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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同人 清风天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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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少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得有些寂寥,寂寥得有些伤情的刀光。

  他全身的毛发,衣襟,眉眼,气神,都被这绯色的刀光所夺。

  那一刹那,竟然生出弃剑的情绪来。

  美丽,诡异,风姿卓越。

  不能敌,不想敌,不堪敌。

  他咬牙,凛目,剑光如电,全力施展。

  刀,剑,轻轻一碰。刹那,斩断时光。

  无坚不摧的寒意,透过长剑侵来,使他呼吸顿止,全身有若刀割。

  剑身震荡,戚少商借势如飞翔的鹰鹞般旋开。

  那把刀,没有追击。

  淡淡一闪,不见。

  雾气中似乎还留有那抹内敛却又凌锐的残艳。

  气势还很紧绷,神经却已松驰。

  戚少商已知道了面前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刀。

  比刚刚那四把半月弯刀加在一起还要厉害十倍,可怕十倍的刀。

  划过长空时的刹那流光,让人晕眩。

  黄昏细雨红袖刀。

  除了它,天下还有哪把刀,有着这般风情?

  “苏楼主?”

  “公子……”

  戚少商与那大汉同时开口,又俱是一顿。

  刚刚被剑气刀光荡开的夜雾慢慢重聚。

  雾色里,他只看到一双森寒冷傲的眼晴。

  眼光一扫,刀剑如梦。

  “可是九现神龙戚大侠?”

  “不敢。正是戚少商。”

  金风细雨楼。

  红袖第一刀。

  手握重权,名倾京师,掌管着数万人的性命与成败,左右着京城武林的风起云涌。

  常年奔波,戚少商还从未与这个传说人物见过面。

  此时凝神望去,两道人影,在浓雾之中,似有若无。

  如山岳气势般的凝重却劈面压来。

  “茶花,你出手太莽撞了。”淡淡的一声,也不见什么责备。

  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却立即垂下了头,道:“是,公子。”

  一阵剧咳传来。与刚刚的刀光一样惊心动魄。

  这咳声,让人听了有着说不出来的刮骨,像是心都被揪在一起,每一条神经鄱在颤动看。

  戚少商一怔,“苏楼主,莫非你也被那几个契丹高手伏击?”

  “契丹高手?不,在下只是身染固疾。”

  再咳一阵,连那高傲的眼睛都黯淡下来,似已无暇再说。

  那大汉疾道,“我们只是途经此地,大雾中听见异声,过来查看。”

  戚少商苦笑。这个伏倒巧得很,金风细雨楼,六扇门,无论损伤了哪方,京师的武林势力立刻就要倾斜。

  他上前一步,正在说话,几丈远又有破空之声,有人沉声道,“公子,花无错已经找到了古董。”

  那双夜雾里已经黯淡得看不清的双眸,瞬间被点亮。

  “在哪?”

  “苦水铺。”

  余烬里亮起两朵寒焰。

  繁华褪尽,烈火成冰。

  戚少商已知金风细雨楼在处理内部事务,一抱拳,沉声道,“苏楼主,此间事了再赴贵楼解释详情。”

  “必扫榻相迎。”

  淡淡一声,人影已鬼魅般掠了出去。

  清傲痛快得如一抹惊鸿。

  江湖无定规,高手必望重。

  很多年后,九现神龙站在大雾里,活动了一下过于紧张而略麻的手脚,然后仰首一笑。

  他重新想起他的少年时代,背对烈日,一遍一遍地挥剑。

  卷哥在他背后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

  当时只觉似是而非。

  如今回想,字字血汗。

  六扇门的灯光虽暗,却温暖。

  戚少商看在眼里,只觉连雾气都柔和起来。

  进门,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此时让他眼角眉梢心底都欢快跳跃的人。

  一个俊秀淡定从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却如一梦的人。

  一个肢体虽残却不减骨秀,身在俗世却不染烟尘的人。

  戚少商笑得愉快极了,温暖极了,“我正要去找你。”

  白衣人也在微笑,愉快之极,温暖之极,“所以我回来了。”

  他的外号叫做无情。

  却有一双多情的眼。

  还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

  一颗七窍皆是灵秀的心。

  只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戚少商全身都浸入了冰窖之中。

  “曹碧城和他带来的那个人都已经死了。”

  再两章就可以平坑鸟。俄保证,马上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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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芳草王孙知何处

  曹碧城还张着他那双大嘴,牙关却紧闭着,仿佛要咬住什么东西,与他微突的眼,形成一副惊骇欲狂的表情。

  胸前的衣襟,空落落的凹下去一块。

  “落凤掌。”

  戚少商猛然回身,厉声道,“郭青呢?”

