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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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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这么惊讶?”
  贺托勒被吓了一跳,随即想了一下。因为一直是艾基文在两人之间传话,所以他们不曾面对 面谈过这件事。不过从吉尔老师那里拿到的那团红红的东西,在半信半疑之下使用之后,果 然充分发挥了效果。贺托勒是在看到达夫南倒在地上后才出来的,所以他认为一切都圆满结 束了。
  但是这人为何来到这里?
  “看来事情已经顺利处理好了!”
  吉尔老师看到贺托勒是单独一个人,嘴角扬起了龌龊的微笑。他的脑子快速转着,立刻有了 新的阴谋。
  “……”
  确实是进行顺利。但贺托勒还是存有一抹自尊心,因为手段卑鄙,所以根本无法和别人一起 高兴。即使自己感觉做得好极了,也不想让这个人看到他高兴的模样。
  “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所以才会亲自跑来。”
  “……什么事?”
  即使努力建立起自尊心,也是没用。因为这未免也太假了!吉尔老师不出声音地咧嘴笑着, 从他一直坐着的地方一跃而起。
  “那个东西,我给你的那个东西确实是毒没有错,但是吞噬掉人之后,会变得不太安定。
  所 以必须在门前刻上符文才行。这样才不会散到外面,只会在里面沉静下来。“”为何现在才说呢?“
  “所以我不是赶紧跑来了吗?”
  吉尔老师很快地移动脚步,从贺托勒身旁经过。然后他突然停下来,回头说:
  “你不跟我去吗?要跟我去做好结尾才对吧?”
  “……”
  好像有点不对劲,但贺托勒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虽然吉尔老师刚才坐在圆柱上的模样,看 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赶紧跑来的样子。
  但他终究还是不得不跟着过去。此时贺托勒感觉到已经是和吉尔老师同搭上一条船。只要 有一方狠下心,就有可能不得不去消灭掉另一方。即使没有消灭,也一定会终生留下一个大 污点。
  贺托勒再度走到大礼堂入口处时,有些迟疑。心里觉得很不对劲。于是他对走在前方的吉尔 老师说: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符文应该写在哪里呢?”
  “你再上来一点。”
  吉尔老师的眼睛刺向刚才贺托勒用脚踢毁的门。感觉里面有些微的烟雾气息。
  太好了。他一面露出微笑一面转身过去,手里偷偷握着一团东西。和刚才贺托勒拿的一样, 只不过小了很多。
  所有一切都将结束……他们两个人都死掉之后,剩下他一人,就可以活着享受长久以来的 渴望。即使审判者月女王正低头垂视,他也不担心。因为长久以来他实在是受了太多不平等 的待遇。
  “赶快上来帮我啊!”
  贺托勒实在觉得不对劲,就在他踏上第三阶的那一瞬间——
  轰隆隆!
