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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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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关上了窗,重重地插上了销子。

窗外,鬼手瞄准着豆壳儿的枪放下了。

她向着黑暗闪去。

门开了,豆壳儿走了出来,匆匆向外院走去。

鬼手在黑暗里想着什么。显然,她在猜度豆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豆壳儿从“九春院”的门童手里接过呢子斗篷,动作优美地穿着。门童道:“豆爷,您走好!”豆壳儿将斗篷的系带系妥,快步向门外走去。刚要跨出门去,他收住步,回脸问那门童:“家在哪?”

门童道:“大兴。”

“想回家么?”

门童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

门童道:“回了家,我就不能像豆爷一样风光了。”

豆壳儿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该等到那一天的……把院门关上,风大了。”他猛地回身,走出了院门。

门童嬉着笑脸目送着豆壳儿出门,用力将大门关上了。

院门外,天色将明,街面上几无行人,只有从院里传出的唱戏声和锣鼓声仍是那么热闹。豆壳儿走到停着的马车边,从从容容地从车厢里取出一桶汽油和那把死锁,走回院门台阶。他毫不迟疑地用死锁锁住了门环。锁扣扣死的声音令人心惊。汽油桶的盖子打开了,他对着门下的缝隙倒去。汽油像蛇似的长长地爬进了院内。豆壳儿倒完了汽油,轻轻放下油桶,抬脸看了一会头顶上高挂着的“九春院”匾额,然后才从衣袋里掏出了火柴盒。

他从盒里取出了最后一根火柴。“咝”地一声,火柴划亮。

火苗在豆壳儿手里剧颤着。

豆壳儿一抬手,面前“轰”地一声腾起了一片火光。倾刻间,一条火龙冲进了院内。豆壳儿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不慌不忙地回过身,走向马车。

车夫吃惊地看着院门口腾起的大火,惊声:“先生……先生……你怎么烧了……”

豆壳儿对着车夫的脸抬起了手,手里是一把雪亮了尖刀!

“快走!”豆壳儿沉声道。吓呆了车夫打起了鞭子,马车驶动起来。豆壳儿跳上车,回过脸去,朝大火腾空的“九春院”抛了最后一瞥,对着墙角边突然喊道:“灯草!我知道你在这儿!快上车!”

墙角边,灯草呆呆地站着,满脸火光。马车越驶越快。

他突然朝着马车狂奔起来,把手伸向车厢。豆壳儿从车厢里递出一只手来,大声喊:“灯草!快!快!抓住哥哥的手!”灯草用力奔着,一把将哥哥的手抓住,身子腾空,人蹿进了车厢,倒在了哥哥的怀里。

马车在满天火光中向着城外方向疾驶而去。

街角边,骑在马上的鬼手看着大火,一脸震惊。

车厢在路面上摇晃。

车窗外已经看不见火光,只有车架上挂着的羊角灯在晃动着发黄的灯光。豆壳儿端坐在车椅上,半合着眼睛:“为什么不说话?”

灯草坐在哥哥身边,目光发直:“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烧了九春院?”

豆壳儿道:“这不该是你问的。”

灯草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墙角边看你,还跟你的马车到了……到了许多地方。”

“别说了,这些,哥都知道。”

“你告诉我,你真的是戏子么?”

豆壳儿沉默了一会:“是戏子,是专为自己的唱戏的戏子。”

“哥的话,我听不懂。什么叫专为自己唱戏的戏子?”

“你不是戏子,所以你不必懂。你只要知道这么一句话就行了:为自己唱戏的戏子,是世上最苦的戏子。”

灯草的眼睛红了:“哥,我知道,你心里恨着九春院。”

“不恨。”

“不,你一定恨!要不,你不会锁上院门,把院里的人全都烧死!”

“这是天火。犯了天怒的人,早晚是要遭天火的。”

灯草:“哥,你把九春院里的事,都告诉我!”

