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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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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金,你不要用和我一样的脸孔摆出这种表情好不好?”
  “怎样!”咬金,正是莲足主人的闺名。
  “我看了会很受打击耶……含玉一定也是这么想的。”程吞银嘀咕。
  “我不会。”第三张同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孔在绞汁车械后探出,噙著笑的容颜很是温文。
  程家三姐弟,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同样的脸孔却拥有三种天差地别的神情。
  “含玉最乖了,咬金姐疼你噢。”她很偏心地抛给程含玉一个如花笑靥,视线再转回程吞银身上时又是那副凶婆娘模样。
  对于两个弟弟,她虽一视同仁,可是程吞银的懒散让她总是得多花心思教导,相较于程含玉的懂事,在旁人眼中看来自然觉得她老是找程吞银的麻烦。
  “因为我最爱你呀,所以无论你是什么神情,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程含玉一开口就是腻死人的甜蜜。
  “唔,含玉。”程咬金感动地抛下程吞银,小跑步到程含玉身畔,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呜,这个小弟一定是打小吃甜喝蜜长大的,一张嘴甜得很,要好好疼他。
  “咬金,我也最爱你啦!”程吞银不甘姐姐被独占,慌忙展臂嚷道,也缠著要程咬金奔回来拥抱他。
  “好好,我也爱你。”拖著含玉,程咬金又跑回吞银身旁,一臂勾著一个,将三人缠成麻花。“我最爱你们了……”
  他们三人自娘胎以来就牵系著彼此,拥有相同的漂亮脸孔,虽一女两男,却丝毫不影响感情,三人落地的时辰近乎相同,后来因为程家老爷认为以“好”字来看,先得女再生子才是大富大贵,于是也不理会谁先来后到,就将三胞眙中唯一的女娃当成长女,取名咬金,盼她能人如其名,替程家衔咬来金玉满堂,程吞银及程含玉则一直没能分出谁兄谁弟,甚至在五岁之前,一模一样的脸孔及性别还老是让父母认错了人,直到六岁,含玉在一场与吞银的骑射比试上赢了数分,才抢到了“含玉”这个名儿——他们不争长幼次序,而是争两个名儿中比较不会被人耻笑的,至此,程吞银饮恨,只得心甘情愿咽下“吞银”这个名字,荣登程府二公子的宝座。
  三个人的相同脸孔还让他们利用透彻——在程府老爷、夫人逝世之后,程家事业就由三姐弟共同担起,有时谈生意、卖笑脸就由程吞银上场;有时需要上花楼拚酒,就由千杯不醉的程含玉出马;若得用上制糖技术的场合,就由程咬金扮男装出现。三人的默契十足,这些年来也没出过半次差错。
  “咬金,我是真的最爱你,这世上除你之外,我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这么说。”程含玉的嗓音浅浅的,但从不失认真,以弟弟待姐姐的态度来看,他的甜言蜜语太过火了些,可又让人察觉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程咬金噗哧一笑,“以后等你遇上了心爱的姑娘,看你还能说得这么坚定吗?”这个小弟呀,想将她当成其他女人哄噢?虽然吞银和含玉的潘安容貌带著数分宜男宜女的英挺,也正是姑娘家喜爱的“俊俏”模样,可是别忘了她程咬金每天都会在铜镜前看到一模一样的脸,早就麻木了,这种深情款款的话,还是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实际些。
  “我说了,除你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程含玉坚决地重复一回,甚少扬高的语调仍能听出一抹不容质疑的肯定。
