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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大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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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皇甫忠军。

在进修医生中,皇甫忠军有些与众不同,首先他的外表在南方人居多的进修生里,有一种天生的高大魁梧,他的口音是标准的北京话,与那些从地县上来的上医生相比,他有一种洋味,加上他总爱一个人对着汽车班车库的墙壁打网球,在姑娘们的眼里他又新鲜又神秘。姑娘们总爱爬在进修楼走廊的栏杆上,看皇甫忠军击球奔跑的样子。回到宿舍,皇甫忠军自然成了话题中的主角。姑娘们更多的是对他好奇,她们只知道他是陆军一五八医院的外科医生,而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姑娘们一无所知。因为不知,就会有许多联想,朱丽莎也进入了这样的联想中。

等朱丽莎轮科轮到外一科时,就正好和皇甫忠军在一个科;一天晚上她值夜班,值班医生就皇甫忠军。等病房熄灯后,朱丽莎就到了医生办公室,坐到了正在写病历的皇甫忠军的对面。

“我们女生经常背后议论你。”朱丽莎说。

“是吗?”正低头写字的皇甫忠军拾起了头。

“你知道议论你什么吗?”

“那,我怎么知道?”

“你想知道吗?”

“有意思吗?”

“你不想知道女人对你的看法吗?”

皇甫忠军笑了,“什么女人?都是些小女孩。”

“那我也是小女孩了?”

“当然是。”

“哦,真让人失望,我们之间有代沟了。”

皇甫忠军没有接话,只是嘿嘿笑笑,又埋头写病历了。

半夜里忽然来了个急诊,是一个车祸伤员,朱丽莎一看到浑身上下布满了血迹的伤员,头就晕了,她慌慌张张地敲开了皇甫忠军的门。

那一天晚上,皇甫忠军的举动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在她看来皇甫忠军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完成一个艺术构思。真的,在那样一个紧张的场合,她居然想到了艺术这两个字。她感到了沉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品质。他的确没有惊慌,相反他有了一种平时无法看到的亢奋,他手臂一扬把王光片举到了看片灯前面,紧锁起眉头,一副指挥员战前看地图的样子。后来他就投入了战斗,一场不是消灭生命,而是再创生命的战斗,而朱丽莎是这一场战斗的旁观者(大部分时间),朱丽莎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医生还能做出如此精彩来。

如果说那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是朱丽莎对皇甫忠军的第一印象的话,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朱丽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皇甫忠军的情感生活中,这样的进入无疑是一次人生的冒险。那一次是给一个气性坏疽的病人换药,朱丽莎的带教老师因为讨厌那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把这事交给了朱丽莎。朱丽莎进了治疗室,立刻一股恶臭像一张蚊帐一样,把她罩了起来,尽管她戴着口罩,但是,那样的恶臭又像一根竹签一样,穿透口罩直插她的鼻粘膜,她忽然有一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她猛地一转身冲出了治疗室。她大口地喘着气,一抬头她的目光一下子撞到了带教老师那阴郁不满的目光上,只听得带教老师用严厉的声音说:“进去。这么好气怎么行?”朱丽莎被那个声音搞得满心的委屈,进了治疗室差点流出眼泪来。最可怕的是,她定睛一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那条腿,在腐烂的黄肉中掺杂着鲜红,她被惊吓地往后跳了一步,眼泪“唰”地流进了口罩。可是,她知道她没有退路,就是眼前摆放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她也不能逃避。她手里捧着治疗盘,任泪水模糊着眼睛,无奈地面对着治疗床,忽然,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朱丽莎看清是皇甫忠军,因被臭气熏着的皇甫忠军正要转身离开,他的目光碰到了朱丽莎的那一双泪眼,他喊了一声:“怎么能让你来干这个?”朱丽莎一听到这句话,她感到委屈终于有了通道,竟呜呜大哭了起来。皇甫忠军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治疗盘,对她吼道:“出去!你出去!”朱丽莎边哭边向后退着,突然,她冲到了治疗室的窗户边,把身子依在窗棱上埋着头呜呜哭着。皇甫忠军又对她吼道:“出去!你出去!你没看到这有病人吗?”朱丽莎这才离开了治疗室,她站在走廊的尽头,用眼睛盯着治疗室的门,心里特别特别感谢皇甫忠军。