“不要再提九春院了,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灯草,我打听过,自从爹吊死在刀子李的家里,你就在天桥要饭了。”

“也不要再提要饭的事,我也不想学戏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和哥不会再分开,回老家好好种地过日子。”

“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灯草道:“除了放火,什么事都干过。”

豆壳儿道:“说给哥听听。”

荒地乱坟岗里,豆壳儿和弟弟灯草坐在土埂上,马车在一旁停着。

豆壳儿道:“你还偷过马?”

灯草道:“是帮着一个朋友干的,他是宫里的太监,叫赵细烛,说是丢了一匹汗血马,急疯了,我就帮他把马给偷了出来。”

“什么是汗血马?”

“我也说不清,只知道是好马,谁见了谁都想夺到手。”

“谁都想夺这匹马?”

灯草道:“是的,谁都想夺。”

豆壳儿道:“你把它偷到手了?”

“没有,我偷错了一匹马,赵细烛一认,说不是,就又把马送回去了。”

豆壳儿沉默起来。灯草看了看哥哥的脸:“哥,我做过贼,你生气了?”

“灯草,告诉哥,”豆壳儿垂着眼皮道:“去哪儿才能找到汗血马?”

“哥也想要它?”

“哥想要。”

灯草欢声:“哥会骑马?”

“不会。哥只会杀马。”

“杀马?”灯草吃惊地看着哥哥,“哥想找到汗血马,把它给……杀了?”“是的,把它给杀了。”豆壳儿像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谁都想夺到手的马,就是祸马。哥在九春院里,就是谁都想夺到手的戏子,哥就觉着九春院是祸。哥刚才把九春院给烧了,就是灭祸。哥想过,世上的祸事,都得给灭了。灭祸的事,该由哥来做。哥不做,这世上的祸事就会越积越多。”

灯草道:“哥说错了,汗血马不是祸,赵细烛告诉我,为了把这匹马送到一个叫……叫天山的地方去,有个大臣把自己的脑袋用枪打碎了,托赵细烛把马送出京城……”“赵细烛现在在哪?”豆壳儿打断了弟弟的话。

灯草道:“他走了好几天了。对了,他在马神庙的墙上给我留了一行字,说是找马去了。”“你说累了。”豆壳儿仍然垂着眼皮,白暂而又细长的手指像动物的触角似的盘动着,“好好睡一会吧,天快亮了。”

“哥,现在你要去哪?”

“找汗血马去。”

“哥真的要杀了汗血马?”

“哥说出口的事,从不改口。”

灯草急了,一把抓住哥哥的手:“哥,你要是把汗血马给杀了,会有好多好多人杀你的!”豆壳儿道:“这好多好多人里,也有你么?”

灯草看着哥哥,不知怎么说才好。

“不必说了。”豆壳儿的声音很平静,“你这么看着哥哥,就能让哥下狠心办一件事了。”

“哥想办什么事?”

豆壳儿的手里握着了那把尖刀:“先把一个人杀了。”

灯草又吃了一惊:“哥要杀人?杀谁?”

“卟”地一声,尖刀扎进了坟土里。

荒坟后,一条高高的人影抬起了手里的枪。枪机扣动,射出的子弹在黑暗中缓缓划出了一道通红的直线,射向了灯草的后背。

灯草的身子一颤,倒在哥哥的怀里。

豆壳儿的手上沾着了滚烫的血,他一愣,回过身看去。从坟后走出来的是邱雨浓!“是你?”豆壳儿的脸色惊怖得犹如死人,“是你……开的枪?是你……开枪打了我的弟弟?”

邱雨浓垂下了手里的枪,穿着马靴的腿深陷在荒草间,在月光下默默地看着豆壳儿。豆壳儿紧紧抱住了弟弟,用自己的脸贴在弟弟的脸上。

他感觉出了什么,突然对弟弟大声喊:“灯草!你不该死!你不该死!”

灯草的嘴里涌着血,睁开眼看着哥哥,声音微弱:“哥……是你让人……开枪的么?”

豆壳儿狂声:“不!不是!”