  “臭含玉,别想独占咬金,她也是我的!”程吞银哇哇大叫:“咬金,我也好爱好爱你,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噢。”他凑上唇,在她右颊落下响吻。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呀,今天嘴巴全抹了蜜?啊!该不会早膳偷尝了窖里的牡丹花酿蜜?那酿蜜可是很贵的噢。”程咬金被两个弟弟逗笑,虽然他们两人把她抱得快喘不过气,不过面对弟弟的撒娇,她乐于接受。
  相较于保守的民风,他们程家人可是大剌剌表达感情,三不五时就会上演这种姐弟亲亲搂搂的场景。
  “好了,别胡闹了,等会儿糖霜煮焦就坏了。吞银,继续去沥黑滓;含玉,等会儿和吞银交换工作,我要你们两个将煮糖这门技巧全学透。”程咬金轻轻挣开两个弟弟的臂膀,换来两人不满的咕哝。
  程府与寻常百姓家一样,拥有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所以当吞银和含玉正在书斋读书时,咬金已经跟著娘亲在热呼呼的糖仓里压浆煎糖,加上她悟性高,很快的,小小女娃俨然成为程府的制糖师傅,连许多大户人家华筵必用的享糖也难不倒她。
  将两个弟弟推回工作岗位,程咬金笑笑地拿起一碗未凝结的赤沙糖,在糖仓一角的烙铁板上忙起自个儿的乐趣。
  一根竹签、一碗糖浆,她就能以糖为墨,以铁板为纸地画起飞禽走兽。“画糖”可是程咬金另一项骄傲的技巧。
  “主子!主子!铢儿被人欺负了——”
  极为凄厉的哭声由糖仓外呼啸而过,程咬金抬起螓首,却已不见哭嚷著委屈的身影,再低头,哭声又呼啸而来,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
  “主子,铢儿在梅庄被人欺负了,呜——”
  “铢儿,我在糖仓!”
  哭声一顿,像是养精蓄锐一般地歇了半晌,直到一身粉暖的小姑娘提裙奔入糖仓,那哭声才像山洪爆发似的倾倒出来。
  “主子!铢儿、铢儿……”
  “怎么了?不是上梅庄去送挑衅书吗?”挑衅书美其名叫“拜帖”,实际上也不过是向梅庄四当家送达几行冷嘲热讽。
  “是去送了,可是、可是……您自己看啦!”铢儿鼻头通红,不知是外头天寒雪冷给冻的,还是一路自梅庄哭回来给拧红的。
  程咬金接过程铢递来的回帖,揽著柳眉细瞧白纸上头的一点红,东翻翻西转转,食指还在上头搓搓揉揉,依然瞧不出什么玄机。
  “这是什么东西?”
  “是、是铢儿唇上的胭脂啦!”呜呜呜。
  “喔。”程咬金明了地点头,然后又顿了顿。“不过,你拿胭脂去盖绢纸做什么?”很难理解。
  “那是梅四爷盖的。”呜呜呜。
  “喔。”程咬金比画了比画,纸上的唇形的确比铢儿的唇还要长些,原来是梅舒心的唇形呀?这唇形真漂亮,上唇薄下唇丰,尤其镶在梅舒心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上,有画龙点睛之妙——
  等等!
  思绪猛然停顿,往后跳回一步。
  “你不是说……绢纸上红红的东西是你唇上的胭脂?”
  程铢委屈地点头。
  “可是你又说纸上的唇形是梅舒心烙上去的?”
  “是……”
  “可是你唇上的胭脂怎么会跑到他唇上去?”很深奥的关联性,她实在找不出两者要如何连在一块。
  程铢又是一阵抽抽噎噎,“所以人家才说我被欺负了嘛!”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嚷嚷的吗?“梅四爷……梅四爷他……呜!”
  一个小姑娘支支吾吾,嘴里说著被欺负,即使再蠢的人,此刻就算不清楚始末,也大概了解了片段。
  “喔。”程咬金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将手上那碗赤沙糖糊全往烙铁板上倒,原先正在绘制的糖蝴蝶被糖糊融为一体,她转身,取来之前一大锅被程吞银煎坏的糖浆,继续朝铁板上灌。
  没有半点为人主子该有的反应。
  “主……主子?铢儿被欺负了耶,您……不替铢儿出气?”程铢怯怯地问。
  程咬金没吭声,一根竹签在惊人的大坨糖糊间来回穿梭,绘制著画糖。
  须臾过去。
  “主子!铢儿不要了!铢儿不要出气了!主子!您冷静!冷静!铢儿只是被吃了一口胭脂,没关系的!真的!真的!主子!铢儿错了!铢儿不委屈!真的不委屈!主子——”
  程咬金手握一柄冷却的画糖大关刀,程铢则跪在地上半拖半抱地阻止她踏出程府大门寻仇。
  “古有关云长拖刀斩华雄,今有程咬金拖刀斩梅四!”
