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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by 璇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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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笑道:“好啊,那我洗我的澡,你喝你的酒,咱们互不干涉好了。”
手一拉,那腰带便散开了,衣襟滑落,肩,手臂,胸膛,腰,腿……就算隔了一层水雾,还是纤毫丝露,看得分明。
沈笑松的酒杯早已空了,他还在喝。
叶知秋一边向浴池里走去,一边睨了他一眼笑道:“你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了,你喝空酒杯也喝得这麽起劲?”
沈笑松看著他玉雕般的身子在水里若隐若现,他微仰了头任霞影般的纱儿在脸上发间拂来拂去,血往脑子上直冲了上去。跨了一步,却听到当地一声,那红泥小火炉被碰翻了,那火却没熄,立时烧著了一条纱。
叶知秋笑道:“把那纱浸水里来,不就熄了。否则把这宝地儿给烧了,我可不依。”
哗啦一声,纱是入了水,沈笑松也跟著入了水。水花溅了叶知秋一头一脸,好容易睁开眼睛看时,沈笑松已经跟他都是一般的裸裎相见了。
“你脱得可真快……”
“……若让我脱你的会更快……”
画外白雪飞舞,画中红纱飘舞。水声响动,时激时缓,如同音乐。间或夹了几声销魂蚀骨之声,那却是世间哪般音乐都比不了的。
19
“替我揉揉肩吧,酸死了。”
叶知秋笑道:“你作死!这麽多日不来,一来还要我服侍你?”
沈笑松一翻身起来,把他又压倒了水里去,叶知秋在他手臂里挣扎著,那被温泉水洗得滑如凝脂的肌肤,被沈笑松又拧又咬,如同雪地上盛开了朵朵红梅,殷红如血。
“你知道我回来?”
叶知秋笑道:“你一靠近这附近我就知道了,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了。”
沈笑松在他肩头上轻咬了一口:“你是有意这样……勾引我?”
叶知秋吃吃笑道:“你一去数十日,早过了我的七日之限。我想勾引你,也勾引不了哪。”
沈笑松道:“抱歉,知秋,我是真的碰上了事情。”
叶知秋忽然盯著沈笑松印堂,又将他上下打量,面色变幻不定。
沈笑松见他神色有异,道:“你怎麽了?”
叶知秋沈声道:“你这段时间在哪里?”
沈笑松笑道:“郭府。就是山那头那个大户人家。”
两人本来相拥相偎,春意浓浓,旖旎无边。此言一出,叶知秋笑容立敛,顿时空气都似乎冻住了。沈笑松见他脸色惨变,情知有异,忙问道:“怎麽了?”
叶知秋厉声道:“马上离开那里!”
沈笑松奇道:“为什麽?”
叶知秋怒喝道:“永远不许再到郭府!否则,我永远不会见你!”
沈笑松道:“你总要说个原因吧?”
叶知秋一转身背对他,道:“没有原因!”
沈笑松盯著他,道:“我只是想那里住著,过来找你近。既然你不喜欢,那也罢了,不过现在不行。他们家二少爷死了,家里鸡飞狗跳地乱成一团,我这段时间没来,就是在帮忙料理,如果我这时一走,他们更手忙脚乱了。”
叶知秋突然回身,盯著沈笑松眼睛,道:“他们家死人了?”
沈笑松道:“是啊,死得很惨。”
叶知秋扶著池沿上去,想去拿衣服,沈笑松忙搂过他,道:“怎麽了?”叶知秋摇头,道:“难怪我见你身上有戾气。笑松,别说了,再也不要去那里,那里将会有血光之灾。你千万不要去。”
沈笑松道:“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叶知秋笑道:“我整日里在这画中,怎麽会知道凶手是谁?”
沈笑松道:“那你怎麽知道郭府会有血光之灾?知秋,你究竟隐瞒了我些什麽?”
叶知秋一板脸,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沈笑松将他上下打量,眼神中有点陌生的东西让叶知秋心惊胆颤。“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不过……”
“不过什麽?”
沈笑松笑了笑,道:“不过,你会不会去害别人?”
叶知秋面色一变,继而淡淡道:“修炼的大忌,便是杀生。这你总该知道吧?”沈笑松点点头,叶知秋坐在榻沿,沈思道,“不知道那位二少爷是怎生的死法?”
