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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二爷-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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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斗二爷
作者:齐晏
男主角:衍格
女主角:于从月
内容简介:
十岁那年,于从月便与和硕显亲王的二子衍格有婚配,然而八年过去了,这桩早已谈妥的婚事却忽然起了变卦,追根溯源后才知晓,原来是衍格贝勒看上了一名女子,她本欲退让成全,却发现对方表面温婉,实则心机深沉,为了不让衍格受骗,她想尽办法也要逼他履行婚约才行!
由于有了心仪的女子,衍格迟迟不履行和于从月的婚约,到得最后,他甚至想毁婚,岂料于从月却捎信威胁他——倘若他退婚,便要等著收下她的讣闻!
被迫迎娶的他与她相敬如冰,并想纳心爱女子为侧福晋,可没想到,一颗心却渐受她的吸引,慢慢被她擒获住……
正文
楔子
夜深沉。
黑幕缓缓笼罩了京城大镇。
一户接著一户的灯火熄灭了,城镇陷入了静谧,只偶尔传来几声守夜巡更人的梆子声。
这一夜,云遮星月,天地一片漆黑。
“三更啦,天干物燥,火烛当心啊!”
巡更人敲了几声梆子,慢慢走出护国寺旁的夹巷,转至另一条街去。
忽然,一个黑衣人窜进黑暗夹巷中,飞身跃上护国寺的外墙,然后藏身婆娑的树影后,环视四周,确定无人后,便闪身进入大殿。
大殿相当雄伟,中央供奉了三世佛坐像,正中间是释迦牟尼佛,左为药师佛,右为阿弥陀佛,殿内香烟袅袅,油灯、花、幡、宝盖,均罗列庄严。
黑衣人悄悄来到佛像前跪下,拜了三拜,随即起身来到侧殿的药师佛坐像旁,取出珍藏在怀中的一只锦缎匣子,正待藏入佛像后之际,突然自他身后伸来一双手,用力扭住他的双臂,反手一勾,就将他压倒在地!
那只锦缎匣子从黑衣人手中松落,跌坠在青石地上。
“我的龙珠!”黑衣人失声惊喊。
“龙珠?那是什么?”年轻男子以左手肘压制住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察觉失言,惊瞪著袭击他的人,见他俊眉朗目,是个约莫十八、九的年轻男子。
“你是什么人?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年轻男子伸出右手扯下蒙在黑衣人脸上的黑纱,原来是一个清秀俊俏的少年,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
“放开我!”黑衣少年在他的压制下动弹不得,眼中露出怒意。
“你刚刚说龙珠?是你从寺里偷走的吗?”他比黑衣少年大几岁,身形也比黑衣少年高大,因此轻轻松松就制住了他。
“不是!那不是护国寺里的东西!”黑衣少年想使劲挣脱,却因为胸口要害被压住,使不上半分力气来。
“匣子里头装的就是你所说的龙珠吗?”年轻男子腾出右手把锦缎匣子拾起,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许碰!”黑衣少年怒斥。
“我不相信是你的东西。”年轻男子轻哼。“你带著自己的东西,三更半夜偷溜进寺里想干什么?”
