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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这一次,换我离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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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你不要找我,不要难过(妈的我知道你才不会难过呢),回了美国以后,要好好生活。再见。”
流川浑身都在抖,那张皱巴巴的纸从手里飘落,他弯腰去捡,半天都捡不起来。他怎么从没发现大白痴的屋子这么冷呢,多少个冬季来了又去,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准那张纸又试了一次,没想到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去,面前地板上溅起几滴小水花,像一块块圆形的疤痕。
流川站起来,哆哆嗦嗦点了一根烟。他看见桌上的牛奶红豆馅,瞬间涌起强烈的饥饿感,仿佛七天没吃饭的胃囊刀绞般痛得翻天覆地。他拿起一个打算放进嘴里,手一抖又掉到地上,那糕饼一路滚进墙角,流川追过去,捡起来心痛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终于如愿以偿地咬了一口。
软软的,带着一丝余热。大白痴还是这样,从来不让他吃隔夜的牛奶红豆馅,宁愿坏掉扔了也要给他做新鲜的。
流川脑中火花一闪,抓着没吃完的牛奶红豆馅疯了似的冲出门,没命地往列车站狂奔。
【8】
流川抢了五辆自行车拦截了七辆出租车跑遍了湘北市大小十一个列车站后,一脚踹开路边一辆女用摩托车锁,骑上去往城西郊区最后一个希望的终点飞飙。冬季十一月的风吹在脸上,像锋利的刀子,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几滴液体从眼角被箭一般的速度横拉向发鬓,蠕动着钻进耳后。
高速路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银色带鱼,刺痛了他的眼。
已经是午后,樱木坐在候车室温暖的大厅里,看着窗外那颗堆着积雪的白桦树,树干上满是横裂的伤口,伤口中嵌着丑丑的老树瘤,像一只只悲伤的眼。一对麻雀飞来站在枝头,残雪纷落。
很久以前,樱木就学会了观察身边的小事物,盯着地上的石头,一看就是一整天,这对于他粗拉拉的性格来说很不容易。可是没办法,总得转移注意力,每时每刻想着一个人,那种无往而绝望的心情连神仙也受不了。
狐狸早就应该醒了吧,不知道桌上的牛奶红豆馅凉了没有。
“去往小田原市的乘客,请在三号入口检票。”樱木站起来,背着一个单肩包,他所有的家当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张残破的旧照片,其余的全装在心底。
还是好冷啊,他哈了哈手心,一定要去个温暖的地方,有山有海,那种缩成一团彻夜不眠的日子,再也不想过了。
坐在对面的是一家三口,儿子只有两岁,一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刚在爸爸身上坐稳就闹着要吃糖。于是男人急吼吼下车买糖,又急吼吼回来。小奶娃呵呵笑了,露出一排小||||乳牙,他看见樱木红色的头发,伸出胖胖的指头:“火……火……”
女人歉意地对樱木说:“对不起,幼子不懂事。”樱木咧嘴哈哈一笑:“没关系。”
阳光打进来,照在三人身上,就像一幅美丽的画。樱木眼睛有点酸,这种生活,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吧,美丽温柔的妻子,乖巧聪明的孩子,黄昏一起散散步,周末一起开车远游,世上能有一个人叫自己老公,还有一个人叫自己爸爸……
他看着窗外湘北碧蓝的天,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遗落了太多回忆,太多没有归宿的情。
车身轻轻一震,就快开了。
不远处的进站口,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被几个列车警察拦住,扭打成一团。他一拳放倒一个,朝这边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喊着什么,樱木听不见,但他看到男人长着一张狐狸脸,眼珠像烁石一样黑。
咯啦,列车缓缓启动,树和房子一点一点向后退。樱木紧紧咬住牙,他听见了,他听见狐狸在喊:花道!不要走!花道!花道!大白痴不要走!