后来,她对皇甫忠军说:“那天,我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就是朱丽莎陷入一种感情的日子里,她总在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他究竟什么在吸引我?这样的问题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是不容易说清的。

他们相爱了,在陆军一四三医院的边角树丛里,他们偷偷地约会。他们在黄昏时,到城里的大公园里,手牵手漫步。那是一种既紧张又甜蜜的体验,皇甫忠军每每激动地拥抱朱丽莎时,总是内疚地说:“我真想完完全全属于你。”朱丽莎就轻松地说:“现在不是吗?”朱丽莎知道皇甫忠军说这话的意思,就说:“我什么都不要求你,我只要现在和你在一起。”

一天,皇甫忠军对朱丽莎说:“过两天我要回一趟一五八。”

“我也去。”朱丽莎几乎想都没有想,就这样说了。她知道一五八是皇甫忠军的医院,她还知道在那里有皇甫忠军的一间单身宿舍,她还知道一五八医院是皇甫忠军的出生地。她想去,她渴望了解皇甫忠军的过去,一个还没有她的过去。

于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皇甫忠军带着朱丽莎回到了一五八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一样已经是天黑了,等车站安静下来后,皇甫忠军带着朱丽莎像搞地下工作的人一样,悄悄潜入了医院,第三天的早晨,他们离开了一五八。

11

王萍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挤着爬在戴天娇床上向外看的夏冰和任歌,她还看到了一地的阳光,她不知道自己居然会睡了这么大的一个觉。她想也许太累了,想到这昨天的旅途情景又历历在目,看来一五八的确不怎么样,她想,自己是不是太冒险了?难道为了达到一个不成熟的目的,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她不由自主地一阵发冷,用两个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肩。

她没有立刻起床,她也没有大动作的翻身,但是她大睁着眼睛,她看到新白的夭花板,是用石灰水刚刚刷过的,白得可以晃她的眼睛,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这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这么白的墙壁,可是,在这样的白色上竟莫明地挂上了那种旧黄的、带着水渍的、挂着黑色蜘蛛网的墙壁,她太熟悉那样的情景了,那种陈旧和破烂就像植人她身体的细胞,并且在她的体内迅速地繁衍、生长,让她永远也无法摆脱。是的,那是她的家,是她生长的地方。想到这,她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她进了军医学校,走进了那些“八旗”女兵们,她就有了最大的自卑和最大的自尊。她在黑夜里莫明地羡慕着她的这些“八旗”同学,她满脑子想象着她们的家庭,她想象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做她们的爸爸该是多么地幸福,她想象着她们家里的餐桌上摆放的大碗的肉和金黄色的芒果,她想象着她们小的时候,灯芯绒的衣服兜里装着上海奶糖。可是,到了白天,当她出现在她夜里羡慕过的人的面前时,她总是高抬着她的头,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笑容,她在她们感兴趣的对象前投以轻蔑的目光,她在别人坐她的床时铺一块花布,她用开水烫她洗好的内裤,她用的毛巾总是那么干净,她把她的东西整齐地放在一个地方,她在做每一件的时候,都似乎在告诉别人,她是一个有着极好教养的女孩……

这一切她都能做到,人们、她的同学们相信她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可是,惟独有一件事让她在想起时,就不敢再用目光看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那才是她最大的自卑,是长在她心上的一块疤痕,是永不脱落的疤痕。

她的心一阵绞痛,她翻了一个身,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她的心脏,突然,她看到了放在地上的行李包,那是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行李,她突然再次明白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和那个可怕的人,是的,这是在一五八,陆军一五八医院的单身宿舍里,这应该是一个让她开始一切的地方。

想到这,王萍平坚定地坐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她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

爬在窗户台上的两个人同时转过了头。

“你终于醒了。”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两个说话的人都奇怪的看着对方笑了。

“快起来看,风景可美了。”任歌忍不住喊道。

夏冰一脸的骄傲,“我就说嘛,一五八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可怕。”

“现在还不能这样说,我们还没有开始呢?”王萍平边穿衣服边向窗户这边走来。

“怎么样?”夏冰赶快把自己的那个位置腾了出来。

“哦,树真多。”王萍平说道。她用手系着扣子,“哎,那是什么树?”