沈笑松道:“下手的人必定和他有深仇大恨,杀了人不算,还对他的尸体毁损,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我察看过尸体,有些地方连骨头都刺穿了,这个凶手,不知道跟他有什麽仇。能够恨到这等地步。”
叶知秋慢慢地重复道:“能够恨到这等地步……?……”突然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望著一片竹林。风声将竹林吹得瑟瑟作响,沈笑松站在他身後,觉得清寒透骨,不由得微微缩了缩身子,模糊地想著,这画里,也会有风?环住叶知秋肩头,更觉清瘦,吻著他耳垂,柔声道:“别说那些了,我这段时日里,日日夜夜地想你。你为什麽就不肯让我一直在这里呢?知秋……”
叶知秋叹息一声,悠悠长长。“我毕竟不是人。只是依附这玉壁的灵气而留下的一缕魂魄。我当然也想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可是,不行……”
沈笑松忽然把他拉过来,借著月光,细细打量他的脸。“是我的错觉麽?我觉得,比前初见之时,你苍白了,消瘦了。”在他下颔上轻轻一捏,道,“原本似乎还要丰润些的,现在尖削了许多。”
叶知秋似乎脸色微变了一变,继而笑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的吧。”
沈笑松笑道:“是不是想我,想得人都瘦了一圈?”
叶知秋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沈笑松突然发足一跃,把悬在顶上的一颗夜明珠摘了下来。叶知秋道:“你干什麽?”沈笑松却把那颗夜明珠放在了浴池旁所设的锦榻榻头,顿时榻上更是光芒陡长。
“这般亮堂,才能把你看得更清楚些……”
“……”
20
沈笑松在听了叶知秋一个时辰以上的“不能进寺庙,不能从正门进画壁,不要去郭府,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吩咐之後,再次被一把从画壁里推了出来。因为过了午时才出来,天黑尽了也还在山路上。沈笑松拿出叶知秋给他照亮的一颗夜明珠,顿时附近光亮如白昼。心里却踌躇著,如果再赶几个时辰的路,就可以到郭府过夜;如果不走了,就得在这山里睡了。怎麽睡倒是其次,但难道就真的依著叶知秋所言,对郭家的事不管不问了?住了这些时日,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这样丢开不管,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想著想著,越想越累,索性一头倒下睡了起来。有那颗夜明珠在,也不怕有野兽来烦,只是在画里的神仙洞府住惯了,在这里哪里睡得安稳,一夜都是辗转反侧恶梦连连的。
第二天,沈笑松继续沿著山路走下去,一直走到郭府门前,只见大门虚掩,犹豫了片刻,正要举步离开,忽然门吱呀一声,一个少女冲了出来,却是长生。
“沈大哥,你怎麽这麽久才回来?”
沈笑松这下也不好躲开,见长生云鬓蓬松,也未施粉黛,眼睛哭得红红,心中顿生不祥之感,问道:“长生,你怎麽了?”
长生眼泪更是止不住,抓住沈笑松手臂道:“小柏死了!”
沈笑松脑中轰地一声。数日前沈笑松离开时,小柏还跑来送他,要他早点回来,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得一声脆响。
“怎麽死的?!”郭家对小柏爱若珍宝,日日夜夜都有奶娘看著,得急病也不会这麽快吧?
长生呜咽道:“就是昨天晚上,小柏说,三天到了,沈叔叔要回来了,所以跑到门口来等你。李妈也跟著来了,小柏等到晚上,还没见你,就说要到路头上去等。李妈就抱著他去了。你知道,小柏是奶妈带著吃饭的,不是跟我们一起吃,所以我们直到夜里要睡的时候,才发现小柏跟奶妈一直没有回来……”说到这里,长生已经语不成声,“我们派人出去找,却……却……”
沈笑松道:“却什麽?”
长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道:“小柏,小柏的尸体,就在一旁的湖里……他,他是被人活生生扼死的!李妈也被人掐死了,也被抛下了湖……”
沈笑松又怒又伤心,向门里走去,道:“两位郭兄呢?”
长生道:“小柏死了,大哥本来上次病就没好,现在更加重了,床都起不了。三哥一向最疼小柏,现在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了……沈大哥,沈大哥,你来帮帮我们吧,现在下人们都好害怕,有些人都已经收拾走了,我怎麽留也留不住,说加工钱也不行……说,说我们这宅子遇上了鬼,以後还会……”
沈笑松喝道:“胡说!”长生被他怒气吓住,住了口。沈笑松道:“你带我去看看小柏,还有那个奶妈。”
去见过了郭东羡,安慰了几句,沈笑松又去看郭西临。本来英俊开朗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憔悴得不像话了,只是喃喃地道:“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沈笑松道:“现在不是消沈的时候。西临,你们郭家,有没有仇人?”
