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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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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却不依不饶。
“我…对不起。可下雨了,我怕你着凉…”苏凡忙低声道歉。
“哼!算了算了…”狐狸心里头高兴,转过身怕苏凡看到他脸上的笑,“也不看看你自己,打着伞肩上也能湿成这样…”
后面半句说得轻,苏凡没听清,问:“什么?”
“你…没什么。”狐狸觉得浑身别扭,迈开大步往前走,“还愣着干什么?回家,睡觉!”
“哦。”苏凡赶紧跟上。
正在此时,谁都没留意,一道黑影“嗖”地一下蹿了过来直扑墙角里被冷落了的鸡。
“小心!”篱落眼见得苏凡还懵懵懂懂正要与黑影撞上急忙抛了伞回身去护他。
还是迟了一步,苏凡不及收势被黑影撞倒在地,重重一跌,月白衫子大半都沾上了泥。
那黑影似是也不曾料到如此,身形顿了一顿,正是这一顿被篱落抓个正着。
“怎么样?没事吧?哪里疼?要不要回去贴张膏药?”篱落搀起苏凡视线关切地上下打量着。
苏凡安慰他:“没事,没事,还好。”
一听书生说没事,狐狸便转开眼道:“叫你别愣着,偏不听。你看,差点就被你误了事了。”
“那你的手抖什么?”第三个声音插进来,清脆的童声,语气却分外嚣张。
“咦?”苏凡好奇地看着狐狸另一只手里的东西。
尖嘴、细眼、大尾巴。竟是只褐毛的小狐狸。
“叫什么叫!看本大爷一会儿怎么收拾你!”篱落气急,用力去掐小狐狸的脖子,小狐狸“呀呀”痛叫,一叠声叫着:“先生、先生…”
叫声凄惨,苏凡听得心疼,便要篱落松手:“它还小,别太欺负它。”
篱落不听:“小?年纪小,胃口倒不小!这段日子吃鸡吃过瘾了吧?说!是后山哪家的?不知道靠山庄现在是你篱落爷爷的地盘么?”
小狐狸脾气也不小,硬是忍着疼梗着脖子不说话。
“不说话是不是?那就带回家在房梁上吊着吧。呵呵,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罢,就一手捉着小狐一手牵着苏凡往回走。
“先生…”小狐狸不理他,只睁大了眼看苏凡。
苏凡刚要说话,篱落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干脆揽上了他的腰:“别理它!这小鬼主意多着呢。”
“哼!”冲篱落翻了个白眼,小狐狸回头继续哀哀地看着苏凡,墨黑的眼里水汽氤氲:“先生…娘亲…娘亲还在等我回去…”
泪滴了出来,似是滴在苏凡心口上,忍不住拉拉篱落的袖子:“饶了它吧。”
“别听它的,狐族向来好演戏。”大狐狸一不留神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真的、真的…我家就住庄东边的小果林旁。呀…疼!”小狐狸说着不忘伸长脖子去咬篱落一口,反被篱落在额头中心狠狠地弹了一下:
“骗谁呢?庄东边小果林旁只住着管家大婶。哪来的你呀?还你娘亲…”
“管家大婶就是我娘亲!”小狐狸大声道,泪“扑簌扑簌”落得更凶。
“你?”苏凡吃了一惊。赶紧去把小狐狸抱来又放到地上。
“先生。”
“管儿?”
小狐狸就地一滚,竟变成了一个孩童模样,黑发垂髫,只一双哭红的眼睛透着些许琥珀色。就见他唤了苏凡一声就扑进苏凡怀里失声痛哭。
“娘亲病了,我没钱请大夫…先前的药都吃光了,药渣滓都来回熬了几遍熬得都没味儿了…娘亲吃不下饭…我就想…就想…”
“就来偷鸡。”大狐狸不客气地说,黑着脸看苏凡把小狐狸抱进怀里柔声安抚。
“莫哭,莫哭,这样的事儿,怎么不跟大伙儿说?”
