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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鸾-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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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朱允炆虽是闹腾得愉快,但课业也未落下一项。年纪不大的他,已然能够背下许多首诗词,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每每能逗得朱元璋龙颜大悦,是以便更加疼爱这个孙儿。
朱允炆一进东配殿的门,就撒开了吕妃的手,跌跌撞撞往里跑,边跑边嚷:“姑姑,允炆来瞧你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由远至近,芈嬛原本毫无波澜地心,一时起了涟漪。
她勉强动了动,看着跑到自己窗边的小人儿,浅浅地笑着。
“殿下,您今日怎的有空来瞧奴婢了?”芈嬛侧了身子,问允炆道。
“听说姑姑受了伤,允炆好难过呢。”他一双小小的手掌覆上芈嬛的脸,温热的气息让芈嬛几乎要垂下泪来。
“奴婢的伤不打紧,殿下莫要操心。”
“姑姑,四叔就藩去了,你知道么?”允炆干脆爬上了床,贴着芈嬛靠在她身旁。
芈嬛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允炆年纪虽不大,但却与他那个沉默的四叔极投缘。朱棣每每进宫,都定是要去瞧瞧允炆的,好吃的好玩的,向来一样不落。
朱棣此次就藩离去,恐怕最舍不得他的,就是眼前的小人儿了。
吕妃和马皇后皆在殿外驻足,没有去打搅朱允炆与他所爱的姑姑那一时片刻的安宁。或许她们对于孩子的包容,是可以如海一般广阔的。
“姑姑,往后允炆日日都来看望你,可好?”朱允炆蹭蹭芈嬛裹着纱布的手臂,低声说。
“殿下,一切都须得依制而行,您又怎能总往奴婢这里跑?”
“可是允炆舍不得姑姑。”说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便蓄上了泪水。
芈嬛叹息一声,这个孩子,八成是被她给宠坏了的。
于是她话锋一转,问:“殿下可已熟读四书五经了?”
允炆瘪瘪嘴,“晦涩难懂,不读。”
“那殿下想要见奴婢么?”
允炆重重点头,纯真的眸子里亮亮的,“当然想。”
“既然如此,那殿下便认真研读了四书五经,再来见奴婢。”芈嬛一顿,清眸流转,笑望着允炆道:“这是奴婢与殿下的交换条件,您可不许抵赖。”
允炆眼中复又包了一窝泪,呜呜地道:“姑姑不喜欢允炆了,姑姑讨厌允炆了。”
芈嬛不言不语,只是笑笑地看着他。
片刻后,允炆终是妥协。他从床上爬下来,揽住芈嬛拱了拱,说:“允炆这就去念书,姑姑可不能食言呐。”
芈嬛颔首应了,允炆便欢快地离去。她轻叹,但愿这孩子,能够远离皇位。
夏蝉的叫声已在不知不觉中响起,宫墙里的柳,抽出了绿绿的叶儿,随风摆动着妖娆的身姿。
暖风拂面的时候,芈嬛终于能够下地走动,只是面色依旧苍白。太医说,她落下了些不能治愈的病根,虽不是大病,但却麻烦。
畏热畏寒,易咳喘。
马皇后仍是顿顿为她补着,但她身子却消瘦。
直到了夏日宜人的日子里,芈嬛才对马皇后淡淡道:“娘娘,不必再为奴婢费神了。奴婢这身子大抵就是个无底洞,无论怎样的灵丹妙药,也都是填不平的了。”
马皇后望着芈嬛,心头略感酸涩。几次话到了嘴边,都又咽了回去。
六月的一日,芈嬛坐在庭院里,手上摆弄着一幅刺绣,上面绣着一双龙凤。
马皇后立在她身后,问:“嬛儿,这是要送与谁的?”
“天下间除了陛下与娘娘,试问还有谁能担得起此物?”芈嬛也不回头,手中继续忙碌着。
自打她转醒后,就对宫中的礼制愈发地不上心。行不行礼,问不问安,全看她自个儿的喜怒。只是坤宁宫里的人,对此也都不当回事,听之任之。众人深以为,连皇后娘娘都不计较的事,他们又凭什么来多嘴?
