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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 by freak-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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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望向回复平静的海湾。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我可以想起那种柔软的质感。该死的,他还来干什么?来凭悼我的死亡和他的背叛,还是觉得有责任赴一个“死约”。我不明白。我好奇他在想什么。即使我熟悉他的每寸肌肤,仍然不能洞释他的灵魂。 

他转过身,准确无误地望向我的方向。我们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对视。他在想些什么?是忏悔还是惋惜?想了解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天哪,才分别了半日,我已经开始思念他,想念我们留在这个城市的快乐。在温哥华,我们重新开始Zuo爱。一切比原来的更好,而我肯定这绝对不是我单方面的感受。也许就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我和他是平等的,他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全心投入。 

他仍然在定神张望,漂亮的眼睛眯着。我知道凭一对肉眼他根本不可能看见我。然而他的眼神如此专注。我觉得在这一刻他彻底看透了我。 


第十七章 

我没有阻止他离开。 

他出卖我,但没有成功。四爷太相信张家明的魅力了,以至于两个正当盛年的儿子无声无息淹死在太平洋里。四爷有那个肚量不迁怒于他吗?恐怕很难。张家明聪明的话就应该十万火急原地消失,从此再不要浮上水面。 

FBI的通缉令自然很快就撤消了,宣称这是“小小”的误会。我回到美国,尽管存在数不清的地下暗涌,表面上一切仿佛回复正常。 

半个月后,我收到七叔的邀请,请我去他府上坐坐。 

在上一代的高层人物中,七叔最早投靠我。当年他所支持的太子党很早就因为风头太劲被其它派别联合歼灭。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异军突起地从台湾把我召回,出力将我扶上大位。虽然他有他的目的,但我也不是不感激他的。况且他的手腕、他的处世不惊也令我敬佩,算是我真心看得起的一位前辈。 

我走进他家摆满红木家具的大厅,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四爷。 

七叔说:“少爷,请看在我这张老脸,让四爷给你敬杯茶,大家就和从前一样好吗?” 

我冷冷一笑。老规矩就这一点特别愚蠢。仿佛血海深仇真的可以靠第三者的情分和一杯温茶冲淡。我随手拿起红木茶几上一杯茶,作势喝一口,双手一拱:“敬茶就不必,这茶我自己喝过了,容我改日再来拜会。”说完转身就要走。 

四爷面色都变了。七叔咳了一声,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在我身后叫道:“少爷请留步。” 

我看见两个人将张家明带了上来。我站住脚,在心里冷笑,竟以为可以用这人威胁我吗?我静静看定七叔,正要抿嘴一笑,却听见四爷将手一拍,十几个人从内室走出来,几乎所有的帮中“老人”同时现身。 

十几个人坐成一圈,场面立时诡异起来。我木然站着,向七叔望去,“召开这样的会议不需要通知我吗?什么时候改的帮规?” 

七叔说:“少爷,你请坐下,在特殊情况下是允许这样做的。” 

我看着他。被背叛的恶心的感觉又开始在心里慢慢翻涌。是啊,除了七叔谁又能力瞬间召集这些老人呢?为什么他就不能安心养老呢?一个七十岁的人,还有多少年可以风光。为什么人就是这样想不透吃不饱? 

这出鸿门宴不象鸿门宴的戏码并没有多大惊喜。据说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张家明有确切的资料证明我并非老帮主的亲生骨肉。其它人自然也补充了不少证据,从小道消息到科学报告无所不包。大家理直气壮地承认当年迎我回帮是犯了错误。 

我问张家明:“这个天才的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吧?”他表情复杂地将脸转开。我冰冷的目光扫向其它人,有几个老家伙瑟缩一下低下头来。真可笑,谁不清楚我母亲家传户晓的艳史,如果我和老头子没有关系他甚至都不会费神把我踢去台湾。况且我今时今日坐上这个位置,真是靠那点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血缘关系吗?为什么这些人就是没半点新意?明明可以爽手一点立即干掉我,偏要先找一个借口,做足一场戏。又是老作风一个不现实之处。 

我扫视自己带来的人。都是见过场面的好手,一式一样深藏不露的脸上没有恐惧。但是人数毕竟太单薄了,看得出没有人心存侥幸。 

我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向张家明。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指轻轻抚摸他颈部光滑结实的肌肤。不需要责问他为什么再次背叛我。在我毁了那份档案之后,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找出当年主谋的帮中兄弟。他也自然想到用我去交换找回弟弟的情报。令我意外的是,原来七叔才是那个首先想到铲除我的人。 

而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是我自己将家明逼到这一步的。 
他和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想努力攀上某件坚定的永远不会背离的倚丈物。不同的是,他的理想太虚幻,而我比较务实。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够成为传奇而他只能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本质总是相同的。 

我吻他的嘴角,问他:“家明,如果那一夜我没有外出,你也会毫不犹疑杀了我吧?” 

