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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空(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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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走不得路了。心里莫名地悬着一丝忐忑,戚少商披了件外衣便推门张望,只见四下空无一物,人影也无,却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于是拄了逆水寒一步一瘸地往大殿走去。
也许是清晨的普贤寺太过安静,未待戚少商走近,脚步声便从廊道上远远传了过去,以至于他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捧着香炉的沙弥慌张逃开的背影,背影竟有些熟悉。待他再疾步上前,便见到顾惜朝直挺挺倒在地下。
“顾惜朝!”他低喝。
地上那人却动也不动。
戚少商脸色僵了,慌忙上前蹲下身子,将逆水寒扔在一旁,一边抓起顾惜朝的手腕查脉,一边小心翼翼探他鼻息。幸好,脉象平稳,只是中了迷|药。
这迷|药非同一般,顾惜朝被抬回屋后昏昏沉沉晕了大半天才醒来。洛流云闻讯赶来,一直守在他床边,以手支头靠在桌上几乎瞌睡过去,见顾惜朝睁眼,心下大慰:“顾公子,你终于醒啦!”
屋中暗处坐着另一个人,闻声而来,到了灯火下才看清面貌,竟是无相方丈。顾惜朝别过脸去,不想听那老和尚啰嗦,又兼想起了白天的对话,微微有些疑心。
无相方丈一脸歉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顾施主在敝寺受袭,实是敝寺的罪过。老衲已经加派人手搜查,请顾施主好生修养。”
顾惜朝闷闷地哼了一声,方丈讨了个没趣,只得再行关照几声便告辞离开了。
洛流云忍不住道:“顾公子,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偷袭你的既不是方丈也不能肯定是寺内僧人,何必迁怒?”
顾惜朝知道这人痴得厉害,并不反驳,只转了个身以背回他。
洛流云只道这事最初乃是由于自己连累他所起,不敢再罗嗦,悻悻起身告别,临走前带道:“戚大侠说为方便相互照应,已搬到顾公子隔壁了。”
顾惜朝慵懒地抬了下眼皮,蒙上被子只当没听见一般。
撒嬌第一名。可愛無敵追寶寶^^
'楼 主' | Posted: 2007…03…09 20:05
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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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寺庙清寒,床铺硬得硌人。顾惜朝本就睡不习惯,又昏了这许多时候,手脚酸麻得不行,赌气一掀被子靠着枕头坐起身来。他不是耐不得寂寞。那些孤苦无依浪迹江湖的日子,他从不觉得寂寞,满腹鸿鹄之志让他忘记了一切;便是在晚晴死后,他万念俱灰,整日装疯写字,更不知寂寞为何物。这几日来却不知为何,心情总是颠颠倒倒,不得安宁。
窗外悠悠扬扬流淌起舒缓的乐曲,宁静的夜里,这曲调犹如情人的低语,好听得令人迷醉。顾惜朝虽精音律,可所奏之曲非孤傲即冷冽,何曾有过这样温暖如春水的调子。他静静地靠着,不知不觉闭上眼,竟就这样安静地睡去了。
戚少商放下唇边的那片叶笛,拈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完。想当初这曲子是自己和红泪情浓时所作,如今却是乐声犹在、佳人难觅。戚少商越吹越感慨,停了口抬头看月,并不急着睡下,似在等着什么人。
夜半时分,一道黑影迅雷般闪过,戚少商随即破窗而出。奈何他脚伤未愈,眼见黑影正挥刀向靠窗而卧的顾惜朝砍落,惊得大叫:“高天!住手!”