  冷血微叹一声,伸手指了指角落。一架焦黑的尸骨。

  “他们死在一条巷子里,据发现的捕快说,他们到时小曹已经倒下,他带的那个人被一支碧色的小箭射中,瞬间就燃成了一堆焦骨。”

  冷血停了一会,慎重道,“那几个捕快并没有见过郭青,所以也不能断定这个死的人就是他。”

  “是他。”淡淡的压抑,从紧抿的薄唇中挤出来,“他十五岁时掉进了一个古坟的深洞,摔断了腿,后来治好了,右腿骨却短了半寸。”

  莫言笑远远站在一边,说了这句话,就咬了一下唇,神情微微孤寂。连冷血的眼里都掠过一丝同情。

  戚少商沉默半晌,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涩声道,“这次我又大意了,不但最后一个人证死了,还赔上了小曹一条性命。”

  “但我们也掌握了主动。”白衣公子回头,他的笑意里仍带忧愁,淡淡的,像湖水映着天蓝,眼里却烁烁飞金,“也许一切秘密就在那座古墓里。”

  “你们还不过去尝尝我和红泪姐亲手做的早点?”一道绿影飞了进来,看到那具焦尸,又“啊”了一声,急急背过身去,差点撞进了莫言笑怀里。她脸上飞起一抹霞红,跺脚道,“大清早的你们又要出门么?我还想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戚少商苦着脸,息红泪的厨艺么……不说也罢,再加一个嗜甜的温千红,想想胃就要抽筋。

  冷血也在微笑,他向来凌厉的眼神在望着温千红的时候分外温柔,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活泼的影子,一样的娇憨可人,聪明伶俐,无论如何闯祸,一干人对着她是只有欢喜绝无厌恶,甚至再恶的凶徒都不忍伤害她们。

  温四小姐继续跺脚,“戚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人家十几年来就精通这门手艺,天才亮就过来做给你们吃……”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上,抚过鬓旁细微的绒发,让她心里如春水般暖暖一漾。莫言笑比温千红高出很多,她只能在抬头的时候,才能看到他温柔的眼睛。

  “小红,息城主下厨,你戚大哥敢不去么。”

  梅根种西窗,缠绕如缨络。

  淡淡的香,加上连场飞雪后难得的晴日早晨。

  还有热气腾腾的滴酥水晶饺,禊泉水泡的绿英茶,四喜丸子酥而不碎甜而不腻。连无情和久不见人影的铁手都被吸引了出来。

  温四小姐显然很得意,满场飞转劝饮,场面被她弄得热热闹闹的。戚少商微笑着,侧头却看见息红泪双颊被热气熏得通红,一双美目含笑流连,他的心恍惚了一下,仿佛被那抹笑意微醺了双眼,不由轻轻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这些日子以来的焦灼抑郁,在两人的相视一笑里,仿佛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莫言笑眼里亦转出一片静默温柔,开口,说的却是一件与风雅无关的事情,“铁二爷,顾惜朝是否已重修魔功?”

  戚少商一震,双手已然松开,转过头来。铁手轮廊深刻的脸庞有着内敛古朴的峥嵘,他迎着无情冷血诧异的眼光,似在犹豫怎么开口。半晌才慎重道,“不错,傅宗书势败后,三宝葫芦大概落在了郓王手上,顾惜朝想来是通过秦飞轻重新修练九幽的魔功。” 

  顿了一顿,又道,“他的魔功已有根基,虽然可以在短时间重聚内息,但他内力散了数年,体内寒毒未尽,重|穴又曾被我的混元一气功封过一段时间,几道劲气相冲,重修魔功,实是凶险无比。”

  “所以他才会急着去无相山药庐,希望从林苍穹的医书中寻得解方。而那天晚上他要你做的事,就是用你精纯的内力替他冲开大|穴,驱散那附骨的寒气。”

  “不错。”铁手皱了一下眉,微微摇头,“魔功阴损无比,慢慢吸食练习者的精气骨血,练至九幽那般,已是不敢见天日。”他叹了一口气,“他两次都是急于求成,现在虽然强行冲关,功力大进,待日后魔功反噬,那刮骨之痛只怕要纠缠他一世。”