黑衣少年眼神犀利地瞪视他。
“因为那件东西十分贵重,我想请菩萨替我看管,就是这样!”他见年轻男子不是光头和尚,也没有穿僧袍,便冷冷地笑了两声。“你不是护国寺里的和尚,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进京考武科会试,目前暂住在护国寺。”
黑衣少年眼神微讶,这人居然是来考武科会试的?通常得在原籍考过了马射、步射、硬弓、刀、石,成了武秀才,这才进京会试的。
“难怪你身手如此敏捷,我今日算走了霉运,竟然遇到了你。”黑衣少年咬著牙,神情既气愤又无奈。
“看你眉清目秀、气宇轩昂,并不像作恶的宵小。匣子里的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你只要从实招来,若真不是干坏事,我自会放了你,否则我还是要把你揪到方丈那里听候他发落。”
“千万不可,你会害我全家遭祸!”黑衣少年情急地喊。
“全家遭祸?”年轻男子惊诧地抬眉看他。
黑衣少年头痛地思索著眼前的处境,计划遭到破坏,致命危险就在当前,他已别无选择了,只能顺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
“好吧,我告诉你,我是显亲王府的二阿哥衍格。”既然事迹败露,只好把这年轻男子拖下水了。
年轻男子一听到他自报身分,不禁愕然呆住,他没想到自己逮到的少年竟然来头这么大。
“先把我放开!”衍格不悦地挣动著。
年轻男子起身放了他,听到对方显赫的身分背景,他哪里还敢得罪?但是,仍把锦缎匣子拿在自己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衍格翻身站起来,低头拍掉黑衣上的灰尘,倒也没有急著把锦缎匣子讨回去。
“我叫贝蒙。”手中的匣子内隐约有物体滚动的声音,这便是龙珠发出的声音吗?龙珠到底是什么?他隐隐感到不安。
“你是满人吗?”衍格微仰头,看著比他略高一点的贝蒙。
“是,伊尔根觉罗氏,镶黄旗。”
“是满人就好,倘若你是汉人,我就必须想办法杀你灭口了。”衍格冷然地说道。
贝蒙心头微震,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惹到一件麻烦事了。
“你想杀我灭口,恐怕不是容易的事。”他淡淡地嘲弄。“龙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试著打开匣子,但是匣子严密地锁紧了,无法打开。
“钥匙在我这里。”衍格从怀里取出一支纯金打造的金钥匙,心里已拟好全盘主意。“本来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完这件事,却不料被你撞见,既然被你撞见,你也躲不掉了,或许这是天意也说不定。”他冷冷一笑。
贝蒙打了个寒颤,在他手上的是一个会惹来杀身之祸的烫手山芋,他不该介入的,但是此刻看来,他已无法抽身了吧?
“算了,我还给你,我也不想知道龙珠是什么了。”他把锦缎匣子塞回衍格手中,试图脱身。
“来不及了,事到如今,你不想知道也不行了。你已知道龙珠的下落,除非你死,否则我不相信你不会出卖我。”衍格边说边把金钥匙插入锁孔中。
贝蒙完全能了解衍格的顾虑,即便自己用性命保证不会出卖他,但是谁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保证呢?
“我大可以把你交给方丈处置,何必受你威胁?”贝蒙忍不住皱起眉说。
“你是可以这么做。”衍格淡漠地一笑。“只是,这关系到我全家百余口人的性命。当然,你我素昧平生,我家是否被满门抄斩也与你无关。”
贝蒙背脊微凉,眼前这名乳臭未干的少年正用百余条人命要胁他!
“我若是介入了,是不是也会赔上我全家人的性命?对你来说,我家的数十条人命难道就不值钱了?”贝蒙双眸愠怒地瞪著他。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牵制你,如果你愿意守口如瓶,谨守秘密,并且不出卖我,等避过风头之后,我也不会再为难你。”衍格冷静地与他对视。
贝蒙深深吸一口气,默然不语。
“我要你看一看龙珠。”他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著。
“非看不可吗?”贝蒙微眯著眼。
“不错,非看不可。龙珠可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你最好看一看。”衍格无论如何都得强迫他看,方能藉此控制他。
贝蒙当然知道这是衍格设下的陷阱。
“好吧,既然你不放心我,我只好以时间来证明了。”然而,明知道是陷阱,他还是很想亲眼看一看衍格所说的稀世珍宝——龙珠。
衍格傲然一笑。
“这里最隐密的地方在哪里?佛像后面行吗?”
“四更以后,僧人们都会晨起诵经礼佛、洒扫庭院了,留在大殿很容易被发现。”贝蒙想了想。“还是上屋顶吧。”
衍格点头同意。
两人悄然出殿,翻身跃上山墙,来到大殿屋顶上。
夜未过去,大地昏黑,墨云遮月。
衍格看了贝蒙一眼,然后慢慢地打开匣子,锦缎匣盒中还有一层玉匣,衍格再开启玉匣,那匣缝中微微地放出柔和的光来,当匣子完全打开之后,神异的华彩透出来,灿然迷幻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四周。
贝蒙震慑住了,呆呆地盯著匣子内四颗通体纯白、耀眼夺目、如掌心般浑圆硕大的珠子。
“这就是……龙珠吗?”他怔然问道。由于家境并不富裕,他从没机会见过这类珠宝,也分辨不出来。
“当我第一次看见它们时,以为是夜明珠,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不是夜明珠,而是龙珠。”衍格压低声音说。
贝蒙闻所未闻,怔呆地凝视著散发五彩光华的龙珠。
“你仔细看,可以看见每颗珠上都有龙纹,所以唤龙珠。”衍格说道。
贝蒙从匣中取出一颗珠子来,原以为这硕大的龙珠重量不轻,却没料到竟轻得好似羽毛,待到放在掌心旋移细看时,他看见在纯白透明的珠身上的确有著淡红色的细致龙纹,不禁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这龙纹不像是雕绘上去的。”他奇怪地翻转著。“可是,为何只有身躯,却不见龙首?”