厚背刀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并非持刀人当真被他喝止,而是有一只手,牢牢捏住了刀刃。一只苍老枯瘦,干瘪嶙峋的手。
无相方丈的手。
“元戒,你怎么这样糊涂?”方丈不顾手掌上汩汩直冒的鲜血,痛心疾首地叱问。
“师傅,我……”那黑影乃是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听了这话额汗直冒,两眼泛着泪光支吾起来。
屋内的顾惜朝也已醒转,推门出来冷笑道:“原来你们都是老相识。”
这话说的不错,小和尚和方丈本是师徒,而戚少商一早便已认出那个逃跑的背影,是以搬到了顾惜朝隔壁守株待兔。
顾惜朝定睛一看,那个手举厚背刀的小和尚竟赫然便是前夜将自己拒之门外的那名看门僧。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顾惜朝缓缓问道:“高风亮是你什么人?”
元戒小和尚怒目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是我义父。”
“难怪,高家的看山刀法力拔千钧,既快且重,挥舞起来便有青山叠影,令人眼花缭乱。听你刚才那一刀的风声,倒颇有些得高家真传。”
“你、你,少废话!”小和尚欲举刀再砍,可刀被握在了方丈手中,挪不动一分一毫。
“师傅?”小和尚望着满掌鲜血的方丈,哭腔更重了,眼泪径直流了下来。
“高天。”戚少商与高风亮是老友,自然与其义子相熟,虽曾听说高家没落后高天便落发为僧,却未料会在此际遇上,他一掌搭上那小和尚肩头,叹口气道,“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换不回你义父了。” 他虽承诺要将活生生的顾惜朝交还给铁手,却又实在了解高天的性子,只要不是他自己想住手,没人能拦得了他。更何况,戚少商本就亏欠了高风亮,自然不想对高天动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呸,戚少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义父是为你而死,你却还来说这等风凉话!我先杀了他,再杀了你!”小和尚怒极。
“元戒!你忘了你剃度时所说的话了吗?”方丈沉声道。
“师傅……”
“必须斩断因果孽缘,才能修得正道佛法。你如此执著于尘世恩怨,又岂能得到真正的宁静?”方丈道。
“师傅……”小和尚垂下头,喃喃道,“我本已压抑心中怨气,谁知,谁知他前日走后,昨日又来,我技不如人便只好……师傅……我实在忘不了我义父的深仇大恨啊……”
“世间因果自有缘起,这就是你的劫数。你经历了这一劫,才真正归属佛门。放下屠刀,放下尘世的包袱,元戒,你还是没有悟啊……”方丈阖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弟子,弟子错了……”小和尚泪流满面,哐一声将刀扔在地下。
方丈双掌合十,虽鲜血淋漓却面不改色,平静地道:“悟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罢,向顾惜朝鞠了个躬赔礼,便携了小和尚离去。
戚少商望着小和尚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羡慕,所有世间的纷纷扰扰,若都能这样说放下便放下,那该多好。
顾惜朝见戚少商一脸怆然,冷笑道:“若他白天便杀了我,大当家的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是么……”戚少商愣了愣,抬头问月。
顾惜朝回到房里,刚才那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知道小和尚转身那一刻,自己究竟是不是羡慕。曾经,也有人牵起他的手,拼命想将他从阴谋的泥潭中拉出,却被他轻易地放开。如今那手不复存在,他满腔的感慨却又要向谁倾诉?又有谁,会再向他伸手?
原来,放下一切才最令人羡慕,可要真的放下又谈何容易?
●(十七)
翌日,方丈又来关切顾惜朝起居,顾惜朝见他手掌仍自渗血,终于有些不忍,便没再顶撞。方丈见他气象平和,话也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聊了开去:“顾施主饱读诗书,不知对佛经可有研究?”
