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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by 璇儿-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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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by:璇儿  
  
1 

沈笑松眼前出现了一座古刹。破败的寺庙,纠缠的藤蔓,浮在山间特有的浓雾里,庙门里是一片死寂的黑。 

深山里的古刹。沈笑松笑著想,难道这就是妖魅出没的地方?只可惜,一个拎著一只水桶走出来的老人,穿著粗布灰袍的老人,平凡得立即打破了他的幻想。 

老人很老,老得走路都颤颤的。他手里提著的桶却很小,小得沈笑松连想上前去帮忙的心都没有。 

沈笑松就近在咫尺,老人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就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走到一条小溪,把水倒出来。沈笑松依稀看到那水是浑浊的颜色。又换上一桶干净的,转过身,又向庙里走去。 

“这位老人家……” 

老人听到有人声,站住了脚。朝沈笑松的方向眯著眼细细地看了半日,方才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 

“年轻人,你跑到这深山来做什麽?” 

沈笑松笑道:“厌倦红尘,这里没那麽多烦人的事。” 

老人了然地点头。他仿佛很高兴的模样,笑著说:“天晚了,不嫌弃就在我这里住上一晚?虽然破败,总比外面露宿的好。” 

沈笑松忙答应“好”,见老人步子蹒跚,便扶著他往寺里走去。 

老人却很爱说话,也许是太久没见到人了?絮絮叨叨地说著:“只是我这里没什麽好招待的,按说远客来了,也该准备点吃的……可你看,我又老又瞎的,眼睛几乎都快看不见了,也没法出去弄什麽东西,只有些自己种的菜……” 

沈笑松把肩上挂的两只野兔取下来,笑道:“我这里有。” 

老人定睛看了看,道:“我真是好久没吃到肉了。” 

边说边行,已经进了寺里。 

老人掌起灯,幽暗的光弥漫,沈笑松左右一顾,顿时怔住。 



殿内空无一物。东,西,南三面壁都是画,北壁却已崩塌。乱石堆了一地,只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南壁上是观音。观音三十六相,水月观音、白衣观音、宝相观音、施财观音、烽珠观音、滴水观音、送子观音、鱼篮观音、杨枝观音。或含笑凝睇,或宝相庄严,或慈眉善目。 

西壁上是三十三天。须弥山高耸入云,云雾中楼阁亭台重重叠叠,雕梁画栋,琼林玉树,好个神仙胜境。 

最暗的东壁,沈笑松凝神看去,乃是飞天,或双手合十,或手捧莲花,或扬手散花,或手持乐器,彩带舒卷,仪态万方。 

老人似乎很得意,放下那个小小的水桶,便颤巍巍地去点烛火。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蜡烛,沈笑松也去帮著他点。蜡烛燃亮一根,殿内便更亮一分。那巨大的壁画,也更看得分明。 

“老人家……这都是您画的?” 

老人嘿嘿一笑,指著自己的眼睛道:“打小就开始画,画了一辈子,眼睛都快画瞎了。”突然他把脸凑近沈笑松,道,“怎麽,年轻人,你是不是想问我,这里只有我这个瞎了眼睛的老头子,这些画是画给谁看的?” 

沈笑松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人又道:“饿了,好久没吃过肉了,先吃饭,我慢慢讲给你听。唉……至少有五年了吧?我都没跟人讲过话了……难得有人能走到这深山古刹里来哪……” 



野兔烤得很香,沈笑松把随身带的酒拿了出来,老人抖抖地接过,凑到鼻边,深深吸了一口。 

“我有十多年没闻到酒香了。” 

沈笑松忍不住道:“老人家高寿?” 

老人道:“八十了。前些年啊,腿脚灵便,还能下山去买些物事,打点酒解解馋。後来越来越精力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哪……” 

沈笑松道:“老人家,您就在这里呆了一辈子?” 