  难怪他的功力忽弱忽强,那夜……那抖得如被针刺的身子……戚少商恍然大悟,微微咬牙。

  只听说莫言笑淡淡道,“我们却不能给他这个日后。”

  他轻轻站起身,衣白如雪,冬日暖阳给他的身影平添上一抹光华,众人都是神之为夺。

  无情点头道,“辽国高手出现在京师,郓王太子都是蠢蠢欲动,连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有异况,此事确实不宜再拖。”

  铁手皱眉,“有郓王在他身后,六扇门不能直接出面,只怕……”

  “顾惜朝虽然精细,但也有弱点。我们可以引蛇出洞。”莫言笑一声叹息,悠悠不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一个方向,戚少商眼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又渐渐浮上来,不知为何,那光芒虽利,却也寂寥得很。

  沉思片刻,他静静道,“我要和铁手去无相山一趟。”

  众人似乎都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一室俱默。半晌,才听得无情举杯道,“皇上已下定决心,明日我要随世叔护送金使进城,一切仰仗诸位。”

  他的声音清冷,如澄净湖水,又似雪霁花开,众人俱是一笑,亦是举起清茶。都不是等闲人物,纵然他日风云震变,雷霆失色,今日也可享用片刻安稳。

  息红泪美丽的眼里隐隐有了雾气,低头轻声道,“如此磊拓男儿,怎不教女子倾心爱慕。”

  温千红却隐隐觉得,这屋里,无情的冷定,铁手的深沉,戚少商的寂廖,还有莫言笑的绝然,竟都是寂寞的。

  她转过头,眼圈一红,竟是再也笑不出来。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顾惜朝青衣洒然,在荒凉的庭园中,越发像一个梦。

  曾经的雕梁画栋,曾经的漱石休休,曾经的水可陶情,曾经的花可融愁。如今都成了一派破败荒凉,野草萧瑟,滋生着岁月的荒芜。

  一块破损的横楣在小径上半横着,隐隐约约的,“虎”字仍然嚣张跋扈。

  “这个白虎堂是你的。这整个相府也是你的。”

  “顾惜朝只想为主公肝脑涂地,不敢有乘高车驷马的非分之想。”

  “你有出将入相之志,理当居之,我还等着为你登坛拜相挂印封帅呢,你做不做?”

  “其实啊,这一招在你的兵法战书《七略》里早已经写到了,《七略》是本好书啊”

  ……

  他微微挑起唇角,三分阴冷,三分不屑,三分忘情,和一分惆怅而不自知。

  秦飞轻看着他右足微跛,却仍如行云流水般自那块横匾上踩踏而过,眼里浮出一丝笑意,“这宅子空落多时,三殿下赐给了你,只待我找些工匠仆从来,几天就能恢复旧观。”

  “不必了。”顾惜朝负手而行,浅淡道,“我只住内园的小筑,派几个兵士看门就行。”他足不停顿,款款走过花径,两旁的紫藤花早已凋尽,冷风吹起他的青衫,明媚的,流丽的,温软的,像一只微微折翼的蝴蝶。

  他笑一笑,正待跟上,一个葛衣人从背后闪身上来,轻声道,“将军,殿下在下朝回府的路上被人行刺。”

  他猛回头,“情况怎样?”

  “将军回府便知。”

  “有你的擎天神弩跟在我身边,太子府那几个乌合之众,怎能真正伤我。”

  玉冠青年修长的身形隐在软榻深处,只一双手苍白得像塞外的一场飞雪,凌空转折间,又如一株拒绝俯仰的树。

  玉树琼枝。

  “倒教你担心了。嘿,你看我这手怎么样,专门敷了好几层雪玉粉哩。”他兴致勃勃地轻笑。

  这种绵软轻挑的孩子气倒是久违了。秦飞轻抬头,心里有些微惆怅,面上却恭敬道,“殿下英明,太子终于忍不住出手,皇上虽然不便明言,但终会对他生恶。而此时殿下受了重伤,明天之事不论变数如何,都能置身事外。”

  郓王将双手轻轻地收了回去,奇异的一笑,“先生近年来似乎跟我疏远了。”

  室内的香气熏得人发晕,秦飞轻抬起头,只盯着昏暗里那洁白削尖的下巴,脑中一阵轻恍,口中却定定道,“以殿下今日的所学所谋,飞轻早已不能有什么相教。先生二字,愧不敢当。”

  张狂又温柔的双眸扫了过来,半晌,微微一声叹息,“本王心里,先生永远都是先生。”称呼一变,又已带了王者的高傲。

  紫衣下摆有微微的轻震。他当然知道,这已经不是那个站在宫墙外哭也无声的少年。

  自从他踏过母妃的尸体走出后宫,把他轻颤的双手交到外戚的手里,面上还带着一个优雅清贵的笑容。他就知道,这双纤细修长的手,终有一日将提拔能人和酷吏,戮杀清官与佞臣。只要他需要。

  “顾惜朝听说本王被刺,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殿下是真命天子才智卓越,绝不会被区区刺客所伤?”