顾惜朝怎料到他有这么一问,漫不经心地答:“读过,但没什么兴趣。”
“顾施主可知老衲早晚诵读的是什么经?”方丈接着问道。
顾惜朝想了想那吵得他睡不了觉的魔音,道:“是集六百卷般若大经精华的《般若蜜多心经》。”
“不错,”方丈微笑道,“顾施主虽称对佛经不感兴趣,却能记住《心经》内容,想必是极有慧根的。”
慧根?顾惜朝几乎笑出声来。他不过是觉得那满纸荒唐言却写成那样顺理成章冠冕堂皇着实难得罢了。
方丈正色道:“凡人均难脱因果之数,唯我佛非为因而因,为果而果。实因我佛堪破因果,得证诸法空相,摈弃妄念以得度脱。而世人恰恰执于妄念,迷失真性、以假为真,却不知善恶均承因果。”
“我倒未尝觉得因果有报,却是见惯了老天无眼。”顾惜朝冷冷道。
这世上不平事难道还少么?若真有因果,自己为何要为低贱的出身所负累,为何徒有鸿鹄之志却不得施展,以至明珠暗投再不可自拔。人世就像沙漠,他无法期望缥缈的道义回报什么结果,也习惯了这世上的风总在他展翅的一刻沉默。可为何在不惜一切地追寻权力之后,他还是寻不回真正的自我?为何?
方丈轻轻摇了摇头:“顾施主此言差矣,因果有三世,现因并不必证得现果。况且因果之数,并非唯一,另有机缘作祟。缘起性空,欲寻得机缘,还需施主自行参悟。佛曰四谛:苦为迷之果,集为迷之因,灭为悟之果,道为悟之因。施主未悟,想必亦是机缘未到,只要顾施主真心参悟,必有一日得证正道佛法。”
顾惜朝觉得方丈有心点化自己,联想到之前他被安置在方丈隔壁,难道也是为了让自己日日聆听诵经?可方丈那一席话听罢,他还是觉得觉得似是而非,苦思不得其解。机缘?自己沦落到今日的境界,哪还有机缘可言呢?
如果多给顾惜朝几天,他或许可以悟出些端倪。可惜,没有来日方长了。
次日清晨,看门僧人匆匆来报,一队官府人马浩浩荡荡正往山上赶来,且队伍之中有铁手。
戚少商听闻铁手无恙赶来,心中大石落地,与顾惜朝等一并出门相候。而洛流云诸人深恐官府问逃役之罪,便躲在了寺中不敢出来。
与铁手同来的兵马乃是府衙官差,当日戚顾被掳走之后,他们便借着响箭找到了铁手,此后一路搜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也遍寻不着二人下落。那知府本也不十分上心,只是前日突然中了邪似的说有人见到戚少商在普贤寺,硬要连夜赶上山来。
戚少商没料到这无用的官府办事效率会突然变高,比那画眉山庄还早到一步,迎上前去对铁手道:“我正愁无法通知你们,你们竟自己找来了。你的伤势如何?”
“不碍事了。”铁手觉得这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语气中没有半丝伤愈的愉悦。
只见他身旁矮了半个头的委琐老头跋扈地扬手,叫道:“来人呐。”声音却像乌鸦一般聒噪。
先前,戚少商来此地是为了追捕八大恶盗,六扇门一早知会了当地衙门遇到响箭及时援手,这才有了当日戚顾被掳走后官兵闻讯赶来的后话。戚少商素闻本地知府胸无点墨,全亏女婿早死,万贯家财让他女儿一个人占尽,才给老爹捐了个知县,近年来靠钱财多方打点,竟又攀上了知府的缺。戚少商虽不齿此人,却也不便给他脸色,徒惹祸端。
可祸事当真要来时,你便不去惹,也会悄然而至。
“把戚少商及其共犯都抓起来!”那知府大喝一声,在场的除了随行官差,都以为自己妄听了,场面顿时僵住。
众人还未及反应,便已被涌上的人潮层层包围。
“秦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铁手震惊道。他在小屋被那知府救起后便随其赶来,一路上并非发觉异样,怎的这知府却突然临阵倒戈。
那知府秦大人捋了捋须,道:“铁二爷稍安勿躁,本官只是依法行事,绝无半点徇私。戚少商虽是鼎鼎大名的捕头,却知法犯法,滥杀无辜。本官本来确是要来为他解围,却在前日接报说这戚少商三日前杀了人,死者都是孩子,下手毫无半点恻隐之心。我本也不信,但尸体上的伤口见血封喉,恐怕这世上除了神龙捕头戚少商的逆水寒,便再没有这样快这样利的剑了。来人,把尸首抬上来!让诸位仔细瞧瞧,看本官可是冤枉了他!”