老人道:“我不到二十岁就到这里来了。我父亲本来便是一座寺庙的玉匠,也是画匠。我也学了他的手艺。听说这座山灵气重,多生美玉,我就来这里寻玉,却一来就再没走了。” 

沈笑松游目四顾,道:“这里数十年前就已经是这样荒废了?” 

老人道:“我来的时候便已经没人了,应该荒废了百余年吧!” 

沈笑松道:“您就在这里画了一辈子?” 

老人伸手一指,皱纹满面的脸溢满的都是得意之情。“难道这几壁的画,不值得我花一辈子去画?我画瞎了眼睛也值得。” 

沈笑松游目四顾,由衷地道:“值得,确实值得。这里的壁画,是我生平仅见。”又低下头,笑著道,“不过,要我画一辈子我可不愿意。” 

老人嘿嘿地笑了起来,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一幅画,你花一辈子去画,你也愿意。” 

沈笑松笑著摇头,他不信。老人却正了色道: 

“其实,这几壁画,只是我平日里练笔用的。都是为了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幅画……年轻人,你要看吗?” 

沈笑松有些发怔,他对大殿内的画已经是叹为观止了,而老人还说他有更好的? 

老人眯缝著一双眼看著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他。“你懂画?” 

沈笑松道:“略知皮毛。” 

老人把他拖到一块粉壁前,道:“画来瞧瞧?”又把一堆画具推到他面前,沈笑松注意到笔都是竹片和兽毛自制的,老人又把先前那小木桶端来:“用这个洗笔。” 

沈笑松提起笔来,四处一望,见寺庙之後一片梅林,便随意点染了几笔梅花。 

老人高高掌起灯,细看半晌,不停点头。“好,好,好。总算上苍有眼,上苍有眼啊!” 

沈笑松奇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人叹道:“我毕生最满意的一件作品,马上就可以完工了。” 



2 

沿著北壁那条狭窄的小道走出去,面前赫然是一堵山壁,上面影影绰绰地似乎满壁是画,却因为天色全黑,看不分明。 

沈笑松凝神看去,那山壁竟是洁白晶莹的颜色,几疑是一堵玉壁。老人却嘲笑地道:“年轻人,不识货啊。这石头非常珍贵,看起来就像玉一般光洁,在这上面作画是最好不过的了。这庙的後墙垮了,我无意间发现这里竟有整一堵山壁,心里真是高兴得不得了。非得这石头,别的都配不上啊。” 

月亮出来了。淡淡的清光,洒在洁白如玉的山壁上。 

沈笑松顿时几乎停了呼吸。 

一片竹林!碧绿的竹林,跟真正的竹一般高的竹林!竹节分明,像淡青色的玉,一节节的看得分明。那竹身上有一圈圈紫色的斑痕,沈笑松认得,那便是湘水边著名的斑竹,传说那斑痕便是娥皇女英洒上的泪痕。 

那竹画得如真的般,竹叶密密,仿佛还在夜风里拂动。 

可是让沈笑松屏了神的,是竹林里站著的人。不,是画在竹林里的那个人。 

一身淡青的衣服,几乎跟竹林分不清楚。一双眼睛仿佛是活的般,玉壁光洁,月光下看来这双眼睛竟然是光芒流转。容颜如画──不,不是画出来的那种画,而是本来他的容颜就像是一幅画。 

沈笑松回过头,他的声音沙哑:“您是照著什麽画的?” 

老人眯缝了眼睛,用已经昏花的老眼细细地打量他。那眼睛里闪著的微微的光,像将熄的灯,一瞬间沈笑松竟然有种想逃遁的感觉。 

老人的眼神竟仿佛是不怀好意般。虽然他在笑,笑得皱纹里都是笑意。 

“年轻人,你为什麽这样问?我长年在深山里,难道还能照著什麽画?” 

沈笑松道:“我也工画,古来的名画都烂熟於胸,可从来也没见过这一幅。那寺内的壁画大都是依照佛经而画,唯有这幅……唯有这幅……” 

老人依然眯缝著眼,仿佛是了然又仿佛是不怀好意地问他。“这幅怎麽了?” 

