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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如虹-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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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顾·王道天下 …》 天长地久有时尽 …》 '戚顾現代' 剑如虹(全) BY 潇潇  XML   RSS 2。0   W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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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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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現代' 剑如虹(全) BY 潇潇

(一)
1937年8月初 上海 
窗外的天阴蒙蒙的,大团大团暗色的云,像吸饱了水的海绵却被堵死了所有的孔隙,一滴也落不下来,于是这暗云便沉的很低,低的好像压在人的头顶,压在我的胸口,透不过气。
我讨厌这样的天气,要么就痛快点来场大雨倾盆,要么就干干脆脆云开雾散艳阳高照,这样不进不退踌躇不决婆婆妈妈,最让人心烦,就好像现在的上海。
气不过日本人在自己的地盘横行霸道,又下不了决心和敌人决一死战。
随手翻了翻今天的报纸,某政府要员桃色纠纷始末、当红影星为情所困自杀未遂、百乐门舞女轶事……
我想笑,可是笑声哽在喉里,发不出来。
上海就像是一座濒临沉没的孤岛,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垂死挣扎一般,不过是掩盖大厦将倾、民心惶惶的假象。
我为我的那些同行们感到悲哀,一天到晚搞些花边新闻,有意思吗?
我抬头看了看编辑部墙壁上的西式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拾了相机、笔记本、钢笔准备开工。
那只挂钟据说是《申报》的第一位洋老板从瑞士买回来的,它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当然,经过这么多年,他老人家内部的零件早就换了个遍,如今保留的只是外面那层壳,否则,它的作用,便只剩下摆进报馆的收藏室供我们这些后来人瞻仰。
而我自己的怀表,先是一次意外,外壳摔掉了,后来一次外出放在外衣口袋里,淋了场大雨进了水,罢工了。
所以说,我讨厌阴雨天,即使我从小便是在江南水乡的烟雨蒙蒙中长大。
后来从家乡苏州流浪到北平求学,在皇城根儿下生活了四年之后,我竟然习惯了那种干燥的气候,阳光热烈而直接,空气中总有一种尘土的味道,一年四季大多数时间里出门都不用带伞,以至于来到上海,雨水丰盛的季节,我依然总是忘记出门要带伞。
我站在离报馆不远的路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把伞,看这天气,迟早是要下雨的,但是我又讨厌出门时手里攥着太多东西。
正踌躇时,四五个人影冲上来围住我,我首先看到的是他们手里握着的棍棒,至于他们的嘴脸,不用看了,当记者将近一年,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我猜测着他们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是“姓顾的,跟我们走一趟!”,或是“臭记者,敢在报纸上乱写,活腻了是不是?”
果然,某个长得极度影响市容的家伙手里的棒子抖了两抖,气势汹汹的吼了一句,“姓顾的,我们老板请你走一趟!”
这态度虽然差了点,但还会用个“请”字,嗯,算是个有点文化的瘪三。
我习惯性的挑挑右边的眉毛,不笑也不怒,“你们老板是谁?我不认识!”
我发誓我这个挑眉的小动作只是我与生俱来的非条件反射,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没有仗着自己是个文化人就对这些处在社会底层的瘪三露出任何轻蔑与不屑,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们的老板是谁,我最高的纪录一天访问过五位老板……但是显然,他们误会了。
“臭小子少装蒜了!你拿了我们郑老板的钱,却在报纸上说我们的店卖假货!臭记者,活腻了吧?”
又是这句,拜托你们威胁人也有点创意好不好!我不以为然的笑道,“原来是郑老板,早说嘛!我是拿了他的钱,但是那钱不是郑老板托付我捐给红十字会的吗?是我记错了?还是郑老板老来健忘?至于卖假货——好像我没说假话吧!要不要我叫几个巡捕去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我说假话,还是昨天访问的时候郑老板没有对我说实话!!”
我越说气势越汹,他们说不出话来,理亏的。
我趁胜追击,向前跨了一步,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眯起眼睛在他们脸上扫荡一圈,据旁人说,我这样的表情阴翳的很,拿出来吓人最合适不过。
果然从他们脸上我看到一丝想要退却的慌张,我暗暗得意,但脸上继续阴翳再阴翳,“劳驾诸位别挡我的路,误了与林啸光团长的约,你们怕是担待不起。”
“林啸光?那不是保安团的团长吗?”