  某种东西带着巨大的气势往外迸出,并且将半毁的门给撞成了碎块。原本站在门前的吉尔老 师滚到阶梯下,贺托勒也受到冲击,同样摔到阶梯下方。两个人连疼痛都来不及去感受, 急忙抬头一看,他们的脸都因惊愕而僵住了。
  “那、那个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大白天里正常人的眼睛会看到的东西。黑暗的烟雾逐渐变成闪闪发出黑光的一团。渐 渐地,看得到形体了。那东西的头部大约在两米高的地方,高高耸起的黑色翅膀合 着,隐藏住身体,很难看清楚长相。
  翅膀立刻就展开了。
  在转眼之间,翅膀变成一张像要遮住天空的巨大帐幕。当他们感觉视野快被掩盖的时候, 翅膀上面像野兽尖牙般的爪子露出了白亮的光芒。
  翅膀一拍,那怪物就下到阶梯的下方。它那双令活人四肢僵硬的眼睛像暗红的火光般燃烧 着。
  不过,真正恐怖的是它张开嘴巴的时候。
  他们不禁掩住了耳朵。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耳膜还是像快爆裂般持续振荡,连掩住耳朵 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动。他们还是得掩住耳朵,要不然脑浆可能会从耳朵里流出来也说不一 定。感觉到体内的压力在增加,血管随时会爆裂,简直痛苦得快要令人发疯。
  “啊……哦……在……”
  吉尔老师,也就是吉尔雷波,他一面吐出听不清楚的呻吟,一面开始在地上爬。废墟的灰尘 与尖锐的石块刮伤了他的膝盖,刺进他的手脚,他也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好像早巳连前方 也看不到,甚至是他在往怪物的方向爬,也没有察觉到。
  贺托勒刚才原本是在阶梯下方,因而被弹到距离怪物稍远的地方,所以比吉尔老师要 镇静一些,他清楚地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看到怪物的翅膀上面最巨大的两个爪子往 前 突刺。其中一个爪子立刻咻地刺穿了吉尔老师的背部,贯穿身体,压碎了地面的地砖。原本 在爬着的吉尔老师身体便停住了。
  眼睛、耳朵、鼻子……七孔全都涌出了鲜血。可是多数的血都往下流到地砖上,看起来像是 红色鲜血注流到如同枯干血管般裂开的石头缝隙里。宛如在废墟的地上涌出泉水般……而另一个爪子则是朝比较低的地方,也就是脸孔,正面扑去。
  啪!
  在这之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眼前的终结更是快速。仿佛像爆竹爆开一样,头 向四方溃散开来。留在地上的已经不是人类的尸体了。
  “啊啊……”
  贺托勒全身颤抖着。不,应该说他连灵魂也在颤抖。他脑中 只是在想,这一切实在是邪恶到了极点。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到底是什么错了,从哪 里开始犯错的,以及现在该怎么办。
  当他下决心要杀害一个少年时,想到过会死,但根本和现在所看到的死法完全不同。他现在 才真正感受到死亡。死亡不是可以死得干净俐落,很单纯地结束的,眼前这血肉模糊的人 也是死,而被他留在那里面的少年也是死……
  不停颤抖的他叫出了一个自从他懂事以来就不曾再叫过的名字。
  “伟大的女王啊……”
  达夫南睁开了眼睛。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不过他确实看到了许多东西、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想他看到了黑暗、沼泽、着火的宅邸……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过模糊他头脑与视线的那些绿色烟雾还是存在着。
  他刚才是不是昏了过去?那么他为何还没有死?
  他猛然站起来。同时发现他的身体又开始听他使唤了。
  他看到剑就掉落在他身旁。他原想去捡起来,却突然缩手。他吓了一跳,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他没有想停下来,但手却自己停住了。
  他又再慢慢地朝剑伸出手。可是他清楚看到,自己的指尖想碰剑的那一瞬间,就又再缩了回 去,他的胸口震了一下,内心里很明显地有种莫名的不对劲。
  不可以去拿那把剑。
  达夫南摇了摇头。不对,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拿剑?说不定贺托勒就在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 事。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还是不能去拿剑。
  但是……
  达夫南最后还是没有去拿剑,他慢慢绕过沼泽,走向门边。他看到沼泽慢慢地动荡着。仿佛 那下面有个大洞,会冒出新的水。
  不久,当他接近门的时候……天啊,当他看向已经不存在门的位置时,他不禁呆住 了。不仅是门,连墙壁也被打掉了一些。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通过的样子。而且他还注 意到一点,那里到处可见沼泽的肮脏泥块掉在地上,还有脏水滴下的一些斑点水渍。如同有 人掉进沼泽之后站起来一口气跳出来的样子。
  曾有一次,他看过与此相同的景象。
  他没有时间多想,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就冲到了外面。接着他就看到两个他不敢相信 的景象。
  第一个景象是:冬霜剑就放在门前左边的地方。他不曾把剑放在那里。
  另一个景象则是阶梯下方……站着一个可恨的东西,而且受到白天阳光照射也丝毫无事地直 直站立着……那是他记忆中的大敌!
