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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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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子,”背后传来德容尖细的声音,“我没骗您吧。”
司马冲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忙用袖子挡住了脸,哪知德容故意转到他对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司马冲避无可避,正要发作,却听德容悠悠一叹:“您不是问我世子去了哪儿吗?好吧,我告诉您。刚才王导王大人来找过世子,两人说了几句话,世子便搁下这画,随王大人去了。”
“你想说什么?”司马冲抬起眼来,紧盯住他:“你想告诉我,王导是站在绍这一边的?你在警告我吗?”
“我怎么敢?”德容顿了顿,微微一笑:“不过难怪世子疼您,您果然聪明。”
说着这话,他将桌上的毛笔放进笔洗,收拾起来:“王敦将军固然兵权在握,可是要论朝中的威望,还是王导大人高些。三世子,您向来是个淡泊的人,我们世子说过,您跟这家里的人都不一样,不然我们世子也不会跟您……”
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您应该知道的,纵然您当上了太子,甚至哪日君临了天下,您也只是王敦手里的一粒棋子。他选您,不过是因为您生性柔弱,容易操控。您要是愿意把自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就跟我们世子争吧。”
“我不想的,”司马冲摇头,“绍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您想与不想,又如何呢,这条路一旦走上了,就是身不由己。别说您了,我们世子还不是一样。我知道他舍不得您,可是……”德容拿起桌上那副画:“您看,眼泪把墨都化开了,好好一副画儿,就这么毁了呀。”说着,他双手一扬,竟把那画撕成了两半。
“啊呀,我失手了。”德容抬起眼来,望着司马冲。
正在这时,但听外头帘栊一响,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只见司马绍走了进来,看到司马冲,他微微一愣,站定下来。德容趁这当口,忙将手里的宣纸揉成一团,塞进袖管,又端起了笔洗:“三世子有话跟您说,我下去了。”
司马绍漫应一声,由他去了。
德容临走,不忘掩上房门,帘栊一下,屋子里头格外的安静。司马绍也不过来,仍是站在窗边,司马冲看他那个意思,只当他要把窗开得大些,不想他却把窗上的纱帘也放了下来。这一来,房里顿时暗了许多,明明是大白天,却有些黄昏的意思。
司马绍走到司马冲跟前,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司马冲这才想起来,自己占了他的座位。
他们从小亲昵,司马绍的床他都常常上去滚的,到了夏天雷雨时节,更是隔三差五便溜到哥哥房里,整夜都抱着他睡,更何况现在他们又有了另一层关系,照说坐把椅子又怎么样呢。可眼下司马冲心里有事,便把这张花梨木椅跟太子的宝座联想到了一块儿,顿时觉得如坐针毡,双手抓住扶手,便要起来。
“别。”司马绍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按住他双肩,逼他坐下。
“绍,”司马冲握住他的手:“王敦举荐我的事,我刚刚才知道,我……”
他还想解释,司马绍却突然吻住了他。
“别说话,”喘息的间歇,司马绍附在他耳畔:“别提王敦,谁也别提,我不想听到别人的名字……”
11
衣带被扯开了,司马绍的手心热得烫人,被他摸过的地方便似被火灼过了,又麻又痒。司马冲闭着眼睛,搂紧了司马绍的脖子,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脸上、身上都已经泛出了红晕,这个身子已经被哥哥弄惯了,稍一撩拨,便忍耐不住。
他以为司马绍待会儿要把自己抱去床上,便放软了身体,由着哥哥替自己宽衣解带。丝衣一件一件地萎顿下来,紫檀木的椅子上便似铺了一层流云。司马冲软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真好像就置身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化成了云,化成了雾,只有被司马绍抚摸着的地方才是真实的,热辣辣地坚硬起来,充盈了哥哥的掌心。