流川追上樱木的车厢,把手贴在玻璃上,一直不停叫他的名字:花道,花道,大白痴,花道……
大白痴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在咫尺,可是却听不见他的声音,闻不到他的气息,感受不到他的温暖。他坐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就要被带走了,就要离开他,再也找不到了。大白痴在哭啊,大白痴不要哭……
樱木也把手贴在玻璃上,和流川的手重合在一起,拇指对着拇指,食指对着食指,中指对着中指,无名指对着无名指,小指对着小指。每一根指头都对齐,掌心每一条纹路都对齐,好像这样就能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一个人。
樱木喃喃说:“狐狸,回去吧,忘了我……”他看见流川哭了,一张狐狸脸上乱七八糟全是泪,心里竟然有点得意,二十年了,终于又把这只骄傲的狐狸弄哭了。余下的日子,他每天都能生活在满足中,带着一丝小小的甜蜜,因为在世界一端,遥远的、看不见的地方,至少有个人曾经为他哭过两次,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车厢一阵骚动,对面小男孩哇哇大叫,站口躺在地上的列车警察呲牙咧嘴爬起身,招呼着同伴一瘸一拐向这边跑。车轮与轨道相撞,咯嚓,咯嚓,咯嚓。那声音一点一点变快,带动着流川的心都揪了起来。大白痴要走了!大白痴要没了!大白痴要消失了!不要不要不要!
他瞪着通红的眼,一头向车窗撞去,碰!玻璃震颤一下,纹丝不动,流川额上慢慢淌下一道血。
“不————啊啊——————————”樱木大叫,整个人贴在窗上,胡乱摸来摸去,想用手捧起狐狸的脸,想帮他擦掉那抹刺目的红,为他消消毒,及时包扎。可是触手一片冰凉,连狐狸的一根发丝、一滴眼泪都碰不到。
“枫……狐狸别这样,枫你这笨蛋……”所有人都看着车内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大个子红发男人和车外追着列车跑的疯狂黑发男人,吓傻了。
碰!流川又撞一下,还是纹丝不动。碰!碰!碰!血把视线染成一片模糊,那块阻隔了他和大白痴的玻璃终于动摇,绽开一大圈蜘蛛网似的裂纹,网心一朵四溅的红花,一寸一寸往下流。车内乘客尖叫起来,几个气喘吁吁的列车警追上流川,纵身一扑,将他从车边拉开,压倒在地。
不!不———————————流川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边奋力甩开制住他的警察,一边冲樱木远去的方向伸出手,花道!花道————————————
樱木捂着肚子,慢慢坐回原处。乘务员很快走过来,把一家三口领走,又对他说:“先生,这块车窗裂了,恐怕不安全,请跟我到别的座位。”叫了半天男人也没反应,凑近一看,才发现他紧紧闭着眼,泪流满面。
流川拼着一股火山喷发般的蛮力,终于摆脱警察。可是已经晚了,追不上了,他飞奔,他狂跑,他发了疯地追,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跑,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樱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那一天,流川从湘北跑到伊势原,跑了整整六十公里。列车早就看不见了,最后一抹尾烟消逝的地方,天边横着一轮如血的残阳,像只鼓囊囊的篮球,又像那人毛刺刺的脑袋。
流川跑啊,跑啊,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一颠一颠的视线里,万物都是模糊的,只有那块灼人的红斑无比清晰,像墙上的蚊子血,像胸前好不了的疤,像暗夜里香烟的余灰,像银河里最亮的星……像二十年前那个登高远眺的夜晚中,飞舞在身边的美丽萤火虫。
快些,再快些,它就要沉了,就要看不见了,追上去,追上去,抓住它。
跑啊,跑啊。
跑过长长的铁道线,跑过碧蓝的河流湾,跑过笔直的高速路,跑过银色的小麦田。跑过十一月光秃秃的桑梓林,跑过初冬纷纷扬扬的残雪雨。跑过高楼林立的商业区,跑过熙熙攘攘的酒吧街,跑过叶舞翩翩的野草地,跑过宁静安详的植物园……
跑过乡村,跑进城市。跑过白天,跑入黑夜。
星空,像一张温柔的毯子,慢慢朝天际铺过去,无边无垠。华灯初上的不夜城里,霓虹灯流光溢彩,像在唱一首不老的歌。
渐渐跑不动了,攒着最后一股劲,一直朝前走。
红灯一闪,一辆车从左边撞过来,嘎吱一声刹住,大胡子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半颗乱蓬蓬的脑袋,凶神恶煞地骂:“靠,你他妈不长眼啊!喂,小子,说话呢,你他妈没听见啊,喂你给老子站住!你……”他看见男人的脸,一下子愣了,把后半句话吞下去,发动引擎一溜烟开没了影。