几名官差从随行的箱子中翻出十数条尸体。经过这几日,尸臭已重,众人不得不掩了口鼻。但见那尸体的四肢细瘦,显然都是还没长开的孩子,每个人喉上均有一道三寸来长的剑伤,皮肉切割得清晰,正如秦知府所说,是极快极利的剑所致。
●(十八)
铁手、戚少商和顾惜朝一看见这尸首,便明白了那通风报信的是谁。这些尸首俨然便是画眉山庄的幼童杀手,只是铁手尚不明白戚少商何以痛下杀着,而戚顾二人却是心照不宣了。
戚少商看看顾惜朝,眼睛里没有询问。顾惜朝看看戚少商,眼睛里也没有回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棺材里的不是那些孩子,便有可能是戚少商自己。
可他们毕竟只是一群孩子,戚少商又想。也许不到生死关头,人便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抉择,戚少商也无法知道,当那群孩子的剑指向自己咽喉的时候,他会不会挥出那致命的一剑。
多半不会的。
但也只是多半。
于是他笑了,无可奈何又颇为讽刺地笑了。
“戚少商,你还不认罪?”秦知府喝问。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戚少商轻叱一声,那双明亮的眼睛竟然射出了许久不曾出现的目光,决绝而又放肆,仿佛他是不会被困住的飞龙一般。
顾惜朝错愕地看他,明明,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却还……顾惜朝眉头松开,像灌下了一杯苦酒似的勾起了嘴角。
秦知府大笑:“很好,你既然不否认,就该甘心伏法。来人,把戚少商绑了!”
“慢着。”戚少商抬手制止,那些拿了绳子的官兵竟都真的听了令止步。
“此案另有隐情,戚少商要回京向六扇门亲自交待。”戚少商料定那知府已被人收买,在此耗费唇舌辩解也是枉然,况且若非亲见,又有谁会相信这一群小小的孩子竟都是心狠手辣的杀手?
“哦?戚大捕头的意思是我那小小的府衙困不住你这头九现神龙?来人呐,叫戚大侠试试你们的身手!”秦知府大吼一声,连嗓音都气得尖锐起来。
旋即,有七八个壮汉势若猛虎地向戚少商扑去。戚少商脚下移动不便,对付公差又不便出剑,只得带鞘挡格。不料这些个官差武功虽然平平,捆人的技术却臻一流。一个挥动的绳结套上了戚少商的左臂迅速收紧绷直,便扯得他整条手臂不能动弹。戚少商下盘上优势已失,只剩独臂支撑,渐感不支。他好容易才握住剑鞘一甩,震出半截剑来,用那剑锋滑断臂上绳索,震剑回鞘,复又左突右刺,与来人周旋。只是围捕的官差人多势众,长此下去他也孤力难支。
更何况,围住顾惜朝等人的衙差已蠢蠢欲动,手中雪亮的兵刃纷纷耀着白光,百十道杀气交汇在包围圈中的焦点之上。
“戚少商,在场的不是协从杀人,便是窝藏罪犯,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我这就下令把他们先杀了!”