  “哦啊啊啊啊啊!”
  贺托勒面对几乎已经近在眼前的死亡,竟连逃跑也没想到。当他听到刺耳的喊叫声,猛然抬 头。在这一瞬间,这种情况下,他的耳朵竟然听到这毫无恐惧的喊叫声?越过怪物的肩膀看 过去,一个他以为已经死掉的少年正站在阶梯上面。少年双手空着,但就在少年身边,有一 把剑开始散发出一道很稀罕的光芒。他将少年留在大礼堂时明明没有看到那把剑的,怎么好 像剑会移动,会跑到想去的地方?
  “死亡……死亡……这么多的死亡!难道你还想夺去更多生命?”
  周围的所有一切,达夫南都视而不见,他眼里只有一个东西。达夫南低头,立刻捡起冬霜剑 ,同时迈步飞奔过去。这一刹那的举动既不是勇气也不是蛮勇,两者都不是。他是在半觉醒 的状态下,现实与梦想掺杂着。现在的他是以前在碧翠湖前丢下哥哥逃跑的小孩,同时也是 要将此仇报复回来的另一少年。
  白亮的剑被高举起来。还剩下几阶的阶梯时,他纵身飞跃,用力砍向了敌人的翅膀。
  不对,应该是说他以为砍到了。
  原本倒在地上的贺托勒明白这一刻正是他唯一的机会。令人惊讶的是,怪物避开了达夫南的 剑。然后它一面收起一边翅膀,一面往另一方向跳去。贺托勒很快地站起来,死命地跑开, 想要逃离那里。可是他突然感到一股罪恶感攫住他的脚踝,令他停了下来。
  不久前,看到吉尔老师的死状而感受到的巨大恐惧又再度涌了上来。看到了那一幕,他才第 一次感觉到他的杀人罪行不轻。如果依照月女王的训诫,有罪之人与无罪之人,谁都可能随 时会死,而且死是理所当然的,那么为何还要相信自己的生命还有活着的价值呢?岛上所有 人只要一言不合就轻易说要杀人,而且就杀死人,他们真的曾经体验过死亡吗?
  一定没有,因为他们都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只有这种看过爪子一挥就割断脖子、人头落地的景象的人,才有资格宣告终结别人的生命, 不对,或许应该是,只有实际死过的人才有资格杀死他人吧!
  他转过身去。
  “达夫南!”
  达夫南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怪物虽然身形庞大,但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开来。 达夫南继续追击,向前连挥了好几剑。贺托勒因为不知道达夫南的过去,觉得这个他曾经想 要杀死的少年实在是勇气大得令人惊讶。换作是自己,就算给再多的酬劳,也不会这样做的 。他重新握住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感谢对方,也不是为了要谢罪。而只是因为他觉得应该这 样做。他仍是月女王的子民……承受它的训示长大的,当然应该有所报答才对。
  “也接我……一招!”
  当他发觉他抖动的剑尖已经刺到怪物背部时,他的身体已飞到半空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 是被什么打到的,可是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不过当他的手摸到胸口喷出的温热鲜血时,心中 开始感到非常平静。
  48、冬之核
  这并不是一场对公平等的打斗。
  即使他是处于追击的状态,但却一点儿也没有给敌人任何威胁。敌人并不是在躲避他达夫南 ,而只是在闪躲他手中拿着的剑。
  如果这怪物是和碧翠湖那只怪物同类的话,怎么会闪避冬霜剑呢?这个疑点他实在是想不透 。当时的耶夫南明明也是拿着冬霜剑,如果跟现在情况一样,为何当时他不能平安无事?然而他没有空去细想。因为只要他稍有迟疑,情势就会变化。怪物绝不是因为喜欢达夫南而放过他。只要一有机会,它必定会避开冬霜剑,很快割开达夫南的喉咙。它也确实具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这么做。
  它那双眼瞳如同烟雾里的火光,它那露出骨干的翅膀,在白天阳光之下,更是显得令 人厌恶。这只怪物不是只会躲在沼泽暗处的怪物,它在大白天也很活跃,这个事实更增添 了他的厌恶感。
  他是在黑暗之中失去家人的。因此怪物理应不该出现在黑暗以外的地方。记忆中的故乡荒凉 而且有沼泽湿地,控制他童年的黑暗也全是来自那里。所以,怪物就该留在那里。它应该像 被诅咒留在那里的生命一样,蜷缩在那个地方,直到他回去杀死它。
  他忘记了吗?不,绝没有忘记,他的本能并没有忘记。如果说他只有一个复仇的对象,那么就是那个家伙了。哥哥要他不要向叔叔报复,可没说不要杀死怪物。他现在才觉醒到,只有这一点没有约定。
  “你……你……你不是我禁忌的对象!”