夏冰忙扯了扯任歌,“别告诉她。”又对王萍平说:“你猜。”

“不猜,我最不爱猜什么了。”王萍平已经爬到了夏冰原来的位置上了。

“听她卖关子,其实就是花红树。”任歌说道,接着她又说道,“我们别老在这里了,我们出去走走,她们俩早都跑了。”

说完就得到了其他两人的同意,接着她们就忙洗漱、梳头,任歌回到了隔壁的房子。

一走出宿舍楼夏冰就说:“我带路。”

夏冰还能清楚的记得一五八的线路,尽管那时她是一个战士,并不经常到单身干部宿舍来,可是她们女战士在路过单身干部宿舍楼时,总要对一些干部议论几句,有不知道的她们就爱向班长打听,班长总是一虎脸,说:“不要去管那些事。有时间到炊事班帮帮厨。”夏冰心想怎么又想到了班长?自己偷偷笑了。

出了单身宿舍楼,如果向右转很快就能到一条大路上,向左转就是另一栋一模一样的单身宿舍楼。夏冰征求她们俩的意见时,两人都说向右转,到大路上走走。

这是一条直通医院大门的路,也是全院最好的一条路。从里向外走是呈上坡状,相反一进大门就是一直下坡。她们走到了大路上,又向左拐,那是通往医院中心的路,走不远在路两旁各有一个养鱼池,是很大的那种,好像是自然形成的一样,因为在养鱼池的四周长满了垂柳,很有诗意。任歌的心自然又不平静了,她左右看了看,轻轻惊叹道:“真美呵。”这一切让她感到满足,一五八的环境的美丽超出了她的想象,确切地说,她就从来没有想象过,在她看来有一个地方能接纳她就不错了。

过了养鱼池,在路的左手边立即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竹林,铺天盖地,视野里是一种从地下到天上的墨绿,这是一片有一定年代的竹林了,长得蓬勃充满生机,使走过它的人都忍不住要从它的脚底一直看到尖尖,这时已经把头抬得老高老的了,如果戴了帽子,帽子就会滚落在地。

走过竹林,一股清香又扑鼻而来,在一个拐角处,也是路的右手边,一片桂花树就进了看不过来的眼睛,鼻子被香味吸引。凑近桂花树一看,小小的桂花挂了一树枝又一树枝,就只剩下惊讶,这么小的花却这么大的香。

还是看路的右手边,和桂花树紧挨着的是一片山茶树,现在山茶花已经开过了,可是树的叶子却健康的绿着,看上去质地很坚硬,很像一群山里正在比武的年轻小伙。

再有什么牡丹花、玫瑰花、腊梅花、菊花,那都在更里面了,不靠近大路,只觉得到处都是绿色,把眼珠子都染绿了。

“咦,怎么没有见到人呢?”走着走着,王萍平突然问道。

此时,正是上班的时间,大院里静悄悄的,的确没有见到一个行人,就是有人也不一定能看得到,随便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真是一点也看不到。

“这里就是这样的。太大了,这是全区面积最大的医院。记得当新兵的时候,在洗衣班那边,停满了乌鸦,看上去黑黑的一片。后来,我们那一年一下子来了96个新兵,乌鸦也都一下飞走了。医院的人说,我们这些人阳气重。听说这两年医院的人又少了好多,都调走了,到大城市去了。”夏冰一开口就有一种自豪感。

“这里多好呵。”任歌说道。

“院内环境不错,但是周围环境不好。”王萍平说。

“主要是孩子上学问题、工作问题不好解决。”夏冰说。

“哦,最好不要说这些了,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还是继续走吧。”任歌说道。她在18岁的时候,不需要谈论关于上学问题和工作问题的话题。

于是她们继续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医院的中心位置,在大路的右手边出现了一个花坛,似乎在所有单位的中心位置都能见到那样的建筑,一个圆型水池,在水池的中央用石头水泥乱七八遭地堆砌起一座假山来,由于时间的久远,假山上会长出一些青苔样的藻类物质。她们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不过一五八的花坛与别的地方的不一样,就在于在它的周围是一片茂盛的绿色植物。站在花坛边上,仰起头来看,一栋巨大的房子就立在眼前。宽阔的大门,气派的立柱,明亮的落地窗户,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新奇的感觉,一种有别于曾经见过的建筑物的感觉。