灯草露出了一丝笑容:“弟弟……知道,哥不会……不会杀我的……我和你……是兄弟……哥……听弟弟一句话……不要杀……杀汗血……”灯草的话没有说完,头一倾,死在了哥哥的怀抱里。

豆壳儿想喊,却没有发出声来,他合上了眼睫,两行泪从从眼缝里涌出。好一会,他轻轻放下灯草,站了起来,回过身,看着默立着的邱雨浓。

“说,”他的声音很低,“为什么要杀他?”

邱雨浓的声音也很低:“这是麻大帅的军令,我不能不从。”

“麻大帅知道我对自己的弟弟下不了手,所以就派你邱雨浓当了杀手。这,我本该想到的。”

“是的,你本该想到。”

“我还本该想到,麻大帅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借我弟弟的一具尸身来告诉我豆壳儿,在这世上,要做成一件绝顶重要的大事,就要有绝情之心,要有绝义之为,更要有绝杀之狠!”

邱雨浓道:“你能看出麻大帅的用意,我开的这一枪,也算是没有白开了。”

“住嘴!”豆壳儿突然从坟土上拔出了那把尖刀,对着邱雨浓挺着,暴声道,“你邱雨浓只是麻大帅身边的一条狗,你不配开这一枪!”

他的刀尖一步步逼近邱雨浓的咽喉。

邱雨浓没有躲闪:“我已经说过,我是军人,服从军令是我的天职!”

豆壳儿双目发红,狂声咆哮:“你不配开这一枪——!”

邱雨浓抬起手,轻轻拨开咽喉前的刀尖,“喀”地一声把自己的手枪机头打开,递给豆壳儿:“接着!如果你觉得我邱副官真的不配开枪,那你就杀了我,让我的尸身替你弟弟垫墓坑吧!”

豆壳儿接过过枪,对准了邱雨浓。

邱雨浓不慌不忙地解开了军衣的扣子,袒开了胸脯。

“往心口打吧!”邱雨浓看着豆壳儿的眼睛道,“只须一枪,你就如愿了!”豆壳儿的手枪抵住了邱雨浓的心口。他闭上了眼睛,口里喃声道:“你不配……不配……不配……”

突然,他的手一松,手枪落了地。

邱雨浓长长吐了口气。

豆壳儿向着系在树边的一匹马走去。他骑上马,从袋里取出一支卷着的黄裱纸,用火柴点着,吹灭火,看着纸尖上冒起的白烟飘向哪个方向。

烟飘向南边。他扔掉黄裱纸卷,从袋里取出一张地图,看了一会,脸上浮起笑容,掉过马首,向南而去。

路边一棵大树下,手中握着枪的鬼手对着豆壳儿的身影再次抬起了枪口。

  以心为灯

挂满一身乐器的跳跳爷坐在马车车辕上,快活地摇动着身子,各种乐声大作。响着的还有碎石路面上得得的马蹄声和隆隆的车轮声。

骑在马上的是鬼手,她身边,跳跳爷赶着辆驮戏箱的破马车。

“别摇你的身子了!”鬼手大声道,“你听着,上马容易下马难,你和麻大帅的生死合同一签,也算是把性命给赌上了。”

跳跳爷把身上的乐器解下来,往车厢里扔着:“没这么吓人。”

鬼手道:“麻大帅让咱们去找汗血马,这可是你答应他的,要是找不着,他再要把你五马分尸,我可救不了你。”

不等跳跳爷再开口,鬼手紧了一鞭,往前驰去了。

“鬼手!你怎么又要自个儿跑了!”跳跳爷骂了声什么,紧紧赶车跟上。

鬼手在荒路边的一家挂着酒幌子的小酒店门口下了马,在门前的马柱上将马拴了,进了店,“吁”地一声,跳跳爷也停住了马车。

“掌柜的,来大碗的酒!”鬼手还未进门就喊。

小酒店里没人吃客。“骑马真累!掌柜,再来两碗热乎的汤面,喝了好赶路。”跳跳爷一进门就对着柜里喊道。店主很快把两碗汤面端到了桌上,鬼手和跳跳爷吃了起来。

跳跳爷推下了鬼手:“怎么,还生气?”鬼手自顾喝着酒,没理会跳跳爷。跳跳爷边喝着酒边说道:“我说鬼手,天无绝人之路,这话你得信。老天不想绝你,你就是把脖子枕在刀刃上,也死不了。当年,我爹当刽子手的时候,吏部的一位正二品侍郎犯了斩罪,押到菜市口行凌迟,我爹刚把柳叶刀从布包里取出来,对着这人左边的奶豆子剜去……”