郭西临抬头,道:“仇人?”
沈笑松道:“杀个小孩子,有什麽必要?你二哥死时,他身上的银两也一点没少。我只能猜想,这个凶手,跟郭家有深仇大恨,而且一定是血海深仇。看他的样子,是要把郭家的人,一个个杀死。如果有旁人,像随从小四,李妈,他也不会手软,一并杀掉。这个人心里的怨毒,积得太深了。”
郭西临茫然道:“我们自从到这里定居以来,一向乐善好施,从没有结什麽仇啊?附近的村民都跟我们关系很好。”
沈笑松道:“问题就在这里。我问你,西临,你们为什麽要搬到这里?”
郭西临摇头道:“这个我确实不知。我家百年前就迁至此了,已有三代,我自出生起便在这里了。”
沈笑松道:“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郭西临还是摇头,沈笑松道:“你家是大族,应当有族谱之类的东西。”郭西临道:“有是有,但也只有来这里之後的记载,之前的,根本没有。”
沈笑松沈思片刻,道:“我再去见见你大哥。”
21
郭东羡听了沈笑松的问题,想了半日道:“记得依稀听到过一点,我们祖上本是高官,但不知为了什麽,迁到了此地。”
沈笑松追问道:“难道就没有更详细点的了?”
郭东羡道:“似乎上辈人是在刻意掩饰什麽。我想,我们迁至此地,必定是因为一个不太光彩的理由。”
沈笑松道:“不错,我见郭府上的古玩字画,一用器物,都非凡品,实不像这等偏僻地方的人家能有的。贵府祖上必然是非富即贵,却为何要到这里来?”
郭东羡叹道:“我也很想知道。年轻时候,我也曾多方求证,都无果,年纪大了,这心也渐渐淡了。”
沈笑松道:“郭兄,你祖辈迁来之时,族里有多少人?我看如今郭府上上下下,也有二百口人,难道当时是上百口人举家而来?”
郭东羡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族里人都还没这麽多。虽然这里偏僻,但过去不远就是安平县,那里很是繁荣热闹,我们族里的人几乎都是在那里婚配的,从祖辈开始便是如此。据族谱里记载,来时我们有五十六人,历经三代,现在有了近两百口人,也不奇怪。”
沈笑松道:“族谱上可有迁来的年份记载?”
郭东羡道:“应该有,不过我不记得了。让西临查查去。”
沈笑松道:“那我跟西临一块去,东羡兄还是好好养病吧。”跟郭西临走到门口,沈笑松突然又回过头,问道,“我还有个问题,如有冒犯,请多见谅。贵府必然所积甚丰,为何几代人都安於在这荒僻之地,也不肯搬到近在咫尺的安平县去?”
郭东羡道:“笑松,你有所不知。这乃是我们祖训,决不能搬离此地,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沈笑松道:“可有说过原因?”
郭东羡摇头,道:“从未听说。”
沈笑松点头,一面跟郭西临一同走了出来。
两人在书房里翻了一天,把些陈年旧物都翻出来了,除了年份查清了之外,一无所获。沈笑松坐下来,也犯了愁。天下之大,什麽地方迁来的都有可能,这却到哪里寻去?
郭西临愁眉苦脸地道:“我说笑松啊,你怎麽就一定认定是从前的仇家呢?回首已是百年身,有什麽样的仇恨,能够记上一百年?”
沈笑松一怔,郭西临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在自己心底,就没来由地固执地认为,这件事必然是与郭府举家迁来的原因大有关联?自己为什麽一定会这样认为?
“西临,你说,有什麽仇恨,能让人记一百年?”
郭西临苦笑道:“笑松,一百年,人都化为枯骨了,还能记著什麽?我看你是越查越走入歧途了。”
沈笑松道:“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再或者……”
郭西临道:“或者什麽?”
沈笑松慢慢道:“或者是那个人已经死了,成了怨魂,要来复仇的……”
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郭西临也生生打了个寒颤。挥手道:“笑松,你越说越过了!就算是鬼,又为什麽要等上一百年?死後立即去报仇岂不是好?”
沈笑松笑道:“或者,是那时候鬼的法力不够。或者,是被什麽东西困住了。”
郭西临摊手道:“我郭家一向行善,怎麽会让人这般恨之切骨?”