“娘亲说,大家都不容易,不要麻烦人家。”管儿抽泣着说。
“好孩子…先带先生去看看你娘吧。”摸着他的头,苏凡想起了自己。
当年也是如此,父亲死了,就靠母亲给别人做针线艰辛度日。没日没夜地绣也换不来一餐温饱,母亲却因此染病。起先忍着不说,到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拉着他的手嘱咐:“不要声张。穷乡僻壤的,哪家不是紧巴巴地过日子?欠了人家的恩情还起来就难了…”自己似懂非懂地点头。看不过母亲日益消瘦,就趁着夜黑跑去别人家地里挖了些野菜捣碎成糊,可惜母亲未能吃下一口。
走进管儿的家,四壁空空只点了一根快燃尽的蜡烛,漆掉了大半的破桌子上放了三四个大碗,走近一看,都是凉了的鸡汤。
“啧啧,好东西都浪费了。”篱落惋惜地说。
被小狐狸瞪了一眼,委屈地去看苏凡。苏凡拉着小狐狸的手说:“难为你了。”压根不理他。
跟着管儿进到里屋,只见床上的被褥微微有些起伏,想来人是病得憔悴不堪了。
“娘亲,先生来看你了。”管儿走上前去低声呼唤。
半天不闻响动。
“娘亲…娘亲…”管儿趴着床沿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已是哭声了。
苏凡在后面站着只觉得又回到十多年前,虚软得不敢去看。篱落见他这样,走过去看了一眼,冲他摇了摇头。
眼一闭,有什么滑过了脸颊,一片湿润。是谁握紧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引着他走到床前。
强自镇定了下精神,捏了捏篱落的掌心叫他放心。又搂过管儿:“你娘已经去了…后事你不用担心。”
管儿点了点头,又趴在他怀里哭了一阵。苏凡心中也是悲痛难抑,篱落不作声只站直了身让他靠着。
经这一宿的周折,屋外已是大亮了。鸡鸣晨晓,山庄自梦中醒来,夜里的悲喜无声无息亦如生命流逝。
又到周末鸟~祝各位大人有个愉快的周末~
一手抱着书生一手拽着大小两只狐狸回家~【狐狸被大人们手里的鸡诱惑鸟~死拉硬拽拖回去】
周一继续更新
鞠躬~退场~
管家大婶的丧事是庄里人帮着办的,简单的薄木棺材、简单的豆腐席,大家象征性地吃两口再哭两声,念叨两句“也是个可怜的人”“日子过得不容易”什么的就散了。最后,坟头边只有披麻带孝的管儿还不声不响地跪着,苏凡和篱落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满天的纸钱被风托高到半空又打着旋儿落下,白蝶一般,只是多了份凄凉。
“娘亲…”管儿低低地唤了一声,嗓音沙哑,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管儿…你家管儿他,一年前就没了…都是我不好…”。
一年前,溪水边。
后山上耐不住寂寞的小狐狸时常化做了人类孩童偷偷溜下山来玩。久了,就与庄里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爬树、偷桃、挖野菜、逮蛤蟆…哪一样都比山上清苦的修行来得开心。唯独有一样狐狸不敢做,便是下河。狐狸生性畏水,打死不肯靠近那清河一步。每回都是在岸边百无聊赖地帮着看衣服。人类的少年在水中如鱼儿般自在,欢笑、打闹,皆不与他相干,说不羡慕是骗人的。偏偏有人起哄:
“褐儿是胆小鬼!”