我终于看到了他们实质性的退却,继续前进一步,“回去告诉你们郑老板,做生意还是老老实实的好,那些钱就当是消财免灾吧,我会在林团长面前帮他美言几句,不再追究他贩卖假货、收买恐吓记者之事!失陪!”
我大步流星的跨过那几个人形障碍,他们没有追上来,我转了个弯,叫了辆黄包车,坐上车的时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跟他们打架我不是打不过,可万一动起手来,搞得衣服脏了,头发乱了,就没法见人了。有时候,记者的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我跟那个林团长其实一点都不熟,他不过是我今天的采访对象而已,虽然从前也见过几次,但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况且保安团是负责上海军事防务的,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管一个卖假货的商人,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不拿他做挡箭牌岂不浪费!
在百乐门下车的时候,天色已暗,华灯初上,仰望这座号称“远东第一乐府”的豪华舞厅,金碧辉煌的晃眼,我捏了捏口袋里瘪瘪的荷包,幸好,不用自己掏钱。
门卫的绿豆眼在我脸上溜了两圈,咂咂嘴笑得诡异,接着又上下打量着我这一身寒酸的衬衫西裤旧皮鞋,最后才把目光定到我挂在胸前的照相机上,鄙夷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下,做了个“请”的姿势。百乐门向来不排斥记者。
我忍下想揍人的冲动,理直气壮的穿堂入室,踏过红色的地毯,一派脂香粉浓,莺歌燕舞,舞台上五光十色华丽耀眼,舞台下昏暗朦胧,笼罩在一片好似红酒一般柔媚的光晕里。
我不由的皱皱眉头,我受不了这里浓郁的脂粉香,那些抚首弄姿的粉黛妖娆让我本能的厌恶。
这虚假的歌舞升平更加让我愤懑。
我眯起眼睛搜寻我的目标。时局易转,这原本是上流社会聚集的场所如今也沦落到投机家、暴发户、白相人、特务、汉奸……各色人物充斥,各种嘴脸,我不想多看一眼。
最后我看到了那只穿着便服的老狐狸,温香软玉抱满怀,坐在舞台下方的左侧。
躲过几个拧着腰肢想要粘上身来的女子,我七拐八拐走过去,老狐狸的手下个个用颇为不满的眼神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无数个窟窿,一个小小记者竟然让一个军方政要等,真是够大牌!
对此我无视,“对不起,我迟到了!”迟到就是迟到,我才懒得解释。
林团长倒是一脸笑容可掬的狐狸样,打发走那腻在他怀中的俏佳人,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眯着两眼看着我,“没关系,顾先生请坐!”
我讨厌他的眼神,这让我想起十六岁的时候刚到北平读书,那时候个头没长这么高,跟身边高大粗犷的北方汉子比起来,总是显得文弱了些,于是,我不是被他们极为鄙夷的嘲笑,说我长得像个大姑娘——这话绝对是经过了我用相对文雅的表达方式翻译过来的。要么就是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就好像这老狐狸现在的眼神。但不管前者后者,最后的结果都是——我用我的拳头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看我这个“小南蛮”。
所以,此时,若不是看在他是我的采访对象的份上,我会毫不客气的给他一拳。
我在他旁边坐下,耳边爵士乐的声音,不难听但是太吵了,选择这样的地方做访问,那老狐狸不是在敷衍我就是另有所图。于是我靠上椅背,优雅的翘起二郎腿,虽然我无权无势又没钱,但对于某些人,我无需恭敬。
侍应生端上一杯红酒放到我面前,老狐狸笑眯眯的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我干一杯。
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柔光魅影,我却咬牙切齿,这小小一杯酒,抵得上我半个月的薪水。
我看到不远处有我的同行,正搂着几个身段曼妙的女子把酒言欢,我记不清他们是哪家报馆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拿了有钱人的好处写些昧良心的报道,就是根本已经被某个派系收买,做了他们的御用文人,否则,哪里有钱来百乐门吃喝玩乐,比如我,两袖清风的结果便是荷包瘪瘪的只进得去路边的小面馆,还被人嗤笑为清高酸腐臭文人,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世界早已混淆了是非黑白,我却不想放弃我的气节。
我向来都是这么不识时务,“对不起,我不会喝酒。”我果断的又不失礼数的回绝,不留余地,我酒量不好,我很清楚,所以面对不熟悉的人,我滴酒不沾。
老狐狸的手下马上横眉竖眼,瞪着我一副“你小子真不识抬举”的凶神恶煞相。
老狐狸脸色变了变,复又笑道,“没关系,顾先生,那,换一杯橙汁怎么样?”