沈笑松一笑道:“这种仇,大概是要灭门之恨,才会记上这般久吧。”
郭西临站起来,怒道:“笑松!”
沈笑松挥挥手,道:“我说说而已,你著什麽急。你们几兄弟都是大好人,我又怎麽会不知道?不过……这百年之前的事,又谁能说得清?你们父辈对迁来的原因讳莫如深,必然是有原因的,决不会是空|穴来风。”又笑了笑,道,“依我看来,迁来的原因,应该是件对家门有辱之事。”
一手敲著下巴,叹了口气道:“现在啊,也不知道去问谁了。西临,你家有没有很年长的老家人或者亲戚之类?”
郭西临想了片刻道:“我远房的七叔公,如今八十多了。”
沈笑松道:“好,带我去见见他。”
两人还未起身,突然门轻轻一响,一个少女捧著盛得满满的托盘走了进来,却是长生。长生把托盘放在案上,柔声道:“你们忙了一天了,喝口茶吧。这是我下厨做的点心。”
郭西临笑道:“妹妹今天高兴,做哥哥的都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这还都是托了笑松的福。”抓起一块桂花糕就塞进嘴里,塞得满满地赞道,“好吃,好吃!”
长生把茶端到他嘴边,笑道:“喝口茶,呛著啦!”
沈笑松望向窗外,只见小松正在那里练剑。长生顺著他眼神望去,道:“小松练得真勤,嫌院子里人多挡手挡脚,要到林子那边去呢。”
沈笑松脸色一变,喝道:“不行!”
他声音甚大,吓了长生跟郭西临一跳。郭西临道:“笑松,怎麽了?”
沈笑松沈声道:“这两日千万不要让小松一个人出门!不仅是小松,府上的人,也尽量少出去,真要有事,也要成群结队,白日里去,千万不要晚上出去!”
郭西临脸色大变,道:“笑松,你难道认为,那个凶手还会再来杀人?”
沈笑松道:“完全有可能。而且前两次都是在夜里,所以晚间一定要更加小心。说不定,哪日里能把那个凶手揪到。”
长生只吓得脸色惨白,沈笑松安慰道:“别怕,郭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谅那人也不敢青天白日里闯进来。你看以前他不也只能趁月黑风高有人落单时才敢下手麽?长生,你平日里多带几个人在身边,不要到府上僻静的地方去,不会有事的。”
长生脸上忽然现出淡淡红晕,垂著头道:“沈大哥,你会保护我们吧?”
沈笑松道:“那是自然。那日里见了小柏的尸体,又知道他是为了等我才会自个跑到府外去,我就发了誓,我一定会抓到那个凶手来给小柏报仇。”
郭西临站起身,朝沈笑松深深一揖。“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了。”沈笑松大惊,忙去扶他,道,“你还跟我见外?还行此大礼?”
郭西临已然泪下,道:“笑松,这段时间若非是你帮忙料理,我这郭府,早不知道乱成什麽样了。你现在明知道我郭府有难,还仗义相助,我,我真不知道该怎麽感谢你的好……”
沈笑松道:“应该的。郭家待我如同上宾,现在郭家有难,我不出力怎行?只不过,你再这般客气,我就真不管了。”
长生笑道:“三哥,沈大哥是不拘礼之人,你就别再罗嗦了。”
沈笑松笑道:“还是长生知道我。”
长生朝桌上一望,道:“你们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难怪满屋子的灰尘。也不开窗透透气。”走到窗边推到窗,阳光射了进来,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刺眼。
郭西临道:“妹妹啊,七叔公现在在哪里?”
长生道:“要找七叔公?方才我还看到在灵堂的,我去找他?”
沈笑松道:“请老人家到这里来吧,有些事情想请教他。”
长生答应著出去了,不出片刻便带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进来。这七叔公已经老得连路得快走不动了,沈笑松悄悄问郭西临:“贵叔公今年高寿?”
郭西临道:“快九十了。”见沈笑松一脸苦笑,忙道,“七叔公虽然耳朵有些聋,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你有什麽只管问。不过声音要大些,不然他听不见。”
沈笑松点点头,提高了声音,凑到老人耳边道:“七叔公可知道郭家为何要举家迁到这里?”
那七叔公支著耳朵听他问完,点点头道:“我知道,是为了避祸。”
沈笑松追问道:“避什麽祸?”