随着司马绍手指的动作,他难耐地仰起了脖颈,忍不住呻吟出声:“绍……”他去抓他,手指插进哥哥的头发:“绍……”
双腿被分开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肉体的欢愉过于浓厚,他几乎迷失了自己,然而当司马绍把他的腿搁到又冷又硬的紫檀木扶手上时,他蓦地睁开了眼睛。
“绍。”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惊慌,即使是在绍的面前,这样双腿大张,彻底袒露着下体的姿势,也让他羞耻地涨红了脸。然而绍还嫌不够,干脆将两只手按在扶手上,撑开了他急于并拢的双腿。
“你是我的。”绍低语着,幽微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不管你坐在哪把椅子上,不管你变成了什么人,你总是我的。”
他把手指含入口中,目光却还停留在司马冲的脸上,仿佛他正吮吸着、湿润着的是司马冲的某个部分。
“冲……”他吐出手指,缓缓地推进司马冲体内,一根根增加着手指的数量,将那里拨弄得松软:“你感觉到了吗?”他低下头深深吻他,声音压抑,哑得仿佛不会说话了:“这是我……”
司马冲咬紧了嘴唇,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然而他知道,从自己痉挛着的身体里,司马绍已经找到了答案。当司马绍按住他的最深处,他颤抖着把额头抵到了哥哥肩上,他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更加臣服的姿势了,他尽力抬起腰,把自己展露在哥哥面前,任他为所欲为。
“知道吗?我发过誓,一定要坐上龙庭,不管谁拦住我的路,我都会把他踩平……”司马绍抽出手指,不等那紧缩的部分合拢,便将自己的灼热尽根没入:“假如二弟不死,假如他跟我争到底,也许,我真的会杀了他……”他近乎暴戾地撞击着身下的人,紫檀木椅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力,发出可怕的“”声。
“可为什么是你?”他捧住司马冲的脸:“只有你,我舍不得……你叫我怎么办?”他吻他,胯部的动作和缓下来,然而却埋得更深。司马冲哆嗦起来,坐都坐不住,睫毛抖得像濒死的蝴蝶,脑袋也往后垂落,白皙的颈项划出一条妖异的弧线。
司马绍便伏过去,吮住了他的喉结,两只手按着他的肩,把他钉在椅上,抵死般弄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的身子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椅子上的衣物也被汗液、体液湿成了一团,司马冲突然抓紧了哥哥的背脊,哭泣似地喘了起来,司马绍忙抱紧了他,腰却摆得更急。
体内和腹部同时被飞溅的白浊沾污时,司马冲听到哥哥的低语:“你是我的。”
他闭上眼睛,瘫倒在椅子里,感觉着哥哥加诸于自己的重量和热度,当哥哥吻着他额发的时候,他抬起手来,用仅有的力气环住了哥哥的背脊:“我是你的。”
司马绍怔了怔,而后便紧紧拥住了他,两个人依偎着、蜷缩着,靠在那湿而冷的紫檀木椅里。
“如果你当上太子,我就去北边。”司马绍抚着弟弟单薄的肩胛:“王敦不会容我,我即使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但是北方有许多事情可干,刘琨、祖组织了中原流民,跟匈奴打得有声有色,我若投军,不会比他们差的。”说着,他自信地笑了起来:“或许,我还能帮你挣回半壁江山。”
“可是,”司马冲摇头,“你应该做天子的。”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但假如是你,我让。”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做得比你好?”
“不。因为我不忍伤你。”他捧住司马冲的脸,凝视他的眼睛:“这世上,只有你,我是下不了手的。”
司马冲听着这话,心里一阵冷,一阵热,他不禁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司马绍:“绍,我害怕。”
“怕什么?怕我吗?”
“不,”司马冲把脸拱在他胸前,“我不知道,所以才更怕。”
12
“傻孩子。”司马绍捉起他的下颌,低下头吻他:“冲,你真傻。”
司马冲由着他吻,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半晌挪开了嘴唇,轻轻地说:“绍,我跟你去北方吧,我们偷偷地走,一起去从军。”
“你?从军?”司马绍捏他的鼻子:“你能干什么?”