沈笑松凝视著那跟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画,近乎错乱地想著,天,那人的衣袂就像在飘动,他的嘴唇仿佛下一刻就会轻轻一抿地笑起来似的。 

“我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老人笑著问:“梦里见过?” 

沈笑松道:“比梦更真实。” 

老人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年轻人,别白日里做梦了。那只是画中人,我穷其一生画出来的画中人。” 

沈笑松又转过头去看。他觉得有些什麽不对,从第一眼起便觉得不对。是了,没有画眉毛。本来应该是眉毛的位置,是空著的。本来是如同精工的玉器的一张脸,却有这般一个缺憾。 

老人叹息的声音,在他身後响了起来:“看出来了?” 

沈笑松道:“为什麽不添上?” 

老人叹道:“我现在老眼昏花,手也开始发抖,我真怕,怕毁了这毕生的心血。所以,你来了,真是上天派来的人。年轻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帮我替他画上眉吧,我想在我死前,用最後一点光明看到。” 



3 

沈笑松不言不语,抬起头,注视著画中人那光洁的额头。 

他的眉应该是怎样的?浓密的,还是纤细的?是淡淡如同远山,还是浓豔重彩,密如浓云? 

“老人家……您究竟是照著谁画的?” 

老人叹了一声,道:“一幅画。” 

沈笑松缓缓重复道:“一幅画?”心里突然莫名地动了动,一种心碎般的悸动。“能给我看看吗?” 

老人又叹了口气,道:“都上百年了,早已破败,化成灰了。否则,我又怎会穷其一生,把这幅画画在壁上?” 

沈笑松道:“那画可跟这壁画一模一样?” 

老人点头道:“除了尚未画眉之外,无一丝一毫差别。唉……我看那幅画,从小便看,看了千次万次,哪怕是一片竹叶,也不会画错……” 

沈笑松却盯著壁画左上方,慢慢道:“那里……仿佛少了什麽?” 

老人的目光突然一闪,像油灯的火,又突然被拨亮了几分。“少了什麽?” 

沈笑松喃喃道:“应该是一首诗……” 

老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没见著那幅画,说梦话吗?”沈笑松知道他还有下文,便听他讲下去。 

“我父亲是专为寺庙雕刻的玉匠,他也是在寺庙里呆了一辈子。他呆的寺庙可不是这样子的,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在那里,香火旺得不得了。那是因为有一位高僧在主持,他也传授了我一些法术,所以我才敢在这深山老岭里呆几十年。” 

“那卷画,是别人送给那位高僧的。他告诉我,父亲雕刻的一对连心玉琐,成全了一对相爱的人,才会有这幅画。” 

“这些我并不懂,我只是看到,这幅画上有个像仙子一般的人。” 

“於是我决定要把这幅画画下来。纸会破败,画在这玉壁上,却会永久保存。” 

沈笑松双目紧紧地注视著那画中人,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换我也会是一样。” 

那夜沈笑松就睡在画壁下。他做了个梦,梦到画中的人走了下来,俯下身,冷冷的软软的唇摩擦著自己的唇,清凉的气息带著微微的莲叶香气,送到了自己口中。 



第二天醒来,阳光普照。本来幽深的密林,看来也明亮耀眼。沈笑松一张开眼,就是那真人般大小的画中人在对己而笑,一时间呆呆怔住,只是痴痴地对著他看。一手又在怀中摸出了一个锦锻小包,轻轻摩弄著里面的物事。 

老人从庙里那垮掉的後墙里走来,拿了几个烤熟的红薯给他。沈笑松忙把锦锻裹好塞回怀中,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却又死死地盯著画中人,拿在手里也忘了吃。 

老人从他手中夺过他握了一夜的画笔,在他头上又敲了一记道:“趁热吃吧!有的是时间看,有的是时间画!” 