七叔公想了片刻,道:“我记得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有一天见到一个道士来访,关起门来跟二叔谈了很久。然後二叔就毕恭毕敬地送道士走了。我只听到他们有说‘避祸’二字,所以也牢牢记住了。”
沈笑松心中一动,问道:“七叔公,您只听到这一句?”
老人点点头。
“从此还见过那道士吗?”
老人摇摇头。“再未见过。”
沈笑松又问:“那时候,郭家已经迁到这里来了?”
老人道:“我自出生起便在这里了,多少年实在不知道。”
沈笑松叹了口气,郭西临对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扶著老人出去了。郭西临皱起眉头道:“原来我郭家真是避祸而来的。”
沈笑松道:“看来,你家祖辈是听了那道士的话,才举家迁到此的,而且还不得离开此地。想你家是这般的大族,举家迁来也决非易事,定然有个极为重大的原因。只可惜日久年深,已有百年,要再去追根溯源已经很难了。”摊了摊手,道,“还是几乎一无所获。”
郭西临站起身,拍拍他肩头道:“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什麽新线索呢。”
沈笑松道:“我也在这里耽了一天了,我回房歇息了。”
沈笑松回到房中,却良久地无法入睡。忽然门口轻轻一响,沈笑松整个人骤然绷紧,喝问道:“谁?”
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道:“是我,沈大哥。”
沈笑松一颗心落了下来,忙起身整衣,道:“请进。”
长生推门进来,她手里端了一碗莲子汤,搁在几上,笑道:“我方才下厨做了碗莲子汤,看著沈大哥房里灯还亮著,便送来了。”
沈笑松虽然不饿,但也不好拂她之意,便端起来三口两口喝完了。味道甚佳,不由得赞道:“长生好手艺。”
长生垂头一笑,道:“如果沈大哥喜欢,长生天天晚上做一碗给沈大哥送来。”
沈笑松忙摇手道:“那太劳烦了,沈某不敢当。最近府上事多,你大哥又病著,还是多照顾照顾他吧。”
长生面色一黯,道:“沈大哥可是嫌弃长生?”
沈笑松一惊,虽一直知道长生对自己颇有情意,但也不提防她会这般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决定还是说明白的好,毕竟在这郭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清了也避免双方尴尬。
“长生,你样样都好,只不过,沈笑松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长生抬头,眼睛瞪得大大。“沈大哥,你已经有所爱之人了?长生为何没听你提见过?”
沈笑松微笑道:“因为我跟他的缘份说起来很是奇特,他也不让我跟旁人透露,我自然是不提了。”
长生一转念,突然道:“沈大哥,你每隔七日便要出去三日,难道就是为了去会她?”
沈笑松笑道:“不错。”
长生见了他面上甜蜜之意,心如刀绞,却想到一事,问道:“我见沈大哥都是往那荒山野岭上走,那里荒无人迹,沈大哥的那位红颜知己,难不成会住在那等地方?”
沈笑松已觉自己说得太多,便道:“长生,别再问了,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长生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转,道:“看来长生是比不过她了。”
沈笑松失笑道:“长生自然是好,哪里都好。只是情之一字,是无可如何的。”眼望窗外,缓缓道,“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第一眼就爱上他了?……缘份吗?……”
长生一张俏脸通红,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转,突然转过身就跑了出去。沈笑松想追,又站住了。
也罢,让她早日死心。
吹了灯,这次倒入睡得快。
沈笑松是被吵吵闹闹的声音吵醒的。正觉得头痛,一手揉著太阳|穴,忽然门被撞开了,闯进来的却是郭西临。
“笑松,又出事了!”
沈笑松顿时清醒了,跳起来穿衣,道:“什麽事?”
郭西临早已惊慌失措,拍手顿足道:“是我大哥!他……他昨晚死在房里了!!”一言未毕,已经哭了起来,跌坐在椅上。
沈笑松披衣的手僵住,半日,慢慢地道:“看来,这人不杀光郭家的嫡亲,誓不罢休。”
郭西临双手捂住脸,叫道:“下一个就是我了!下一个一定是我!”
沈笑松安慰道:“别怕,会有办法的。”
郭西临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沈笑松的手,连连摇动,叫道:“笑松,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下一个死的一定就是我了!笑松,你要救我!”