他一言不发,嘴角泛起那种我无限熟悉无限思念的嘲笑。我明白,我的问题太弱智了。 

“家明家明,你知道吗?你的弟弟不会是你想要的那个。如果我现在一枪打穿你的脑袋,其实对你比较——仁慈。” 

我深深地吻上他的唇,我听见四爷在怒骂,但是七叔阻止了他。 










第十八章 


我终于放开他的唇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我紧紧捉住他的右臂不让他离去,在他耳边狠狠地说:“下次出卖我的时候最好记得,如果我要死的话,一定要你陪葬。”我转头望向七叔,七叔点了点头。我满意地笑了,感觉到家明微微打个冷战,脸上有一种我不太明白的神色。 

我问所有人:“没有人反对处决我吗?”没有人回答,每个人的面上都浮出嗜血的表情。特别是四爷,他的双眼仿佛能喷出火焰。不过在所有在场的人当中我反而比较体谅他,因为他确有想杀我的理由。 

我说:“很好,这么说来,我杀你们的时候就不会良心不安了。” 

瞬间所有人都面色惨变。 

我笑道:“我虽然年青,也知道爱惜性命。我的手下已经包围这里,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出不去了。奉劝各位不要反抗。大家年纪都不小了,早就开枝散叶了吧?就替你们的子孙亲朋想一想。好了,几十年风光也够本了,没有人反抗我就保证不动你们的家人。” 

当杨率领大班人马冲进来的时候,果然全场没有异动。杨带来的人迅速散布在每一个角落,我看见其中有琼斯。这倒不是我安排的。有意思,一直醉心于研究所的工作不愿参加实质事务的琼斯也动了俗念。黑道真的这么吸引人吗?我远远对他笑了笑。他也回我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仍然被约束在我身边的张家明。 

七叔很平静,只是不亢不卑地说道:“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只是这一帮老兄弟,一只脚已经踩入棺材,让他们自行离开各养天命可好?” 

我暗自佩服,不是人人都有这份气度。也罢,这一次清洗得很彻底,老家伙们日后再难作祟。我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松一口气的老头子们,最后停在四爷头上,我说:“只除了你。”他有两个儿子死在我手上,白头人送黑头人,伤心哀绝自不待言。狗急都尚会跳墙,谁又有办法永远提访一个要拼命的人呢?同样的道理,他另外两个儿子也不能放过。这是江湖的生存之道,与是非爱憎无关。 

四爷面色惨绿,一双眼血红,几秒之间已经老态毕露。他突然颤抖着手指向张家明,嘶声大叫:“那这个人又如何处置?他岂非比我们更该死?” 

我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家明一直用一种事不关己的目光看着事情的变化,这时候全身一震,被我握住的手臂猛然缩开,似乎想躲开我的手。我索性伸臂搂紧了他的腰。四爷更加激怒,狂态毕露地狠狠瞪着我们,隔着监视着他的两个手足将一口浓痰出力向我吐过来。 

我侧脸避开,那口痰就落在不躲不闪的家明脸上。我有点愕然地望向他,他不看我,静静用衣袖抹去痰迹,对四爷说:“你死到临头了,还不明白吗?有什么事不受展帮主控制,什么人不在展帮主掌握之中?何须你来操心我这条贱命。” 

七爷突然叫着四爷的小名说:“阿四,阿四,人都要死了怎么还看不开,你管人家干什么?” 

四爷如醍醐灌顶,握住七叔的手,片刻之后两人同时慢慢倒地。看来都是预先准备了剧毒之物,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周围传来一阵抽泣声,是啊,这些人共事数十载,勾心斗角大半世,彼此间仍存或多或少的情份,都难免感慨。 

家明挣脱我的手臂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七叔,急急叫道:“不,你还不能死,快告诉我,是你答应我的。” 

我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枪压在七叔的太阳|穴上。家明抱住七叔的身子仰面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在谁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刻骨铭心的疲累和哀伤,我想我是心软了,默默将枪口移开。 

然而七叔最后的遗言是:“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只是知道这件事,调查是罗氏单方面进行的,我其实不知道人名和地址,抱歉叫你失望了。” 

七叔阖眼而逝,直到死他的表情找不到幸灾乐祸和后悔,只有某种认命的平静。家明茫然若失地缓缓跌坐在地上。脸上的麻木绝望叫人禁不住替他心伤。他的运气真是太差。再一次的背叛同样没有换来什么,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十九章 