见沈笑松只是含糊地答应著,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那画,老人摇摇头,转身走回了庙里。 

这一日里老人再没来打扰他,沈笑松发现天黑的时候,吃了一惊。只见四周已是一团漆黑,月光照在画壁之上,发出莹莹微光。再看画中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他唇角的笑意更浓,似乎在讥嘲自己。 

沈笑松这时才觉得腹中空空,见一旁未动的红薯虽早已凉透,但饿得慌了,三口两口地吞了下去。只觉得口干,便站起身,穿过寺庙想到溪水边喝口水。也许是一日未进食,吃得太快,走著走著只觉得很不舒服,胸口发闷,脑中发晕,摸摸额头却又没有发烧。摇摇晃晃地走到水边,把头埋了下去。这样还是觉得浑身滚烫,几乎要烧起来,索性脱了外衣跳到了水里。 

水很清凉。沈笑松在水底,睁开眼睛,想看看透过水看月亮,是不是格外晶明。 

月亮隔了一层水,就像是隔了一层纱。绀碧色的纱。月亮很大,比平日里看到的大得多,水汪汪的月亮。 

忽然一个阴影移来,遮住了月亮。沈笑松一震,水波在那一瞬便漾得快了,只隐隐能看到飘飘荡荡的衣袂,和飞扬的发丝,却看不到面容。 

忽然水面波地一声响,水花溅开,沈笑松只觉压力骤至,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个柔软冰凉的物事贴上了自己的嘴唇。紧接著灵动潮润的舌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带著微香的清淡气息,送入了口中。 



4 

沈笑松伸手去捉那人,竟真的实实在在地捉到了那人的腰。柔软而纤细,沈笑松习过武,对人的骨胳甚是了解,一触之下便知这人虽然清瘦,但肌肉坚实,绝非女子。一瞬间脑中轰地一声,只觉血气上涌,那人的唇却已离开他,情急之下用力一扯,那人明明被搂在手臂里的腰肢却不知怎地便从他臂里滑了出去,嚓地一声,知道是撕下了一片衣角。 

忙从水里钻了出来,借著月光,看自己手中,却是一方淡青色的衣袂。质地轻薄,上有暗淡花纹,似曾相识。 

沈笑松发疯似地冲到那玉壁之前。没错,就是画中人的衣服。 

难道,是画里的人走了出来? 

这夜,他又盯了画壁一夜。直到睡意变浓,眼皮打架,方才朦胧睡去。 



“笑松啊,你今天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沈笑松一边把野兔在火上翻了个过,一边笑道:“没什麽。”老人想来是看不下去他这般没日没夜地痴对著一幅画了,这日一大早便把他从画壁边拖开,叫他去打点野味。沈笑松也觉得在这里坐了一日一夜,周身都不自在,也想去活动活动。只是人还是恍恍惚惚的,常常说一半话,做一半事,就忘了後半截要说什麽做什麽。 

“还在琢磨那眉怎麽画啊?” 

沈笑松摊了摊手道:“没比照,凭想象,不敢随意落笔啊。”说完了又楞在那里了,直到老人道,“这一面快烤焦了,我这老眼昏花的都看到焦黑了。” 

沈笑松啊了一声方才惊觉,忙把烤兔又翻了个过。老人慢条斯理地道:“这一面已经烤过了,再烤就糊了。” 

沈笑松赧然,忙把野兔撕成两半,老人接过啃了起来,半日抬起头来,见沈笑松还在那里拿著野兔呆呆发怔,便问道:“发什麽呆呢?冷了就不香了。” 

沈笑松笑了笑,却道:“伍老,您说,书中真有黄金屋麽?”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你难道准备去考状元了?” 

沈笑松失笑道:“我素来最厌八股,怎会去考状元。” 

老人道:“书中是有黄金屋,书中自然有黄金屋。十年寒窗,挑灯苦读,那是为了什麽?还不是为了高中。一旦高中,再有点运气,有点手段,那黄金万两,还不是乖乖地入你囊中?” 