“褐儿比女孩儿还胆小呢…”
“褐儿,怎么不下河?下河呀…”
“褐儿,是不是害怕呀?难道你是不敢脱衣服的姑娘?哈哈哈…”
狐狸性子急,受不得嘲弄。涨红了脸跑到水边就要往河里跳。
“别听他们胡说。”处得最好的管儿游上岸来阻他。
偏不听,赌气地一路跑到河下游。下游河水湍急,一路奔腾汇入晋江。
河水粼粼,在眼前一波一波地荡漾,怎么看都觉得会有怪物潜在水底,等它一入河就尸骨不存。
“褐儿、褐儿…”他跟着他一路跑来,一声声地叫声听在耳里就想起方才的笑声。
于是牙一咬,眼一闭,腿一蹬,仿佛是回到了后山寒冷的冬季,浑身冰冷还伴着阵阵刺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握在了掌中,恣意翻滚戏弄着推往前,半点由不得他挣扎。又有一股力道加在了他的身上,拼了命地将他往后拉。身体随波沉浮,感觉在一点一点上升。终于,能够大口地呼吸,体温慢慢地回复。他睁开眼,自己竟是在岸上。水里有什么一起一伏,被水流冲向远方。快要看不见时,那东西转了个身,管儿。
呼吸停滞,心疼得仿佛长老手中的棘鞭正一遍遍地抽打上来。
变回了狐身在庄子四周游荡,慢慢从人口中听说,管儿只有个娘;管儿的娘得病了;管儿整整两天没有回家;管儿的娘急得病更重了…
晚上在河边坐了一晚,什么都没想,心里清明得好似入了道。
第二天一早,推开破旧的木门:“娘亲,我回来了。”
往昔的情节一点点从口里说出来,一年来任何人都不敢告诉,压抑得辛苦。
“对不起…”坟前的人是管儿也是褐儿。
苏凡走上去安慰他:“管家大婶人好,不会怪你的。何况,这一年你也替管儿尽足了孝道。天晚了,你快起来吧。”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回后山吗?”篱落问他。
管儿站起身,慢慢道:“我的命是管儿救的,那我以后自然就是替他活着。”
苏凡点点头:“你放心,这事我们不会与第三个人说。只是你一个孩子一个人住总是不妥。不如…”
“我们去和族长商量找个好人家收留你。”篱落眉尖一跳,赶紧拦下他的话。
“这…”苏凡疑惑地看着篱落,大狐狸心虚地别开眼看天。
“先生…”小狐狸察言观色只拉着苏凡的袖子。
“喂!小鬼,少在你篱大爷面前耍花样!”大狐狸想拉开他揪着苏凡的手,小狐狸打蛇随棍上,干脆抱住了苏凡的腰:
“先生,管儿现在没了娘亲,是无家可归了…先生当真忍心让管儿寄人篱下么?”
苏凡为难地看篱落:“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而且与你又是同族…”
“哼!”篱落转过头,恰好看见抱着苏凡的小狐狸冲他得意地一笑。
想要转身就走,苏凡伸手牵住了他,脸上一红,趁苏凡不注意在小狐狸肉嘟嘟的脸上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小鬼扁了扁嘴没敢哭出声。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算了,以后就权当书呆子多养了只鸡。篱落安慰自己。
因为小狐狸的介入,大狐狸的逍遥生活彻底结束。
有时,大狐狸坐在椅上无聊地看着院子里的鸡。想着是把杂毛的那只蒸了好吃还是把黑毛的那只红烧了才妥当。小狐狸就端着个盆满院子给鸡喂食,摸摸那只的毛再碰碰这只的冠,完了就从鸡窝里摸出两三只刚下的蛋跑去给苏凡看:“先生、先生,你看,黄毛今天又下蛋了!”
苏凡就放下书抚着他的头夸他:“管儿是越发地懂事了。”
“那是先生教得好。”小狐狸马屁功夫一流。
果然,苏凡的笑容更大了,抱起他放在膝头:“今天的功课可曾背会了?”