  哥哥死前和他订的约定是多么沉重啊!那些约定令他无法忘记、无法抛开,而且夺走了他想 追求什么的意志。那是令他开始逃避的基本原因所在。他一直无法醒悟,现在才确实感受 到这一点。压抑他生命的东西,关掉他内心的东西,令人有气无力而且什么事都没办法去做 的,就是在他整个生命里像暗示般挂念着的“禁忌”。
  即使他一直很想,但还是不能去报仇。
  他原本绝不会小心翼翼的,但这却是和他本性下相符合的咒语。
  那一瞬间,他发觉到剑突然快速起来。开始发出白亮光芒的冬霜剑忽然刺出,刺击怪物的左翼。剑划下来时,两个爪子被划过,随即被切了下来。不过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灰色烟雾之类的东西,带着热气涌了上来。他反而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呆愣了片刻。
  怪物眼里的那两团火球开始燃烧了起来。被伤到的翅膀像燃烧般冒出烟气,属于它生命的某种东西正在流泄出来。
  唰唰唰!
  另一边翅膀瞬间就盖住了他的头,同时还伸出了三个尖爪。由于他正处于攻击之后无防备 的状态——因为手臂还长长伸着,无法收回。
  达夫南根本没空去预想生命结束。
  “……”
  结果生命并没结束,右方传来了陌生的声响。那是尖锐金属互相碰击的声音。
  锵!
  他原本以为无法回头,结果居然可以。达夫南看到锐利的双剑划过怪物的右翼,一次又一次 ,划出一个个十字形。
  虽然不像冬霜剑那样能将怪物切割开来,但也是足具威力的伤害。攻击成功之后,随即轻盈往上跳跃,往后旋转一圈,再落地站好。所有动作是在数秒之内完成的。两把剑交叉之后,只举起一边的剑,再度摆出重新防御的姿势,到此为止也是一转眼间的事。
  是伊索蕾。
  这还是达夫南头一次看见她挥剑的模样。他以前认为她的动作一定是敏捷快速,却没想到这么地厉害。他只看得到整体的移动,但是每个动作却神速到无法看得清。
  “你……怎么会来这?”
  突然间,他才感觉自己神智清醒一些了。他退了三步,同时看一眼站在右方的她。伊索蕾将左剑往旁边一伸,剑尖提到与眼睛同高的地方,右边的剑则是紧握着,随时准备攻击。或许是因为从没见过人使用双剑,这些姿势令他觉得相当陌生而且特别。
  突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说话声:“你竟然还有时间东张西望!”他惊慌了一下,此刻伊索蕾的脚又再蹬了一下地面。踩出两步,立刻做出人类似乎不可能 做得到的跳跃,然后有变化地旋转剑尖攻击并往下刺击。左剑突击,巧妙地拆解了正要扑过 来的尖爪攻击,而右剑则是扫过背后往下划去。也就是说,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跳过高达两 米的怪物。这简直就是丝毫不受身体限制的攻击方式。
  吱吱吱吱吱……
  怪物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至今几乎不出声的怪物叫出了像是呻吟的怪声,开始旋转身体。达夫南都快愣住了。现在他看到的如果不是魔法,就一定是错觉。可是,这分明不是错觉 !“危险!”