“我会射箭啊,你教过我的。”
“就你那箭法。”司马绍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伤不到人,只会给匈奴送箭。”
司马冲捶他,他便捉住了司马冲的胳膊,沿着他的腋窝往下摸索。司马冲禁不住痒,瑟缩着笑,然而到底按住了他的手:“绍,我是认真的。”他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都别做太子了,一起走吧。”
司马绍怔了怔,司马冲看到他眼里的笑影正一点点退去。
“冲,”他从司马冲的掌底抽出了自己的手,“我们都姓司马。”
“可还有四个弟弟……”
“太小了,也不成气候。”司马绍答得斩截:“父皇的身体并不好,你知道的,未必撑得到他们成|人。那班臣子一个个如狼似虎,他们如何压制得住?冲,如今就只有我们了。”
司马冲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就更忍不住泪了:“可是……就只有这样了吗?绍,你和我……”
司马绍把他搂得近些,抬手帮他拭泪,可越拭泪水却越多,湿漉漉的沾满了手。司马冲垂着睫毛,身子微微发抖:“我从没想过要做太子,我不成的……”
“不。”司马绍捧起他的脸,凝视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冲,你是外柔内刚的人,若真到了危亡之际,你会担起这万里河山。”
司马冲却只是摇头:“绍,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只是……”
“嘘。”仿佛怕听到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字般,司马绍把他捺到怀里,轻轻摇晃着:“我明白,别说了,我都明白。”
司马睿登基已逾半月,太子的人选却迟迟没有敲定,中书事王导固然是隔三差五地入宫面圣,大将军王敦却也滞留在建康,始终没有回武昌赴任的意思。司马睿左右为难,心忧如焚,恰逢天气变化,内困外扰,便生起病来。王敦知道了这事,居然提议他游猎散心,司马睿竟也不敢说个不字,当下择定五月初五在皇家禁苑围猎。
到了五月初五那一日,果然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是个放马游缰的好日子。文武官员不管会不会打猎都骑了各色马匹,聚集到鸡笼山下,司马睿的六个儿子也都来了,下面四个年纪都小,由侍卫抱着,坐在马上,司马绍和司马冲却都是能骑射的,各跨了一匹高头大马,拱立在司马睿两侧。司马绍身量高挑,迎风立马固然是风采卓然,司马冲素衣缓带、玉面星眸,也别有一股清雅之气。
王敦横缰揽辔,站在百官前头,微眯着双眼,目光牢牢锁在司马冲身上。他身旁的郭璞便笑了笑,附耳过去:“三世子好风仪。”
王敦朗笑一声,忽地将手中长鞭一甩,他胯下的枣红马便如离弦之箭,擦着司马睿的马头,急窜了出去。
司马睿受此一惊,险些从马上栽下,幸而被司马绍一把扶住。百官莫不变色,可谁都不敢吭声,连王导也只是蹙紧了双眉,望着堂哥绝尘而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司马睿好不容易抓紧了缰绳,颤着声强笑道:“王将军好快的马。我们……也速速跟上吧。”这话说出了口,又自觉气短,额上涔涔地出了一层汗,终究还是咽下了气,扬起鞭来,带着百官赶向了围场。
司马冲从来就不喜欢捕猎,见王敦如此跋扈,对于此次围猎更是兴致全无。他心里发烦,便懒得催马,渐渐拉在了众人的后头,司马绍回头看他,他便淡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虽然自幼亲厚,但是王府森严,妃子之间、兄弟之间,是非极多,在人前他们不得不避讳一些,仅能以眉目示意,时间长了,只消一眼,便能心意相通。
司马绍看他这个样子,知道弟弟是不肯跟来了,司马睿又病着,他不可能撇下不管,虽然万般地不愿,却也只得护着父亲往前去了。
眼看众人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处,司马冲干脆放松了缰绳,任马儿自己游走,阳光斑斑驳驳地落了他一身,耳畔和风细细,鸟声如歌,他不禁想:若是绍就在他身边,若是这里只有他、只有绍,那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司马冲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有人猎到鹿了。”身后的灌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王敦催马绕到他跟前:“我猜是你的大哥。三世子,你说呢?”
13
司马冲蓦然见他,下意识地勒马,手收得急了,那马险些惊起。王敦俯身抓住辔头,“吁”了一声,那马便似认得他一般,顿时低伏下来。
“马是最识人的,”王敦笑了笑,“它知道你骑不骑得住它。三世子,你的马可不听你的话呢。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得骑马的。”他的手从辔头上移开,突然按向司马冲胯间:“你真该被人骑。”
司马冲万万料不到他竟敢这样,惊怒之下差点滚落马背,王敦一把抓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司马裒都死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要不听我的,早晚也是一条死路!”
王敦臂力之大,根本不是司马冲反抗得了的,眼看他就要被王敦扯过去了,司马冲急中生智,挥拳往王敦那匹马的眼睛砸去,那马吃痛,嘶叫着直立而起,王敦虽然身经百战,也几乎被掀翻。
司马冲趁着这个机会,催马急遁,王敦在后头紧追不舍,两人一气狂奔,也不知跑出多远。司马冲听到前头的林子里人声马嘶一片喧嚷,树木的缝隙间已看得到人影绰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暗想这王敦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当着众人追截自己,谁知这一松懈,王敦的马竟赶了上来,几乎与他并驾齐驱。
“你反了吗?!”司马冲厉喝,他声音放得极大,林子里的人定然听见了。
“反?”王敦冷笑,他压低了声音:“你以为这天下真姓司马?”