沈笑松叹了口气,撕下一条兔腿,正要吃,老人却又道:“我知道你问的是什麽。” 

沈笑松一怔,到嘴边的肉又放下了。只听老人道:“你想问的,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书中自有千锺粟,而是书中有没有颜如玉。” 

老人那双几乎全瞎的眼里,闪著近於嘲弄的光。沈笑松楞了片刻,大笑起来。“不是书中,而是画里。” 

老人扔下手里的骨头,站起身,拍了拍他肩头。“幻由心生,魔由心生。你日日夜夜里对著那幅真人般的画,难免有些幻觉。” 

沈笑松心中一凛,道:“您老对了这画一辈子了,难道就没一点心魔?” 

老人笑道:“那都是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才会有的,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行将就木,什麽还不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笑松笑道:“您老不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 

老人一怔,眼中倏地笼上了一层迷雾。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开去。 

“老喽,老喽……” 

沈笑松望著他佝偻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麽,这些笔都不合心意?” 

沈笑松把一堆笔放到一边,笑道:“不是,只是在想,用墨来画眉,是唐突了这画中仙人了。” 

老人望了画壁一眼,虽在画中,那人的青衣也似随风而动,当真风姿如神。“那你想用什麽?” 

沈笑松一笑,道:“灵山有石名黛。” 

老人不由得抚掌,道:“妙!妙!我怎麽就没有想到呢!”又迟疑道,“只是,你准备到何处去寻?” 

沈笑松道:“此山既然灵气甚重,盛产奇石,所产的美玉更是天下闻名,难道连块黛石都寻不到?”站起身,拿了几个烤好的红薯放到怀中,笑道,“趁天色还早,我这就去山上寻,翻遍这座山,也要把那画眉的黛石给找回来。” 

老人看著他走远了,叫了声:“不必急於一时,山上有野兽,早些回来。” 

沈笑松回过头,笑道:“多谢伍老关心,笑松还是懂几分武功,不怕。” 



5 

在山上找了大半日,不知不觉已经翻过了一座山头,离那寺庙已很远了。眼见日渐西沈,沈笑松也不焦急,随意顺著山路走去。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呼救之声,声音娇嫩,却似个女子。忙发足奔了过去,见到一乘软桥歪在一边,却不见轿夫的踪影,几个男子按著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哀叫挣扎,却哪里挣得过几个大汉的力气。 

沈笑松喝了声:“住手!”那几个男子一惊,回过头来看,见沈笑松高大俊朗,气宇不凡,心里先有些露了怯。沈笑松在山野之中,本来便是随身带剑的,当下拔出来在手中把玩,道:“你们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走?” 

一个男子气盛,冲上前来,却被沈笑松出剑一挑,衣服被削掉了一片,吓得面青唇白。几个人见势头不好,使了个眼色,齐刷刷地溜走了。沈笑松望著他们消失,走近去扶那红衣少女,温言道:“姑娘,没事了。” 

那少女抬了头,沈笑松见她虽尚在惊慌之中,脸色煞白,但玉颊樱唇,眼若秋水,一身衣饰华贵,沈笑松倒未曾想在这山野之中,见得到这般美貌佳人。 

“姑娘是附近人?” 

少女点头,细声道:“我家就在附近……我出门办事,回家路上不巧遇上这些贼人,幸得恩人搭救,不然我就……我就……”说到这里,又惧又怕,扑到沈笑松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沈笑松被她哭得无奈,正想出言劝慰,忽听身後一人怒喝道:“贼人!你想对我妹妹做什麽?” 

少女抬起头来,一张俏脸上泪痕宛然,眉目间却含了嗔怪。“三哥,你误会了,是这位恩人救了我的。” 

只听她莺声软语,唧唧哝哝地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那青年一张脸涨得通红,忙深深施了一礼,道:“是我莽撞,我误会了。恩人,若不是你,我这妹妹就……”说到这里也接不下去,只是连著打拱作揖。 

沈笑松笑道:“这等事遇见了,哪有不管的。只是你这当兄长的,明知道这段山路僻静却也不来接妹子,险些让你妹子遇了大祸。” 

那青年一叠连声地道:“都是我的不是,今儿一大早本想来接长生的,结果有急事耽搁了,才来晚了……” 

沈笑松笑著打断他,拱手道:“举手之劳,兄台不必客气。在下告辞了,以後可别再让令妹走山路了。” 

青年忙连连称是,将沈笑松打量两眼,道:“恩公,您这是到哪里?” 