我正要把家明从地上拉起来,突然看到杨正在向分头挟胁住老头们的手下发命令。 

我忙叫道:“等一等,杨,我答应过七叔……”。可是我的喝止被十几声枪响打断,惨叫和怒叫声此起彼伏,血染的尸身乱七八糟地倒下。我正要喝骂,却惊异地看见来人的枪都指向了我和我原先带来的手下。我悚然一惊,眼角跳了跳。 

妈的,原来我的人缘比我想象的还要差。连杨和琼斯都想除掉我。 
刚长还若有所失的家明报复地对我裂开嘴笑,讽刺地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用来形容这种场面的中国成语。” 

我对琼斯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琼斯只是忧伤地望着手里的枪。的确料想不到这样无害的老好人会被杨拖上贼船。我从无看错人,以往的琼斯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贪婪。权势真是可怕,凡是离它太近的人都会逐渐被侵蚀,就象行动缓慢但生命力极其旺盛的病菌,到头来没有人可以免疫。 

杨说:“不要怪我。你知道我势必走到这一步。” 

“我没有怪你。” 

“我敬重你,但我不能永远做一个副手,我不甘心。” 

该来还是会来。我的确不怪他,我尊重他的选择。 

“最近一年,你已经在削减我的实权。你在逼我退出或者背叛。” 

我叹气。事情不完全象他所说。当一个人处于领袖者的位置,如何对待副手是一样高深学问。英明的主君要配衬得力的爱将,然而但凡有能力的人谁不想充分证明自己?一部二十四史,尾大不掉是永恒的难题。只要杨不死,他很快就要面临类似局面。人在权势的旋涡里打滚,迟早学会一些别人无法言传身教的道理。所有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在同一个位置上一个人可以坐多久,完全看各人的悟性。 

杨的表情很复杂,洋洋自喜与忧郁同时缠杂在他的眼里。 

“我本来不会这么快动手。若不是他。”杨几乎是仇恨地望向家明,“真想不会你也会因为一个人失去理智。形势已经危急,你竟为这个人置之不理。我等了这些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揪住家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枪口指着他的太阳|穴。 

我听到家明用最刻薄的语气在说:“你的话太多了,电影里的奸角通常就是因为太爱自我剖白最终被人打死。精明如你,切勿落入俗套。” 

我大笑。难得看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杨面如猪肝。 

不过杨到底不是普通人,几秒之间就稳住了心神,闲闲地挥一挥枪,“想恐吓我吗?展,人的好运气是会用完的。这一次你没有咸鱼翻生的机会了。” 

闲闲一笑,我说:“别心急,我说过我是很小心的人。还有几个重量级人物尚未到场。容我向你介绍,这次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我绝对没有夸大。 

我带来的人毫无惧意地和杨的亲信对峙着。对方在人数上远远大于我们,但是门外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枪声。片刻之后,几班人马轮流进入大厅,分别代表着全美最大的几家帮会。 

这场内部火拼将由几家大帮会共同裁决。 

杨的面色变得灰暗,而琼斯在瑟瑟发抖。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私自与其它帮会进行交易。接连两次的突发事件使我决意不再依赖帮中任何人,宁可冒险向其它组织要求援助。一切在秘密中进行,包括利益的分配和一些相互之间的承诺。即使杨在帮中眼线密布,也没可能收到一丝一毫的风声。我答应出让部分利益,这会暂时性造成很大的损失,但换来了进行大清洗安全时机。经此一役,我将除去近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两大隐患。至于那些损失,相信日后一定都能追回来。 




第二十章——结局篇 

所有的帮中人包括我都在静等裁决。 

原来的兄弟手足地自然形成两派面面相覷,泾渭分明。 

杨突然苦笑道:“原来你在利用这个时机引我出手。” 

我暗暗叹一口气,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怨气。如果可以选择,我自然宁可他永远充当我的左右手。然而人生于世上,必然受环境支配。如果我和杨只是办公室里的普通同事,或者有可能做一辈子的知己好友。 

由于都是事先商量过的,裁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各方都很满意。地盘重新划分,只是作了一点小小的改动,我让出原罗氏的大部分利益,而其它帮会作为报答保证不会在我处理“内务”期间趁虚滋事,其实也等于保证合力支持我平定局势。 

我当众宣布允许所有与杨有“接触”的兄弟和杨本人安全离开,就当自行退出帮会,并暗示不允许其它帮会接纳有关人等。 

我的宣布让所有在场人等大吃一惊。不少原来面如土色的人如蒙大赦,看得出正在心里大叫侥幸。 

杨最后说:“展,你始终待人宽厚。但愿日后我也有同样胸襟。” 