  郓王轻笑一声,“他倒可以去开个卦摊了。”

  秦飞轻张口欲言,郓王已微一摆手,“我知道他中过探花,他们书生学的虽然是天地君亲师,孔孟周公礼,但是这个人………”他吃吃一笑,“他如果相信那些陈腔烂调,就不会有当年的血溅五步,天下缟素了。现在他肯依附在我手下,与什么真龙天子才智卓越全无干系,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我可能会掌握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家大权而已。”

  他站起身来,锦袍华带,长身玉立,声音却如冷澈冰雪,“世间最能盎惑人心的,便是这风流倜傥的皇家,这金碧辉煌的琉璃瓦,这颠倒风云的天下权。”

  秦飞轻仰视其上,心头突然一阵澄明。

  “只怕他心中执念难消。”

  “无妨,再多弦的箭,只要可以攻克城池,杀伐人心,本王就可以付出代价,也可以给他半生的风云际会和一飞冲天为回报。”

  秦飞轻思索片刻,却是不答。

  郓王眼中笑意一闪,“你怕他不是戚少商的对手?”

  顾惜朝冷而锐,却不烈,他本质上是冷定的人。烈的是寒利的戚少商。

  他似乎总在劣势里,但他的人他的剑,隐隐翻腾着,似有千军万马要汹涌而来。

  秦飞轻微微皱眉,“可要把顾惜朝调到别处?京师已大半在我们手上,五关兵权比京师的小半胜负更重要。”

  “不急。我正要看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郓王缓缓的,带点冷意,带点忧伤,“也许这世间注定了有些人,见面就要拔剑生死,而有些人,却能共这一世峥嵘。”

  秦飞轻一惊,就听见殿外急风如吼,有什么刷刷地打在琉璃瓦上,碰然有声。

  雪弹子突如其来,却只飘了一阵就停了,天空是郁郁的灰。

  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墙内花开花谢,墙外人来人往。

  市井仍然熙攘,庭园里荒草疯长。

  顾惜朝慢慢踏上小楼,目光似有沉沦的痛苦,又夹着奇异的哀伤。

  阶梯久无人扫,已有砂石,鞋踩上去,那样细微的声音,听到他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沙沙的声音每响一记,心便往下沉了一分,再响一记,再沉一分。一路沉下去,万丈深渊,也该有个尽头罢?

  森森冷绿,小楼痴对。

  谁是断肠人?

  那方徽墨还放在案前,婚礼当天堆积如山的礼单上,她单单只选了这方沉墨,也是为了他那一手好字有个去处。

  他当然是为她写过字的。

  提了一枝白鹤落山峰的狼毫笔,写桃之夭矢,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狷狂的怀素体也能写得这般情意缠绵。

  她红了脸,半晌,才用簮花小楷,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墨砚酥润如玉,背后隐隐透出白丝,一笔下去,着墨无声而墨沉烟起……

  他和她,其实相处的时间极少,她总是若有所思,若有所盼,而他却总想着来日方长,却不曾设想,几息短短的闺房之乐,竟拖延成永恒。

  顾惜朝在冬日的午后,手里提着一支早已干涸的小狼毫,举臂沉腕,悬空未落,脸上似悲似喜,阴晴不定。终究还是别过脸去,一把锐利的尖刀在心头剜了一下,钝痛得,连呼吸都是椎心的艰难。