我点点头,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有人请,不吃不喝的岂不是浪费!
“顾先生会不会跳舞?”那老狐狸问。
我抿了口橙汁,笑道,“我会不会跳舞不重要,倒是您,日本正不断向上海增兵,您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来跳舞,看来对付日本人您是胸有成竹,又或者,您根本没打算和日本人打仗?”
我跟北平人学会了用这个“您”字,初时,我以为他们很礼貌,对什么人都是您您您的称呼,后来才发现,他们连骂街都是用“您”的,所以,我也学会了用这个看似礼貌的用语来表达某种鄙薄的情绪。
老家伙的狐狸笑终于被我堵回去了,他不悦的干咳两声,然后努力做出一脸正派和大义凛然,“顾先生此言差矣,日本人若敢进犯,我军必当奋起抗击保疆守土,但是——”
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但是。
“但是,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日寇在兵力、武器装备各方面都强过我们,和敌人硬拼,不是上上之选。”
“那您的上上之选是?”
“战事一起,我同胞必遭生灵涂炭,如果能够通过外交手段与日方协商,并且争取到国联的支持,通过国际调解,战事则是能避则避,我相信上海人都不愿意自己的故土变成战场吧……”
原来如此,这老狐狸分明是要收买我替他宣扬不抵抗卖国言论!中国就是太多这种败类,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忿忿不平,但不露声色的继续听他演讲,我只是个记者,没有必要跟他争辩什么,我的职责只是把事实写出来,是非曲直交给民众去评判。
我的座位与老狐狸的呈九十度角,我正对的是他的侧面,我的眼睛无意识的向左面瞟了瞟,正好能看到他的后方,后面不远处是一堵墙,垂着厚厚的红色丝绒帘幕。
忽然,我浑身紧绷,心跳停了一秒,玫瑰红色帘幕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着老狐狸的后脑勺。
老狐狸的手下坐在我们旁边,但注意力早给舞台上的歌女吸引去了,老狐狸脑后没长眼睛,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我赶紧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扭头看那老狐狸,还在口若悬河的宣扬着他的卖国论调。 
我确信,那个枪口不是冲我来的,虽然我也写过不少得罪人的报道,但还不至于让那些当事人大费周章的请杀手来做掉我这个小小的穷酸记者,杀手的目标绝对是我身边的老狐狸。
正如我和同事们最近得到的消息,这老狐狸暗中与日本人来往,国民政府对他不满,已经起了“锄奸”的念头。 
如果真是这样,看来国民政府已经有意要同日本人正面交锋,想必已有作战部署了。
我真佩服自己,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脑筋百转千回的分析着政府的态度。 
我与老狐狸距离很近,我不想做替死鬼更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恰好老狐狸说完了,正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我,我镇静的笑笑,站起来绕到椅子后,退后两步,“林团长,你摆个姿势,我给你拍照。”
“哦,这里光线会不会太暗了?”老狐狸捋捋头发整整衣服问道。
“没关系。”我把镜头对准老狐狸,他靠在椅背上正好高出半个头,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算不算变相的帮了杀手的忙?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把相机悄悄的向左偏了一点点,我屏住呼吸,然后——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几秒钟,我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一颗子弹呼啸着闯进镜头,我用力按下快门,连拍数下。
“嘭!嘭!”老狐狸的脑袋在我的镜头里开了花,血溅了过来,我的镜头花了,白衬衫上殷红点点。
我立即放下相机躲在桌椅后,若是那个凶手认为我把他也拍进去了,那么下一发子弹一定会招呼到我头上。