沈笑松笑道:“上山打猎。” 

青年道:“在下姓郭,就住在这山下。天色已晚,恩公虽然武艺高强,但一人在这山上,恐有野兽。不如到寒舍盘桓一夜可否?” 

沈笑松见他说得至诚,便笑道:“郭兄弟客气了,我就是要趁夜里打猎才好。不必担心,在下自有分寸。”拱手一礼,自往另一条路走去。忽然听到身後一声娇唤:“恩公!” 

沈笑松回过头去,却见是那少女秋波盈盈地望了自己,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少女垂了头,细声道:“恩公若能来到郭府,长生再来好好谢过。” 

沈笑松笑道:“姑娘言重了。”又回头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再转头已不见那郭家兄妹的踪影,方吁了一口气,继续找寻。 

又走了两个时辰,越走越高,已经到了山顶。沈笑松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云雾蒸腾,数丈之下便看不清下面的景致了。突见悬崖之上,一片碧绿藤蔓中却有一处颜色有异,其黑如墨,突出在山崖之上,看起来极不协调。沈笑松却是心中一跳,知道是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只是那块黛石生在山崖之上,离崖边三丈有余,如果要去采寻,不无危险。沈笑松苦寻了一日方见得,怎肯放弃,左右一望,见不远处有株老树,取了怀中匕首,割了树皮便开始结索。 

这一忙便忙到月上树梢,终於结成了条长索。沈笑松把一头系在树身上,一头系在自己腰下,顺著悬崖慢慢地滑了下去。等落到那块突出的黛石之处,便自怀中取出凿子,敲了几下落了数块下来,撕了一片衣襟包好放在怀里。 

“我涉险为你取这黛石画眉,你可会为我自画中走出,来向我一笑?” 

沈笑松摊开手掌,看著掌心里几块墨黑的石头,微笑自语,继而又摇头叹息。 



6 

天一亮,沈笑松便急急下山。他一宵未眠,又赶了半日山路,竟也不觉得疲累。回到寺庙里,连饭也顾不得吃,取了一方干净石砚,将黛石碾成粉末倾入,又取了些洁净泉水调好,只见其色如墨。老人一边看著也喜之不尽,催促道:“有东西了,还不快去?” 

沈笑松却找了块石壁上反复地画来画去,不知不觉地又是几个时辰了。抬头一看,明月西升,又是深夜了。老人大概也因为在一旁等得没趣,早已无了踪影,想是自睡去了。 

他又觉得不舒服了。这里山林间明明空气清新,但就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一到晚间,便如同发热般,习惯了在溪水里泡著,常常泡著泡著就睡著了。 

也不急在这一刻,沈笑松叹了口气,站起身穿过正殿。老人睡在偏殿里,这里房间倒是不少,老人叫沈笑松随便找一间安顿,沈笑松却舍不得离了那画壁,夜夜睡在那里。 

沈笑松脱了外衣靠在山石上,闭了眼睛。四周万籁俱寂,心中也是一片宁静。突然觉得有什麽柔软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微微一惊,睁开眼来。 

月光清澈,照得溪水通明透亮。只见水底下,一缕如乌云般的发丝丝缕缕地飘来。沈笑松一惊,只见青碧色的衣袍,在水中像云一样流泻。 

一张脸出现在水下。在水草的缠缠绕绕之间。 

慢慢地向上浮来。 

宽大的袍袖像莲叶般舒展,露出白藕般的手臂。额间的一点殷红,如同白莲的花蕊,鲜豔如朱砂。 

脸如白莲,水的青,把白莲映成了青莲。 

手臂向他脖颈间缠来。 

似吟似歌的低语,在沈笑松耳边低低回荡。 

“楚云铮铮戛秋露,巫云峡雨飞朝暮。古磬高敲百尺楼,孤猿夜哭千丈树。” 