马皇后兀自深叹,终是无比哀伤地道:“嬛儿,王玉的尸首早些就寻到了。只是他面目已尽毁,不便叫你再去相见。”
芈嬛闻言,低低应了一声,似是无动于衷。
她手下绣针如飞,针针细致,不见一丝慌乱。马皇后惊讶,难道,她对玉儿竟无一丝感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改编一下朱棣同志和朱允炆同志的关系,以方便“情”的叙述。小玖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无论历史是如何,我想去相信好的一面撒。
这里把马皇后写的心机深了点,不过她也是出于爱朱元璋,女人啊……都素这个命
23
23、叹人世,太匆匆(2) 。。。
沐枫被软禁在缀云院,这是川子私下偷偷告诉芈嬛的。
芈嬛略略惊讶,以朱元璋的狠绝,竟没杀了她!
或许该见见沐枫的,毕竟,她是嫁了容珏的人。他的妻,又怎能不顾?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日子里,芈嬛跪在马皇后面前,叩首道:“娘娘,奴婢想出宫去探访位故人。”
马皇后不疾不徐地将手中茶碗交到璎珞手上,淡淡道:“嬛儿,本宫知道你的意思,可沐枫现下是带罪之身,你见不到的。”
“倘若娘娘肯允奴婢出了宫去,奴婢便能见到。”芈嬛深深埋首,不肯退让一步。
“你这丫头,是定要与本宫这般说话么?”马皇后语气中带了些愠怒,这些日子来,芈嬛愈发地直来直去,根本未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中。
“奴婢不敢。”
“听闻你旧时的家奴已常常去缀云院,你主仆二人一心,就权当是你去问候过了吧。”
“他是他,我是我,不可混为一谈。”芈嬛声音清清淡淡,可却有着不容小觑的气势。
马皇后久久地望着这个瘦弱的女子,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些所以然来,但终是无果,只得摇头沉叹一声道:“若是瞧见了她,就能够解开你的心结,那你便去罢。”
“奴婢叩谢娘娘。”芈嬛恭敬地叩首,遂起身离去,步履间不带一丝拖沓和迟疑。
马皇后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后的身影,复又长叹,这个女子,到底是不一般。
芈嬛换下一身宫装,用锦缎仔细包了,抱在怀里施施然出了坤宁宫。
承天门外,芈嬛问了侍卫周王府的方向,便一路往朱橚家而去。
周王府门前,芈嬛被侍卫拦下。
“烦请通传王爷,芈嬛求见。”
“姑娘请稍候。”侍卫尚算是个精明的主,他瞥见芈嬛腰上挂的腰牌,知她是宫里来的人,不敢怠慢。
片刻后,朱橚大步从府里走出来,一见芈嬛,立时喜上眉梢,赶忙迎她进府。
“嬛姐姐,我可是有许久未曾瞧见到你了。”朱橚顺手接过芈嬛手里的小包塞到随侍手里,笑呵呵道。
“我一直都在坤宁宫内,倒是少见你来请安。”芈嬛抿唇一笑,“是不是燕王殿下不许你见我来着?”
朱橚“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她说:“嬛姐姐怎么知道?莫非是你俩串通好的?”