“你再把四颗珠子合在一起,便会看得更清楚了。”衍格说。
当贝蒙把四颗龙珠并在一起时,珠面上的龙纹变得更清晰、更明亮了,赤龙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仿佛随时可以腾空飞起。
“太不可思议了!”贝蒙赞叹不已。
“这四颗像玉、像珍珠、又像水晶的龙珠,是世上罕见的宝物,原来是九公主府之物,为九公主之子孙迷乐所有。在皇上登基那年,他原想拿这四颗龙珠敬献给皇上。”龙珠的原始来历只有孙迷乐最清楚,孙迷乐不曾向任何人解释过龙珠的来历,所以无人知晓龙珠真正的由来,衍格自然也不会知道。
“皇上登基那年?那是两年前了。”贝蒙狐疑地看著衍格。“既然是孙迷乐要敬献给皇上的宝物,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衍格心虚地垂眸一笑。
“因为被我偷来了。”
“这是你偷来的”贝蒙倒抽一口气,他不可否认这稀世龙珠确实会引来人性的邪念,但两年前的衍格尚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竟然也会动起贪婪之心?
“两年前,我阿玛带我到九公主府吊祭九公主。”衍格低低地说道。“在后殿的厢房中看见了这四颗龙珠,当时的我深深被这四颗龙珠给吸引住,并不知道这是孙迷乐准备要敬献给皇上的宝物,只一心想占为己有。后来,我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把龙珠偷出来,回府后藏在我房里。”
“你竟然干下这种偷窃的勾当!”贝蒙鄙夷地斜睨他一眼。
“当时,我确实动了贪念。”衍格没有为自己的恶行辩解。“其实偷了龙珠的当夜,我惴惴不安,难以安心入睡,听闻孙迷乐四处寻找龙珠的下落时更感到后悔,后来也曾想过要将龙珠归还孙迷乐,但却苦无机会。”
“怎会没有机会?”贝蒙打断他。“你亲自送到九公主府不就成了吗?我看根本是你舍不得归还吧?”
“我确实舍不得归还,但是我也知道把龙珠留在身边是不对的。虽然亲自送还给孙迷乐很容易,但是一旦我这么做,谁都会知道龙珠是我偷走的了,而且当我知道龙珠是孙迷乐准备敬献给皇上的宝物之后,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一旦被皇上知道龙珠是我偷走的,必定会连累阿玛。”衍格轻轻一叹,这是他初次对人说出得到龙珠的过程,心情感到有些轻松起来。
贝蒙看著他,可以深深感觉得到他那种懊悔的心情。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看到这样珍奇的宝物,也许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是冲动之下造成的后果,却令他后悔莫及。
“这两年,你都把龙珠藏在王府里吗?”他问衍格。
“就藏在我的房里。”
“那为什么现在要带到护国寺来藏?”
“因为皇上下了一道密旨,开始从当年吊祭九公主的名 上之人搜查,而我阿玛正是负责搜查的人。”衍格苦笑了笑。
贝蒙愕然,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龙珠被窃的消息传遍京城之后,与龙珠有关的传闻也愈来愈多。”衍格继续说道。“只要是与龙珠有关的消息,我都会特别留心,当皇上下旨搜查龙珠的下落时,我便知道不能再把龙珠留在我身边了,否则只怕会带来抄家灭门的灾祸。可是这龙珠是稀世珍宝,我也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这四颗龙珠与大清龙脉息息相关,倘若是真的,我绝不能将龙珠随意丢弃,更不能让龙珠落入奸邪之人手里,思考再三,便想藏到护国寺来。”
“你原先想藏的地方并不隐密,很容易被打扫的僧人发现。”贝蒙说。
“我原本的想法是被发现也无所谓,因为护国寺归理藩院所管,龙珠最后一定会被送回皇上手中。”衍格抬起眸直视著他,叹了口气。“偏偏没挑上良辰吉时,很倒楣地碰到了你。”
“倒楣的人该是我吧。”贝蒙闷哼一声。“现在,我是唯一一个知道龙珠是你偷走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这四颗龙珠,我要你替我藏两颗。”衍格清清楚楚地说。
“什么”贝蒙扬高了声音。“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干脆就让僧人拾到龙珠,然后送回皇上身边不就大功告成了吗?总之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我要是心肠险恶,早把你扭送到方丈面前了。”
衍格缓缓摇头。
“龙珠若从护国寺里找到,皇上肯定会命理藩院盘查寺里的每一个人,而你是唯一知情的人,要是受不了审讯盘查,难保不会矢口把我咬出来。为了我阿玛,为了显亲王府的名声,为了我家族百余条人命,除了拖你下水,我没有别的办法。”他抱歉地淡笑。
“所以,你把两颗龙珠交给我藏,就算我也有份了?如果我把你咬出来,你也不会放过我,说不定还会诬赖我,说龙珠是我偷的,对吗?”贝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真不敢相信你年纪轻轻,心思竟如此深沉缜密。”他只差没有送他“太冷酷”三个字。
“多谢夸奖。”衍格淡漠地扬起唇角。
“我今天真不该多管闲事。”他懊恼地长叹。
“你的确是多事了。”衍格把龙珠分别放在锦缎匣和玉匣中。“让你选吧,你要缎匣里的两颗还是玉匣里的两颗?”
