笑了几声,不发一言,亮功不敢再说。然主意已定,明日去托王文辉为媒,文辉踌躇了半天,心里想道:‘这个白人儿,怎好嫁人?’因又想道:‘那李元茂,也不是个佳婿,呆头呆脑的,那一天作个揖,就将我的帽子碰歪,只好娶这样媳妇。’便应允了。为这件事,特到士燮处来,将亮功之意达之士燮。士燮大喜,就请了聘才、元茂出来,聘才自然一口赞成,元茂十分畅满。士燮就与元茂代写了求允帖,交与文辉,于初六日过了礼帖。这是千里姻缘,百年前定,李元茂这个呆子巴不得明日就赘了过去,才可免指头儿告了消乏。
初十日,仲清、王恂绝早过来送行,梅学士行李一切早巳收拾停妥,已于初九日打发家人押了出城。是日亲友拥挤不开,时候尚早,仲清、王恂先在书房,与子玉、元茂等等候。仲清便对元茂道了喜,道:“恭喜,恭喜!你今日真得了一个雪美人。你从前不是有句诗是‘白人双目近’么?如今倒成了诗谶了。”元茂不解,颇自得意。
少顷,士燮送了客出去,便叫出子玉来,教训了一番。又叮嘱了元茂、聘才几句。然后与夫人别了,即上车起程,颜仲清、王恂、魏聘才、李元茂一起随后,颜夫人领着子玉,并有些仆妇丫鬟一群的车,也送出城来。城外是王文辉、孙亮功等十几个同年至好,一齐在旗亭饯别。士燮盘桓了一会,文辉等进城。天色不早,颜夫人也只得带了仆妇丫鬟洒泪先回。子玉、仲清、聘才、元茂与些家人们,随到店中住了一夜,明日叩别。
士燮又勉励了子玉几句,子玉也只得同仲清等哭泣而回,且按下不题。
那日徐子云也在旗亭送行回来,且不进宅,一径到园,即到次贤屋里,始知次贤在桃花坞赏桃花,还有宝珠、漱芳两个,子云就到桃花坞来。虽是自己园中,也不能天天游览,数日之间,已见桃花开满,烂若晴霞,映着一水盈盈,草茵如绣,真觉春光已满。走进了第三重,始见曲榭之中,次贤与玉珠、漱芳在那里喝酒。见了子云,宝珠、漱芳已迎上来,次贤也笑面相迎。
子云笑道:“静宜,今日竟偏我独乐了。”次贤道:“我知道你今日早回,先已虚左而待。”漱芳道:“你不见摆了四个坐儿么!?”子云即在次贤对面坐了。
次贤问道:“今日送行的人多么?”子云道:“人倒不少,庾香、剑潭送到前站宿店去了,要明日才回。”即指着宝珠笑道:”准有他们同队中,不见有一个人在那里送行,只怕这位老先生,生平也没有叫过他们。”宝珠笑道:“这位梅大人,每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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