“这事哪有串通之说?”芈嬛笑叹着摇头,“我一向是个危险的人,离着我远些对你也没坏处。”
“你俩说话倒都是一套一套,可也没见我哥疏远你。”朱橚有些气闷,轻哼了声道。
“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特特来寻你?”芈嬛停下脚步,看着朱橚问。
“我只知道,嬛姐姐一定不是因着想念我,旁的,却也是猜不出了。”
“多大的人了,还在闹小孩子脾气。你真是该进宫多陪陪允炆殿下,说不定倒能聊到一处去。”芈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出宫一次也不易,今日一来是想瞧瞧你过得如何,二来便是有事请你帮忙。”
朱橚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想去看望一个老友,但需向你借两个丫头。”芈嬛敛去笑意,切入正题。
“是何人能叫你如此费神了?”朱橚微微蹙了眉,关于芈嬛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宁愿不知道。
芈嬛扫了眼皆在一丈之外的王府护卫,正色沉声道:“阿橚,燕王殿下的良苦用心你是知道的,莫要叫他多年的经营都白费了。”
朱橚闻言,侧头看着芈嬛,眸色渐深。他或许明白了些许,为何四哥会执着于这个女子,为何父皇将她困在宫闱之中。
“府里的丫头任你挑,用完给我送回来就是。”朱橚展颜而笑,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芈嬛亦笑,“多谢。”
周王府里,芈嬛重换上一身宫装。她挑了两个瞧来极是木讷的丫头,将手里两套宫婢的衣裳交到她们手上,漠然道:“你二人随我去个地方,约莫一两个时辰内便能回。”
“是,姑娘。”两个丫头显然是对芈嬛带着些恐惧的,垂了首低声道。
待她们换好一身衣裳,便随着芈嬛出了房门。朱橚负手在院里候着,看芈嬛出来,便走上前去,笑呵呵地说:“嬛姐姐,既然母后批准了你出宫,那便同我一道用晚膳罢。”
“你先前说的真味斋,我可一直惦记着,不若就今日去尝尝可好?”芈嬛随口说着,毫不意外地在朱橚眼中看到了涌出的欣喜之意。
“自然是好的,那我便在府里等着你。”朱橚愉快地应下来,遂又嘱咐了那俩侍婢几句,这才送芈嬛三人出府。
缀云院外的巷子里,芈嬛老远地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同侍卫攀谈着。她唇边不经意地挂上笑,心道,这时间可掐的真准,不然可是难碰见呢。
她缓步走到那人身后,朱唇轻启,唤道:“流殇。”
流殇诧异地回眸,却是瞧见了芈嬛衣裳光鲜地立在自己身后。他眸色先是一黯,随即又涌上难以名状的痛意,深深望着芈嬛。
芈嬛的视线越过流殇,看着缀云院前佩剑的侍卫,正色道:“我等奉了皇后娘娘口谕,前来询问罪妇些事情,望请通融。”
侍卫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令牌。”
芈嬛随手解下腰上的牌子,交到侍卫手里,从容淡定,丝毫不像是在诓人的模样。
“这个不行。”侍卫绷着脸将腰牌递回到芈嬛手里。
芈嬛挑眸看看他,不急不慢地说:“缀云院里关着的是谁,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此番来问话,该走的是什么程序,用的是什么身份,做的是什么事情,你可都掂量清楚了?”
侍卫闻言,认真地看了看芈嬛,发现从她脸上看到的,除了冷漠就是冷漠,不见分毫慌乱。芈嬛的话,他在心里细细绕了一圈,猛地品过味来后,慌忙躬身行礼,道:“卑职多有得罪,姑娘里面请。”
芈嬛进了院子后,侍卫轻抹了抹额头渗出的薄汗。他一向不是个多嘴好事的人,只知这院中的女子跟宫里有莫大关系,但究竟是怎样的牵扯,却没人说的清。
皇帝陛下下的旨意含混不明,派来看守院子的人也不过几个。他们只道院子不能随意进出,却不知院里的人所犯何罪,是何身份。可看方才那姑娘的气势,这院里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或许这就是朝廷的规则,大权在握的人,既然要你活得见不得光,那也一样会要你死得没有尊严。
芈嬛走在缀云院里,轻车熟路。
她找了几间屋,都未瞧见沐枫,便径直去了后院。她原是想去看看原先住的房子,却没料在后院里看见了一片红彤彤的曼珠沙华。
沐枫一袭白衣,正蹲在花丛中,侍弄着花草。可饶是曼珠沙华红得艳丽,却也没能掩去她身上流淌着的哀伤。
芈嬛兀自走上前去,俯身拨弄了下那有花无叶的伤情物,淡然道:“这花,今年倒是开得早了些。”
跟着她的两个丫头,见此情境,便识趣地退到月亮门外,不再打扰芈嬛二人。
“我等了你许久。”沐枫扬起头,如死水般的眸子没有焦点地望向芈嬛。
“怎的成了这副模样?”芈嬛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一如初见时那般。
“他死了,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沐枫轻笑,眼里是刻骨的凄凉。
“你活着,将他的生命延续下去。”芈嬛拢拢衣袖,望向翠绿一片的榕树。
沐枫惨然地笑着,她“嚯”地起了身,抬脚踩住了一株曼珠沙华,一字一顿地对着芈嬛道:“这一园子的花,都是他为你栽的,你看着,可满意?”她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房间,“他日日亲手打扫那屋子,只为叫边边角角都不染纤尘,你听着,可舒心?他从不许我踏进那里半步,只说你不喜旁人动了你的东西,芈嬛,你凭什么?他是我的夫君!”