  他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转身过去的怪物伸出两翼的六个尖爪,往刚刚着地的伊索蕾盖过去 。达夫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怪物方的背部剌了过去。
  噗!
  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怪物的背部中间,但他却感觉到刺到空气的那种无力感。他吓得抽出剑来,冬霜剑刺出的那个洞像是用烟雾做的,散开之后竟又再填满。
  难道这怪物没有身体吗?
  在这段时间里,伊索蕾面对上下左右扑来的尖爪,躲过了第一个尖爪,打退了第二个尖爪, 第三、第四个尖爪袭击过来时,她已经跳到较远的地方去了。她的瞬间跳跃能力实在已经超 越了人类的境界,瞬间她就跃到阶梯中间。
  怪物停顿了一下,开始对新出现的敌人警戒提防。达夫南不禁对伊索蕾以及教导伊索蕾 的伊利欧斯祭司的能力格外另眼看待。这么大的跳跃一定要加入魔法的力量。要不然,不管 是每次准确的着地,还是半空中转换姿势,谁也无法轻易地做得出来的。
  然而危机从现在才开始。
  “请后退,伊索蕾!”
  有种令人焦急的莫名预感使他不由得这样喊道。拜托,拜托你走开……这时伊索蕾忽地跃起,上到阶梯上面大礼堂入口处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空气波动又再一次进出,笼罩在他们正前方。
  墙壁已经大半都毁了,留下一扇破碎的门,里头的沼泽正动荡着,伊索蕾往旁边跃 身,在阶梯下方着地。然后紧接着就朝怪物的胳肢窝攻击。虽然同样也是左剑防御、右剑攻 击的姿势,但这一次则是低姿势地挥砍过去。
  达夫南觉得须要协攻,于是也朝左翼瞄准,冲了过去。心里却开始有些恐惧。这怪物 的体形比碧翠湖的那只要小很多。同样很邪恶,同样具有威胁性,不过体形小确实大大地镇 定了他的心情。
  然而取得优势只不过是短暂的错觉。突然间,怪物的翅膀整个展开,一下子就往上飞了数十 米。他竟然忘了,既然有翅膀,就一定是有用途的!
  在太阳底下,怪物形成了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他们两人。
  “达夫南,让开!”
  伊索蕾可能是身为老师的关系,也可能是自认为剑术比他优秀的缘故,她一直想要保护 达夫南。虽然达夫南至今还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理由,但他一点也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牺牲。 所以反而挡在她前方,将剑举高,等待怪物接下来的下降。
  位于上方绝对是比较有利的位置。只是,上面的人会无法决定箭矢要射向哪个方向。停在上空的怪物不是朝向达夫南,而是朝伊索蕾扑了下来。
  哒哒!
  他想他是听到伊索蕾在地上蹬了一下的声音。伊索蕾在他背后,所以他无法直接看到她,但 他认为她一定已经避开来了,所以反而攻击另一方向,下定决心要猎杀露出破绽的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再次听到冲击他大脑的奇怪说话声。
  “想救她吗?那就答应当我的奴隶!”
  “说要当我的奴隶!”
  “说要当我的奴隶!”
  什么?
  这种时候根本不容去判断。瞬间,也是接续永远又再打开耳朵的瞬间,短短一声惨叫刺进了他的耳朵。
  “啊!”
  他转身……可是太迟了。
  怪物的身体一次露出至少二十个尖爪。甚至他以为空着的身体部位也有尖锐的骨头突了出来,加入一同攻击。根本没有所谓的空隙与破绽。不过,伊索蕾好像还是避开了大部分的攻击。两把剑看来全都转换为防御招势。然而还是有一个尖爪似乎事先意识到她的动作,远远地 画出抛物线旋转过来,刺中了她的左肩。
  突然间,长久以来的噩梦闪出来,支配起他的神智。在他脑中变得黑暗的记忆之珠破壳而出 ,又再发出光芒了。
  “可爱的小孩,你这么靠近我,是想让我把你吞掉吗?”
