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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我爱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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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从被不知名怪物追逐的梦中醒来,听见枕边手机的铃声。罗的声音在里面说,“安,你最好过来一下。”
九点二十分。距离上次躺在床上还不到4个小时。昨晚的招待会后罗立即离开,陪着那些不良的家伙换了摊继续喝酒,然后一个个把他们塞到出租车里的,是身为经纪人助理的我。
挂上电话,我盯着天花板。以前的主人曾贴上过||||乳白色的墙纸,现在则变成微黄的色泽。我躺在那里,想了许多,也许是什么也没想。又过了五分钟,终于能够一节节的拣起自己的身体,说服自己走进浴室。
洗过澡后感觉清醒了些。我看着镜子里的人。黑色的眼圈,就算能有时间一下睡一整天也不可能恢复原状。开始抹那上边抹各种东西,眼霜和面霜要分开,粉底打得匀脸色会显得好看,而且也能够稍微延缓些化妆品的损害。然后是眼影和唇膏。看着镜子中的整装待发的女人,几乎快要认不出自己。
罗在休息室等我,看我进来将一张报纸扔过来,几乎遮住了我的眼睛。把它拿下来仔细品评,头版上是卡莱尔的大头照,一眼看出是前不久拍出来给他做宣传的那张大头照,旁边小而模糊些的,则是他搂着一个长发女子的照片。
“惊爆内幕——”标题耸动,内容却也平常,我两眼扫过,将报纸扔到桌面。
罗看着我,显然期待我的解释。我给他耸肩回去。
“OK,是有个小报记者来找我,问我肯不肯用500万买这照片。”
罗显得不知所措,皱着眉上下看我,好象不再认识我一样。
“可是我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没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卡莱尔出这么点花边新闻,对他的名声只有好处。”我用解释给小孩的耐心语气对罗说着,显然是耐心过了头,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最近一直在忙巡回演唱会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和你——”
“说到巡回演唱会,我昨天已经把雷文那边给推掉了。”
“为什么?”无论罗本来是要和我交流什么,现在他显然已经忘记了。他的眼神似乎在责备,我明白他的意思。雷文是他多年的好友,当年在罗跳槽时,不惜违约地跟着罗从原先的公司跳走。
“风格不合。而且你也知道,雷文现在已经过气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终于可以走向一边的桌子。电脑一直处于未观状态,收信栏上显示着昨晚到今晨收到了135封信。我飞快的过滤一下,点选上无关紧要的人以及无关紧要的事件,直接拉到垃圾箱。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更需要这次机会。”罗显然没能领会我沉默的意义,开始在我旁边踱步,一边说着身为经纪人所应该具有的道德,之类。我看到了一封标着红色紧急信号的信,点选开来。
“还有前天斯卡拉的事情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歌手开始为毒品做广告了?”
“Love”,我又看了一遍那封信的发信地址和时间,一边选上回信,打上简单的同意语句,直接发送。然后抬头看着我的上司。“——是国际安全卫生标准检验局确认为一种可能影响人的副交感神经,产生类似恋爱的愉悦感的药物。”
我引用着,对着他笑。看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接近愤怒。若是一天前我可能还会顾虑他毕竟是我的老板,然而现在这层担心已经不用考虑了。他看着我,过了一会,突然说。
“上边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我诧异,努力回想刚才的表情,是否有险恶到让罗以为是小人得志的地步。然而他推开我,看着我屏幕上显示的信件。回信后我还没有来得及往下看,信的内容就明白显示在那里。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能从他肩膀的姿势来猜测,他的身体似乎是一僵。
我在心里对自己耸了下肩。如果可以,我当然不希望他是从我这里知道这个消息,然而祖父当年说得好,世界上有可以避免的事情,也有无法避免的事情。
罗再抬头,脸上已消除了烦恼的痕迹。事实上是消除了任何一种感情的痕迹,而象带着一层面具。跟了他三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这种表情。
他伸出手来,我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脑海里闪现了一下毒针、神经药物什么的,又立即嘲笑着自己。
晚上还是要睡够。也就是说那种无聊的被不知什么追赶的梦,要消灭才好。
“恭喜你。也许,你等待这个时候已经很久了。”罗说。我觉得他应该是在讽刺,但从声调里倒听不出来。
我想了一下。虽然从三年前接下Narcissus的助理职位时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它会站在世界的顶点,而我会在那时在它的身边,但老实说,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
所以我望着面前的罗,很诚实地点头。毕竟我已经不再有对他说谎的理由。