  撂下狠话,程府与梅庄今年的第一次交锋,由此展开。
  第二章
  程咬金一路畅行无阻地杀进梅庄,也许梅庄人自知理亏,心知肚明程府当家杀气腾腾地手执凶器进门所为何事,更不想成为程梅两府恶斗下的牺牲品,识趣地纷纷让道,有些人甚至悄俏指点梅舒心目前所在位置。
  整个梅庄只剩下忠心护主的梅严站出来挡在程咬金面前。
  “这是误会,我们四当家睡胡涂了,等他清醒,我会请他上程府向铢姑娘赔罪。”
  “赔罪就了事了吗?!太便宜他了!”黄澄澄的糖制关刀很是晶亮,看来颇有几分气势。
  “就算现在进去砍他两、三刀又有什么意义?他根本不知错在何处!”梅严没被吓跑,毕竟程咬金略嫌娇小的身形也不构成太大压迫。
  “我不会只砍他两、三刀。”她要将他挫骨扬灰!
  “程公子……”见程咬金一袭男装,让梅严错认她的性别——加上金雁城大多数人也只知道程府当家的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殊不知这名少年郎是由程府三姐弟轮番巧扮。
  “滚开,否则别怪我刀下不留人!”糖关刀一劈,虽然劈不死人,但被那好几锅糖浆凝出来的结晶给打到也不是开玩笑的。
  梅严反应极快,闪开了程咬金挥来的糖关刀,却守不住侧厅的入口,砰的一声巨响,程咬金踹门而入——
  “四当家,您替我评评理!我这做人爹亲的,难道连替女儿决定终身大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还没嫁出门就将我这做爹的权威践踏于地,您说,这头我怎么点得下去?!”
  一名奴仆打扮的中年男子在沉睡的梅舒心身旁呼天抢地兼捶胸顿足,旁边站著另外一男一女,脸上皆是浓浓的无力感。
  “爹……您别这样,我——”梅媻姗想开口。
  “你什么你?!大了,翅膀硬了,有主子撑腰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中年男子立刻打断她的话,“爹同你说过多少回,不要去招惹主子,说也说了、训也训了,可你有听进一字一句吗?没有!你当爹说话是个屁!你明不明白外头传得多难听,说什么你使狐媚勾引主子,坐上梅庄三夫人的地位,现在可好了,你自己想赔上清誉,还连累三当家跟著你一块,现在外头改传三当家用主子身分毁你婚姻、占你为妻,你到底要搞出多少难听的传言才会清醒懂事?!”
  “盛叔,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脸色无辜的男人好声好气道。
  “三当家,这声盛叔我担不起。”
  “爹……”
  没人有心思去注意到趴在桌上的梅舒心手指动了动。
  “三当家,当初您答应过,绝不用强逼的手段,您记得吗?”见斥责收不到成效,梅盛改采说理。
  梅三当然知道梅盛又准备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让他死心,若是以往,他会因梅盛这句问话而重新退回“主子”的身分上,而今,在他明白了媻姗的心意之后,他不可能再容许两人的关系暧昧不清。
  “盛叔,这一次,我不会让步。”
  梅三的口气不失恭敬,却也更加坚决,他与身畔的女孩互视一眼,两人唇边的笑容说明彼此的心意。
  如果感情路上有坎坷,不是单独一个人便能撑过去,若不能同心,如何能尝结果?
  梅三先道:“你要怪我食言也好,背信也罢。”
  女孩接道:“还是你要骂我败坏门风也好、不懂矜持也无妨。”
  “这一次,我们不要再错失彼此。”同心同意说出同样话语。
  仍是没人注意到梅舒心五指缓缓收拢。
  “你们……你们……”梅盛没料到两人一鼻孔出气。
  “说够了没?”此时,有人插嘴,声音有些懒懒的。
  “当然还没!”梅盛好不容易顺了气,吼得可带劲了,更无心深思那道闯入的嗓音隶属何人。“只要我一日仍是你梅媻姗的爹,你就别痴心妄想我会准许你高攀三当家,让主子留个污名被人耻笑!”这绝非忠仆该有的行为,这罪名,他梅盛也承担不起!