姑娘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扭转着头向右看,向左看,然后仰起头向上看,把脖子都仰酸了,脑袋里还在嗡嗡响着。不用夏冰介绍,任歌和王萍平就猜出了眼前的这个大东西就是让一五八人引为自豪的飞机式住院大楼。对于这个建筑物的背景材料,早在学校时,她们就听到了很多很多,人们提到一五八必然要提到它。因此,在任歌和王萍平的脑袋里,立即出现了这些词汇:苏联、专家、俄罗斯、风格、建筑等等。

恢宏的大楼向见到它的人们解释经典的涵义。

其实站在地上,是看不出大楼的飞机样式的。关于飞机的样式,必须在天上往下看,生活在大楼里的一五八人没有一个在天上看到过它,可是这丝毫不妨碍她们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个大楼。

夏冰知趣地没有吭声,她觉得一旦站在了大楼前,所有的解释和介绍都毫无味道,在她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大楼本身精彩。她还知道在大楼的里面还有更精彩的,如果没有那一股总是急急往鼻子里钻的来苏儿味,真以为进到了电影《列宁在十月》中攻打冬官时的某一个镜头里呢。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任歌是被眼前的建筑震撼得不敢说话,对于这个从小就崇尚苏俄文学艺术的女孩来说,她必然会受到震撼。

在王萍平眼里,眼前的建筑物是不同于通常见到的那些大楼,反正不像军区总医院的住院大楼,她觉得像一个看戏的地方,就是电影上演的那些穿着华丽的衣服去看戏的地方。但是她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对于她的观点她是不会随便说出来的,这是一个对她不错的大人告诉她的。

对于她们身后的另一个建筑,她们完全忽略了。那是一个普通的红砖房,两层楼。夏冰当然知道那就是医院的机关办公楼,在那里面有院长、政委等等首长。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另外两个伙伴。

“欢迎呵,欢迎你们。”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三个人顺着声音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男军官向她们走来,她们互相看了看,意思是谁认识他?显然没有人认识。就听得那个男军官说:

“你们是才来的吧?”

三个人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好。我是医院政治处的杨干事,我正要到宿舍去找你们呢。”说着男军官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老练地向她们伸出了手。

夏冰和王萍平被握手时感到很被动,但是还是握了。任歌心里就想,和女同志握手的规矩是女同志先伸出手,如果不是女同志先伸出手,男同志是不能主动的。这是她从一本礼仪书上看来的,所以,当男军官热情洋溢地向她伸出手时,她没有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而是假装没有看见地扭过了身子。不过,男军官也很快收回了手,表现得很主人翁的样子。倒是夏冰心里有些着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任歌的背。

“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呢。”男军官又说。

三个人就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也是军卫校毕业的,并且也是护士队。”杨干事一脸的笑。

“是吗?”三个人同时说道,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他。

“我比你们早两届,才来时也是当护士,后来改的行。”

真是难以想象,像杨干事这副模样的人还当过护士。三个人心里都这样想到。不过都没说出来,只是很懂事地流露出欣赏的目光。杨干事就是那种普通的男人样,感觉很粗,但是粗可不是男人的缺点。

头一天就遇到了校友,真不错。三个人也高高兴兴地跟着杨干事向办公室走去。忽然,夏冰说道:“我们还有两个人呢,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现在回来没有。”

“我来,我来,我去找她们。”杨干事说道。

12

护理部主任是一个感觉慈祥极了的老太太,顶着一头的白发。她笑眯眯的走进了会议室,像婆婆选儿媳妇一样,把眼前的五个姑娘一个个看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

“欢迎你们呵,我们这里特别需要你们这样从学校毕业的护士。”谁也没有想到她说了一口地道的当地话,有一种浓浓的鼻音。不过她们都能听懂,而且忽然感觉亲近极了,好像她不是什么护理部主任,倒是到乡下度假时遇到的一个老婆婆。

坐在一边的政治处主任忙说:“沙主任是我们医院的元老,从建院时她就在这里了。”

沙主任听了以后就点着头表示同意,她边点头边又用她那慈祥的目光把五个姑娘抚摸了一遍。

“你们住的还行吧?”又是那种鼻音很重的本地口音,而且内容还是那么的家庭化。

五个人忙点着头,朱丽莎说:“很好,我们很满意。”

沙主任就指着朱丽莎说:“你叫什么名字?”