芈嬛眸色淡淡,未有一分波澜,“他做的,都是他心甘情愿,我从未迫他替我做任何事。”
沐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泪水顺着颊边淌下,“他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你怎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可他娶的,却是你。”芈嬛定定地望着她,沐枫瞪大了眸子,眼中涌上恨意。
“你不是人!”沐枫抬手一巴掌甩在芈嬛脸上,可打完了,她又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怔怔出神。
芈嬛大伤初愈,被这一打之下,便觉眼前发黑,喉头腥甜。她勉强定了定神,理理微乱的发丝,冷声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看你如何成了怨妇的。我只是问你一句话,愿生,还是愿死?”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沐枫已然是绝望,她依稀记得王玉临行前对她说,他不是不能爱她,而是他的心早已不肯去爱旁人。
芈嬛定能救了你出去,你等着她来。这是王玉最后一句话,他决意赴死时,仍旧坚定不移地信着这个冷艳的女子。
如今,她等来了芈嬛,看清了他倾注全部的女人,却只觉悲凉。
芈嬛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眸子,轻轻叹息,“沐枫,你的执着,终是用错了地方。你一心牵挂王玉时,可曾看到始终在你身后的流殇?”
“我与流殇,只能是有缘无分。”沐枫面色一片黯然,身上笼着扫不去的阴霾。
芈嬛望着她,久久地,才吐出一句话,“王玉,不该娶你的。”
言罢,她便转身而去。沐枫的答案,她已然明了,无需再多问。
一场输了的情爱纠葛里,赔上的,又何止是心殇。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沐枫会爱上王玉,芈嬛毫不意外。
公子如玉,惊才风逸,世间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梦里欢颜千百回,醒来几度相思泪。
额,小玖写的都有些郁闷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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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叹人世,太匆匆(3) 。。。
流殇在缀云院外候着芈嬛,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
芈嬛顿住脚步,对着身后的两个婢子说:“你二人先行回去,转告王爷稍等我片刻。”
“是。”她二人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芈嬛缓步往前走着,流殇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半晌,才听芈嬛淡然道:“你过几日便去北平,跟在燕王殿下左右。”
“我不走。”
“流殇,你何时开始要忤了我的意思了?”芈嬛回眸看他,脸上无甚表情。
“我要留在应天等着姑娘,而且……沐枫这也少不了人帮忙。”流殇垂下头去,后一句话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我在宫里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来的。至于沐枫,”她幽幽叹了口气,“她大约是再不需要你了。”
“姑娘,我知自己是一厢情愿,可我也当真不能置她于不顾。”流殇急道。
“两日后,你离京去北平,莫再多说了。”芈嬛转过身,掩去了眸中的一丝不忍。流殇,叫你离开是因为我太懦弱,我不忍看你再痛不欲生。
流殇咬咬牙,攥紧了拳头,许久才沉声道:“是,姑娘。”
芈嬛告别流殇,一人闲逛着回到周王府。
朱橚早已在前厅候着她,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品着杯茶,极是烦闷的模样。
“王爷怎的没精打采的?”芈嬛步进屋中,含笑问他。
朱橚闻声抬起头来,见是芈嬛,便扬起抹灿烂的笑意,一指身旁的檀木椅道:“嬛姐姐,坐。”
芈嬛坐下后,随手替朱橚将茶沏上,说:“阿橚,你闲下来的时候,便进宫去瞧瞧娘娘。燕王殿下就藩后,娘娘就愈显思念儿子们,倒是憔悴许多。”
朱橚看着她,沉默半晌,才道:“嬛姐姐,母后要你留在宫廷十年,你心里就不怨么?”