舞厅里一片混乱,枪声、尖叫声、呼救声、哭喊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杀手趁乱溜走了,现在已经变成死狐狸的手下忙着善后,我也趁乱赶紧溜了。
我什么都看见了,如果我出口提醒他一句,或者出手推他一把,他也许就不会死,但是,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特别是汉奸卖国贼。
但是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清晰的死在我面前,那副脑浆迸裂的画面让我心悸,沾染的一身血腥味令我作呕。
我忍着浑身的不适跑出门外,下雨了,我在雨里站了一会儿,身上的血点便晕成了一团一团。我叫了辆黄包车送我回报馆,那车夫见我一身是血,满脸戾气,下车的时候钱都没敢收,敢情是把我当成杀人犯了。

第二天,《申报》的独家照片和现场报道轰动了全上海,那一组照片,虽然光线昏暗有些模糊,仍旧可以看得出子弹飞来贯穿头颅的惊悚场面。
这一天,《申报》大卖,发行量突破高峰,主编喜笑颜开的说要加我奖金,我淡然一笑,没说话。 
第三天,我们的老对手死对头《新闻报》发表了一篇评论,评论很长,大意就是指责拍那组照片的记者冷血无情、见死不救,说什么林啸光究竟是否亲日派未有定论,记者既已发现危险,人命关天,却还袖手旁观,为求得到轰动新闻,不惜以同胞性命为代价,实在是良知泯灭,还说什么林啸光作为国民政府驻扎上海的唯一军事力量——保安团的团长,他一死,人心势必惶惶,《申报》还如此大肆登出血腥照片,严重扰乱民心,给敌人可乘之机……
我本想一笑置之,这不过是对手见我们报纸大卖,眼红挑刺而已,根本不必理会。但当我看到那个作者的名字时,我就火了。 
戚少商!又是他!! 
我刚到上海的时候,这个叫戚少商的家伙已经是报界有名的记者,但还没等我找到时机会一会他,就听说这人作为《新闻报》驻前线记者、中央通讯社战地特派员上了绥远前线。
他从前线发回的报道和照片我都看过,我也佩服他能够手无寸铁的穿梭在枪林弹雨中,这种胆量,不是每个同行都有的。
两个月前,据说他受了伤,调回上海休养,由于伤病不能出去跑新闻,就窝在家里给报纸写评论。自那之后,我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这一次说我冷血无情、见死不救,好!我倒是想听他说说我到底该怎么救,我赤手空拳对付得了枪子吗?就算我提醒他又怎么样,万一杀手发起狠来,连我一起杀,为个卖国贼,我至于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吗?
上一次,我发了一条保安团人员扩充的消息,我的目的无非是告诉读者,政府在积极准备抵御日本人,安抚民心罢了,他却说我泄露军事机密,等于给日本人免费送情报!拜托,我是记者不是间谍,日本人在上海安插了多少特工,他们刺探情报的本事不比我这个小记者强!就算我不说难道日本人就会不知道吗?
上上次,某政府官员搞出桃色纠纷后拒绝接受采访,我只好通过那官员的女儿打探消息,他却说什么作为记者应当关注国之大事,不该热衷于揭发他人隐私,更不应该收买当事人亲属……有没有搞错!我哪有收买她,是她自愿把什么都告诉我的好不好!再说,要不是那官员惹上的女人很可能是日本间谍,我才懒得打探谁的隐私!
上上上次,我报道了一个日本人在虹口被中国人打死的事件,他又说什么这种事不应大肆声张,否则就给日本人开战的口实。真是好笑,日本人要开战,他们有的是借口,没有借口也会制造借口,这条消息我不报,日本就不打中国了吗?
上上上上次……
我是不是上辈子杀了他全家!他犯得着这样处处针对我吗?
或者,他这个老牌记者看不惯我们年轻人的行事方法?
总之,同行是冤家!
我断定这个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的战地英雄“九现神龙”根本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道貌岸然但实际上迂腐不堪食古不化的烂好人!
叔可忍,婶不可忍!
戚少商,我不管是你神龙还是神虫,我顾惜朝跟你势不两立!

(二)
当我正攥着《新闻报》对着戚少商这个名字生闷气的时候,总编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小顾,保安团来人了,在楼下,他们叫你过去一趟。”
我蹭的站起来,走到窗边望了望,一辆绿色的军车,周围站着几名军装的士兵。
我笑,“军车亲自来接,我还真有面子!”