鬼手悄悄地向后门闪去。

跳跳爷毫无查觉,继续说着:“……说来也巧了,此时天上正好飞过一只鸟,一粒白鸟屎不偏不倚落在刀尖尖上,把下刀的时辰给耽误了。这还了得?按着刑场的规矩,刽子手误了下刀,自己就得挨刀!我爹心里就想,这下完了,一粒鸟屎断送了性命不说,还毁了一世英名!他正要给监斩官跪下陈明缘由,嗨,巧事又来了,天上又掉下一粒鸟屎,不偏不倚落在监斩官的手背上……”

门外,鬼手解开了马缰。

跳跳爷仍在店里说着:“……那监斩官再也顾不得下令斩我爹,叫喊着让人给他先擦了鸟屎。你说我爹的命大是不大,就在这众人忙乎着找布擦鸟屎的当儿,宫里送来了大赦天下的诏书,我爹的大脖子一下就从刀片子底下给钻了出来!”

鬼手骑上了马背。马向着一条小道驰去。

跳跳爷蹲在凳上还在道:“……所以呀,鬼手,你记着,人这东西,活的就是个巧字,碰不上这个字,死去吧;碰上了这个字,活着吧!你想想,做官的,发财的,娶女人的,什么事不是个巧?连生个娃子,是男是女,是缺唇的还是六指儿的,都得逢着个巧,巧对了,生男郎,嘴皮子也全着,手指儿也正着,巧错了,那就全倒了个个。再说吧,那河里撞船的,那胡同里撞墙的,那官道上撞车的,都是遇上了一个巧字!人家不撞,怎么偏偏你撞呢?所以我说呀,麻大帅这档子事你也甭急,只要按着麻大帅给的路线图走,没准哪天真让咱们给巧上了,一绳子把汗血马给套住……”突然,跳跳爷收住了口,他已发现凳上已经不见了鬼手。

他喊起来:“鬼手!你去哪了?”他推开门帘子,走了出来,大声喊:“鬼手!你去哪了?”

通往四方的土路空无一人。

跳跳爷朝拴马柱看去,顿时愣住了,柱上,鬼手的马已经不见,只有那辆马车孤零零地站着。

“鬼手!你去哪了?”跳跳爷跳着双腿,大声喊,“你给我出来!出来!”

旷野上,赵细烛蹲在一口水潭边喝水。“卟嗵”一声,一块石子落在水面,他猛地抬起了脸。

水潭对面,坐着一脸媚笑的鬼手。

乱石路上,身上背着马褡子和包裹的赵细烛跟在鬼手身后走着。走在前面的鬼手停下了步:“赵细烛,你听着,出门远行,男人该走在女人前面才对!”

赵细烛道:“为什么?”

鬼手道:“碰上拦路打劫的,男人也好先抵挡一阵,让女人逃跑。”

赵细烛苦笑:“可是这世上,没人把我当男人。”

鬼手笑了:“我忘了,你是太监!”

赵细烛想说什么,忍住了,一把拉住鬼手,抢着走到了前面,快步往前走去。鬼手跟在赵细烛身后,暗暗笑了。她的手指间习惯地盘动着两根丝线。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铁索桥上。赵细烛问着身后:“你真的要陪我去找汗血宝马?”鬼手道:“你这话,问了我一百遍了。”

“那你不演木偶戏了?”

“谁说不演?我一高兴,没准又演上了。”

“你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

“不会是也想夺汗血宝马吧?”

鬼手在悬桥中央停住:“你看我像么?”

“像。”

“哪儿像?”

“你笑起来的时候,和一个想夺汗血马的女人很像。”

“她是谁?”