  内息里隐隐一股躁动涌上来,他不敢再想,摔了笔,匆匆走下楼去。正遇到一个兵士奔进来,手里捧着一张素笺。

  今晚戌时,旗亭酒肆。明月故人。

  一行沉沉的墨字,笔意不羁飞扬,颠倒情深。

  他心中刹那悸动。逝去的和在生的,辗转的和交缠的,滴溜溜在他心里打着转。半晌,唇角微微上扬,竟似笑了。

  冬天才开始,已显出它的漫长酷寒。

  空气凛冽阴潮,连那山中小谷,也不复初见时的灵韵清动。凋林萧瑟,随风呜咽,煞气逼人。

  一路走来,两人异常的沉默。

  隐约可见竹楼,脚步同时慢了下来,铁手微叹一声,“你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戚少商一怔,“你并无愧对晚晴。”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几年前也曾时时希望,她能来告诉我,她好不好,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铁手说得很慢,一字字的,都像叹息,“然而她一去杳然,从来不肯入我梦来。”

  “所以我想,她最后惟一的执念,也不过一个顾惜朝。不管怎样,希望你保他性命周全。”铁手仍然平静温和,一张浩气长天的脸,眉宇坚毅无限。但戚少商却能感觉他的重重倦意,脱离公门三年,他似乎更加寂寥阑珊。

  这种倦意,戚少商是懂得的,就像皇城一战后,他离开了息红泪,换一种身份和方式,继续在江湖上的漂泊。滚滚尘嚣,翻来覆去,他其实并不知晓哪一方才是天理正气,而水阔山长,他又该于何处展一身傲骨云霄。

  两鬓的斑白返不回乌黑,死去的人永不会回来。

  他茫茫然的,只是想要找一件事来做,生死荣辱于他已无关紧要。

  九现神龙还是九现神龙,但是云散高塘,江湖不再。

  他也只能点点头,道一声,“我会代你上香。”便向山谷中掠去。

  临近竹楼,眼前只有衰草委地,不见满谷花黄。

  那层细细的水雾氤氲也已不见,想必飞瀑结了冰。

  这该死的逼仄的冬天。

  耳边隐隐却仍似有琴声传来。仿佛某人曾在此地的厨房一边刷碗一边嘀咕诅咒的聒噪曲调。

  心中一动,脸上落了几点清凉。

  抬起头,雪花轻淡得如剪碎的白烟,盈然飘落,万般虚幻。

  几乎在同时,城外驿馆也有一场相聚。

  无情先将情况告与诸葛先生后,再向一旁胡渣丛生满脸风霜磊落的汉子笑道,“你总算是赶回来了。”

  “连二师兄都回来了,我怎么敢不赶回来。”还有谁有那样一双略有醉意又清亮无比的眼睛?

  对视而笑,一襟晚照。

  诸葛先生问无情:“你有何看法?” 

  无情道:“事情尚可掌握,只是刚获线报,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今日于三合楼一会,各有损坏,苏梦枕却得了两个强援,京师局势可能动荡。另外……” 

  诸葛先生听完无情的话,抚须笑道:“如此看来,你已将此事完全交给少商了。” 

  无情点头,“我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此事。”

  追命突然嘻嘻一笑,“他眼馋我那手气功法门已经很久,这件事完后,也不妨教给他。”

  无情微笑,木轮转动,移至窗前,遥望薄雪连天,心里暗道,又是一年了。

  追命也踱到窗前,叹道:“唉呀,又是一年了。” 

  冷定如无情,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

  34。三杯忘前尘,一剑尽悲欢

  顾惜朝在黄昏时分步上了州桥。

  形影孤单。

  日向西坠,京师笼在昏黄的余晖里。汴河已被积雪封住,剔透冰凉,隐隐可见底下暗流,默默淌向京郊。一点金光冲破厚重云层,照在雪光粼粼的冰面上,如数千万片金箔闪亮摇晃。

  他依稀记得年幼时,缩在门后观看母亲舞蹈,雪白的纤腰一线,裙边悬著无数细薄的亮片,跳跃起来,也是这般明晃耀眼。

  彩声震天。而他只觉屈辱。

  现在想起来,那双落在肩头的手,再怎样削骨,也还是有一丝慰籍和温暖。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失的,看向对岸。

  隐隐屋檐,挑出一角招幡。

  旗亭当然不只是千里外的连云山水才有。

  京城也有旗亭酒肆。

  只在多事之秋才开。

  只做一道菜。

  只卖一种酒。

  只招待一个人。

  他笑笑,慢慢走过去,伸出手。

  又微微一顿。

  忽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雪花在他背后轻轻地落下,触地即消融。

  忘身扼进了掌心。

  掀帘。

  没有炸开的暗器,没有刀光剑影。

  只有一束明亮的目光,足以映亮世间所有的灰墙颓瓦,所有的暗夜影幢。

  他笑了,指间骤松。时光走了很久,戚少商却还是戚少商。

  “你来了。”

  “我来了。”

  有缘份的人才会短兵相接。

  对视。静默。

  静默是一种奇妙的对峙,可以掩住悲伤,屏去激|情,可以让风雪来得不动声色,可以让心动在白发下静静萌生。

  谁先动心,谁就满盘皆输?