她轻笑,“娘娘待我不薄,我有何可怨的?”
“可母后这般,实在是说不通。”
“阿橚,世上之事,往往不可只看一面。”芈嬛垂眸叹息,她确实没有怨恨的立场。以她的所作所为,若换了旁人是皇后,恐怕早就要了她的命了。但马皇后却一再容忍,用她的宽容去原谅了芈嬛的一切。
朱橚张口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门外冲进来的一个侍卫打断了到嘴边的话。
“启禀王爷,宫里来报,皇后娘娘忽然病倒,陛下传王爷进宫。”
“什么!”朱橚猛地起身,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碗。
芈嬛紧蹙了眉,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坤宁宫里,宫婢内侍们一路小跑着出出进进,个个面色慌张。
朱元璋在殿内来回踱着步,眉头死死纠结在一处。
“父皇。”朱橚一个箭步跨过门槛,直奔朱元璋而去。
“橚儿。”朱元璋瞧见朱橚似是略略松了口气,太子如今不在朝中,老二、老三、老四也已就藩而去,能陪在马皇后床前的便只有老五了。
“母后病情如何?”
朱元璋沉沉叹息,“你母后的病是痼疾了,太医先前已说过要按时服药,可你母后却始终不肯,只说是小毛病不碍事。”
朱橚沉吟一瞬,说:“儿臣进去看看母后。”
“去罢。”朱元璋轻叹着,一双眸子望向立在门边的芈嬛。
“奴婢给陛下请安。”芈嬛遥遥拜下,该有的礼节是滴水不漏。
“嬛丫头,免礼吧。”朱元璋缓步走到她身侧,看了看她说:“陪朕出去走走。”
“是。”
宽敞的步道上,除了朱元璋与芈嬛,便再无他人。芈嬛落在朱元璋身后三尺远的地方,缓缓跟着他。
“丫头,你走得近些,朕不会吃了你的。”朱元璋微叹,芈嬛恍然觉得他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芈嬛跟了上来,朱元璋接着道:“你可知道,在这朝廷之中,有人说朕残忍霸道,有人说朕刚愎自用,可也有人说朕是治世明君。”他顿住脚步,侧首看看芈嬛,“依你看来,朕是个怎样的人?”
“治世不易,陛下所作之事不过是情理之中。”芈嬛垂首,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
“情理之中?”朱元璋轻笑着,“恐怕是旁人的意料之外。”
“人人都愿君主仁厚,却不知仁厚的君主难治群臣,朝纲易乱。”
朱元璋眼中不经意地掠过丝杀气,“丫头,你这话指的可是太子?”
“奴婢不敢。”
朱元璋冷哼一声,“有何敢与不敢,朕的儿子,朕心中自然清楚。”
两人就此陷入沉默中,直至走进了御花园,朱元璋才复又对芈嬛道:“朕可以放你离去,但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陛下,自由之身于奴婢来讲,并不是必要的。”
“你这丫头,还是恁多的猜忌。”朱元璋叹息,“朕只要你终此一生,不再踏入大明国土半步,便任你离去。”
“是谁令陛下改了主意?”芈嬛望了眼东边初上的月,无所谓地道。
“一个故去多年的女子。”
“陛下倒也是念旧情之人。”
“朕这一生,独独是对她不住。”
“陛下的条件,实在算是宽厚,奴婢没有说不的余地。” 芈嬛话锋一转,不再追问。
朱元璋默了一瞬,道:“倘若你无处可去,不妨往北边走。”这一世,他已害了凝香,害了王玉。作为补偿,他便为老四多做些罢。
芈嬛深深一福,垂眸道:“奴婢告退。”
朱元璋颔首,算是应了。
芈嬛缓步走着,终是沉沉叹息。
人世间,拗不过的就是一个情字。
朱元璋几乎是不眨眼地诛杀着功臣,排除异己,为儿孙的天下扫清道路。他不放过任何一人,哪怕只是个弱女子。