2。

Narcissus是卡莱尔、斯卡拉和迈克。SM环球娱乐最新推出的演唱组合。之前还有一个成员是奈克尔,然而那已经成为历史了。
不,连历史也不是。Narcissus的历史中从来不存在着这个人。在Narcissus的三人组面前,我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这个事实。
金发的卡莱尔趴在沙发上听着我说话,一头金色长发象瀑布一样铺在背上,一脸慵懒,神情中却透露着媚意。我不想问昨晚最早回去的他接着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不要再有小报记者拿着那男人搂着他肩膀的照片出现在我面前。事实上真的恨不得他能再多跟那些女模特,女歌星们出点绯闻,越轰动越好,最好轰动到让将来纵然有媒体公布出他的真实性向时,也没有人相信最好。
“可是那怎么可能?”卡莱尔挑动着眼睛看我,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动作是很媚惑。演唱会到中间时,他经常会走到舞台边上喝水,一边喝一边用眼睛和底下的女人调情。他就是有那本事,让看台下成千上万的少女都觉得,那眼神是特地做给她一个人看的。如果我再年轻十岁,保不定也会对着他大发花痴。
只可惜现在的我只是个28岁的老女人,而且是会限制他们行动的无趣经纪人老女人。
“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公司说他不存在,他就不曾存在过。”我一本正经地对卡莱尔说,知道只要他不捣乱,说服的工作就等于完成一半。
“可是歌迷会记得。还有那些录影带,Cd封面,广告,海报——”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抬起身体。曲线在沙发上勾勒出诱惑的形状。
“没有记忆的东西就是不曾存在过的。”我平静对他说。如果公司说奈克尔不曾存在,那他就会从一切记录上消失。海报上的身影可以用计算机修正,影迷的记忆则可用集体催眠改写。没有留下证据的东西和没有存在过是等同的。而所谓证据——
在数字的年代,要毁灭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实在太过简单了。
卡莱尔撇了下嘴,在沙发上翻了身,很象猫科动物的优雅动作,甚至连将头部后仰,露出白皙颈项的动作也象。我想起关于他主人的记录。喜欢猫。档案上这么说。不明白那种满身跳蚤的史前动物有什么值得人疯狂的。
卡莱尔不再做声,我转头望向斯卡拉。他坐在窗台上,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我不知道他又吸了多少Love。我知道他的Lover——如果一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家伙也可以那样称呼的话,前几天刚突然消失。走得一声不响。连字条或者录音都没有留。那之后斯卡拉就似乎一直没有停顿地吸着Love。我不在乎。只要他作词的能力不受影响,他愿意往血液里添加多少化学玩意儿,我都无所谓。
迈克是问出关键问题的人。“那以后鼓谁来敲——”他说。我看了他一眼,颇感欣赏。他是整个组里最不为我添麻烦的人,纵然经常会去勾引一些巨商富贾的原配,却从来都做得隐秘,既不会明显到让做丈夫的觉得绿帽子太明显,也不会疏忽到被别人拍了照片兜售。不吸毒品,不抽烟,甚至连酒也不怎么喝。几乎可以去竞选新世纪好男人。
“问得好。”我点头以示嘉奖。“事实上这是我下边要宣布的消息。”
我停顿了一会,以制造戏剧的效果。
“我们新的鼓手,名叫菲尼克斯。”
卡莱尔猛然坐起,从他眼睛睁大的程度,我知道戏剧的效果是达到了。就连一向稳重的迈克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是说——那个菲尼克斯。”
我点头。忍不住得意的神色。是的,就是那个菲尼克斯,原先在BB公司,我们那虽不公开承认却无庸质疑对手旗下的那个菲尼克斯。
卡莱尔吹了声口哨。平时我很讨厌他的这个习惯,不符合波斯猫的形象是小事,关键是他吹口哨的声音,总让我有不好的联想。但现在我觉得那声音很悦耳。他点头望着我,眼眸中似乎也多了些崇拜。
“真有你的。”他说。我则开始构想着与那个菲尼克斯的友好亲切的第一次会面。