沈笑松安抚道:“不会有事,你先在这里歇一下,我叫人给你沏碗浓茶来。我去看看。”
进了厢房,只见郭东羡的尸首,却被吊在房梁上,下身也是一片血肉模糊。沈笑松看了半晌,叫人放了下来,细细检查。
忽然沈笑松停下了。叫道:“再点两灯。”
郭东羡的衣褶里,有一缕头发。沈笑松拣起来对著光看了半晌,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似的。回过头,却对管家道:“请给我送几坛酒过来。”
管家听著奇怪,虽沈笑松是客,这段时间郭府出事,已经等同於半个主人,当下答应著,不一会便把酒送了过来。见沈笑松也不用杯,提起来就灌,觉得不妥,便悄悄地去告诉长生。
长生忙赶过来,却见沈笑松已把几个空酒坛掷开,又拿了剩的两坛,跌跌撞撞地往外便走。叫道:“沈大哥,你要上哪去?”
沈笑松不回答,直直地冲出了大门。长生眼中含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看著他走了出去。
22
虽然被山风吹散了几分酒意,但沈笑松一气灌了几坛烈酒,又边走边喝,还是有些头重脚轻的。他喝了酒,走得也慢,来到寺庙前时,已经天色全黑。看著殿里灯烛通明,凭著一股酒劲,便冲了进去。
没有看见老人。地上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沈笑松还从来没见过殿内这般明亮。平时看不清的东壁,此时也一清二楚。
沈笑松从来没有这麽惊讶过。那画里所有的飞天,服饰各异,姿势有别,但都是同一张脸。叶知秋的脸!
沈笑松凑近些再细看,不对,像叶知秋的模样没错,但都有些似是而非。或者是脸形稍有偏差,或者是眼睛画得不像,或者是鼻子嘴唇有些差异,像叶知秋的脸,但却不是他的脸。
总有那麽一些细小的地方不像。沈笑松想著,只有那画壁上的他,是完全得了他的形貌神韵。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进寺庙的。”
沈笑松回过头。叶知秋擎著一灯,安安静静地站在寺门外。他的脸庞很淡静,灯是红灯,沈笑松记得是当日里自己买的花灯,虽然这些时日被山风吹得残破,但好歹还能亮著。红光映在他的面上,他的青衣上,他整个人像是浴在血里。
“为什麽?为什麽全都是你?都是你的脸?!”
叶知秋默默地注视他,良久不语。沈笑松骤然想起一事,叫道:“原来那日在莲海中,你拉我到莲花之中,就是不想让我看到飞天的脸!你不愿意让我看到飞天的脸,都是你的脸!”
叶知秋还是不说话。沈笑松冲出去,抓住他的手臂。“又为什麽不能进寺庙?告诉我原因!我以前在寺里呆了那麽些时日,也并没有怪事发生!”
叶知秋淡淡地道:“那你是不信我的话了?”突然回头,眸子里满是恼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忘了我的警告,我一次又一次的警告!”
沈笑松道:“并没有怪事发生。我呆这寺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除了……飞天的脸,就是你的脸。”
叶知秋轻吁了一声,道:“我说过了,那不重要。那是画这壁画的人要把飞天的脸画成我的脸,还画得倒像不像的,我还不高兴来著哩。”
沈笑松呆住,道:“就这样?”
叶知秋不耐烦地道:“就这样,没什麽玄机。你以为那老家夥画我,一次就能够画得一模一样了?这上百个飞天都是他用来练笔的,都是照著我的模样画的,只不过没一个画得真像。我那日拉你入莲中不让你看飞天,是不想让你因为好奇而来寺里看这壁画,如此而已。”突然把手里提的灯往地上一丢,一脚踩了上去。沈笑松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举动,只见叶知秋踩了一脚还不罢休,又是一脚踏了上去,直把那灯踩得稀烂,忙拉了他道:“你这是干什麽?”
叶知秋道:“沈笑松,自打见你开始,你说,我有没有害过你?”
沈笑松道:“没有。”
叶知秋冷冷道:“那你为什麽不记得我的话?”
沈笑松道:“我……”
叶知秋截断他的话头,道:“那你至少该记得,我曾说过,如果你再从正面入这寺庙,就永远不要再见我。”
沈笑松见他火了,自知理亏,只得道:“我今日喝了酒……”
叶知秋冷笑一声,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沈笑松一凛,抬起头来看他,只见月光映在叶知秋面上,平日里清冷绝俗的容颜,竟添了几分诡异。
“我……”
叶知秋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个杀人的凶灵,就在这座寺庙之内?而我不准你进来,就是怕你发现了什麽?”
沈笑松语塞,叶知秋转过身,向玉壁走去。“有时候,不要那麽自作聪明地好。”
沈笑松伸手去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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