流川还在朝前走,像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一个过路老大爷凑上来,小心翼翼问:“小伙子,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流川摇摇头。
另一个被妈妈牵着手的红衣服小女孩指着他说:“妈妈妈妈,有个好帅的叔叔受伤了,头上都是血,他在哭呢,哭得好伤心呀。”
流川一怔,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湿淋淋的,全是水,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大白痴万年不变的难吃便当,从店里半抢来的篮球鞋,山王之战的最后一跃,山坡上捏扁的啤酒罐,大白痴的身体大白痴的脸……十三年前,他跟一个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的女人结婚时,喝醉了酒,也像今天这样想起了很多很多事,于是摇摇晃晃跑出宴会厅,赶着最早一班飞机飞到湘北。
如果当初大白痴不在,那该多好啊,如果那天找不到大白痴,他就能一辈子死心了。
整整二十年,每当自己孤独难耐、拖着疲累的心无法支撑下去时,总能在同一个地方找到大白痴,他就像一汪沙漠中清澄的泉水,滋润自己干涸的灵魂,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得多远,大白痴都在原地等着,只要他愿意,就能找到。
现在大白痴走了,他像一只孤单的飞鸟,没了巢||||穴。
流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握着一只没吃完的牛奶红豆馅,都快被捏碎了。他把它掰开放进嘴里,和着血、和着泪吃下去。
……
在这个跟往常一样嘈杂而繁华的夜里,如果你行走于城市一角,也许会注意到,暗黄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蹲在街边,捂住脸失声痛哭。
【9】
三月的海风像只温柔的手,潮水拍打海岸,哗啦啦,哗啦啦。樱木坐在疙疙瘩瘩的礁石上,抽着一支烟。一阵潮气扑来,迷住了他的眼,他揉了揉,视线里的阳光像融化的冰激淋,无边无际蔓延开。
还是春天好啊,暖洋洋的。樱木站起来伸个懒腰,往回走。沙滩上一群小孩在放风筝,尖叫着跑来跑去。他仰头向天上望了望,什么也看不到,一片刺目的白。一个黄衣服小女孩举着风筝远远冲他喊:“樱木叔叔,注意前面的石头啊!”
涛声太大了,他没听清,于是把手环成半圆罩在耳边,喊回去:“啊!你说什么!”
小女孩招着手一蹦一跳:“石头啊!你前面有石头!别又……”还没说完,樱木就踩着石头一头栽下去,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身。小女孩慌了,抓着风筝冲过来,小心翼翼蹲在樱木身旁,拍拍他的背:“叔叔你没事吧?”
樱木按着腹部,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露出一张沾满沙子的脸,笑嘻嘻说:“叔叔没事,天才叔叔身体这么棒,怎么会有事呢,吓唬你的。”小女孩撅起嘴:“樱木叔叔最坏了,不是好人。”
她没看见樱木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只注意到男人下巴上乱七八糟的胡茬,于是伸手揪了揪他的脸:“叔叔好脏,叔叔又没刮干净胡子,很扎人的,再这样下去美佳不喜欢叔叔了。”
樱木摸着自己的脸,苦笑一下:“叔叔老了,看不清了,如果美佳帮叔叔刮胡子,一定刮得很干净。”美佳诧异地说:“樱木叔叔不老啊,比我爷爷年轻多了。可是爷爷的眼神都没叔叔这么不好,至少能看见地上的石头。”
“哎呀不管了啦,”她拉着樱木粗糙的大手跳起来,“樱木叔叔帮我放风筝,我要飞得高高的,最高最高,高得所有人都看不见!”樱木愣了愣,那天自己在小田原下了车,又买票转站一路南下,当时心里就想:这次要走得远远的,最远最远,远得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可是再远也走不出日本啊,手头只有一点钱,没办法像某只狐狸一样漂洋过海,逃去地球的另一端。
樱木回过神,从美佳手里接过风筝,笑着说:“走,叔叔陪你放风筝。可是叔叔眼神不好,飞错了你要提醒我,哈哈哈……”
美佳瞅起秀气的眉毛:“樱木叔叔笑得好难看哦,美佳不喜欢叔叔这样笑,美佳喜欢叔叔平常的样子,笑得暖暖的好灿烂。”
樱木没说话,他牵着风筝跑起来,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淌着青春的汗水,迎着风跑得飞快,快得没人能追上他。
美佳拍着小手又跳又笑,欢呼着:“噢!噢————美佳的风筝飞得好高!樱木叔叔好棒,天才樱木叔叔是最棒的!”樱木听到这话高兴极了,连肚子里隐隐约约的肿块都不那么疼了。他飞扬的眉眼像在发光,火红头发的矫健身影奔腾在如歌的岁月河流中,一直向前,向前,终于同记忆深处那个十八岁少年重合在一起。
“美佳!美佳!”樱木快乐地喊,“风筝飞到哪里了?有多高?它有多高!”