不一会儿,那边笑声不断,好一幅父子天伦图。这边的篱落红着眼看着,随手又是一墙爪子印。 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小母鸡摇晃着身子在跟前走来走去,淡金色的狐眼一瞪,小母鸡扇着翅膀飞上了高高的墙头。
那边苏凡转过来对他笑着招招手,忙把手里的草根扔了狗腿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看小鬼写书法。
“难看,跟鬼爬似的。”毫不客气地评价,抢过笔在纸上“唰唰”几笔,“看,这才叫书法,知不知道?还不去把它裱起来挂着?”
“果真有些古人的品格。”苏凡看着他的字点头。
小狐狸回过头来冲他扮鬼脸,大狐狸扬扬得意地赏他一个毛栗子。
吃饭时,大小狐狸在桌上打成一团。凤爪、青菜、土豆丝、蛋花汤。书生一声不吭地吃着跟前的青菜,大小狐狸争论着各自该占有多少凤爪和炒土豆丝里的肉丝。
“蹭饭的小鬼滚一边去!”
“蹭饭吃的老鬼也滚一边去!”
“偷只鸡也能被逮到的无能鬼不许多嘴!”
“连只鸡也不敢偷的才是无能鬼!”
“警告你,别把本大爷惹急了,不然本大爷让你家那个矮老头长老来教训你!”
“告诉你,别把小爷我逼急了,不然小爷去让你家那个棺材脸大哥来教训你!”
“…”
最后还是要让苏凡来行使分配权,
“苏凡、苏凡,凤爪本就是买给我的对不对?”
“先生、先生,我今天的功课全背会了。”
教书先生暗暗叹一口气,柔声对一脸委屈的大狐狸说:“他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吧。”
这一点分走了大狐狸大半的鸡爪,于是为了补偿他,土豆丝里的炒肉丝分他一大半,蛋花汤一人一半,炒青菜必须把分到的配额吃完,不然鸡爪就全部归对方所有。
小狐狸欢呼一声低头津津有味地啃鸡爪,大狐狸咬着碗边对自己说要忍,一定要忍。苏凡见他这样,就又偷偷把自己的那份肉丝拨到他碗里,篱落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伸到桌子底下去握苏凡的。
以上的都能忍,最不能忍受晚上睡觉时,那小鬼居然爬上他和苏凡的床!
“娘亲…先生…娘亲…先生我又梦见娘亲了…”
每晚每晚,刚睡下不久,篱落的爪子还没有搭上苏凡的身,小鬼就开始这般哭着跑上来。苏凡就起身去抱他,小鬼边抹着泪边往他怀里钻。苏凡只能无奈地看他,那眼睛里写得分明:他还小,你就让让他吧…
于是在苏凡感激的眼神和小鬼得意的笑容里,大狐狸抱着铺盖卷被赶到了堂屋里临时搭起的竹板床上。
月明星稀,能听到屋外秋虫的鸣声,生命力顽强的蚊子“嗡嗡”叫着在耳边盘旋。泄愤似的“啪——”地一下打过去,雪白的墙上就多了一具红艳艳的尸体。再起身去拿抹布抹了,书呆子爱干净,总是这般做的。复又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咬着被角翻来覆去没有想睡的意思。死小鬼,没事跑来打扰他的清静,一定要寻一天把他塞进锅里和鸡一起炖了!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给他掖被子,赶忙伸手去抓他的腕,一使劲就把他拉进被窝里。
“你…”书呆子红着脸挣扎。
“嘘…吵醒了小鬼我可不管。”满意地看他停止了推拒,于是搂得更紧些,胸膛贴着胸膛。
果然,还是两个人睡暖和。
大树下的龙门阵总是如此热闹,苏凡和小鬼都去学堂了,狐狸趴在树上听八卦。
“东庄的二妞生了个女娃,小名叫妞妞…那脸蛋子出落得有些像她们家隔壁的二子。”
“老钱大爷昨晚走了,上了八十的人,算是喜丧,看来是要请全庄的人吃席的。”
“都说走街串巷卖胭脂的贵武在外头有女人了,可你看,他媳妇一病他不巴巴地在家里守着?”