果然,钢刀抵上了顾惜朝,抵上了无相方丈,只消轻轻一划便能鲜血四溅尸陈当场。顾惜朝挣了挣,便被薄而利的刀刃割出一道血口,刺目的红色跃然颈上。
戚少商看在眼里,一扬手撒了逆水寒,没有丝毫犹豫。那些壮汉趁势冲上去将他反剪了双手五花大绑,他脸上却没有愠怒,只紧紧盯着那知府说道:“你把不相干的人都放了。”
秦知府见抓到了戚少商,不胜雀跃。他此番一来得了命令捕杀戚少商,二来想借着除掉神龙捕头而向一贯仇视六扇门的上司邀功。当下便急欲架了戚少商回去,扫了一眼四周傲慢地道:“都松开吧。”
顾惜朝呵呵笑起来。
众人安静,见他笑得渐渐张狂,汗毛也不禁倒竖了几根,只觉得这书生原本俊秀的轮廓在笑声中现出了尖突的棱角,锐利得就好像是一把剑,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剑。
笑声歇止,顾惜朝嘴角犹自挂着一丝挑衅,一字一顿道:“人是我杀的。”声音不响,在场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有戚少商,闭上眼睛叹出了一口气。
●(十九)
那知府哈哈大笑:“哟,这位公子玩笑可开大了。那死者明明是受了逆水寒的剑伤,怎会是他人所为?公子就不要再消遣本官了。”说罢竟急匆匆地示意属下启程,他纯粹受托来抓戚少商,绑得他走便待完事,那顾惜朝自有人会收拾,何须他多此一举。
“我自愿认罪,大人竟不追查,是否过于武断?”顾惜朝挑眉道。
秦知府在众目睽睽下被说得懵了,只得悻悻地摆了摆手示意属下:“罢了罢了,一起捆上吧。”
官差绑他就跟绑戚少商一样快。顾惜朝没有反抗,看了一眼戚少商,脸上溢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州衙。
老鼠悉悉索索地从牢房的一头钻到另一头,潮湿的地上积了一滩一滩的水渍,如溃烂流脓的伤口一般叫人恶心。可惜,这牢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伤口,像极一具腐烂的尸体。若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绝对非此间莫属。湿冷、阴暗和腐臭倒还在其次,光是那一间间囚室里惨绝人寰的叫声就足以叫人胆寒。而到了这里的人,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只有一间囚室,气氛安静,僵持。
“你……”两人同时欲言又止。
“你说。”又是异口同声。
沉默。两人的呼吸声在这沉默中格外清晰。
半晌,顾惜朝开口:“人是我用你的剑杀的。”
“我知道。”戚少商坐在墙角,头也不抬地道。
“可你没有把罪魁祸首交给官府。”顾惜朝定定望他,眼眸里多了几分探询。
“他们要对付的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戚少商语气始终平静。
“你……”顾惜朝低下头,皱了皱眉。
“我不是……”戚少商别过脸,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不会是为了救我。”顾惜朝仰起脸,对着天花板眯起眼睛,神情有些落寞,睫毛下那双棕色的眸子沉得更深了,他拢了拢衣袖,振奋了下精神抬头道,“我也自然不是为了救你才认罪,比起外面,这牢里反倒更安全些。”
牢门外响起缓慢的掌声。“呵呵呵,好一番神机妙算。”这声音与他们分别未久,听来自是耳熟。一抹华丽的色彩翩然而至,宛如世上所有剧毒的花卉,散发着奇异而浓郁的芬芳。果然是那白夫人。
“是你。”顾惜朝冷哼一声。
白夫人道:“你以为认了罪躲在这牢里,我便奈何不得了吗?”
顾惜朝笑笑,指了指坚如磐石的牢门:“难道你能把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出牢去不成?这里好歹还是府衙。”
白夫人他瞟一眼,道,“要是我根本不用把你带出去呢?”
“难道你就是……?”戚少商突然记起,秦知府有一个有钱的寡妇女儿,可他不愿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呵呵,天要亡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就连你发响箭求救的府衙也是我父亲的。”白夫人转头喝道,“来人!”她呼喝牢头就像驱使家丁一般。
“是。”两名牢头毕恭毕敬地报到。
“把顾惜朝给我拉到隔壁刑室!我有话要跟他好好聊聊。”她转过头来,嫣嫣一笑,“衙门里伺候的家伙粗陋,还请顾公子海涵。”
“公门重地,怎容得你放肆!”戚少商一掌劈上牢门,掌风凌厉,拦住了牢头一行的去路。
白夫人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哼,放肆。我只知道,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放肆!来人呐,把那贱人给我带上来!让戚大侠瞧瞧,什么是放肆的下场。”
木轮声咯吱响起,让人挠心挠肺地痒,戚顾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种恐惧。一个架轮椅被推进来,轮椅上载了个恐怖而古怪的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是因为他们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那竟然会是个人。
一个没有了四肢,只剩下躯干的人。
一个曾机敏灵动,又柔媚多情的人。
舒舒。
“我想要的,没有人可以阻止。”白夫人眼中透出狠色。
那可怖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依依啊啊地发不出声音。戚顾二人这才发现她口中的舌头已经不见,而那顾盼多情的眼珠也呈现一片白茫茫的灰色,心头一阵寒意腾起。
白夫人见到二人的脸色,满意地道:“把顾惜朝给我带走!”