在他眼中,一切可能成为隐患的人,都有必要除去。她芈嬛,自然是朱元璋的一个心结。
但他终究还是做了违背意愿的决定,只为那份欠下的情。
芈嬛不清楚那是谁,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与王玉有关。他步步设计,倾尽所有,只为还她自由身。
马皇后此次一病,便再未好起来。可她却执意不肯服药,不肯祈福。
马皇后遣散了坤宁宫几乎所有的宫婢内侍,唯独留下芈嬛、璎珞、川子三人。
芈嬛虽答应了朱元璋离去,但却一拖再拖,直到马皇后缠绵病榻,再起不了身,她也仍旧侍奉左右。
洪武十五年的中秋前夕,皇宫里一反往常的喜庆,一派肃穆景象。
三个月前,皇长孙朱雄英病逝。朱元璋下旨取消一切庆典,哀悼早夭的皇长孙。
如今,马皇后亦是到了弥留之际。
坤宁宫里,仍旧是灯火辉煌,但却显得压抑。马皇后的病榻前,黑压压跪了一片人。太子朱标跪在众人之首,默默地拭着泪。
朱元璋侧坐在凤塌旁,紧紧握着马皇后已如枯柴的手,忍不住湿了眼眶。
马皇后艰难地看了眼跪在一旁的芈嬛,费力地说:“陛下,臣妾一走,便叫那孩子离宫罢。”
朱元璋强忍着泪水点点头,他懂她的心意。
“臣妾福薄,不能再陪伴陛下走更远的路,请陛下一定珍重。”浑浊的泪顺着马皇后形容枯槁的脸颊滚滚淌下。
“看着孩子们都已成人,臣妾颇感欣慰,只是老四……今日不在呐。”马皇后闭了闭眸子,眼前似乎又晃过那个玉琢似的孩子,晃着小手叫她“娘亲”的模样。
“老四就回来,就回来了。”朱元璋抹抹泪,辛酸不已。
马皇后双眼直直望着一片虚无,眼中似有幸福的痕迹。朱元璋在她耳畔一直唤她,她却没了反应。
“皇后薨了——”内侍的声音划破长空,坤宁宫内哭声一片。一时间,阴霾笼罩了应天府。
各亲王奉旨入京奔丧,太子朱标、太子妃常氏于坤宁宫为马皇后守孝。朱允炆为表孝心,亦跟随父亲一道长跪灵前。
坤宁宫不起眼的角落里,芈嬛久久跪着,她眼中噙了泪,却未垂下。
时隔千年,她重又穿上这身素白,却为的是一个她爱不起来亦恨不起来的人。
彼时,父亲被负刍门客所杀,她也是这般在灵前守着。可还未守足七日,叛军便杀进了宫门。母亲死在她的手中,祖母李氏遭满门抄斩。
如今,在这太平盛世的大明,可还会出些乱子么?
旧历九月二十四,马皇后下葬。
这日天空乌云密布,就在下葬之时,忽然雷声震天,雨泻如注。入葬时辰被耽搁,朱元璋雷霆震怒,就要将相关大臣斩首。
宗泐不卑不亢地出了人群,对朱元璋说:“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齐送马如来。”
朱元璋闻言,方才消去了怒气,放过众人一马。
芈嬛远远地看着宗泐,总觉他与往常不大一样。虽是几年未见,生疏了些,但宗泐眼中的那份犀利却是极不似当初那个羞涩的小僧人。
马皇后离世,朱棣自是痛难自抑。朱橚劝说芈嬛去看望他,芈嬛却一再拒绝,是以他二人根本就未曾说过半句话。
倒是朱允炆难过得不行,坚持搬到了坤宁宫与芈嬛同住。这个五岁的孩子,对芈嬛的依赖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朱元璋疼爱孙儿,就也不再追究。但是隐隐地,他总觉不安,便打定主意,速速送芈嬛离宫。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在这样惨淡的情况下还会掉收,小玖好想弄块豆腐撞,望天ing
25
25、莫相失,莫相忘 。。。
应天府阴雨绵绵数日,直到旧历九月底,天才放了晴。
坤宁宫里,芈嬛蹲在允炆跟前,摸摸他柔软的黑发,说:“殿下,您往后要用心念书,不可再顽皮了。”
允炆垂了泪,小手摩挲着芈嬛的脸颊,“姑姑当真要走了么?不能为了允炆而留下来么?”