其实我心里在打鼓。林啸光的死虽然是国民政府“锄奸”,但这种有损政府声誉的事他们绝对不会站出来承认,而且一定会维护那个杀手。而我,当时在现场什么都看到了,尤其还拍了照片,虽然我的确没有拍到杀手的样子,但是政府会怀疑,更担心我会泄密,那么让一个人永远保守秘密的方式……
再者,就算政府不怀疑我,林啸光身在保安团多年,一定有不少亲信心腹,而我,那么明明白白的在报纸上被人指责见死不救,若是他的家人亲信想找人报仇泄恨,我一定逃不掉……戚少商,你害死我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好,我都预感我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所以当我坐在军车里,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倒退,我忽然想,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是见见晚晴吧,想起她,我纷乱的心绪便有了一丝丝安宁。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见见那个叫戚少商的家伙,我不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死对头长什么样子,否则我就是变成厉鬼都不知道该找谁算账去!
当然,以上不过是我胡思乱想,自己和自己开玩笑罢了。如果他们真的想杀我灭口,那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何需大费周章的亲自派车来请我过去。既然他们没有在上车后就赠我一粒枪子,然后拉我去黄浦江喂鱼,就代表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我就有把握和他们周旋,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我被带进保安团总部,一名“军装”把我领到二楼的办公室门前,“顾先生,顾团长在里面等你。”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把我一个人扔在了门口。
顾团长?新上任的?这么快新团长就来了,看来政府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了。
姓顾?还是我本家,真巧!
我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浑厚男中音的“请进”之后便大方的推门而入。
我那本家从书案上抬起头,眼睛跟我的步伐从门口直到书桌前,片刻不移,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他的眼神不同于那个姓林的老狐狸,没有任何猥琐和不敬,而是带着某种讶异和琢磨的情绪,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琢磨。
这位新团长应该有四十多岁,但看上去保养的不错,头发乌黑,只有鬓角处有一绺银丝,两道剑眉一双鹰眼,显得整张脸很有英气。
想必这位大叔年轻的时候一定迷倒过不少少女的芳心。
大叔指了指书桌前的座位,“请坐。”
“多谢!”我坐下,看着他,一言不发,我想先让他说请我来的目的。
“你叫顾惜朝?”他第一句话这样问我。
我点点头,真是废话!
“是真名?”他又问。
“当然!”我笑道,此时我倒是明白了他上一个问题的用意,“我没用过笔名。”
当前时局混乱,有个笔名掩护身份是有好处的,据说大名鼎鼎的鲁迅先生用过140多个笔名,但人家是革命者是文学战士,即使我同样也有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报国理想,但离革命两个字,还远的很吧。
“你不是上海人吧?”
他在查户口吗?我没说话。
他接着说,“听你的口音不像。”
“那你听我像哪里人?”我好整以暇的问,听出来算你本事!
“听不出。”他很诚实。
哼哼哼!我在心里暗笑,这就对了,当初在北平生活了很多年,耳濡目染久了,便学会了讲官话,但是我不喜欢官话里卷舌音太重、讲话快时舌头打转含混不清、有时候拖着长声痞里痞气……总之我讲的官话是经过我自己改造的,比较字正腔圆,并且一直说到现在——据说二十年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正式确立这种口音为——普通话。
“我是苏州人。”看着他一脸苦瓜相,我大发慈悲的告诉他,反正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不需要担心会有什么报复落到我家人头上。
“苏州?”他脸上又现出那种琢磨的深情,我坐等他的下文。
“巧了,我们是同乡呢!”他笑道,我却一惊,我一向认为凡是太凑巧的事必有蹊跷。
他继续笑,笑得很爽朗,“我们既是同乡又同姓,看来我要回去查查家谱,说不定你是我的哪位远亲。”
您还是省省吧!我的名字,进不了家谱的……
我突然想起来,他叫我来究竟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没心情跟他东拉西扯,于是我直截了当的问,“顾团长,你叫我来,有何贵干?”
“哦!”他好像才醒过味儿来,“顾先生,林啸光团长的死,你当时在场,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你知道,政府高级官员被暗杀,我们总要给民众一个交代——”
“好了,”我不想听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反正他的用意我早就猜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的确没有看见杀手的样子,更没有拍到他的样子,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一下在场的其他人,当时杀手在我左侧至少五米远,而我正在给林团长拍近照,普通照相机的镜头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容括范围。”
“那真是可惜了,”大叔叹道,“如此一来,凶手岂不是要逍遥法外?”