戚少商刚要伸手制止,却听顾惜朝抢道:“戚少商,我不要你多管我的闲事!”语毕,一步跨到那押解他的牢头前,竟自行向刑室走去。
戚少商只来得及听到那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关上。
●(二十)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霞光才照进一缕,也许初阳已蒸干宿雨;也许蜻蜓只一点水,也许雁去又已雁回。
但一切的一切,都无法与这等待相比拟。
戚少商间或能听到隔壁的问话,或是闷闷的棍子打到肉上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听见顾惜朝的声音。每当用刑的声音传来,他就紧闭了双眼。从来没有什么会比束手无策更令他沮丧,才一天下来,戚少商身旁的墙壁就多了许多凹陷的坑洞。
顾惜朝硬气,戚少商知道。
可是这样的硬气会要了他的命,他知不知道?
莫非,他真的是不想辜负晚晴的遗愿,不愿让三宝葫芦流落世间助纣为虐?戚少商脑中闪出这个念头,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顾惜朝终于回头是岸,忧的是他执意缄口恐怕难逃一死。
也许这等待真有天与地那么漫长,庆幸的是,它不似天与地那么无尽。
秦知府没有抓回其他人实在是个错误,因为那些人中有一个,叫铁手。铁手虽已不做捕头,但不代表他会见死不救。只是此事涉及官府,而铁手却不是戚少商:戚少商做了捕头也难免侠义用事,而铁手不做捕头却也跳不出律法的束缚。他不会公然劫牢,只有通知六扇门,让六扇门想办法,这么一来二去,已是过了三天。
三天,人头本已该落地了。若不是那姓秦的知府几天未处决戚少商便急着邀功,戚少商可能已看不到第四天升起的太阳。
秦知府手执上头加急递来的公文打开了戚少商的牢门,脸色非常难看:“戚、戚大捕头,下官,下官查案有误,得罪了您,让您受了这些天的苦,实在是对,对,对不住。”说着,头低得几乎要拜倒在地上。
若先斩后奏,便能死无对证,更无今日的放虎归山。可惜这个连官都是用钱买来,大字不识半个的粗人,又怎会明白这样的道理。他当然更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心心念念想着要讨好的上司竟会亲自下令要他放人。这样的生物,即便一时得势也终究上不了台面,因为不久就会在纷繁复杂的官场争斗中灰飞烟灭。真正的强者,知道什么叫谋定而后动,什么叫不能打草惊蛇。秦知府离他们岂止十万八千里。
“顾惜朝呢,我要带他走。”戚少商没有斥责他,倒是第一句便问顾惜朝。
“我,我这就带您去。”秦知府为了自保,连自己的女儿也都顾不得了,便是用强的也得把顾惜朝活生生地交还到戚少商手上,只盼那顾惜朝不要这么容易被折腾死了,让他没法交待才好。
确实,他们若是晚来一步,顾惜朝可能就是一具死尸。
衙门里刑具简单:木杖、夹板、烙铁。便只是这三样,折腾上三天,也足够让人生不如死。可顾惜朝却不是因为这样才要死的。
白夫人对他提到了晚晴。
她说,如果他再不开口,就要再挖了晚晴的坟,拆骨扒皮,里里外外翻个遍。
她本来早可以使出这一招,只是三日来,愈用刑她便愈好奇顾惜朝的极限。一等再等,直到说出威胁的前一刻才不得不承认,顾惜朝的力量是无限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会耗到底。于是,她放弃了。
她知道,顾惜朝爱妻如命,任何伤害他妻子的事都是他的死|穴。但她不知道,他竟愿意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抛弃生的机会。他不能让她玷污了晚晴的东西,更不能让她再伤害晚晴,所以,他只有让那个藏宝的秘密永远成为秘密。他只有,死。