这时,已有官员循声找了过来,见王敦与司马冲这个架势,却逡巡着不敢上前。
王敦斜睨着那些人,凑近司马冲耳边,声音极低,语气却极狠:“慢慢你就会懂,许多事情,由不得你。你若乖巧些,往后的日子自然好过,若是不识时务,我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别说是你了,便是司马绍,我若真要他的命,他便活不到明日!”说罢,他驾着枣红马,气昂昂地朝官员们走去,那些官员立刻自动分到两边,替他留出一条通途。
司马冲望着王敦的背影,渐渐抿紧了嘴唇,突然,他取出褡裢里的弓箭,官员们还来不及惊呼,一支羽箭已挟着万钧之势朝王敦直扑而去!
王敦听到风声不对,俯身急躲,那箭紧紧贴着他的头盔擦了过去,射断了盔上的红缨!与此同时,他也从马上载下,滚倒在地上。
众人这才惊叫出来,林中的司马睿闻声而至,见这光景,脸都白了,一边命人去扶王敦,一边指住司马冲怒喝:“你在做什么?!”
司马冲扔掉弓箭,翻身下马,掸了掸衣摆,从从容容跪倒在父亲马前。
林间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吭上一声,仿佛一旦说话,便会将雷霆之怒引向自己。
“三弟,”司马绍突然跳下了马,走到司马冲身边:“你这箭法还要出来丢人吗?射猎不成,险些伤了王将军。还不快跟将军赔礼?”见他僵着脖子不动,便把手搁在他肩上,低低地唤:“三弟。”
群臣见事有转机,也纷纷活络起来。
“王将军吉人天相,幸无大碍。”
“三世子骑射是差一些,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司马睿这才缓过口气,手却还是抖得厉害,硬着头皮朝王敦望去,眼中满是哀恳。王敦这时已坐回了马上,他没了头盔,威风却丝毫不减,两只眼睛只管盯着司马冲,看都不看司马睿一眼。
“三弟。”司马绍的声音有些急了。
司马冲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父亲、周围的官员,最后将视线投向了神色阴鸷的王敦。
“王将军,”他朝着王敦拜伏下去,睫毛低垂,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目光一直停伫在哥哥脚上:“司马冲冒犯了,还请将军恕罪。”
14
这年的围猎便以司马冲这一拜告终。王敦虽然没有再发难,司马睿回到宫里,却还是大病一场。
太医王雪坤是傍晚被宣进的宫,才到寝宫门前,便听里头“哗啦啦”一阵乱响,仿佛摔了什么东西。
待进到殿内,只见两个宫女跪在司马睿榻前,噤若寒蝉地收拾了地下的瓷片,匆匆去了。司马睿歪在枕上,脸色煞白,满脸虚汗,手和嘴唇都在打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司马绍、司马冲双双跪在他跟前,两人身上穿的仍是早上那身衣裳,显然从围场一回来,就在这里跪着了。
王雪坤见此情形,连忙五体投地,拜倒通禀。司马睿却像是昏死过去了,没有一点回应,倒是司马绍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免去虚礼,诊脉要紧。王雪坤这次膝行着爬到司马睿榻前,挽起袖管,去帮他切脉。哪知指头还没搭上他的手腕,司马睿却从床上弹了起来,哑着嗓子怒骂:“滚出去!”