虚伪!我在心里暗骂,亏我刚刚还觉得你一脸正气!那杀手根本就是政府的人,你们明明是要维护他的,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摊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其实给民众一个交代并不是一件难事,我想在这方面,你们一定比我有办法。何况,林团长怎样的为人,不仅你知我知,市民也知道,他死了,就算政府没有交代,市民也不会抱怨,可是,若是他死后没多久,连报道这条新闻的记者也出了事,那市民可真的会怀疑了……”
大叔的一双鹰眼盯了我很久,我也不避讳的直视他的目光,忽然发觉,我和他的眉眼之间,还真有些相似。
也许是看在我们又是同乡又是本家又有那么点相似的种种巧合的份上,大叔没有再为难我,反而露出欣赏的神情,说他相信我,还说了一些称赞我的话,我不以为然,那些虚的恭维对我没什么意义,倒是他后面的话比较实在,“林啸光的家人已经离开上海,他的旧部也由我接收整顿,所以你不用担心会遇到麻烦,当然,平时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突然间,我的两大危机都迎刃而解,我有些不敢相信。
看在他那句话的份上,我给了他一个真诚的笑容,“顾团长,如果您现在有时间,可不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呢?”我三句话不离本行。
“啊?”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反客为主。
我继续很真诚的笑,“今天耽搁了很多时间,一条新闻也没跑,不知道回去怎么跟总编交代,顾团长就当是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通常我笑得很真诚的向别人提要求的时候,对方一般都不会拒绝,这位大叔也不例外。
于是我得意的恶劣的想,我是上海第一个采访到新任团长的记者,明天的《申报》又可以大卖,这样我就有条件跟总编商讨一下我的奖金是否可以翻番这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美中不足,我没有带相机出来,于是我大胆的提议,“顾团长,可不可以给我一张照片,登报用的。”
“可以!”他答应的很爽快,然后指了指书桌上的一只镜框问我,“这张行吗?”
我看了一眼,五寸、上半身、制服、军帽、正脸、板板正正、面无表情,登上报纸一定很像遗照,我忍着笑说道,“换张生活一点的。”
他为难的皱皱眉,“办公室里只有这个了。”
“那,也行!”反正登出来效果不好,别怨我。

我站在路边,手插在裤袋里,攥着那张从相框里抠出来的照片,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我忘记带钱包了。
此时我身无分文,连一个硬币都没有,电车都没得坐,从保安团总部到报馆,从非租界到租界,难道我要走回去?
当时真应该找大叔要车马费的,敲诈穷人那是不道德,敲诈有权有势的那就叫劫富济贫!
无奈,我只有走,就当是散散步锻炼身体。
当我走进租界大门时,两条腿好像快断了一样。听说累的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以减轻疲劳,可是我拿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摸了摸口袋,只有那张照片,拿出来瞧一瞧,大叔那张虽然很帅但是面无表情的脸映入我眼帘,算了吧,越看越疲劳。
我正准备把它放回口袋,两个小孩子追打着跑过来正撞到我身上,结果我毫无防备的手一松,那照片就随着一阵风飘飘忽忽的飘到马路中央了。
我急忙去捡,可刚迈出一步,一辆丁零咣啷乱响的自行车风一般从面前刮过,然后我低头看,帅叔干净板正的脸上,赫然一个大大的轮胎印。
我急了,这张照片可是关系到我的奖金我的国计民生!我拾起照片,愤然的看着那个骑车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的喊了一句,“喂!你回来!”
其实我这样喊真是很无理取闹,但没想到那个人真的停下了,一刹车单腿撑地,回过头来,对上我的目光。
嗬——我吸了一口气,别以为你眼睛大我就原谅你!
我脸罩寒霜,尽量让自己的表情阴翳再阴翳,虽然道理可能不站在我这方,我却摆足了场面气势汹汹。
大眼睛想必是让我的一脸戾气吓到了,怔怔的看了我好半天,才一摆长腿跳下车,推着走到我跟前。
“有事儿吗?”大眼睛笑得一脸纯良,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在他脸上招摇着,我却突然觉得阳光好晃眼。
他发“事儿”这个音的时候卷舌音很重,我猜他八成是打北边来的。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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