可顾惜朝却在下了这决定的一刹那,从门口见到了戚少商。
他不知道自己再见到戚少商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心里所有的东西,仿佛瞬间都抽离了。
他看着戚少商,戚少商也看着他。很奇怪,他们相视的刹那总是发生在生与死的边缘,却又有着片刻永恒的宁静。
戚少商的眼眸幻化了大海般的深广,顾惜朝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比以往都要温和。是不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他这么想着,然后,昏了过去。
●(二十一)
冷月清辉,苍山寂寂,群山环拥下的小屋却是树摇影动,青阶承霜,拢了一地的白月光。戚少商坐在铁手小屋的石阶上独饮,久久不醉。
屋里还躺着顾惜朝。他自从被戚少商从牢里带出来就一直昏迷不醒。
戚少商将他送回了铁手隐居的小屋,因他口中一直喃喃念着“晚晴晚晴”。戚少商想,在这里应该可以找到他的晚晴。而确实,除了这间小屋,还有哪里可去?天下之大,竟已没有一个顾惜朝能容身的地方了。
可当他们来到小屋时,却已是人去楼空。铁手不在,晚晴的棺木也不在。想必是铁手怕再有人起歹心,另寻了个隐秘的地方把晚晴安葬了吧。戚少商也不多想,放下了顾惜朝,自己便一起陪着等。
顾惜朝就被安置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就连在昏睡的时候眉头都拧着解不开的结,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晚晴。听那语气不止于深情,更有几分哀怨。像是咫尺天涯的遗憾,像是千山万水的隔阂,更像是……同床异梦的叹息。
戚少商为他料理了伤口,便坐到苍白的月光里喝闷酒,顾惜朝的胡话仍是声声在耳,他听了心里也不是分痛快。不知是因为遇见顾惜朝令他想起那些不痛快的事,还是顾惜朝本身就令他不快。戚少商拎起酒坛仰面灌了几口,并不想弄清楚这感觉。坚强如他,竟也有些想要逃避。
剩余的酒液从嘴角遗下,他举起袖子一抹。不醉,还是不醉啊。他有些不满了。
“戚少商!”
那声音……戚少商一震,赶到顾惜朝床边,只见他双目紧闭,攒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戚少商!”
“戚少商!”
又是一声,满是腐心蚀骨的恨。
原来你,这样恨我。
戚少商垂了眼,渐渐地,那眼中也烧起了隐隐的火光,无数次交锋在眸中回放,昏天黑地,浴血厮杀。眸色,渐沉。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顾惜朝,我也是。恨。
顾惜朝身子动了动,叹口气,语调一转,幽幽地道:“戚少商……”
戚少商眼光和缓下来,目中的焰色慢慢扑灭,化成一种深沉的痛,奇异的感情在他心里翻搅。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飞扬跋扈的顾惜朝装疯卖傻的苦涩。紧蹙的眉头,紧咬的牙关,紧抿的嘴唇……他不快活,一直不快活。正如自己。戚少商心上一软,便伸手去替他掖被角,不想触到了顾惜朝揪住被角的拳头,试图掰开他蜷紧的十指,不料他却握得甚紧,像个固执的孩子似的抓着心爱的东西不放,倒与现实恰恰相反。
戚少商从床边退后几步,坐到桌边不自觉地端详那张睡脸,那张轮廓分明、俊秀出尘的脸,那张从未开怀笑过的脸。而此刻,所有的戾气竟都在浅浅的呼吸中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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