“有什么差别吗?都是灾祸!”他闷哼,随手将玉匣取了过来。
“这龙珠关系著大清龙脉,你要妥善收藏,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也千万不可被搜查出来。”衍格正色地警告。
“我会被你害死,你简直是灾星!”贝蒙抱著头喃喃低咒。
“等避过了风头,我会向你要回龙珠的,放心吧。”把龙珠分一半出去,他可是万分不舍,心如刀割呢!
“你最好让我早点放心,也最好快想办法把龙珠送进皇宫去,可别弄到最后,不只把你显亲王府百余口人命赔进去,连我家族几十条人命也得跟著陪葬了。”换贝蒙对他警告。
“我知道该怎么做。”衍格仰头望了望天色,随即将锦缎匣锁紧,严实地塞在怀中。“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你快藏好龙珠,千万不许把龙珠弄丢了,要是龙珠出了什么意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贝蒙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
“你还是自己当心点吧。”
“我会再来找你。”衍格拉起黑布蒙上脸,转身跃下屋脊,飞快地消失在暗黑的夹巷中。
龙珠让不相干的两个人碰到了一起,也改变了这两人的命运。
天蒙蒙地亮了,护国寺传来浑厚悠远的钟声。
晨雾如薄烟般缓缓地弥漫开来,如同他们的前景——混沌,看不清。
第一章
清 乾隆二年
十岁的于从月站在父亲的书房中,父亲正在写字,悬腕运肘,屏气凝神,神情忘我。
书房很静,静得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夕阳蹑手蹑脚地透过窗,悄悄移到她脚边的青石地上。
虽然站到膝盖发酸了,于从月还是动也不动地站著,不敢出声打扰父亲,橙黄的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她看得有些出神。
常听紫鹦和一些婢女们私底下说,父亲是少见的美男子,平时父亲太忙,她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盯著父亲看,此时仔细地瞧著,才发现紫鹦她们说的不错,父亲肤似白玉,眉目如画,一身书卷气,确实十分俊俏,比起美貌的妻妾们丝毫不逊色。
她愣愣地瞧著父亲凝神书写的姿态,往常他很少有时间单独见子女,而她通常都是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听训时,才有机会接近父亲,但是今日父亲却突然单独将她唤到书房来,想必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她愣愣地想著,最近这些日子,自己是不是曾做过什么会让父亲责备的错事?
书房中散发著纸和墨的香气,这是于从月最喜欢的味道,当父亲进宫办差时,她偶尔会溜进书房找父亲的书读,《太平广记》、《梦溪笔谈》、《金陵琐事》这类书籍是她最感兴趣的。
她抬眸怔望著书橱上珍贵的古籍,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淡淡的墨香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月,今天念了什么书?”于敏中收束最后一笔,终于抬眼看向她。
于从月微微一怔,连忙收回心神。
“爹,女儿读了……《诗经》。”她撒了谎,不敢让父亲知道她读的其实是《梦溪笔谈》,因为父亲总要她读四书五经这类正经书,而不是《梦溪笔谈》这类闲书。
“很好。”于敏中满意地笑笑。“《诗经》读到哪一篇了?”