“可不是,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哟!他媳妇这招可真叫厉害。”
“没错没错,现在他对他媳妇可好着呢。前一阵那女人来他家闹过,被他给哄走了。”
“前儿,我还去他家串过门子,他都说了,从前是他不珍惜,现在他媳妇这一病才发觉心疼了…”
狐狸支起耳朵仔细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计上心头。
第六章
篱落病了,脸色潮红,四肢乏力,才刚入了秋却裹着棉被一个劲喊冷。请了庄里的老中医纪大夫来看过几次,老大夫闭着眼号了良久的脉,只说是着凉发烧,喝两贴药再调理调理就好。
苏凡就赶紧让管儿按着方子去抓来了药,又跟学堂里告了假成天伺候着他。醒了揉肩,渴了递水,饿了要喂饭,直把苏凡和管儿支使得团团转。
街坊四邻听说篱落病了都赶来探望,手里个个都带着食盒,王婶送来的排骨萝卜汤,张婶带来的糖醋鲫鱼,李姐家的拌粉条和蚂蚁上树,齐伯又拎来了两坛子挂花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尽是篱落平素爱吃的。
篱落挣扎着半坐起身招呼众人:“今天好些了。”“发烧而已,没什么大碍。”“劳您费心了,还带着东西来,实在不好意思…”倒也颇有礼数,一点不见人后的张狂挑剔样。于是众人又说了些“好好保重”之类的就要辞。临走不忘再提一提,其实我们家珍珍、迎香、秀秀…都想来。篱落一一颔首谢过,说等好了要亲自登门道谢。众人这才笑着走了。管儿一直在边上看着,等人都走了才说:“想不到你还挺会做人的。”口气凉凉的。
篱落“哼”了一声没理他,暗地里嘀咕,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明明都修行了五十年了却偏偏化做个十来岁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只有苏凡那般的书呆子才会上他的当。
苏凡在厨房里煎药,炉火通红,小药罐“滋滋”地冒着白烟,薰了一室的草药香。苏凡看着炉火,觉得自己似乎自懂事起就一直煎着药。
先是母亲,那时家中没那么多钱买药,总把药渣反复地熬,直到再煎不出味来才舍得倒掉。药渣一定要倒在路中央,行人路过,鞋底沾上一点渣,这就是把病带走了一些。
后来是庄里的病家,总有人家奔波劳碌无暇顾着病人,苏凡就帮着去照看,买药、煎药、擦身,都是先前照顾母亲时学会的。偶尔得了些铜板,就去买枝笔或存起来买本书,一点一点珍惜着用,过日子的艰辛他自小就明白。
然后是夫子,一日为师就是终身为父的,庄里人夸他不愧是读过书的真君子,他一笑了之,心里明白自己是真把夫子当了父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有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现在是篱落,莫明其妙地找上门来,原想他或许过腻了这清苦日子就会走,却没想到他一直待到今天也没开口说个走字。上次那兰芷家的夫君说他是来报恩的,要伴他一生。苏凡没有去细想,报恩也好,算帐也好,想起他离开过的那几天自己总睡不好,不知道将来如果他真要走时自己还会不会习惯。
兀自想得出神,听到灶上“啪啪”的声响,药快煎过头了,罐盖子拍着灌沿。急忙灭了炉火,再把药倒进碗里给篱落送过去。药要趁热喝,凉了药性就减了。
进去时篱落却睡着了,管儿在旁边守着,头一颠一颠打着瞌睡。暗笑了一声,把药端了回去放在灶台边捂着。不忍心叫醒他,等醒了再喝吧。又取了条毯子来给管儿盖上,睡时最容易着凉,已经病了一个,再病一个自己恐怕就吃不消了。
狐狸终是挑剔的,病着时更是有恃无恐地作天作地。等等稍稍有了些气力,篱落就开始闹腾。
“书呆子,你怎么做的饭?米硬得都咯牙了。”
“书呆子,你这是什么被子?怎么一股子霉味?还让不让人睡了?”