“白玉楼。”

鬼手盘动着手指间的丝线,盘得神出鬼没,笑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笑起来会像我一样漂亮。赵细烛,你再仔细看看,我鬼手真的像那个女人?”赵细烛道:“听说这世上有种绝技,叫易容术。你不会是白玉楼易了容,来夺汗血马的吧?”鬼手笑了起来,一把抓住赵细烛的手:“你摸摸我的脸,像不像贴了一张别人的脸皮?”

赵细烛的手往后缩着:“不,我不能摸女人的脸!”

鬼手笑起来:“我让你摸你就摸!”她把赵细烛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赵细烛的手掌在鬼手的脸上贴着,惊了。鬼手媚笑道:“感觉像什么?”

赵细烛口吃起来:“像……像糯米粉团!”

鬼手道:“那你就掐一下这糯米粉团,看有没有大馅淌出来?”

赵细烛当真的掐了一下,嗫嚅道:“你脸上……脸上没有贴着别人的脸皮!”

“知道就好!”鬼手突然沉下脸,“记住,下回要摸女人的脸,得把手洗干净了!”说罢,她重重一推,赵细烛从桥下跌了下去,跌进了溪河。

溪河里水花大溅,鬼手哈哈大笑起来。

小村的村口摆着个剃头摊,一把剃刀在刮着男人的胡子。剃头摊子前,赵细烛和鬼手一前一后走来。赵细烛看着挑子前那剃头匠在用剃刀刮着胡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别摸了,”鬼手道,“让剃头匠给你刮刮胡子吧!”

赵细烛一怔:“胡子?我长胡子了?”

鬼手笑:“我说赵细烛,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她一把扯下挂在赵细烛腰里的“尿筒子”,举着道,“虽说你腰里挂着这么根太监解手的尿筒子,可你闻闻,使过么?虽说你瞒着人偷偷给自己刮胡子,可你摸摸自己的下巴,扎手么?”

赵细烛脸苍白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鬼手道:“我是鬼手!”

赵细烛夺过镶了铜皮的尿筒子,挂回腰间:“听着,鬼手!这不是你的木偶,你的这双鬼手别碰它!”他快步朝前走去,腰里的“尿筒子”在胯边一甩一甩的。

鬼手乐得哈哈大笑,大声道:“赵细烛!我可什么也没看见!你继续做你的太监吧,一辈子别再做男人!”她追上赵细烛,逗趣道:“其实,我替那些做男人的着想,做男人有什么好?七情六欲,多折腾人哪?像你这样,做了个太监,从此清心寡欲了,多自在哪?我要是男人,也和你一样,一刀……”

“别说了!”赵细烛再也忍不住了,苦着脸道,“你走吧,别和我这个太监走在一起!你走吧!”

彤云密布,起伏的骆驼岭像犬牙似的横亘着。

山道难行,赵细烛和鬼手走在这通往骆驼岭的山间石路上,手里都拄上了棍子。两人顶着呼啸的风,身子侧斜着,走三步退两步地走着。

“风太大,找个地方躲躲吧!”赵细烛大声道。鬼手艰难地仰起脸来:“这地方连个棚子都没有,哪躲啊?”

“去天山,是这条路么?”

“去天山的路有千千万万条,都说这条路是最近的。”

“你听谁说的?”

“我想的!”

赵细烛叫起来:“原来你也是在瞎走啊?”忽记起什么,“对了,我有地图!”

“什么?”鬼手没听清,“你有什么?”

赵细烛大声:“我有地图!”他跌倒了,鬼手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了起来。

“摔伤了么?”鬼手问。

“没事,你管着你自己!”

两人找到了骆驼岭下的一处崖边旮旯,猫着腰蹲着,避着大风。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从山谷里刮来的大风撞在突兀的石崖上,发出喀喀的像是万千头野兽啃咬骨头的声音。鬼手缩卷着身子,大着嗓门喊:“这声音真可怕!像是一个巨大的石磨,在磨着骨头!”

赵细烛道:“前面的山谷,就是无灯谷!”

“你说什么谷?”鬼手问。

“无灯谷!”

“为什么叫无灯谷?”