“〈郑风……狡童〉……”她有些吞吞吐吐,这其实已经是她几日前的功课,生怕答错了。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于敏中点点头。“接下来呢?”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她庆幸几日前背的还没有忘记。
“好,很好。”于敏中欣然笑了。在五名子女中,唯独长女从月的天赋聪颖与过人的记忆力最受他喜爱。“可惜你是个女儿家,从云若是有你的一半聪慧便好了。”
从云是从月的弟弟,才过八岁生日,任性贪玩,并不爱读书。
“爹,从云还小,难免贪玩,最近已能定下心来读书了,我背《诗经》时,也让他跟著一起背,他背得也熟,改日爹可以考考他。”于从月低声为弟弟说话。
“好,能督促弟弟读书,很好。”于敏中微笑点头。“从月,《诗经》要读,《礼记》和《春秋》也都要读熟了。”
“是。”她听话地答允,虽然心底不一定顺从父亲的安排。
“你是我于敏中的女儿,虽不用你报考功名光耀门楣,但是将来若想婚配贵胄亲王,就得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更要样样专精,那才不会丢了你爹的脸,你明白吗?”
“明白。”不管懂不懂,她都乖乖地点头。
“从月,将来你很有机会嫁进显亲王府,可千万别让爹失望了。”
“嫁进显亲王府?”于从月怔怔地看著父亲。
“是,和硕显亲王府,八大贵族之一。”于敏中眼中闪出了锐利的光芒,神情也渐渐亢奋起来。“昨日爹在宫中与显亲王丹臻相谈甚欢,无意间聊到了儿女之事,爹说到了你的聪慧伶俐胜过儿子十倍有余,显亲王听了便问了许多你的事,又说到他的次子衍格今年刚满十五岁,说不定可以让你们两人配成一对,爹已经口头上应允了,等过了几年,你们两人都长大了,再择日给你们完婚。”于敏中对这桩婚事相当满意,不只是因为显亲王府尊贵显赫的家世,更是因为与亲王贵胄结亲,还能稳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在朝廷共事,多一个朋友绝对比多一个敌人好。
“所以,我将来要住进显亲王府吗?”于从月睁著大眼,不解地望著父亲。她年纪还小,对婚姻大事仍懵懂难明,只知道凡女子长大成人之后都得离开家,住进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是呀,显亲王府可比咱们家大多了,也气派多了,现在你只有紫鹦一个人侍著,将来在显亲王府最少也有四仆四婢服侍著你呢!”于敏中轻轻握住她的手,牵著她来到椅子上坐下。
“但是我喜欢这个家,喜欢我自己的房间,喜欢紫鹦一个人服侍我就好。”她咬著唇低语。
“你喜欢紫鹦,就让她一起陪嫁过去。将来,你在显亲王府也会有自己的房间。”于敏中笑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笑著摇摇头。“噢,不对,你将来得跟你的夫君住一个房间。”
“我的夫君?”她微微抬眉。“那个人就是衍格吗?”
“对,你未来的夫君就叫衍格,他是丹臻王爷的第二子,算算年纪,他比你正好大五岁。”
“爹见过衍格吗?”她按捺不住心中那份童稚的好奇。
“没有。”
“他会不会是斜眼、朝天鼻、歪嘴的?”她偏著头问。
于敏中一怔,笑出声来。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衍格是否斜眼、朝天鼻、歪嘴,因为能和显亲王府结亲的目的和重要性远大于一切。
“如果是,你怎么办呢?”他倒是想听听爱女的想法。
“如果是呀,那可真难办了。”小脑袋认真地忧虑起来。
“万一衍格真的是斜眼、朝天鼻、歪嘴,说不定还跛足,你会不会不肯嫁给他?”他试探。
“爹决定的事,女儿还能选择不要吗?”她年纪虽小,却也明白身为子女只能遵从父命的道理,哪里有自己作主的权利。
“你能明白最好。”于敏中正色地说。“这件亲事爹已经和显亲王说定了,不能反悔。”
于从月耸了耸肩。
“好吧,不管嫁给谁,只要他不是笨蛋就好,反正也没有多大差别。”对她来说,一样都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人。
“这么想是对的。”于敏中很满意女儿的答覆,他轻拍女儿的肩赞许。“那样的皇亲贵族,岂有不善教育之理?何况显亲王府的阿哥师傅都是康熙年进士,学问渊博,爹相信那样的师傅教出来的衍格不会是笨蛋。”
于从月低首沉思著。倘若衍格长得丑怪一些,只要他的聪明才智能够胜过她,容貌的美丑她倒是可以不在意,怕的是遇上了庸俗的蠢才,那么即便貌如潘安,她也难以忍受。
“爹,师傅就算再厉害,倘若遇上资质驽钝的徒弟,那也无用武之地呀!”