3。

事实再次证明,美好的构想与现实的世界,总会有一些差距。
星期一早晨,在戴尼尔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了菲尼克斯。他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区别,我是说,他和我习惯在屏幕上看到的样子有些区别。若不是因戴尼尔的介绍,我几乎以为那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是他又一个助手。
“这就是菲尼克斯。”戴尼尔这么介绍着,强拉着我们两人的手凑到一起。那年轻人抬头,戴尼尔望向他的目光充满荣耀。也难怪,菲尼克斯这次跳槽,最主要的功劳是他得到。菲尼克斯向我点头,戴尼尔转向他。
“这就是你今后的经纪人了,安。别看她那么年轻……”
“我不要她。”
他的声音很安静,却让戴尼尔和我都愣了一下。我是说,能让就算同时面对十个记者的十一个话筒回答十二个问题,我们,我和戴尼尔两个,都不会是打一下磕巴的人。
戴尼尔不愧是戴尼尔,他很快发出笑声。被人用“洪钟式”形容的笑声,可惜办公室的回声做得太好,以至真的有些震耳。他一边笑一边还伸手过去,似乎想拍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或手臂。被对方避开,而改拍着自己的大腿。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他笑着,故意想把菲尼克斯的话给曲解。我陪着他笑,却觉得脸上笑容很僵硬。身为女性必须面对这种笑话,这么多年似乎也该习惯,可是那一刻真的想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裁纸刀,沿着他充满赘肉的脖子切下去。
“我不是在开玩笑。”菲尼克斯却丝毫没有为他所动,而只是重复,“我不想让别人做我的经纪人。”
我看看戴尼尔,戴尼尔看看我。而菲尼克斯看着我们两个人。
“啊,如果你觉得安是个女人而不方便,这种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我一挑眉毛,很想问“这种问题”该如何解决。也许他是想建议我去做变性手术,或者……
然而我想起罗。在这家公司做了接近二十年的罗。帮公司捧红了二十位以上艺人,而其中有两位是所谓的天皇巨星。我想到他被劝说离职,也不过是短短一封e…mail就解决了的事情。
罗都如此,只不过是我这种小人物,因为一句话而被替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眼前的明媚光线似乎一下暗淡了下来,我想起早晨没吃早饭,而我一向有低血糖的毛病。
“你们谈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我很想这么问。然而知道现在的事情,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之内。所以我保持闭嘴。冷静虽然无法做到,单纯沉默还是值得努力的。
而那害得我几乎失业的克星,对着戴尼尔的提议摇摇头。
“我说过,要让我签约,除非凯继续当我的经纪人。这是一切的前提。”
我不觉松了口气。虽然他的意思很明确,仍然是不要我当他的经纪人。可是现在的命题,已经从“A不可以”变成“除B以外均不可以。”
而身为A的我,居然因这命题的改换而在一瞬间对面前那个刚还想推出窗外的家伙产生一丝好感?果然生理期接近,女人就会变得易感吗。
戴尼尔摸了摸头。这是他觉得真正苦恼的动作。
“可原则上一个乐队是只能有一个经纪人的,而你的那位经纪人对于我们来说……”
以戴尼尔来说,这已经是相当让步的回答。然而那年轻人却连神色也没有改变。只是慢慢抬起了眼睛。那么近的距离,我发现他的眸色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接近深碧的黑色。
“其他都可以谈,这件事情不可以。”
他的语气,甚至比戴尼尔在最严厉的时候还要不可商量。戴尼尔想了一下,大概是想到菲尼克斯被挖角的消息在报纸上看起来会多么的醒目,终于还是点了头。
“等等,可是我——”
“你还是Narcissus的总经纪人。”戴尼尔瞥了我一眼,我咽下本来想说的人。在他正想找替罪羔羊的时候把自己往前送可不是我的行事准则。
“只不过菲尼克斯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就好了。”