“不知道,地图上就是这么写着的。”

鬼手往赵细烛身边靠了靠,大声道:“赵细烛,我问你,你会看地图么?”

“会一点!”

“只会一点啊?把地图拿出来,我来看看,你要是看错了,咱们就得走回头路!”

“这么大的风,你怎么看?”

“带着伞了么?”

“带了!”

“撑开伞,把风挡住,我就能看了!”

赵细烛从包裹里抽出一把油布伞,往贴身的衣袋里摸了一会,摸出了一块老羊皮地图。“别让风刮了!”赵细烛把羊皮地图塞到鬼手手里,“要是没有地图奇書网,就去不成天山了!”鬼手用力把地图抓紧,小心地打开,看了一会,抬起脸大声道:“这是古老的羊皮地图!哪来的?”

赵细烛道:“是那位索大人临死的时候留给我的!”

“快把伞撑开!”

赵细烛用力撑起了油布伞,伞刚一撑开,只听“蓬”地一声大响,伞骨倒了,伞脱手飞射出去,赵细烛猛地扑上去抓,已经来不及了,伞飞出几丈远,撞在岩石上,撕得粉碎。“快抓住地图!”鬼手突然一声大叫。赵细烛从地上爬起,抬起手,对着鬼手扑去。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羊皮地图脱了鬼手的手,被大风刮起,瞬间无影无踪了。

两人全都傻住了。

“还不快找!”赵细烛猛地喊道,背着风往崖下冲去。

鬼手冲进了风里,却是脚下一崴,从石坡上滚了下去。

嶙峋的石坡下,赵细烛现在不仅要背着行李,还要背着脚扭伤的鬼手。他的双手几乎撑在了地上,一步步往前爬着。

“你……你真重!”赵细烛喘着粗气,“我爹死的时候……也是我背着他……到自家的地里走了一圈……我爹把他的临终尿留在了自家地里。”

鬼手伏在赵细烛的身上问:“什么是临终尿?”

赵细烛:“人死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泡尿,就叫临终尿。”

“闭嘴!”鬼手大声道。

“我说的是我爹。”

“世上任何事都会有暗示,你说的临终尿,也许是暗示了一种结局。”

“什么结局?”

“死!”

“谁死?”

“从你口里说出来,当然是我死!”

“你不会死,要死,一定是我死。我死的时候,怕是连临终尿……也撒不出。”

“别说了!让我下来,我自己走!”

“好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赵细烛停住了,像马一样四肢撑着地,让鬼手下来。鬼手从赵细烛的背上滚下,躺倒在乱石上。赵细烛也瘫倒了,大口喘起了气。“赵细烛,”鬼手冷声,“下回,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事!”

赵细烛道:“给我块石头。”

“干嘛?”

“下回我要是再说,我把自己的牙给打了。”

“你是个太监,身上已经不全了,要是连牙也没了,不就更不像人了?”说罢,她站了起来,自己往前走去。

赵细烛惊声:“你、你没摔坏腿啊?”

大风刮得天空黯然无光,太阳挂在空中像一枚发白的镜子。到处都在飞沙走石,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轰轰隆隆地跌入无灯谷,在谷底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

四匹马三个人顶着沙石走来。

风车牵着宝儿,风筝牵着花马,金袋子牵着魏老板和自己的黄毛老马,人和马被风刮得摇摇晃晃。

“这儿就是骆驼岭?”风车大声问金袋子。

金袋子:“是骆驼岭的山口!进了这个山谷,走十七里路,就算是上了骆驼岭了!”

风筝脸上扎着布巾:“这山谷,你走过么?”

金袋子:“没有!我只是听跑马帮和骆驼帮的人说过,从这山谷穿过去,能少走六百里路!”

风车道:“可这里不像是走马帮的地方!地上看不到马粪!”

金袋子道:“这么大的风,马粪就是铁砣砣,也刮跑了!”

风筝道:“你看这石缝里的草,也不像有马吃过!”

金袋子道:“都别说了!谁想往回走,就自己走!”

风车道:“金爷!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这么条路!”

金袋子道:“为什么?”