夏冰抢先答道:“朱丽莎。”接着就把大家的名字介绍了一遍。

沙主任点着头,又说:“你们有什么要求没有?我是说对于到什么科室。”

停顿了一会儿,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没有。”戴天娇答道。

沙主任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又点了点头,让在一旁的李助理员把分科的情况给大家说了一下。

戴天娇和夏冰被分到了外二科,也就是胸腹部外科,外带妇产科。任歌和朱丽莎被分到了外一科,也就是骨外科。王萍平被分到了五官科。

沙主任又说:“大家先干干,如果有不适应的,还可以做适当的调整。”一句话说得姑娘们心里暖融融的。

政治处主任又代表医院领导,说了一些对大家表示欢迎的话。然后就一副政工干部的样子,讲了许多需要注意和遵守的事项,他说话的口气很严肃,又让她们感受到回到学校每周一次的点名会上了,刚才那一种回到家一样的感觉没有了。其实这种讲话是她们听得最多的,在学校时,就有许多同学对这种讲话不以为然。

朱丽莎是那种不在乎这种话的人,她只听两三句就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后来的话她就不听了,脑子开起了小差。现在她的小差正开得起劲,她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在这一时刻,她没有不能忍受的什么事,什么人。所以她本来娇好的脸,现在就带上了几似浅浅的笑,看上去她在认真听讲。

王萍平特别在乎这样的话,她只要听上一两句就知道自己不会犯这些错的,于是,她也就不听了,脑子里也在开小差,小差里想的是,谁最容易犯这些错,把每一个人在心里分析一遍,在心里说,这个人不错,有我学习的地方。现在她在看朱丽莎,她觉得朱丽莎现在的样子有利于给别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这样想着也就在心里暗示自己脸上的肌肉放松一些。

任歌是不喜欢听这种话的,不管是不是说她,她都不喜欢,甚至非常反感,可以说她听了政治处主任今天讲的话后,会永远影响对他的看法,并且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后她绝对不会信任他。所以她基本是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她的思想不知已经跑到什么地方了。

戴天娇是听得很认真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了进去,并且一条一条的对照自己,想象自己会不会犯主任说的那样的错。谁也说不清,从小倍受宠爱的她,为什么总是要求自己很高。这时的她端坐在沙发上,一张平静似水的脸面对着正在讲话的主任。

夏冰也听得认真,不过她的认真与戴天娇的不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对照一下自己,她觉得规定不让干的事,不干就行了,有什么难的。所以这时的她脸上显得很从容,更轻松。

终于,政治处主任结束了讲话。终于可以说散会了。

大家站起了身子,在向外走着,突然,沙主任又用她那有浓浓鼻音的本地口音说:“你们已经毕业了,提干了。可以找男朋友了。”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轰”地笑了。沙主任还是一副认真极了的样子;说:“真的。是真的。”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们这里的小伙子有的是,不过就是看上了外面的,我们也把他调过来。你们可是我们的人才啊。”

姑娘们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才回到宿舍,她们就已经不叫沙主任了,而是一口一个“沙老太”,都说:“沙老太简直是太可爱了。”

沙老太和她们见过的其他护理部主任太不一样了,在她们的印象里护理部主任都是些“老习婆”,总是虎着个脸说话,好像不这样就有失主任的威信似的。实习时她们都遇到过这样的护理部主任,因此,关于沙老太的话题从一进门就开始了,她们学着沙主任那特有的语音说话,然后就高兴地笑。看来对于分科情况大家都很满意,如果从工作轻松来说,那么王萍平分得最好,她自己当然知道,但她还是说:“就我一个人,连个伴都没有。”

她们都是经历过实习的,对于科室的情况也都有个简单的了解,于是又围着这个话题说开了。

“说起来最苦的科是外二科。”

“但是外二科学到的东西多。”

“外一科就是每天加秤砣,端大小便。”

“不过,你们外二科的护士长是最好的。”朱丽莎说。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在这里实习?”夏冰总觉得朱丽莎与一五八有一种什么联系,就这样问她。

“我听别人说的呗。”

“朱丽莎,我总觉得你以前来过一五八。”夏冰还是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朱丽莎这样说着,却没有生气,相反脸上有一种克制不住的笑。

“我就说呢,我看出来的。你来干什么?”