我是不理解一个经纪人是怎么可以做到对她手下乐队的一个成员“不操心”了,不过命令就是命令,不能理解也要执行,这是身在现代身为下属所要学习的第一准则。
所以我没有抗议,而是乖乖地带着菲尼克斯出去。在迷宫般的大楼中坐电梯上上楼又下楼,到达了我们的录音室。
卡莱尔、斯卡拉和迈克已经在等。脸上带着或多或少的好奇。我看出他们是想给这个新来的成员一点下马威,或者,最起码也先掂量一下他的真正分量。对他们的决定我非常赞成。
我把乐谱拿出给菲尼克斯。“菲尼克斯,这个你可以先看看——要不然明天我们再正式开场练?”
在敌对的双方中扮演调解角色的人,最后往往获利最大。
他没有回答,只是接过乐谱,很快地翻起来。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以那翻阅的速度,应该只够看看歌曲的名字和主声部的。
我则在一边充当介绍。“这是卡莱尔……”等等,等到我介绍完,菲尼克斯也已经把乐谱翻到尾。
他抬起头,朝着迈克的方向点了一下。
“开始吧。”
我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走向架子鼓。
“等等,你……”
然而卡莱尔在挑了下眉后,也已经走过去拿起了麦克风。迈克半是夹带地将我“请”了出去。
于是我隔着一层玻璃,开始看新的Narcissus的第一次合练。
若是说实话,音乐并不是我的长项,比起去在一堆嘈杂的阅声中分辨乐器,我还宁愿去写1万字的发表会稿子。我也不太懂和弦什么的,然而从迈克的姿势,从卡莱尔最初带着瞧笑话,而之后越来越投入的表情来看,我知道,菲尼克斯已经征服了他们。
在架子鼓后边的那年轻人,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初见面时他所显露的平淡,如同伪装般卸下,而在飞舞的鼓棒中,我发现自己甚至无法离开视线。
直到突然的一响,完结的音符标志着的结束。卡莱尔的身影凝固在激|情的动作中,然后。过了好一会,他才醒过来一样眨着眼睛,跳了过去,拍着菲尼克斯的肩膀。
“太好了,菲尔,简直是棒透了。”
而菲尼克斯则侧身让开了。
“请叫我菲尼克斯。”他说,并没有抬起头。

4。

在加入乐团的第一天,菲尼克斯就用自己的鼓征服了乐队里的其他三人。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对因为那第一天的默契合作而燃起期待的人来说,看他们之后的相处模式实在是一种折磨。对于卡莱尔明显的好感,菲尼克斯完全没有回应。
拒绝一起喝酒。拒绝一起兜风。拒绝一切练习外的交际。
我则只在一边看他一次次的拒绝。竟然有人过来问我为什么不上前调解。笑话,我领的只是做经纪人的薪水,他们职业*作归我管,感情上的事情又没有人付钱,我操那份闲心干什么。
然而当菲尼克斯拒绝留下合练时,就涉及到我的职业了。而我一向很敬业。
“很对不起,虽然我知道你也很累了,可是这是马上就要录制的曲子……”
先礼后兵。百战不败的秘诀。
他摇头,已经在收拾东西。
“可是如果耽误了录制——”
“他们可以自己练,明天早晨我来的时候录。”菲尼克斯淡淡回答,似乎笃定了需要练习配合的是其他三人,和他完全无关。
“可是鼓点是决定节奏的……”
我用仅有的理论来试图说服,结果他终于抬了头。
“安小姐。”
啧啧,真是彬彬有礼的叫法。
“我的和约上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就是可以按照正常上班时间作息,除非在现场演出时段,否则晚上6点就可以回去。”
我发愣。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朝九晚六的上班族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等着,期待他说出“而且你也不是我经纪人”之类的话,那我就有充足的理由落泪或者做出其他符合女人身份的事情。事实证明这点经常在意外的地方收到意外的效果。
然而他没有继续说。仿佛说出条约就一切自动解决,拎起袋子绕过我就走。我只好不顾形象,死缠硬打。
“不可以走。今天不合完明天会很惨。”
他想掰开我的手。笑话,若是那么容易就给你掰开,我就不叫安,也不是我那神经质的母亲生下来的具有袋熊特质的女儿了。
他终于还是投降。
“最多一个小时。”他说。我只好装做同意。反正一个小时后还可以继续装树袋熊。
结果证明我错了。一个小时后,就算是最严格的混音师也挑不出毛病。于是大家都可以回家,皆大欢喜。
菲尼克斯不停在看表,似乎真的是有重要事情。我那剩下不多的良心开始发作。
“耽误了你的约会吗?”我问。他看了看我。
“我不知道。”