风车道:“你是为了避开那帮夺宝儿的人!”

金袋子笑出了一声:“还是风车长眼!我把实话告诉你们吧!眼前这山谷,自打乾隆爷那会送香妃回伊犁的时候,有马队走过,从此再也没有马队和骆驼队走过了!”

“为什么没有人走了?”

“送香妃的马队在过山谷的时候,怎么也点不着火,火一点上就灭了,那马队是摸着黑走完十七里谷道的!出山谷的时候,马队摔死了三十二个扛棺的人,摔死了四十三匹马!从那时起,这山谷就得了个名,叫无灯谷!”

“无灯谷?这名吓人!”

进山谷的狼道上,风被山岩夹挤得很细,风声尖利如锥,人和马在风里像醉酒似的摇摇晃晃。金袋子道:“只有吓人的地方,那帮想夺宝儿的人才不敢来!他们不会想到,咱们走的,会是这么一条没人敢走的路!”

风车道:“从乾隆爷那会到现在,真的没人走过这条山道么?”

“只有上山能擒鹰、下潭能斩龙的江湖独行客,才有几人冒死走过!”

风筝道:“金爷!你说实话,你自己走过么?”

金袋子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走过的?”风筝看着金袋子。

金袋子道:“说实话,我没有走过!”

“那你笑什么?”

“笑你想让风把你的头发当草拔了!”

风筝这才发现自己的长发被刮散了,急忙拗了根树枝,用牙撕咬下几条树皮,将头发像扎马尾巴似的扎住。突然,一直趴在金袋子肩上的巧妹子发出一声尖叫,金袋子猛地站定,像狼似的竖起耳朵听起了风声。

“你在听什么?”风车问。金袋子没回答,从腰里摘下酒葫芦,倒去酒,把葫芦嘴对着耳朵,背风听了起来,好一会,他的脸色变了,道:“已经有人在山谷里了!”没等两姐妹开口,金袋子骑上了黄毛老马,拔出枪,向着山谷冲去。

无灯谷里,天虽然没黑,山谷里却已是暗得像黄昏一般。山谷边的一块大岩石下,站着三匹马,骑在马上的是曲宝蟠、白玉楼和邱雨浓。

曲宝蟠的脸上盘着布条,腰里挂着套马索,手里提着一杆长枪;白玉楼穿着一身夹克式的军用皮衣,领子耸着,手里握着双枪;只有邱雨浓腰板毕挺地坐在马鞍上。三人都在等着来人。

“那三人四马已在山谷口子了!”曲宝蟠道。

白玉楼道:“我怎么没有听出动静?”

曲宝蟠道:“要是连你也听得出动静,还要我曲爷的耳朵干嘛?”

邱雨浓道:“二位都错了,来的不是三个人,也不是四匹马。”

曲宝蟠道:“胡说!我料定他们会走无灯谷,在这儿翻越骆驼岭!此时来的,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邱雨浓道:“如果我的耳朵还算是耳朵的话,那么,我已经听出,除了我们三人,至少有四个人已经到了!”

“不对!是五个人!”从乱石狭道上传来了一个男人像马嘶的声音。大风中,走出了骑在马上的戴马脸面具的白袍人!

“又是你!”白玉楼失声。

鬼手道:“三位知道这儿是哪么?”

曲宝蟠道:“无灯谷!”

鬼手道:“是的,无灯谷。可三位知道怎么才能走进无灯谷么?”

白玉楼道:“只要有灯,就能进谷!”

鬼手道:“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灯么?”

邱雨浓道:“马灯。再大的风也吹不灭马灯。”

鬼手道:“天已经快黑了,三位要想在这山谷里得到汗血宝马,只有点上马灯,是么?”

“不!点的该是火把灯!”曲宝蟠笑道,从马鞍上取下了三支火把,摘去了套着的油布,“要是连点什么样的灯都不知道,曲爷还敢进无灯谷么?”

鬼手道:“既然知道,为何不将火把灯点上?”

曲宝蟠从腰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盖,木盒里嵌着个小铁盒,铁盒里闪起了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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