“笑松……你忘了吗……忘了吗……” 

我忘了什麽?我忘了什麽?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他想呼吸,却无法呼吸。“哗”地一声,水花如水晶珠子一般四溅,沈笑松总算是从水里探出了头来,又呛又咳。喘息方平,眼神却又凝住了。 

一个淡青衣衫的男子,站在水边。满天星光月光洒在他身上,冰为肌肤,玉为魂魄。 

画中人。 

“你怎麽不帮我画完就睡了?” 

声音很动听,像琴音,丁丁冬冬。清亮,含著笑意,微微带著些嗔。只见他对著水,照了照,不满地道:“我的眉毛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笑松傻子一般地盯著他看。心咚咚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初见这壁画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心里就像是翻江倒海般,一波波说不出什麽的东西拼命地向上涌,却又像是被波浪冲跑了,拼命想抓也抓不住。 

想说话,却发现已近乎窒息。因为,自己忘了呼吸。 

画中人看著他,脸上带著笑,唇角也是弯弯的,眼中却有点什麽东西让沈笑松觉得很不安。非常不安。 

“怎麽,你哑巴了?” 

沈笑松颤抖著手,去触摸那人的脸。一碰上去,很凉,就像是光滑的玉,坚实光润,虽然不见得有多少热度,但还是人的皮肤。他甚至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不会失礼,甚至觉得那指尖的触感似曾相识。 

“你从画里走下来了?” 

对方低低地笑了起来,指指自己的眉毛。“你替我描了出来,又老不画。我等不及了,要等到你替我画好,我才能从这上面走下来。” 

两弯淡淡如青烟的眉。他的睫毛很长,很黑,很密,这两弯眉相较起来是太淡了。沈笑松当然知道,因为自己不敢落笔,只是轻轻地描上了,却没有完工。 

“替我画上。”白皙纤长的手上,托著方石砚和一枝笔。砚里是磨细和水调好的黛石,闻之尚有微香。 

沈笑松机械地拿起一支笔,望著他的眼睛。“你真是画里的仙人?” 

“我有名字。” 

沈笑松这才想起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忙道:“我姓沈……” 

对方盯著他,一双眸子又深又黑又亮,仿佛有水波流转。“沈,笑,松。”一声悠长的叹息,自他唇间溢了出来,那满山的风似乎都刮得更紧了。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青衣人看著他,缓缓地笑了。笑得像在风中绽放的花,灿烂却脆弱。像初生的纤细的草,一折便会断掉。 



7 

“我不是凡人,我能掐会算。” 

沈笑松轻轻托起他的腮,端详著他的脸。握著笔的右手顿在半空,却迟疑著,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我叫叶知秋。” 

沈笑松一怔,方要落下的笔,又停住了。叶知秋的笑,更明亮,更耀眼,像一片黑暗中的一道白光。他笑,眼睛笑得弯弯地成了上弦月,星光就在那两弯新月里一点一点地跳动著。 

“为何姓叶?” 

叶知秋反问:“为何不能姓叶?难道我不能有姓?” 

沈笑松笑道:“你是感了天地灵气而幻化而成的画中仙人,本来无形无质,又哪来的祖先姓氏?” 

叶知秋眼一瞪,道:“你这人还真麻烦。我爱叫什麽,干你何事?” 

沈笑松赔笑道:“是,是。”笔在他面上寸许处虚点,却始终点不下去。又拖了片刻,迟疑不决地道,“如果画坏了,怎麽办?” 

叶知秋那水似的眼波向边上一溜,道:“你看旁边是什麽?” 

沈笑松顺著他眼光看去,道:“水。” 

叶知秋道:“画坏了就擦掉,重画!” 

沈笑松呆掉,叶知秋已经闭了眼睛,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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