  “要不要我让你死?还是给你比死还可怕的伤口?”
  “用这把剑啊,带着这剑的人一定得渡过长长的杀人者之夜,这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些鲜明的字句是什么时候进到他记忆之中的?眼前是黑暗之中的碧翠湖。巨大的怪物被遮掩在烟雾之中。当时他和耶夫南是怎么逃出怪物的手掌心的?那时的怪物比现在这只要 大 三倍,而他和耶夫南既没有和伊索蕾一样的魔法能力,也没有其他什么厉害的招数。当时冬 霜剑无法发挥到现在这种力量,所以那只怪物根本就是一副不需要和他们正面交战的态度。 当时那怪物反而非常沉着。
  为何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以为和耶夫南一起在荒野之中的所有记忆都能再回想起来,但这不就是全部的记忆吗?
  “我饶不了你!”
  他冲了过去。他用双手握住那发出更加冰冷光芒的冬霜剑,尖锐的棱角触手生疼,但他连这疼痛也感受不到,只是冲去挥砍。他避开又再扑来的尖爪,翻滚、跃起,疯狂而愤怒地直冲过去。
  然而,却有另一个陌生的自己正看着这样的自己。那个陌生的自己一面看着愤怒的自己,一 面说道:“都已经遭遇过一次了,怎么又再重蹈覆辙,这个愚蠢的人,像你这种人还有资格 说什么饶不饶恕?”
  ……他想要否认。
  可是没错,现在就和失去耶夫南时一样,他又再处于要失去另一个人的危机!无能、大意、 重蹈覆辙。
  “你……”
  伊索蕾只是跪在地上,并没有倒下去。被攻击到的肩膀仿佛被倒入黑水般,变黑了,并往手臂部位慢慢扩散。并不痛,但整只手臂在冒出冷汗,根本无法再握剑。她想硬撑,但左剑终究还是掉了下去。
  这真是一大侮辱……她这么想。要是爸爸看到了,会说什么呢?本来是要来帮忙的,反倒变成如此束手无策的窘态,要是爸爸看到了,一定会严厉骂她的。然后他一定会跑来帮这个愚蠢的女儿。
  啊……想这些有什么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软弱。原本她一直认为受了伤就算了,即使死了也无所谓,所以她是个不怕战斗的人。其实此刻她也不是害怕死。手臂腐烂,切掉就行了,她害怕的是比那大好几倍的感受:不够负责、战败感、依靠他人。甚至于,她还因此感到恐惧。
  她会一口气跑到这里来,是她想到欠达夫南的人情,须要还他这份人情。虽然,没还他人情 是 很丢脸的事,但比起这个,更丢脸的是她现在内心非常不安。看到达夫南一个人和大敌苦战 ,她的心中竟会疯狂地难过,而且心情混乱。这真的单纯只是因为罪恶感或无力感吗?
  达夫南的冬霜剑和伊索蕾的剑不同,它具有可以毁坏那些尖爪的力量。可是却不能像伊索蕾 的双剑那样做为速剑使用。好几次他险险渡过了危机,但都是危险万分,根本没办法撑久。
  伊索蕾硬是站了起来。然后用力握住剩下的右剑。她的左臂仍然无力地下垂着,反正把它想 成只是少了一只手臂就行了。这场战斗结束之后,请默勒费乌思祭司截断就可以了。幸好 不是右臂,如果是右臂,她搞不好会太不方便,然后因为麻烦而死去。
  “让开!”