美佳用手挡着阳光往天上看:“好高好高!美佳都快看不清了!哎呀呀,不好了,跟旁边另一只风筝缠住了!樱木叔叔快拉啊,加油!”
“是么!”樱木紧张地睁大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没关系,叔叔帮你扯出来!美佳来帮叔叔一起拉,不能让它被别的风筝缠住!一定要放它自由!”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气急败坏嚷道:“喂喂那么用力干嘛!要断了,要断了啦!”可是这边一大一小根本不听,四只手抓住那根细细的线开心地拔起河。
嘣嘣两声脆响,风筝线真的断了,樱木手中一轻,纸蝴蝶双双缠绕着飞向天际,消失在云端。
小男孩哇哇大叫:“讨厌啦!你们赔我风筝啊!”
樱木看着手里光秃秃的线轴,一阵发呆,胸中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像是弄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美佳看着樱木低垂的眼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沧桑的男人,明明笑得比谁都灿烂,可内心深处一定比谁都孤独。
她轻声安慰:“叔叔,没关系的。美佳听妈妈说,一只风筝如果和另一只风筝缠上,那是因为它们相爱了。绳子会断,是因为它们要摆脱束缚一起远走高飞,这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啊。”
樱木的嘴唇抖起来,他把小女孩紧紧搂进怀里,闭上眼:“是啊,它们相爱了,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下一个冬天,再也不会感到冷了吧。
……
一个男人踏进海边公路旁破旧的三层小公寓,向管理员大妈打听名叫樱木花道的租客。
中村大嫂眯起眼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是那个红头发高个子、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他四个月前住进来的,是个很好的人啊,经常帮大家忙,附近邻居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小孩子。不过樱木先生视力不大好呢。”
她领着男人上楼,拿管理钥匙打开一扇门:“这是樱木先生的屋子。他每天都去海边吹风,一坐就是一整天,应该快回来了,你请随意吧,我先下去了。”
男人在蒲团上坐下,打量四周的陈设。四铺席大的房间,外加一个窄小的厨房,巴掌大的厕所。屋里只有一张茶几,一只搁脸盆的小架子,墙上糊着旧报纸,已经快掉光了,还沾着黄黄的油迹。
男人一阵心痛,差点落泪。花道,花道,这种日子,你是怎样一天一天度过的……
茶几上摆着一只小相框,他拿起来仔细端详。玻璃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破照片,是个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仰头喝水的俊美少年,脚边放着颗篮球,少年有副很年轻的面孔,眼和发黑得像夜色。
男人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把相框放回原处,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樱木扶着楼梯,一级一级数着台阶慢慢往上走,中村大嫂探头叫住他:“樱木啊,有位先生找你呢,我让他到你的房里坐着等你了。”樱木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数千架飞机轰隆隆碾过,压断了他脆弱的神经。
是狐狸么,狐狸来找他了么,不能让狐狸找到啊,不能。可是心中为什么有喜悦,有企盼,有不该有奢念。狐狸来找他了,狐狸还是放不下他,狐狸还是喜欢他的吧……
樱木哆哆嗦嗦转个身往楼下走,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脚也扭了。他狼狈地爬起来,捂着腹部一点一点往前挪,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中村大嫂看到樱木难受的样子,以为他生病了,跑过来扶住他:“樱木君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樱木急了,满头都是汗,这么大声狐狸一定会听见吧,狐狸听见了肯定会走出房门找他。他不能让狐狸找到啊。
樱木推开中村大嫂,一边说“我没事,不要管我”,一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往外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听到响动赶出来,在身后轻轻叫了他一声:“花道……”
樱木一下子定在原处,再也迈不开一步。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抹了把脸,换上一副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洋平啊。哈哈。他早就该猜到狐狸不可能来找他。狐狸已经回美国了,和他的妻子儿女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洋平看着楼下微微颤抖的高大背影,手指一松,抽了一半的烟掉到地上。花道,他的青梅竹马,他一直爱着的人。眼前这个不到一个月就要满四十岁的男人已经有点驼背了,像有千斤思念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到底是怎样的爱和痛苦,才能把记忆中那个阳光般开朗的少年磨砺成这样……