  “那么,你想怎样?”
  “想怎样?!当然是要三当家和媻姗别闹出天大笑话,尽我所能地阻止他们——唔!”
  冷不防地,两只长指拧住梅盛的衣领使劲往后扯,硬生生将他拽退了两、三步,止住他还没发表完的长篇大论。梅盛的眼正对上一双眯起的眸子,浓黑的睫影非但没掩去瞳心光彩,反倒更形晶亮有神。
  那眸,一洗慵懒,就像擒到鼠儿的猫,明知爪下猎物已无处可逃,所以流露出戏耍玩弄的精光。
  那眸,出自于本该仍是昏昏欲睡的梅舒心。
  “有没有听过拆散有情鸳鸯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声音有些轻,却渐渐少掉慵懒。
  “四……四当家?”梅盛原本塞在舌尖的骂人字眼全数消融成一摊津液,怯怯地吞回肚里。
  “你说得对,她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有主子撑腰了,当然可以连你这做爹的话都甭听,这个理由你满意不?有没有心甘情愿要将女儿嫁进我梅家?若还没,那我再加一项——”
  梅舒心勾起薄唇,那像是可以挤出蜜般的甜笑旁还有两泓深深的酒窝,然后,薄唇缓缓吐出和甜笑完全搭嘎不上的毒言。
  “今天我们做主子的,就是摆明了要强娶你家闺女入门当媳妇儿,你胆敢给我吐个『不』字,我就让人将你拖到柴房杖刑五十,当做是你身为人仆却违逆主子心愿的小小处罚,如果你还有命继续反对也无妨,『纨袴子弟』这称呼听过没?我想你一定听过,但瞧过他们是怎么使坏的吗?”梅舒心脸上的笑容没减少半分,只是此时看来有些狞,“我不介意让你开开眼界,让你知道什么叫强抢民女——”自始至终,他的嗓音都维持在彬彬有礼的范畴内。
  “啊,四当家醒了!”
  一旁,有奴仆击掌低呼,换来众人如梦初醒。
  难怪他们还在纳闷,四当家怎么会露出那种笑容,说出那么清楚的句子,原来是四当家——醒了。
  算算时节,也毋需惊讶,只是谁也没料到今年唤醒梅舒心的,不是庄里的梅树,而是吵吵闹闹不肯嫁女儿的梅盛。
  恶主子,意指动用主子权威欺压下人,而现在,梅舒心正干著这样的举动。
  “管你今天是觉得你高攀了我们,还是我们欺负了你,有本事就和你女儿断绝父女关系,否则『岳丈大人』这个身分就算扛你也得给我扛下来!现在,点头说要将女儿嫁给我三哥。”轻柔的声音中,五分诱哄、十成威胁。
  “不……不行。”他梅盛不过是区区一名下人,说什么也没办法背上逾越主仆之分的罪枷。
  即使现在四当家的眼神很恐怖,但原则就是原则!
  即使现在四当家额前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彰显怒气,但是原则就、就是原则嘛……
  梅舒心双眼一凛,对梅盛的不知好歹感到不满,左拳一抡,改揪著梅盛的衣襟,逼近的俊脸承现骇人的压迫感。
  “我是主子,我说了算!”
  见梅盛嘴巴又有张开反驳的趋势,梅舒心沉沉地“嗯——”了声,梅盛立刻将唇给闭上。
  忠仆,面对主子的要求——无论有理无理,都只能点头应诺,若有半分违逆,就是不忠,他梅盛知道三当家是好主子,容得了他的放肆拒绝,但四当家……不,该说是醒来的四当家,却是个完完全全会发挥主子臭脾气的……恶主子吗?