事实证明人是不该乱发同情心的。那天半夜,好容易得机会早睡一次的我被从被卧里拎了出来。
“喂?”
我的口气不好。睡眠被打断我的口气一向不好。
电话里的人报了个名字,我过了会才反应出来那是菲尼克斯的自然名。或者说出生名。身份标志证的名字,等等。
“是的,我认识。”我小心回答。
“请你现在过来一下。”电话里的人这么说,接着报了个医院的名字。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赶到医院,逮住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就问。对方似乎被我吓倒,问清我到底要干什么后,立即叫过护士让她带我去紧急病房。我跟着进了一间病房,看见菲尼克斯躺在床上。
我摸了摸他的胳膊,还有隔着被子的腿。然后大大松了口气。都还在,而脸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伤痕。最起码不至于破相。
“可是他为什么不醒?”
我是在问身边的护士,然而回答的却是个男声。
“医生说用了镇静剂。”
我转头,看见闪着红光的烟头。用嘴夹着烟的男人走了过来,我不知为何有向后退的念头。
“对不起,请不要在病房抽烟。”身边的护士出声提醒。那男人似乎才想到,取下烟,看了一眼。
“哦,我忘了。”他说,一边将烟头按在菲尼克斯露在床单外的胳膊上,拧熄了烟头。
我倒吸了口气。菲尼克斯的身体一动,因剧烈的疼痛,而从镇静剂造成的昏睡中睁开眼睛。眼神似乎还在涣散,只反射的缩回了身体。过了好一会,他注意到身边站着的男人,似乎才清醒过来,抬起头,眼神中露出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的什么。
“对、对不起,凯。”他说着。我眨眨眼,看着向那个男人伸出手的菲尼克斯,又抬头看了看床边的男人。
那是我和凯的第一次见面。

5

陪着我一起去法官那里的是费希特,公司的律师。
“到了那边,除了名字年龄之后,不要说其他的话。”他对菲尼克斯简单地叮嘱着,扭头看了看我。
“安,并非是私人的,但能不能请你换套——怎么说来着,更稳重点的打扮?”
所谓更稳重的打扮,包括黑边大眼镜,以及从上到下裹得严实的黑色套装。“我们要让法官觉得,我们是正经做事业的人。”费希特解释说。
我点头,从善如流。其实他完全不用对我费这些唇舌,想好如何去对付对面的人才比较好些。
没有证人。对方坚持完全是菲尼克斯的错,而费希特则坚持是对方的错。
我们在外边的大厅里等了半个小时,直到庭警过来叫我们。法官是接近五十岁的男人,有严厉的眼睛,但其中带着疲惫。
“费希特,真难得,这回竟然在这么简单的案件里见到你。”
这是他对我们公司的御用律师大人的招呼语。我想了一下,记起上几次费希特出面辩护的案子,似乎是一桩预谋杀妻案,一宗绑架撕票案,还有一件则涉及到8位数以上的毒品。
看起来也许和公司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也是当然。有直接关联的人,都在事件捅到公众媒体前就被消除了。
而这次不过是区区的交通违规案子。确实屈才。
我在听众席上坐下,而菲尼克斯被带到了法官面前,把手按在圣经上发誓,那一套。
双方的律师开始辩论。双方的律师,我们这边当然是费希特,对方是个接近40岁的中年女人。我仔细看着她的服装,从心底升起由衷的敬意。
还以为费希特已经把我弄成了无法分辨男女的怪物了。看看这,才叫做无法分辨男女呢。
双方似乎不是第一次交手,提问时走的路数也满接近。一开始我是打算仔细听来着,可是听着听着,我发现自己开始分辨不出左和右。
甚至连他们问题所想要表达的东西,我都不明白了。
比如费希特问对方当事人,“那么你是说你已经打了让对方超车的手势。”
对方表示赞同。
“你是用右手做的手势?”
对方再次点头。
费希特开始做一些手势。
“那么你是怎么做的?象这样摆摆手,还是画了个圈,还是……”
我开始感觉厌烦,对方显然也有类似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也就是把手伸出车窗,打个手势而已。
“可是在刚才的对话中——庭上允许的话请将对话翻到第114页——在那里你说……”
我看出对方的律师不是容易打交道的人,但是费希特显然比她还要精明。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对方放弃对菲尼克斯的起诉,而菲尼克斯也不对对方用容易让人产生混乱的手势,以及在询问当事人的过程中显示出的,对方在出事当天的午餐中喝了一小杯开胃酒的事情提出进一步调查的提案。
法官敲了小锤,双方律师握手。我先到门外等着,心想将来如果我实在忍受不了手下的那几个家伙而把他们都干掉后,一定要找费希特来给我辩护。
过了一阵,费希特从侧门中出来,一边走一边和菲尼克斯说着话。到了我面前他停住。
“这次没事了,法官也说不会写入记录。但是还要小心些。”
他似有所指的一抬下巴。我朝他指的方向看,正好看见微微的闪光。一个手上拿着微型相机的人站在隔了10米的柱子旁边,正对着我们大照其相。
我想都没想,大踏步向那方向走去。距离那男人只有两步,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我是朝着他呢,转身想溜,被我加快几步拉住背包。
教训是,不要背那种一旦被拉住就无法挣脱的包。
对对方的,则是,不要以为穿着3寸银色高跟鞋的女人就一定行动比你慢。
我把相机后盖打开,把微型胶卷往外拉呀拉,过程中觉得非常享受。这是老早就想做的事情,可真是好容易得到机会。
“你不能那样。”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着,一边推着眼镜一边向后退,我几乎能读出他的心思,想跑,却又舍不得落在我手上的相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鼓起了勇气。
“你这是妨害新闻自由。”
“哦?”我向他挑眉,笑的一派邪恶。“那去告我呀。”
这是电影上学来的台词。事实证明非常好用。那人已经准备不要相机转身落跑了,被走到了他身后的费希特给拦住。长长的手伸出,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他胸前的记者证。
“还给我。”那人跳着脚,费希特将证件举到一边,歪着脑袋。
“每日新闻社……实习记者。”
他把那证件还回去。开口时一片温文尔雅。
“你还没有采访权。而且每日新闻也没有娱乐版。如果你是对安小姐有兴趣——我假定——当然也不排除你的兴趣对象是那位年轻人,我们可以告你侵犯隐私。”
那人拿着证件落跑。我问费希特。
“真的可以告他吗?”费希特看我,一脸有趣的神情。
“当然不能。”
“可你刚才说……”
“那个,”他笑,“自然是在骗他。”
然后他突然转了话题,“可以请你去吃饭吗。”
我犹豫着,律师确实是高收入的职业,然而嫁给律师也意味着若离婚则可能会一分钱也得不到。
我权衡,然后摇头,笑的一脸惋惜。
“对不起,我还要陪菲尼克斯回公司——”
菲尼克斯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了。”他说,然后就不顾我,转身走开。
我张大嘴,过一会才想起形象问题,赶紧闭嘴,转头看费希特看我的眼神似乎很有兴趣。
“现在,我是否有荣幸请你共进晚餐了呢?”