王雪坤吓得就要谢罪,司马睿却又跌回了床上,人已经不怎么清醒了,口中却还喃喃不已:“一个莽撞冒失,一个自作聪明。私底下龌龊也就罢了,还要在那么多人跟前现眼……你们以为天下人都是瞎的?别人看不出来,我会看不出来吗?……你们……你们……”他垂在床沿的手抖个不住,食指伸得僵直,不知想要指谁:“你一夜起池台,挑的是什么日子?……我三番两次替你议婚,你一拖再拖,为的又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立你为储,当真是为了你的相貌?!……”
王雪坤听到这里,虽然不甚明白,也猜到最后这两句,定是在骂司马绍了。他一个官小职卑的太医,突然撞见了皇帝的家务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低了个头,恨不能缩进地缝里去。
这样一来,目光便扫到地上的一双手,王雪坤看那衣袖的颜色,知道是司马冲的,只见那双手撑在地下,莹白的指头死死地抠着坚硬的青砖,因为太过用力,筋脉都从白皙的皮肤底下凸现了出来,司马睿骂一句,那只手便多用一分力,到了最后,指尖都磨破了,殷红的鲜血从裂开的指甲缝里慢慢渗出。
王雪坤看得触目惊心,却听司马睿一阵急喘:“下作至此,还活着干嘛?!”接着又像是抓了什么东西扔出,只听“叮”地一声,那东西摔到地上,王雪坤偷眼瞥去,只见是一个寿山石的镇纸,一角已经沾到了血,又有血点子“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下。
王雪坤到底是医生,本能地抬眼,但见司马绍标枪一般跪在那里,额角已是一片鲜红,血水还在不断外涌,面色惨白,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倒是司马冲当下便哭了出来,整个人伏在地上,不住地用头撞地。
再看榻上的司马睿,面如金纸,已然气厥。王雪坤再也顾不得别的,忙去掐他的人中,又以金针刺|穴,忙碌了半天,司马睿才缓过口气,微微地睁开了双眼。
这时外面已经变了天,闷雷滚过,呼呼的风声便挟着雨点砸落下来。司马睿仿佛也听到了,嘴唇掀动,王雪坤凑近去听,才知道他在说:“绍,跪到院子里去。”王雪坤百般为难,却也不得不把话传给司马绍。司马绍朝父亲深深一拜,膝行着向外挪去,司马冲刚要跟上。王雪坤却叫住了他:“三世子,皇上叫您留下。”
这一晚,王雪坤把脉、开方、煎汤熬药,直忙到深夜。雨已不知下了多久,司马冲也一直跪在榻前,开始还听到他小声的呜咽,到了后来便没有一点声音,只是电闪雷鸣之际,他的背脊才会突然抖动一下,仿佛外头那场豪雨,就淋在他的身上。
王雪坤哪怕是个榆木脑袋,到了这个时候,也看出了两兄弟的瓜葛。这天的围猎王雪坤也去了,当时见司马绍替司马冲解围,他并不觉得什么,这时回想,才觉出司马绍搭着弟弟肩膀的样子,确实有些暧昧。当时男风盛行,文人士子,多半沾染了断袖之癖,不少人还在家里养着娈童,可兄弟血亲,怎么说都是人伦大忌,更何况又是在帝王之家。王雪坤想到这里,不禁替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二更天,司马睿的病势才渐渐缓和下来,呼吸均匀了,脸上也有了人色,王雪坤见他睡得熟了,犹豫了半天,轻轻地推了推司马冲:“三世子。”
见他没有动静,又推了几下,司马冲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王雪坤看他一双眼睛已红肿得不成样子,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也是一阵心惊,忙挪开了眼:“世子那伤不包裹一下,恐怕不好。但是……”他看了看榻上的司马睿,一脸为难。
“我明白。”司马冲点点头:“把药给我吧,若是父皇责问,一切有我。王太医,”他接过药来,眼里仍噙着泪,嘴角却略略一弯:“谢谢您。”
王雪坤苦笑摇头,他看着司马冲一手抱药,一手撑地,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司马冲跪了一天,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却硬是咬着牙,挪到了门前。王雪坤这才想起来,外头还在下雨,忙拿了把伞,追上去:“三世子。”
司马冲却笑了一笑:“绍在淋雨,我怎么能撑伞?”说罢,一掀帘栊,踏入了雨幕之中。
15
庭院里没有灯火,司马冲又是从明处走往暗处,刚一出来,只觉得掉进了墨缸一般,天上的雨不住地往下浇,身上霎时就湿了,他忙把药裹在怀里,贴心捂着。立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看见庭院中间跪了个人,腰板挺得笔直。他朝着那人走过去,袍摆沾了水,走起路来哗哗作响,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便低低地叫了一声:“冲。”
司马冲眼眶一热,走到哥哥跟前,面对面地跪下了,伸出手来,捧住司马绍的脸,察看他的伤处,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分明,只觉得那伤口极深,勒断了眉尾,被雨水冲了大半夜,竟还有血水缓缓渗出。
“爹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司马冲心里难过,咬着牙点了点头,默默从怀里取出了伤药绷带,帮司马绍缠裹。司马绍便也由着他摆布,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他,等他都忙定了,这才伸出手来,扶着他的肩:“这样跪着,倒像是拜堂了,你帮我戴盖头吗?”