  严格来看,比起其他的富豪商贾,梅四自是没有他们来得骄恣,更不像东街大户的独生子,老是拿鞭子将下人当畜生般抽打凌虐,要构上“恶主子”的边还差了那么一截,可是……有时候他却又会将恶主子的本性给发挥尽致,就像现在——强逼他将女儿嫁给梅三当家,呜……
  他不嫁不嫁,不要将女儿嫁到梅庄当三夫人啦!
  “小四,你吓著盛叔了。”梅三忍不住替未来丈人解围,先从梅舒心的猫爪底下将梅盛的衣襟给救了出来。
  “若不这样,他还真以为咱们梅庄的主子好欺负,拿乔!”哼!
  梅三完全确定梅舒心清醒了,因为那个和前九个月昏昏欲睡又迷迷糊糊的梅家小四截然不同的梅舒心正大剌剌在他眼前叉腰训人。
  睡著时,可爱的让人直想起他幼年时天真无邪的童稚样;醒来时,面容还是那么讨人喜欢的俊秀,可性子……
  或许猛虎睡著时,看来也像极了贪宠的猫儿,让人容易忘了当它清醒后,牙齿及爪子全是危险的凶器吧。
  而今,他张牙舞爪要撕裂的头一个对象就是梅盛。
  “我告诉你,最好开始著手准备嫁女儿,要是明年正月我还不能唤她声『三嫂』的话,你就别怪我这个做主子的不念旧情,大义灭亲。”梅舒心最后四字轻到简直只是无声气音,但对梅盛而言,仍是青天霹雳。
  “四当家……”梅媻姗不知该感激梅舒心抬出主子威严堵了老爹的嘴,还是该替老爹被主子欺负一事表达些许哀伤。
  梅盛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打从卖身梅庄,他便立下誓言,这辈子,生是梅庄人,死是梅庄鬼,这是身为仆人的他最坚决的认知,天地良心,他从来没奢想过有朝一日,他梅盛会荣登主子的丈人这种折福折寿的尊贵地位……他承担不起,真的!
  梅舒心明白梅盛还是不甘不愿,甚至极可能在转身踏出侧厅后继续对他三哥动之以情、拒之以理,看来,他出的招还不够狠。
  梅舒心朝梅盛勾勾指,后者出于本能地靠近他。
  “你说说,为人忠仆者,在面临蜚短流长之际——一是主子无耻,逼人为妻;一是仆人贪荣,卖女为岳丈——该选择哪一项?是损主子名声呢?还是坏你名声?”言下之意,是主子重要还是他自个儿重要?
  “这……当然是……”呜呜。
  梅舒心很满意很满意地拍拍梅盛的肩,再给梅三一个“搞定”的眼神,梅盛不用给答案,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梅盛替自己挖了个坑,而梅舒心只是补上一脚将他踢下去,那个坑,名为“忠仆”呀……
  “对付这种人,就得端出主子的身分压死他。”梅舒心抿著笑,凑到梅三耳边轻快说道。
  “小四,谢谢你。”梅三诚心回道。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我可不爱听。”梅舒心给他一个好甜好甜的稚笑,身为么弟最大的本领就是专门用笑容来蛊惑哥哥们。
  “好了,你有客上门,我不扰你了。媻姗,走吧。”梅三淡瞥向拎著糖关刀站在一旁看戏的程咬金,儒雅的脸上有著淡淡的羞窘,毕竟让外人瞧见这场逼婚闹剧总是不妥。
  “嗯。爹,走罗。”梅媻姗顺手搀起伏在地上不断低吟著“当然是……当然是……”却没个下文的梅盛,退出了侧厅。
  梅舒心五指草率地爬梳过披散长发,目光终于落在程咬金身上。
  笑容绽开,这回无关狰狞与心机。
  “咬金,怎么有空来看我?”梅舒心迈开大步走向她。
  “不是看,是砍。”没瞧见她手上的糖关刀吗?!
  “今年我睡晚了,不然往年这时候咱们已经手挽著手,一块赏梅观雪,好不快意。”
  很明显地,梅舒心对她手上的关刀视若无睹。
  “谁跟你手挽著手引我们距离少说有三大步!”