6。

我对法国没什么意见。完全没有。对法国菜也没有意见。
只除了看着手上的菜单,一个字也不认识之外。
我放弃伪装,把手上的菜单啪地合上。连菜单的封面都是绸缎的,这个无论叫什么的地方,想来价格一定不菲。
不过反正我也没有想过要付帐。
费希特抬头看我,我朝他笑,尽量温柔和婉。
“我不认识,所以得麻烦你帮我点了。”
他的表情有点诧异。我不知道带一个自己承认连法文都不懂的女人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会很没面子。
他于是转身和侍者交谈。我听不懂,但想来应该是法语吧。听起来倒满悦耳,象催眠曲。
我再抬起头时就发现他在看着我笑。他似乎很喜欢看着我笑。然后他端起杯子来说。
“你看起来很困。”
是啊,不但是看起来,而是从骨子里都感到累。过去的48个小时内我一共只捞到了不到5个小时的觉睡啊。
他对我举杯。我机械回礼。
“干杯,为你美丽的眼睛。”
“……中倒映着的我的身影。”
我喃喃低语回去,喝了一口。他微觉好奇。
“对不起,你刚才是说——?”
我耸肩。那是句台词,他懂得便是懂得,不懂变是不懂。
侍者过来,开始上开胃菜。我以为自己不会有胃口,结果发现想错了。
吃完开胃菜,接着是加了红酒和||||乳酪烤的鸽子——听起来不那么诱人,端上来却令人食欲打开。
结果是我吃完了主菜,加上甜点,满足地叹了口气。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男人。
啧啧,单身女人的食欲是可怕的。经此一役,相信他才会明白。
乐池那里开始响起音乐,很轻柔的那种。我的视线开始在隔壁桌子上飘悠。越过了前面三张桌子后,突然停下来。
费希特放下手中的酒杯。刚才在我不顾形象的大吃时,他每样菜似乎都只是动了一点,只在旁边不停地喝着红酒。
“怎么?”
我摇摇头,转开视线。
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和一个容貌优雅,职业稳定,收入丰厚而且明显对我颇有兴趣的男人,单独在一家法国高级餐厅,只缺鲜花和蜡烛,一切就简直是完美。
所以我才不要在这种时候被迫想到工作,以及与工作紧密相连的那些家伙。
可惜费希特不是那种你对他说没事,他就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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