司马冲却笑不出,望着哥哥,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
司马绍便把他搂到怀里,哄孩子一样地抱着:“这些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唯恐有人知道,这样也好,真抖出来,也就没什么了。他打也打过了,气也出过了,我们总是他的儿子。”
“不,你知道没那么容易的,你不是这样想的。”
司马绍愣了愣,缓缓地叹了口气:“是,我不这样想。”
司马冲把脸贴在他胸前,一声不吭。司马绍抚着他的背脊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冲,你不会后悔,对吧?”
司马冲拼命摇头,他便笑了,把弟弟揽得更紧,半晌问:“冲,你那一箭是真想射死王敦?”
“是,可惜我的箭不准。”
“他是不是……”司马绍顿住了,然而司马冲知道他要问什么,他摇了摇头:“不是的。”接着便收紧了环在司马绍背上的手臂,以这样的方式阻止哥哥再问下去。
“冲,你想过吗,这一箭要是射准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祸害。”
“是,”司马绍冷哼一声,“我跟他早晚有一番较量。但不是现在,父皇刚刚登基,朝中尚不稳固,北边的胡人又在虎视眈眈,缺不得这样一员猛将。幸而你这一箭射得偏了。”
司马冲知道他说得都在理,心中却有些失落,低低苦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啊。”
“冲……”司马绍像是要辩解,司马冲把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并不吻他,只是凑得极近,用极低的声音道:“绍,我很开心……今天我才知道,你为了拒过婚,爹扔镇纸来的时候,你帮我挡着……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们见不得光,只有今天,我们当着爹的面,跪在一起。那个时候,我真觉得我们是在一起了。绍,我们这样算拜过双亲了吧?你愿不愿意……”他抓着哥哥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们来拜天地。”司马绍回握住他的手。
天那么黑,他们也不知道拜对了方向没有,其实,全都是错的吧,哪有人牵着手拜天地的,哪有人淋着大雨,在黑夜里拜天地?哪有男人跟男人拜?哪有哥哥跟弟弟拜?这样逆了伦常的誓约,天理难容。可他们跪拜得那样虔诚,手指牢牢地扣在一起,仿佛这一生一世都不打算分开。
等他们双双直起身来,司马冲抱住了哥哥,把下巴颏搁在哥哥的头上。司马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只觉得他的双臂箍着自己,仿佛要用瘦削的身体帮自己把漫天的冷雨统统都遮住:“绍,我死都可以了……”
司马绍要去推他,他更紧地拥住他:“让我抱抱你,总是你在抱我,你在护着我……今晚换我来抱你。”
“好,”司马绍不挣扎了,干脆环住他的背:“但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司马冲便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司马绍轻轻地摇晃起来,就像司马绍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
司马绍无奈地笑了。雨还在哗哗下着,单调的声音听得久了,眼皮也沉重起来,司马冲的胸怀又是那么温暖,司马绍生平头一次在弟弟的怀里睡熟了。
16
那天晚上,司马冲没有合过眼,却也不觉得累,反而恨这夜不够长,更鼓一响便肉跳心惊,不由跟哥哥靠得更紧。到了四更天后,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一柄大伞撑开在头上。
“三世子,皇上醒了。”
司马冲点点头:“知道了,王太医。”
他轻轻地放开了手,让司马绍睡倒下来。王雪坤见他那痴痴的神情,叹了一声,把伞支在地上,替司马绍挡住了雨。司马冲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谢谢。”
王雪坤摆了摆手,引着司马冲回到了寝宫,司马睿果然醒了,见儿子浑身湿淋淋地走进来,先是横眉立目,继而长叹:“你们想气死我吗?”
司马冲“咚”地跪倒,咬紧了嘴唇:“您尽可放心,我和绍……再也不会了。”
这一年五月初十,大将军王敦终于离开建康,赴武昌就任。再过了十天,司马睿下诏,立长子司马绍为太子,并为他赐婚,选聘颍川庾氏女庾文君为太子妃。一时之间双喜临门,普天同庆,建康城也跟着披红结彩,热闹了半个月。
这些热闹,司马冲却只是耳闻,五月初六一清早,他便着冒雨悄悄去了吴兴,随行的只有内侍言艺一人,司马睿甚至不准他跟母亲石婕妤告别。其实,即使司马睿恩准,司马冲只怕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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