“书呆子,你晃什么晃?嫌我头还不够晕是不是?”
苏凡念他病着心情不好,就一味迁就他。只是忧心忡忡着:“大夫都说是小病,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好呢?”
“估计是诊错了。”管儿啃着迎香姑娘刚送来的脆梨悠闲地说道,“你看他,发寒、头晕、乏力,还没事瞎折腾,不是鸡瘟是什么?最近邻庄正闹这个,定是他嘴馋,偷吃了人家的病鸡了。鸡瘟没得治的,得赶紧找个地儿把他埋了,这病严重起来是要害人的。”
苏凡听得半信半疑,伸手去探篱落的额头,还是烫得吓人。
躺着的人急了,一个挺身坐起来:“死小鬼,吃你的去!你饿得偷鸡吃呢。”
“哟,这精神怎么说好就好呢?”小狐狸不理他,把梨啃得“咯嘣咯嘣”的响,一个劲儿地笑得奸诈。
苏凡不去看他们斗眼神,起身去了堂屋:“我等等让纪大夫再来看看吧。天也快黑了,管儿,我们吃饭。篱落,你的病忌油腻,那些鲫鱼、排骨都沾不得,我去给你煮点白米粥。”
狐狸眼睁睁地看着一桌子好菜好酒一一进了小狐狸的口,又是一通猛咳。
于是越发地闹别扭,嚷嚷着药苦,再也不肯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
苏凡耐着性子劝他。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他一偏头嫌烫,又收回来吹凉。他篱落大爷才低下头喝了一口,又咂着舌头喊苦,再不肯把剩下的喝了。现时家里没有蜜饯,苏凡就去厨房拿来了熬莲子汤的冰糖,一颗一颗递进他嘴里。
他伸出舌若有似无地在他指上舔过,扫过的地方便能热得烧起来。他却笑了,淡金色的眼睛促狭地眯起,眼角翘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恶心。”被忽视的小狐狸跳出来,抢过苏凡手里的糖,抱着一屁股坐上大床,瞪大了眼睛凑到两人中间来回看,“你们继续。”丢一颗糖到嘴里,嗯,甜!
“我、我去煎药。”苏凡哪里还坐得下去?窘着张脸逃也似地走了。
房里剩下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比谁的眼睛更大更亮。
“小鬼,你给我安分些。”篱落一脚把管儿踢下床。
“哎哟!老鬼,现在不安分的是你吧?别以为你装病没人知道。”小狐狸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哟,看出来了?”象征性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尖蓦地伸长,寒光点点。倚着靠垫的狐狸眼角含笑,脸上分明起了杀意,“死小鬼,你最好让你的嘴严实点儿。”
管儿看着不禁有些腿软,咽了咽口水强撑起场面:“病老鬼,你最好让你的谎话编圆点儿,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看你怎么着。”
撂下了狠话就赶紧抱着糖罐子兔子似地跑出去:“先生、先生,大夫前个儿说药里要多加一倍黄连,这样好得快。”
后来又找了几回大夫,望、闻、问、切,耗了不少时辰却仍是那句:“要好好调理。”就没了下文。
苏凡千恩万谢地送走纪大夫,回头看着院子里的鸡看了好半晌。
进屋时篱落正支使着管儿捶腿:“重了,轻了,上边,下边…”
一会儿一个主意,小狐狸被惹毛了,甩出一句:“小爷不伺候了。”就抱着糖罐子跑到边上掏糖吃。
苏凡走过去先把他的糖罐收了:“都吃掉一半了,再吃就要牙疼了。”
又问篱落:“好些了么?”