  穿着羊皮鞋的双脚在地上蹬了一下,像弹簧般的膝盖将弹力往上传达。她跳了上去。挡在达 夫南的前方,同时,右剑朝正面直刺而去。斜斜地避开怪物扑来的尖爪之后,完全改变方向 。脚尖往下一弯,命中了怪物的下体。
  无声的惨叫鼓动了他们的耳膜。四方都在嗡嗡作响。
  达夫南只有一手持剑,看着伊索蕾转回去站好,背对着他。突然间,他感到一阵刺心般的痛 苦突然袭来。
  背影……他讨厌看到背影。
  为何他们都要冒着所有危险挡在前面,让他看着背影?每当他回想起耶夫南,浮现的景象有 三个,其中一个不就是一只手握剑、挡在弟弟面前的那个背影!
  又是破碎的记忆之珠……如今像爆竹般迸开。变成一丝丝,朝着远处的其他珠子直伸过去。
  回来吧,记忆啊,是我的就该由我来毁坏。
  越过耶夫南背影所看到的营火,如今是太阳的逆光形成的黑色轮廓。要抢冬霜剑的盗贼们则 置换成巨大的怪物。接着,两个影像交叠,变成完全相同的一幕。
  “绝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人这么做了。”
  两件事强烈地重叠着。又再度发生了,像是魔法咒语般令他心痛地重复发生。虽然他没死, 但终究只是踩着别人的死亡而存活下来的。这一次,他会是踩着谁的死亡呢?
  难道他还是个小孩吗?可能是……不过,就只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吗?失去之后的后悔难过, 是为了谁而这样的?是为了死者而流的眼泪吗?是为了活着的人而叹息吗?
  不对……不对!
  不能总是看着别人的背影,即使实力不足,这一次要反转情况……射向我的箭矢,我就该 以自己的身体去挡!
  “你要对付的人在这里!”
  “让你的意志化为你的手。”
  冬霜剑的剑尖流窜着像是风在流动的光芒。伊索蕾看到了,从她身旁经过并且快速朝怪 物挥去的剑上,射出一股闪烁的光芒。那道光芒仿佛像是从剑上甩出去的水气,她清楚看到 了。
  “在你体内。”
  是剑尖碰触到的吗?还是剑上射出的光芒碰触到的?如同划过夜空的银河般,雪之光划过了黑暗的肉体。
  挥砍它的翅膀之后,刺向身体,再挥向另一翅的尾端,形成一个由线构成的截面图。可是, 怎么会……那个截面和怪物的模样像是两张图画那样各自分离呢?
  当啷啷。
  在剑刃上结成珠状掉出来的光芒滚到了伊索蕾脚边,那是冰。一块坚硬到在阳光下也不会融化的碎冰。
  “与你……同在。”
  啪啪啪啪啪!
  吹起一阵风,席卷了四方。重量轻的东西全都猛地飞到空中。这风的根源是冬霜 剑砍出的伤口隙缝。里面一片黑暗,那是异界的力量,想要把这个世界的东西吸进去,但被 某种力量阻挡,所以无法做到。
  达夫南并没有停下来。现在这一刻他也像伊索蕾那样,可以高高跃起,而且跟她一样快速挥剑。伊索蕾不知道他怎么会有此改变,但达夫南自己心里感受得到。
  是他的朋友进到他体内,借给他力量。
  使他能够发挥出比他肉体拥有的能力还高出好几倍的力量。这股力量、速度、甚至他的眼睛能看到的视野,全都增强了好几倍。这可说是在人类之上的境界,这是降灵的状态。
  两个灵魂一起疾剌出去的剑又再一次刺向怪物的胸口,深深刺进了如果是人类便应是心脏的位置。结果突然从刺进的位置涌出白色雪花般的东西。雪与冰喷向四面八方,形成一个巨大的结晶体。仿佛像是朝六个方向生长的树枝。
  这东西成了冰之监狱。
  冬霜剑也结冰了。剑刃上的薄冰慢慢地凝结上去,甚至连达夫南握着剑的手也被冰覆盖。简直就像他的手与剑合为了一体。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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