洋平叹了口气,慢慢说:“花道,跟我去东京吧,哪怕千难万险,我也会治好你的眼睛。你忘了,我是一流的外科医生。”
樱木摇摇头:“洋平,回去吧,我这辈子已经欠得够多了,就算是下辈子,再下辈子,也还不完。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一个人,谁也不拖累。”洋平喉咙一堵,哑着嗓子说:“花道,别这样,别说这种话,你是天才啊,以前的你到哪儿去了,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你,借我的钱和游戏机,从来没还过……”他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樱木苦笑:“我还是天才啊,洋平,可是十八岁的天才和四十岁的天才,是不同的。”他转身摸索着走上楼,拍拍洋平的肩:“进屋吧,既然这种地方你都找来了,就像当年一样,一起喝瓶酒吧。”
隔得这么近,他才能看清洋平的脸,还是那么俊秀,只是成熟了不少。真是不公平啊,明明都是一个年纪,为什么只有自己老得最快呢。
两小时后,樱木烂醉如泥摊在地板上,傻呆呆望着天花板。洋平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眼睛,摘下医用放大镜,摇摇头:“花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如果四个月前你来找我,不至于变成这样,你得的是角膜盲,再过不久就会完全失明,只能移植眼角膜。”
初冬,洋平在每周例行的问候电话中,听樱木抱怨说自己患了轻度近视眼,看东西有点模糊,当时还嘲笑着打趣他:“高中都没近视,现在开始刻苦念书了?”
后来才发现不对劲,那些症状怎么看都是角膜盲的前兆。他忙得抽不开身,就嘱托樱木到东京去找他,樱木答应了,可是再也没了音讯,不知发生了什么。
“角膜盲……”樱木躺在地上,突然哭了,他捂住眼,喃喃说着醉话,“狐狸,狐狸,我病了,活不了多久了,我再也不能等你了,再也不能给你做牛奶红豆馅。我不想你看着我死,不想让你知道我快死了。狐狸,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
洋平哭笑不得:“花道,你只是眼睛坏了,换了角膜,你就跟原来一样活蹦乱跳。”
樱木已经忘了洋平的存在,眼泪鼻涕流得一塌糊涂。他只想趁着最后一次酒醉,对不在身边的狐狸说出藏在心底的话:“狐狸,你回来的前一天,我去医院看病,我怕我瞎了,再也看不见你的脸。那帮gou娘养的说我得了角膜盲,我说我没钱治病,他们见捞不到油水,又骗我去体检。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花光了,花没了。然后他们一脸吃了屎的模样,问我有没有家属。我不耐烦,就骂他们……”
樱木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孩子:“后来他们告诉我,我得病了,我活不长了,我快死了……狐狸……我本来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我外出远游,不要再来找我,可是还没来得及写,你就回来了,我不想你知道的,我不想你知道……这辈子不能和你在一起,至少也要在你记忆中,留下一个健康的本天才……”
洋平听到樱木的胡言乱语,耳边轰然炸响,瞬间从头冷到脚。他连滚带爬扑过去,抖着手解开樱木的衬衫,一寸一寸检查他的身体。到腹部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肿块,那是涨大的脾脏。他慌忙翻看樱木其他部位,浑身的淋巴都肿了,古铜色皮肤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瘀斑,牙缝里全是残留的干血……这一切都是近四个月才恶化的,每天一点,慢慢侵蚀着樱木……
洋平颓然倒在地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花道得了血癌啊。真是可笑,花道这样的人竟然会得这种病。角膜盲,那算什么呢,视力没了,还能活着,可是挨千刀的老天让花道同时受着两种肉体折磨,他没了眼睛,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
他终于明白樱木刚才说的话:“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一个人,谁也不拖累。”樱木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他只是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所有的苦一个人担,所有的泪一个人咽,对别人说,他走了,去远游了,去过新的生活……
洋平摸着樱木醉醺醺的脸,自言自语:“花道,如果没得病,你会继续等他吧,哪怕再有十年,哪怕再有二十年,你会等他一辈子吧……这一次换你离开,是因为你不得不离开,你想慢慢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让他觉得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樱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洋平的话。恍惚中他看见十八岁黑发少年站在面前,对他勾勾手说:来一对一吧。他流泪摇头:狐狸对不起,我打不了篮球了,我快死了,快死了。他念叨着狐狸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洋平咬牙一用劲,抱起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樱木,向门外走去。