  拍开梅舒心圈抱而来的热络双手,程咬金没空闲陪他磕牙叙旧,虽然方才的火气被梅三的婚姻闹剧给打断,但她可没忘记此趟杀上梅庄的目的。
  “今天我也不是来同你谈天说地,你胆敢轻薄我家铢儿,说什么也饶不得你!”
  糖关刀挥来虎虎生风,真有几分架式。
  “轻薄?我?”
  “不是轻薄你!是你去轻薄她!”没听清楚梅舒心句子里的停顿,她还以为是他误解了她的语意。
  “我轻薄她?”梅舒心眯起眸,瞥了瞥躲在程咬金身后的程铢,食指在下颚搓搓弄弄。
  没这个印象呀,听说男人睡死了可没有半分威胁性,想使坏也没能力吧,所以他不太可能在睡梦中胡乱毁了姑娘家清白。再说,他也没有什么发泄过后的疲累或欢畅感觉……眼睛瞄回程咬金因怒气而红艳的容颜。
  “咬金,你若说我轻薄你,我还相信。”结论。
  杏眸怒瞪,“你以为这样说我会高兴吗?!”
  “你不用太高兴啦,稍微满足一下就好。”梅舒心还真以为程咬金在询问他的意见。
  程咬金向来以男装打扮在糖商间周旋,一方面谈起生意来不会因女孩子身分而绑手绑脚,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含玉和吞银偶尔的串场,才不至于露馅——不过在梅舒心面前,她是女娃娃的事实早已不是秘密。
  全怪好些年前他的一盘醉仙酿梅酸,三颗下肚就让她醉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不仅瞧见自己被剥得只剩胸前一小块破布似的兜衣,躺在陌生的厢房内,更吓坏她的是梅舒心同样衣衫不整——据他说,她吐了他一身,弄脏了彼此,他只好委屈的替她宽衣,前提是,他不知道她是姑娘家,也是在脱尽了她的外褂才惊觉自己逾越。
  骗人!那么他那时笑得那么淫做什么?!程咬金压根不信他的说辞!
  虽然他万般保证她的清白无损,却也因为这事,让她有了把柄在他手上,饮恨呀!
  “无耻之徒——”
  “咬金,你该对我多些信任,想想,当年你衣衫不整地送进我怀里,我都能让你全身而退,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对铢儿出手?虽说铢儿模样俏丽,但在我眼中绝对不及那时的你娇媚半分,这样,你还不信我吗?”他压低声音,似哄似骗。
  这几年来,这种声调程咬金不知听过几千几百回——因为他每次搬出旧事堵她的嘴时就是这副嘴脸、这副口气!
  “你以为对一个被男人瞧光了身子却还不能让那男人失控的女人,这话是赞美吗?!”她咬牙,恼怒又羞赧的红彩总是在他翻旧帐时浮现脸庞。
  梅舒心笑道:“这句话若是出自那时的你,我保证,你现在已经是我梅庄的人。”他想,那时的他会直接扑上去,对她做出禽兽不如的恶行。
  “你想都别想!”程咬金大喝一声,糖关刀直直朝他脑门劈去!“无耻!无耻!无耻!”挥挥挥、砍砍砍。
  “你到底是在骂以前的我无耻,还是现在的我无耻?”
  “我连你未来一块骂进去!”先是招惹她,后又招惹铢儿,谁晓得他将来会不会再招别只蜂、引另只蝶?!“今天,我非得要替铢儿讨个公道回来!”
  “主、主子,您别这样……铢儿不要公道了,您别砍了!”程铢才唤完一句,立刻被程咬金往旁一推,又摔进梅严臂膀间。
  “你别插手,这家伙无耻地吮了你的胭脂,我就砍了他的嘴做补偿!”程咬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像察觉良人出轨而磨刀霍霍的妒妇。
  “只替她讨公道,不替自己讨呀?”梅舒心习过一阵子的武艺,面对程咬金的横砍直劈显得轻松自若。“我觉得你比她更有资格向我讨公道。”毕竟她被他轻薄过的部分应该比较多吧。
  “那就一块讨!”杀杀杀杀!别跟他客气!