“从月!”于敏中的眉头皱了起来。
“爹……”见父亲沉下脸,于从月不安地绞著十指。“万一衍格真是个笨蛋,女儿……可以不要嫁吗?”
于敏中面容肃然地看著年仅十岁的女儿。
“相信爹,衍格一定不会是笨蛋。”
于从月将信将疑、似懂非懂,不明白没有见过衍格的父亲,为何如此肯定他不会是笨蛋?父亲没有直接答应她,意思就是不管衍格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一定非嫁不可吗?
她的心凉掉半截,她真的很在乎也很担心,那个将来会分掉她一半房间的人,究竟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巷弄深处走出两名少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小的步伐沉稳地在前面走著,大的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
“小姐,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年纪稍长的少女,脸上的神情十分焦急不安,那一身繁复华丽的衣饰似乎令她非常不自在。
“没有什么不妥的,别那么多话了。”个子娇小的小姑娘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虽然身穿灰布粗袍,但眉宇之间却有一股超出年龄的淡定和成熟。
大少女的慌乱与小姑娘的冷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从外表的衣饰上看起来,大的是主,小的是仆,但是两个人一开口说话,轻易就听出了异样。这个小姑娘正是于从月,而在她身后的大少女则是她的贴身丫鬟紫鹦。
自从于敏中在书房对于从月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婚姻和爱情,才十岁的她其实根本还不懂,但是父亲的话让她知道了名叫衍格的男子会与她未来的人生有著密切的关系和连系。
由于母亲的失宠,母亲的孤单寂寞、抑郁寡欢,让小小年纪的于从月提早明白了大人的世界,也开始懂得思考未来,正如她此刻想做的事情一样。
为了弄清楚将来会与她共睡一房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决定亲自见他一面。
紫鹦一听说她想去显亲王府见一见衍格时,吓得合不拢嘴。
“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做,老爷那么爱面子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疯的!”
“我不会让爹丢人,更不会暴露自己的身分。只要不让衍格知道我是谁,那不就行了?”
于是,她强迫紫鹦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样,自己则扮成她的丫头,两人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来。
“小姐,你分明存心害我,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这件事,非剥下我的皮不可。”紫鹦皱著可怜兮兮的眉头。
“是我要你这么做的,出了事有我担待,你不用担心。”她仰著小脑袋,安慰愁眉苦脸的紫鹦。
“小姐说得倒轻巧,藤条打在我身上,又疼不到你。”紫鹦低声嘟囔。
于从月噗哧一笑。
“你服侍我那么多年,我何曾让你挨打过?”
“那倒也是。”紫鹦耸肩,吐了吐舌头。“虽然小姐成天看些稀奇古怪的书,说些鬼才听得懂的话,不过我是比侍候小少爷的紫雀幸运多了,不像紫雀成天挨打受罚。”
“那还不知感恩?叫你帮我办点事就啰嗦个没完。”走出巷口,于从月站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游目四顾。
“话不是这么说,我天生奴才命,这辈子从没穿过这身绸缎衣裳,怎么看就是别扭,哪里像千金小姐呀!”紫鹦从前还真不知道丝绸的布料穿起来竟然是如此轻软柔滑。
“怎么不像?我瞧挺好的。”于从月认真打量她,笑吟吟地说。“就是不要老把裙摆拉起来,没有千金小姐会这么走路的。”
“我是怕把裙子弄脏了嘛!”她缩了缩肩,低声咕哝。
站在人潮川流不息的街上,于从月想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知不知道显亲王府往哪儿走?”她侧过脸,以眼神询问紫鹦。“是东边还是西边?”
“是……”紫鹦左右张望著。“小姐稍候,待我去问问。”她又提起裙摆,走到街边找了个卖馄饨的小贩问路,不一会儿回来,指著东面说道:“小姐,在东城那儿,看见一对石狮子的宅第便是了。”
“好,走吧。”于从月迳自往前走。
“等等,我实在是扮不来千金小姐呀!肯定会露馅的,要是帮了倒忙,你可别怨我。”紫鹦跟在她身后,苦著脸嗫嚅著。
“扮成千金小姐没有那么难,你就端著点,没事别说话就行了。”于从月柔声安抚。
“可是我穿成这样,万一让人瞧见了,一状告到老爷夫人那里,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要是被轰出府去,我可活不成了!”
“用不著你解释,爹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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