朱丽莎没有立即口答,还是那种无法克制的笑。她似乎想装出一种平静,一种若无其事。“总是有事呗。”

听着她们的对话,戴天娇不自在的把脸扭过看着窗外,似乎别人已经发现了她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她害怕她们中有一个人也大声问她:你是不是以前来过一五八?

这时夏冰笑了,是那种很大的笑,不知道她和朱丽莎说了什么话。夏冰接着说:“你们说,沙老太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还有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可以谈恋爱了呗。”朱丽莎说这话的时候,语音里有一种小天鹅般的自豪。

“我觉得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在一五八找对象。”夏冰深沉地说。

“那你就在一五八找呗,我看杨干事挺不错的。”朱丽莎冲着夏冰说。

“天哪。”夏冰站起来扑向朱丽莎,朱丽莎大叫着向隔壁跑去。

屋里剩下三个人。任歌皱了皱眉头,一副对刚才的对话不屑的样子,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王萍平看着任歌离去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说话。

戴天娇把身子向自己床的深处挪了挪,问了一句王萍平:“你爱过人吗?”

王萍平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说道:“没有。”接着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想起问我?”

戴天娇摇了摇头,说:“我想爱一个人一定很幸福。”

王萍平没有接她的话,却在心里暗暗地说道,爱有时是很可怕的。

第三章
13

朱丽莎说得不错,外二科的护士长特别好。她没有夏冰想象的那么老,她只有叨多岁,一个少妇,长得很美。皮肤是棕色,发着光,大眼睛、大嘴巴,像一个汉族和少数民族的混血。

她见到夏冰和戴天娇后,就指着夏冰说,“你就是夏冰,听说你过去在过洗衣班,不过,我没有见过你。是我猜出来的。”

“你就是戴天娇。”她指着戴天娇说道,“人比名字还漂亮。”

说着就把她们俩一手牵一个,走到了科主任和教导员的办公室,刚好两个头儿都在。护士长一进门就说:“怎么样?沙老太真照顾我们科。”

主任和教导员忙站了起来,伸出了手,握手。

她们俩看到,主任是一个瘦老头,头发稀疏着,都已经白了。教导员大约有40岁的样子,不胖不瘦,身上有一种很军人的东西。

主任看着护士长说:“你现在力量更大了。好好带带她们。”

护士长:“好好带带倒是没问题,就怕到时候又都飞了。”

主任笑了,他说的是江浙普通话,可是又拐着向本地话靠近:“你不要叫她们飞嘛,让她们当‘永久牌’嘛。”

“怎么永久嘛,你看看这些年了,哪里还有像样的大学生分来。”护士长说着扭着头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漂亮姑娘。

“好的大学生,都叫你收编了,”主任说着,就用手指一指护士长,对夏冰和戴天娇说,“护士长的爱人是大学生,一也在我们医院工作,现在是内一科的副主任。”

护士长就笑着,用娇嗔的声音说道:“谁像我们那时那么傻,现在的年轻人才不吃‘窝边草’呢。”

主任就笑着又指着护士长对夏冰和戴天娇说:“你们问问你们护士长,看她愿不愿意现在把‘窝边草’让出来。”说完主任就笑了,哈哈哈的。

教导员说话了:“我看你们俩都是有文艺细胞的吧。”

夏冰和戴天娇就互相看看,不知怎么说好。

“那还用说,你看这两张脸。”护士长自豪地说道,已经把她们两当自己人了。接着,护士长又对夏冰和戴天娇说:“这下教导员可以不发愁了,要不每一次晚会,他都发愁。硬把我们这些老骨头赶到台上。”

主任假装一瞪眼:“哎,小曹呵,你什么意思?告诉你,我还是要当乐队指挥的。”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护士长又一手牵上一个,转身走出办公室,才到门口就听得教导员在里面叫道:“哎,等一等。”教导员追到门口,说:“我看以后每天的报纸、信件,就让她们俩去拿好了。”又对夏冰二人说:“拿回来以后,要按时间顺序把报纸夹好。”

夏冰和戴天娇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在走廊上护士就对夏冰和戴天娇说:“我们主任是个好老头,五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上海人。已经在这个医院干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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