篱落便虚弱地躺着说头晕、眼花、手都没力气抬了。
苏凡便说:“是该补补了。今晚炖只鸡吧。”
瘫在床上的狐狸立刻有了精神,两眼放金光,忙不迭地点头。
苏凡就去院子里抓了王婶先前送来的那只芦花小母鸡。毕竟是被大小狐狸别有心机地好生养了两三个月的,刚来时还瘦骨伶仃的,现在却肥肥大大圆圆润润,捉在手中着实沉了不少。
都拿起刀了,却下不了手。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是说对了。苏凡看看鸡,再看看刀,自小也读过佛经,实在没这份心肠杀生。
最后还是管儿动的手。手起刀落,那鸡还来不及鸣一声就再叫不出来了。
“杀鸡都不行,还怎么做狐。”后来把这事说给篱落听,大狐狸不以为然,“下回,我杀给你看,保证一点血都溅不出来。”
苏凡没应声,想着下回他要吃鸡时该怎么搪塞。
还是回到这边。
为了这汤,苏凡还特地去请教了隔壁的王婶。褪毛、掏肚、洗净、下锅、放料。些许人参、些许枸杞、些许留着过年的火腿丝,又切了些同样预备着过年用的咸肉,还有笋丝、香菇、扁尖、葱花…等等等等,一并闷进锅里慢慢熬。添柴加火,小扇子不紧不慢地摇。摇着摇着,丝丝缕缕的香味就开始在屋里弥漫开来。
听到后面有响动,就回过头。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拿着个空碗正蹲在门边吸着鼻子咬手指。
这一锅鸡汤吃得香甜,不一会儿功夫桌上就只剩下鸡骨头。碗底并着锅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篱落嘴里说着:“到底是书呆子,炖锅鸡汤也炖得个寒酸的样子,火腿放了几根都能数出来。”下手却不含糊,一径和管儿争着。苏凡不理会他们,坐在边上静静地喝汤。
直到晚上做梦时,管儿还念叨着:“好吃,真好吃…”
苏凡笑着哄他睡了,转身进了里屋。
篱落正趴在床上胡乱翻着他的书,一本一本,地上也散了一地。于是一边收拾一边问他:“好了?”
“嗯,好了。”篱落低头看书。
“不装了?”
“嗯?”篱落抬头。
苏凡没有理他,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说:“我今晚和管儿睡。”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篱落有些惊讶,慢慢地低头,书上写着:
“…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
苏先生是真的生气了。入秋的天气一天凉过一天,苏凡也跟这天气似的,脸上是温温和和地笑,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疏离,再不像从前那般有暖和的感觉了。时间一长,不只是篱落,庄里的人也觉得不对劲。王婶就跑来跟他说:“苏凡呐,这是怎么了?老是一幅闷着什么事的样子。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跟别人说不得,跟你王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凡笑笑说:“没事,我没什么。最近晚上看书看得晚,白天觉得有些困。”
王婶半信半疑,动了动嘴不再往下问,只嘱咐他别那么用功,别仗着年轻就折腾自个儿。
苏凡一一点头应了。
回到家时,看见篱落正盛了些小米蹲在鸡舍旁喂鸡,嘴里还喃喃地说些什么,声音太低,听不清。见他抬起头来看自己,苏凡就转开眼一声不响地进了屋。
篱落见他不理自己,继续低着头专心地把小米撒到鸡仔脚边。小米里是拌着些豆油的,隔壁王婶说这样子米香,鸡爱吃,就容易长肥。便姑且信着。
里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字要这么写,悬肘、提腕…这样,写的字才有风骨…”想是在教管儿功课,跟人一样温润的嗓音,慢悠悠的调子,十足的耐心。有多久他没有这么同自己说话了?
清早出门时,他说:“锅里还有些馒头。”
傍晚回来后,他说:“吃饭了。”
还有…还有就没了。
都是淡淡的口气,彷若对一个路人。
筷子一圈圈地在碗里搅着,没吃够的鸡伸长了脖子来啄他碗里的,索性把碗放在地上任它吃个饱。
这鸡是他从邻庄抓来的,特地也挑了只芦花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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