  几名护主心切的梅庄护师纷纷冲上前,却在梅舒心的目光暗示下停止妄动。
  他的眼神在说著:他正在享受一场打情骂俏的娱乐。
  程咬金几回攻击,将梅舒心逼到了扶手椅上,他才坐定,糖关刀随后而至,正抵在他鼻尖。
  “看你还往哪跑!”哼哼。
  梅舒心只是意味深远地笑,似乎对她的洋洋得意感到有趣,突然他伸出舌,朝糖关刀一舔——
  “好甜。你知道我不爱吃糖,还送这么一大把画糖关刀给我,我消受不起,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两只长指微微推开糖刀,因尝甜而轻蹙的眉峰仍读得出梅舒心的好心情。
  “再要嘴皮子无妨,等会儿你还笑得出来我就随便你!”程咬金气他那副天塌下来也压不死人的态度,更激起她劈人的决心。
  “随便我怎样都行?”梅舒心被挑起了兴致。
  “对!”
  “傻娃儿。”梅舒心再度接过逼向前的糖关刀,压根不将它视为凶器。“你可别以为我只会讨些小甜头,或是叫你在梅庄为仆三、四个月,抑或磕三个响头,喊著亲亲哥哥来听听就了事。我会直接叫你到我床榻上躺平,容我……上下其手、为所欲为呵。”最后那个“呵”可是扎扎实实吹拂了一口热气到她耳里,引起程咬金一阵透骨麻颤。
  对,她所认识的梅舒心一定会这样做!
  别看他一脸天真无邪外加温文儒雅,实际上这男人一肚子坏水,总是在谈笑之间将不顺眼的家伙给撵除掉——重点是明明是他出的坏主意,却还能让被他除掉的家伙对他磕头谢恩,感念他犹如泛滥江海似的恩泽,啧!那些人是全瞎了狗眼吗?!难道不知道梅舒心不过是一颗包著糖衣的毒药,前头尝尝还觉得甜嘴甜心,到后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敢打赌,这男人的心肠剖开来一定是黑的!
  不然怎么每逢冬月,城里与梅庄对立的商行就战战兢兢,大伙都担心极可能熬不过寒冬就被梅舒心给搞垮了!亏他模样生得极好,可是要找他的优点还真是难上加难,像她,认识他数年,却仍觉得他差劲。
  “别发愣。”长指弹上她的额心,微疼轻轻泛开来,震回了程咬金的心不在焉。真不乖,在面对他时还神游太虚,被她忽视的感觉很差哩。“快些,我还在等著你下一步动作,好早点达成『随便我』的种种处置。”呵,真教人迫不及待呀。
  “你……你怎么会无耻到这种地步?!”程咬金毕竟是小姑娘,脸皮的厚度难及梅舒心半分,涨红的脸蛋因他恶意的哄诱而更加赤艳。
  她真想一刀砍死他,可万一砍不死反而落在他手上,他会如何整治她?这男人不知道什么叫君子、什么叫礼节,从小到大一定没人教过他,所以她的下场应该会很——不不不,光用想的就教她怯懦不已,如果砍得死他,她就不用吞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气……
  “咬金,快呀。”快些让他拥有蹂躏她的资格吧。梅舒心鼓励著她。
  “我……”他的声音真像催魂铃,好似在催促著她往死路里钻。他明摆著知道她对于胜负没有半点信心,却硬踩著她这点痛处,欺负人欺负到底。
  “来嘛。”梅舒心使出甜嗓,巴不得她快快一刀砍过来,然后他好如她所愿地“随便他”。
  “无耻!”关刀投掷过来,没能劈到恶人,反而使得她唯一的凶器落入梅舒心手中。
  “哈、哈、哈,咬金,我还笑得出来噢,现在……是不是可以随便我了?”三声假笑是为了提醒她那句狠话,啧啧,他现在该怎么办呢?先将她搂在怀里狠吻一番,还是直接拖她进房去吞了她?嗯……后者听起来比较动人,反正吻这档事,拖进房里也是可以一块做,凭他的技术,不会有太实质的困难。
  “你现在在想什么?!”程咬金抡著拳头问,光从他此刻唇角、眉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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