天已经黑了,漆黑的夜像干粉一样劈头盖脸砸来。
花道,你死不了的,只要我水户洋平剩着最后一口气,就一定让你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洋平咳嗽两声,敲了敲玻璃杯,众人安静了。他坐在樱木身旁,摸着他火红的头发,轻声说:“花道,祝贺你移植骨髓和眼角膜成功,也祝贺我为自己的手术生涯再添两笔辉煌硕果。花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康复,直到你找到崭新的生活。我们的花道,要健健康康过一辈子了。”四周噼里啪啦响起掌声。洋平又亲了亲樱木的额头:“花道,一会儿见了光明,给你个惊喜。”
洋平戴上手套,准备好消毒设备,亲自为樱木拆下一圈圈罩在眼上的纱布,最后一层揭开时,灿烂的阳光射进来,刺痛了樱木的眼。他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先是看到一片白布,然后逐渐染上颜色,那些人和事就像泡在显影液里的照片,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大猩猩,木幕,三井,宫城,大楠,野间,高宫……还有曾经的对手,鱼住,牧,清田,藤真……仙道靠在门边,微笑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温柔得像水。
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都已不再年轻,洗脱了青涩的童稚年华,闪烁着别一番深沉的岁月之光。
一切恍如隔世。
樱木想哭,可他是天才,怎么能哭呢。他硬着头皮憋回眼泪,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雄风不减当年啊,本天才的魅力还是这么强大,把你们一个个全召回来了。哇哈哈哈!”笑完了,却有点失落。这么多人,唯独不见一个黑发狐狸男,二十年后的湘北队缺了一员,就像相册缺了一页,再也补不齐。
“当当当当!”晴子穿着漂亮的粉色小礼服,推着一架半人高的巨大手推车走进门,把罩在上面的格子花布用力一揭,一大捧白色郁金香呼啦啦冒出来,成百上千朵簇拥在一起,直径足有一米多,沾着清晨最后一注露水,圣洁得如同伊甸园天使之翼。大楠、野间和高宫猴子一样窜上窜下,举着彩虹瓶到处乱喷,一瞬间满屋下着七色雨,盖了众人一头一脸。
樱木摸摸脑袋,红着脸说:“晴子小姐……依然那么美丽啊。”赤木扬手就要给他一个爆栗,犹豫了一下,大掌轻轻落在樱木头上,揉揉他的红发:“晴子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最大的都快高中毕业了,猴子你可别再有非分之念。”
晴子脸一红,推了赤木一下:“讨厌啦,哥。”三井打趣她说:“晴子你的一点五克拉大钻戒呢,不是见人都要秀一秀么,快给樱木看看。”晴子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木幕问:“宫城,彩子呢,怎么没来?”宫城不好意思地说:“怀着宝宝呢,今天不太舒服,就没让她来。她为此还跟我生了半天闷气。”三井说:“啧啧,又怀上了,宫城你真是种马。”宫城头上冒烟,追着三井把他打得哇哇乱叫。三井抱着头喊:“不敢了不敢了,老大饶了我。”
清田学着樱木的样子双手叉腰,指着他大笑:“红毛猴子你也有今天,躺在窗上半死不活,跟我没得比了吧,哇哈哈哈……”牧一拳砸向他:“妈的多大的人了还在外面献丑,回头减工资。”清田忍痛点头哈腰:“课长对不起,课长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您不能这样啊。”心里暗骂:妈的,高中打篮球被他压在头上,工作了当小职员还被他压在头上,老子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樱木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幕,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阳光斜照在侧脸上,给火红的头发镀上一层金,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的空气中闪闪发亮,一如二十年前,那个抱着篮球腾空而起的少年,长出了翅膀,飞翔在众人视线里,卡拉一声,定格成恒久的瞬间,永不褪色。
大家都不说话了,安静地注视着病床上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到底怎样纯洁的灵魂,才能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四十岁男人笑得天真依旧,干净的眸子一尘不染,像个孩童。
晴子把脸背过去,偷偷擦了擦眼泪。
仙道站在屋子最那端,穿过重重人群看着樱木,像在看一个前世今生忘不了的梦。
洋平咳嗽一声,打破沉闷的气氛,拍拍手说:“好了好了,今天是花道的生日,大家都开心点,给我笑出来。蛋糕呢,快上蛋糕点蜡烛,要点四十根喔,一根都不能少。”
他又转过头,对樱木轻声说:“花道,看看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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