  “没想到大当家写得一手好字。”先开口的人,居然是他。居然是他。这个认知让他微笑,眼里有粼粼波光。

  “在雷家堡的时候,被老夫人逼着练了几年。”语气疲惫而淡漠,仿佛已历尽沧海,不见桑田。

  眉目一动,“大当家……”

  戚少商一摆手,竟生生截住他的话,“今天来,是请你喝酒,再问你几句话。”

  顾惜朝微微侧头,凝望着他明亮的眼睛,尔后含笑,“知无不言。”

  酒坛拍开,空气中就立刻流转出一片辛辣香气。

  顾惜朝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里也有炮打灯?”

  “老八每年都给我送几坛到京城来。”倒酒的人没什么表情,只淡淡举起酒碗。

  “请。”

  顾惜朝其实很少喝烈酒。

  但人生,岂非总有很多意外?

  他看向对面的人,戚少商的眼睛在暗下来的天色里虎虎生风。

  于是他就一笑,举碗。

  请。

  仰首饮下。从喉到腹,不过一瞬。

  烟霞烈火。

  烟霞烈火。

  他的心迅速恍惚了一下。

  “那夜王府密谈,你明知我伏在窗下,为何不事声张?”他声音很平静。

  微微摇头,甩去酒意,“那时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何况……”

  “何况你要利用我帮你引出莫言笑,再借谈笑楼之事为郓王铲除异己。”

  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是。”

  戚少商点头,斟酒。

  顾惜朝望着那双稳定的手,略觉得头昏脑涨,耳后似有青筋,在轻跳着。

  “请。”

  他微微迟疑,那双手便递得更近了些。

  酒意在胸口燃烧,一向黝黑深沉的眼睛此时亮得灼人。

  “谁醉了,谁洗碗。”

  “好。”斩金截铁。

  他气结。戚少商,你以为你当真酒量天下无双?

  抬腕,双碗轻轻一碰。

  粗瓷一声脆响。

  眼前就突然掠过往事的影子。

  那时黄沙秋芒,长空静寂。

  那时他是一个布衣书生,怀着不可告人的心事,青衫独往来。

  那是他是江湖上的一条龙,威名方盛。生要尽欢,死要无憾。

  那时他们偷喝与今天同样的酒。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连旗亭都已改换,如同彼此错落的人生。

  一仰颈,喉腹皆是一片火辣。

  “你已经知道了那五万支箭的下落?”

  微微一怔,神思收了回来,他侧头想了想,唇边的笑意渐渐四散开来。

  “是。城郊唐坟岭。”

  “你打不开墓门,所以才放了莫言笑一条生路?”语声已森冷。

  “也不全对,我只是觉得那时杀他没有意义。”眉梢有难抑的深寒。

  什么东西横在胸口,像垣着了一般难受。

  戚少商轻轻吐出一个字,“好!”有些了然,更有些淡漠的忧伤。

  他似乎忍着什么,眼睛转向窗外。朔风凛冽,雪出奇地大,铺满了整个院子。

  打更的梆子敲醒了子夜的月光。

  这是一个奇怪的冬天。

  每次他们相遇,总有月光。

  而他们不是生不逢时,就是一再错过。

  第三碗酒,仍是戚少商举起,“自从铁叶禅师出事,你就有了理由跟在我身边,可是从那时起,你就有了预谋?千里南下,所有的一切,我一直在你算计的股掌之间?”

  眉心微皱,顾惜朝轻轻叹息一声。

  “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却一定要亲耳听到,听他将事情交代得直接明了残酷清晰。

  戚少商啊戚少商,他突然克制不住浮出的笑容,“虽然其中颇有意外,但最终结果大致不差。”

  “在青阳你就布置好一切,难怪秦飞轻会任我们在临安大肆翻查。”

  那双月夜飞星般的眼睛,笑意在一点点加深,“大当家,需知兵,不,厌,诈。”

  戚少商再次点头,“你心机深厚,胸怀华山之险,江海之澜。我不是你对手。” 一字一顿,语气却很平静。

  顾惜朝幽暗的眼睛阴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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