我微微颔首,意识到杨在表示感谢。此时此刻,我相信他是诚挚的。我没有赶尽杀绝,毕竟曾与这个人共经患难,极爱惜他的才华。另一方面,他的背叛既有必然因素,也是“逼反”的结果。这个结局我酬画已久,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对所有人都算公平。 

在场的各帮会代表有秩序地散去。杨带队离去。一场风起云涌的好戏无声无息落幕。 

时候到了,我示意手下将张家明推上来。我亲手按住他的肩膀,拿起枪对准他的胸膛。好几年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但是这一个人不能死在他人手里。帮里经过两次大清洗,必须马上安定人心。黑道世界爱憎分明,情感纠缠总是表现得特别激烈,没有人会介意自己的老大是个情枭,但是有明显弱点的领袖总是危险的。在这短短一日的连串突变事件中,张家明的存在已经变得过分碍眼。我急需证明自己,给众人一个交待。我的枪口按在家明的心口,无比熟悉的心跳通过冰冷的金属传到我的手心,一点一点加速。死亡迫在眉睫,再麻木的人也不能淡然处之。 

我问他:“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他目光闪烁,低下头在我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 

手的触感告诉我他穿着防弹背心,但是这种质地细密的凯芙拉原料还不足于抵抗我的子弹。我巧妙地微微转动手腕。我和他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枪手,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角度与人体结构。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我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看到瞬间的释然,还有一丝旁人无法觉察的笑意。 

家明,你自己说过的,没有什么事走得出我的安排。 

我扣动板机,然后放开手,任由那把枪滑落。 

鲜血涌出,我双手抱住他的腰,让他紧贴在我身上合上眼睛。这一幕没有引起太大关注。正在离去的人继续散去,留下来的静立不动。默然扫视全场,在几十对冰冷的眼同时看到尊敬与惧意,我知道目的达到了。但就在这时候,走向大门的人群中有人突然转过身来,手里的枪准确地瞄向侧身面对门口的我。 

是琼斯。我想不到他会这样恨我,为什么他就不能象其他人一样认命呢?无数的子弹射向他,顷刻之间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但仍射出了三四枪。 

这几枪的速度太快,本来很可能穿透我的左胁直达我的心脏,然而就是一瞬间,我怀里瘫软的身体绷紧起来,带动我轻轻转动。 

很多人在惊呼,杨在哀叹。绝望如利剑般割开我的心,我分明在这一刻清晰地听见命运的嘲笑声。我安然无恙,而张家明眼神焕散,上半人向外仰倒,我几乎抱不住他沉重的身躯。 

我把他放在地上。有人去安排叫医生,有人移开琼斯的尸身,其他人等继续散去。没有人说一句多余的话。 

艳丽的血花浸染他的白衬衫,越开越盛。血从他背后的伤口大量渗出,迅速在地上聚集成血泊。这就是真正的结局吗?超出了我的的安排,超出了我的预算。不,我的家明是冷静自私的,不会上演如此白痴的戏码。这个蠢人,我才不会……不会为他落泪。 

我轻抚他冰凉的脸颊,有未刮干净的胡髭,但还是干净的,没有染上鲜血。他最后一次望进我的眼中。 

不要合上你的眼睛,宝贝,我不能孤独终老。 


尾声 


尘埃落定,四爷七叔彻底退休到了另一个世界,杨去了香港。有人上有人下,所以才叫做江湖。 

杨虽然带走帮会大批人马,但美国本土的地盘早已固定,而且所有华人帮会公约不能接纳这一批人。他在本土可以说没有发展空间。香港可能是个重新起步的契机。他曾主持东南亚方面的生意,熟悉那里的档口,若遇上地利人和或能东山再起。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不敢低估他。我记得他临走时说:“但愿日后我也有同样胸襟。”这说明他的信心野心未失,豪情仍在。或许若干年之后,风去界会,他会再返故土。黑道头子和商界领袖一样,少有临老糊涂的。终年活于阴影下,无处不在的凶险逼得人永远警醒。无论多少年,只要杨不死,我都期待着他。 

家明一直留在我身边,打理一间他自已名下的侦讯社。我们与普通情侣一样偶有纷争,问题没法解决的时候,他每每笑言“来吧,让我们用性解决一切”,这时我爱极了他。他仍然嗜好嘲笑我,刻薄地挖苦我的伪善和高姿态。我会用亲吻惩罚他,毫不动怒。没关系,奉承我的人难道还少吗? 