芈嬛含笑摇了摇头,“奴婢也舍不得殿下,但须知人生必不能事事如意。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殿下要保重。”
朱允炆柔柔软软的小身体拥住芈嬛,用小脸蹭蹭她,耳语道:“姑姑,待允炆长大了,就再接你回宫。到了那时,谁也不能欺负你。”
芈嬛闻言,轻声应了,说:“姑姑等你。”
如果这能成为一个信念,一种寄托,那么谎言也将是美好的。
川子自殿外步进来,远远地对芈嬛垂首道:“嬛姑姑,时辰到了。”
芈嬛放开允炆,定定地看了他一瞬,遂在他光滑细嫩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说:“殿下,珍重。”
言罢,她便起身离去,任朱允炆在身后不依地哭闹,都恍若未闻一般。
川子与芈嬛一路无话,直到了西角门,芈嬛才顿住脚步,回首望望巍峨的宫殿,心下叹然。
“嬛姑姑,多多保重。”川子湿了眼眶,他对着芈嬛深深行礼,却没再多说。
芈嬛看着这个相伴了她多年的小侍从,浅浅笑着。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孩子,宫廷生活教会了他太多。或许他不能成为个中翘楚,但他懂得的,已足够他安度此生。
“川子,东配殿里的那些个零碎,你惦记着拾掇拾掇。”芈嬛随口说着,似是在交接工作一般。
川子闻言,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他再次躬身,“姑姑走好,望姑姑福寿安康。”
芈嬛还了一礼,便不再停留,转身步出宫门。
此地,但愿此生不必再来。
马车早早就侯在了宫门外,怀仁恭谨地在车旁立着。
他见芈嬛出来,赶忙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包袱,问:“姑娘,咱是先回王府,还是——”
芈嬛望望城郭外朦胧的山影,道:“去山上看看罢,要走了,总得跟他们打声招呼。”
“是,姑娘请上车。”
怀仁扶着芈嬛上了马车,心头略略不是滋味。自家王爷一心为姑娘着想,可她却只惦记着那已故的人。
青山之上,一座无碑孤坟倚在苍翠的树下,显得愈发寂寥。
黑衫男子在坟前长身而立,微风拂动他的碎发,带出些悲凉的意味。
芈嬛在远处步下马车,缓缓走上悬崖边,在男子身旁站定。
他垂首看她,眸子里轻轻漾起些波澜,“姑娘,你来了。”
“来看看他们夫妻,毕竟这一去,就再不能回来。”芈嬛抬手擦拭着石碑上的灰尘,只觉鼻间酸涩。
流殇沉沉叹息,“姑娘,当初我离京时,便知此生与沐枫再不能相见。”
“你怪我么?”芈嬛抬眸看着他,眼中氤氲着些许水气。
“她既然选了自己要走的路,我又有何立场来责怪姑娘?”流殇认真地望向她,“只要姑娘往后能够平安,我便再无所求。”
芈嬛回眸看着坟边几株稀稀落落的曼珠沙华,心间略有宽慰。
她遥记得初秋的那日,残艳似血,缀云院里一片死寂。
沐枫平静地躺在曼珠沙华丛中,鲜血顺着脖颈涌出,染红了一方土地。她手里攥着拜堂时的盖头,面色安详。
生,要与他相伴,死,亦要相随。
一个女人的执着,也就是如此了罢。
芈嬛幽幽叹息,从怀中拿出块光滑的玉牌,放在石碑之上,“王玉,永别了,珍重。”
这一世,你是王玉,你便与你的妻长相守。那一世,你是容珏,我便予你一生。
石碑上,刻着“玉”字的凝白玉牌泛着柔和的光泽,清风过境,吹动了红色的绳结,微微摆动。
半个多时辰后,怀仁与流殇驱车载着芈嬛回到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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