我没有让他参与帮中事务,即使他是极难得的人才。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曾为我舍弃生命,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正因为如此,我无法想象他再一次背叛。有一句英文俗语,意思大略是各人命里的重负由各自承担。人身上均有与生既来的烙印,我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失去戒心,就象张家明不敢依赖任何人。若你不希望你的爱人背叛你,就不要给他任何背叛的机会。否则就是自作自受。你的兄弟姐妹,知己友好,情人或者爱人,统统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选择离弃你。没有人可以免疫。 

请相信我,这是三十多年人生赐给我的智慧。以血为证。 

我们将背负各自的缺憾相濡以沫,直至死去。我深感满足。 

我坐在加大拿一间中学的棒球场看站上。附近枫树婆娑,红叶烂漫。中场休息。家明在和一个健康活泼的英俊小男生絮絮叨叨地交谈。相似的黑头发黑眼睛,修长的身体。哨子响起来,小男生神采奕奕跑回场中,引起一阵女生的尖叫和哨子声。家明回到我身边。我看见他眼中带泪,在阳光映射下晶莹剔透。在这秋日艳阳下,这种欢快的场合中不允许伤感,于是我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左眼,轻轻吮去那些泪水,然后是右眼。周围的观众发出一阵善意的喝彩声。 

家明俏皮地眨动双眼,然而他吸引人的嘴唇在轻微战抖。我强烈地希望这里并非公众场合,但我至少可以在这里吻他吧?他手掌抬起来按在我嘴上,笑道:“亲爱的展,我们是来捧场的,可不能喧宾夺主。”我叹声,一边轻咬他的掌缘,一边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赞他打得好。他说他的女朋友来给他捧场,指给我看。明年升大学,成绩很好。看起来很快乐。” 

“你很象你。” 

“不,他永远不会象我。” 

“不想和他相认?” 

家明搂着我的腰灿然一笑。 

“他并不需要我。来吧,我们回家。” 

番外2——家明 

刻骨铭心的寒意……在冰川中溺死的就是这种感觉吧,血管渐渐冻结,感受不到呼吸的欲望……而上面的那片水面会重新封结,光明与黑暗就此分离,各自——沉沦。 

终于死到临头了……我一生中最惧怕的事情迫在眉睫。 

你在临死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呢,你曾经想问我。我在想你是否会感谢我。我不会成为你的难题,我为你找到解决的办法了。这个结局,比你安排的好吧?……你为什么不落泪?我不值得你呼天抢地捶胸痛哭吗?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最后赢的是你。和我们所有人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强者。但是现在你总得承认,世事由不得人去安排,甚至连你都不能……据说临死的人心里一片空明,能在瞬间领悟一切,那么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你的将来吧?你会成为教父中的传奇,会得到善终。你仍自卑、孤独、绝望,虽然你有别的补偿。……你一定会偶然想起我。大多数人平平淡淡了却一生,不是每个人都能死的如此精彩。我比较幸运,我能叫你永志不忘……你将在午夜梦回,看见我固执的灵魂在苍茫夜色中沉默不语。 

死者的预感特别值得尊重。 

让我再看一次你触目的绿眼睛……好让我下一世记得避开,你这杂种! 


番外3——琼斯 

我的灵魂仍徘徊在那间大厅里。杨已经离去,没有为我流一滴眼泪。即使他曾有情绪的波动,也只是同情吧。没关系,我不关心。 

张家明应该感谢我,我成全了他,他嬴得了展。我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身体,同时也穿透了两颗包裹着无数层旧疤痕的心。没有人能抗拒一个曾为自己舍弃生命的人,我明白,我了解。别忘了我是心理学家。 

凭借着我的子弹,展与张终于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基石。虽然谈不上绝对的相任,但已足以允许他们将彼些的余生联接起来。 

如果张家明不出现,我原是有机会的。世人大多遇不到真正倾心的另一半,多数人愿意退一步去接受源于友情的伴侣。但是第一眼看见张,我就已经心死。略去身份地位与性格的差异,他几乎就是另一个展。不用多少时间,他们就能认出彼此。 

所以当杨向我暗示的时候,我同意了。虽然从没有实质接触展的事务,但多年为展提供咨询仍使我了解到很多有用的情报。我与杨互相利用。 

我们失败了。我知道展虽然一直在暗暗提访杨,但始终欣赏他,这是中国人爱说的“识英雄重英雄”。由头至尾,在展的眼中,我连杨都比不上吧? 

杀他不死,若真有轮回,下一世我可能大他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由得不心死。 

华人有一句旧诗:“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我的灵魂寂然飘散。今生已矣,且待来世,来世要做得过且过的平凡人,我将——不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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