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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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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知道他舍不得葛薇兰一人在这里,便说:“华少,我一个人去吧?”
范丞曜摆手,一再对葛薇兰说:“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他与阿笙离开百乐门,让几个手下留下来保护葛薇兰。
阿笙说:“你若担心,我一个人去就成。”
范丞曜说:“这里应该最安全,人多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他转头问青衣汉子,“到底情况如何?”
那人说:“刘自力去了沈家,带走了沈小姐!”
“沈家之前收到恐吓信时,不是叫你们加强戒备,这会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竟让他混进去了?”
“算了阿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他转向那青衣汉子问,“我问你,刘自力有没有说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阿笙想到最坏的结局,“他该不会是想……”
“不会。”范丞曜打断他,虽然事情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他还算很镇定,“我认识他并非一天两天,他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他一定会再联系我。”他此刻还能平静分析,如局外人,这种事情,倒不像是他做的,背后似乎有另一个出主意的人。
他对阿笙说:“我们先去沈家看看。”
好在沈家二老到华山出游了,并没有在家,只剩沈小雨在家。范丞曜先安了众人的心,消息先不让外面的人知道。再让人从头到尾说了当时的细节。
“那时,是李大嘴与我在前门守着,听到后院有声响,像是有人从墙上跳下来,折断树枝的声音,李大嘴领了几个兄弟过去瞧,我见他半天不回来,才跟着过来看看,哪知后院都没有人,我还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楼上沈小姐大叫的声音。都怪兄弟一时疏忽,他是从大门进来,当时沈小姐一个人在楼上。”
阿笙急得大骂:“你们一个一个是猪头啊,这么简单的把戏,都把你们唬得团团转。”
范丞曜让阿笙少安毋躁,没有理由啊,以刘自力冲动的个性,他若有沈小雨做人质,他应该马上来找他,与他对质才对。没有理由会把她带走。声东击西这种把戏也不像他这种大老粗会用的。
范丞曜猛地领悟过来,声东击西!他心里一颤,惊了,“遭了,兰儿!”她一个人在百乐门!他急速跳上了车,阿笙也会意过来,跟着他回了百乐门。只是再回去时,百乐门里哪里还有葛薇兰的影子。庆典还在继续,门口的兄弟说没有见过她出来。找遍百乐门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她在哪里?”范丞曜气势汹汹地跑去问柴震。
“葛小姐吗?”他四下望了望说,“她刚才还在这里。”
“柴震,你不必装了,她在哪里?”
他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他刚说完,范丞曜的拳头重重凑上他的脸。柴震没有料到他会出手,摔了出去。那时众人都安静下来,向四周退去。
第9章(2)
阿笙拉住范丞曜,范丞曜向柴震问:“我再问你一次,她在哪里?”
柴震从地上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痕,“你不是在上海可以只手遮天吗,你大可自己去找。”
“你做的好事,不要以为旁人不知道,你私下挑拨刘自力与我反目,这些账都还没找你算。”
柴震一直以为他做得很小心,没想到他会知道,“不服气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好泄恨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范丞曜从怀里拿出了枪。
柴震不过是当众被他打了,说些气话,自己没有衡量,没想到范丞曜果真掏出枪来,心里有些害怕,便说:“我若死了,她也活不了!”
阿笙道:“柴震,刘自力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自然会和你们联系。”
那时响起一阵枪响,子弹在柴震头上三寸,穿墙而过。柴震脸色发白,连阿笙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华少会开枪。
“我只是想警告你,刘自力不是会受你控制的人,我今日杀你还怕脏了我的手。柴震你听清楚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范丞曜气极地离开百乐门,那日阳光尚好,照得他睁不开眼。
阿笙问:“现在怎么办?”
“派人跟着柴震。”范丞曜说,“马上回公馆。”他想刘自力一定会找他。他一定会找他!
万小六被阿笙一个电话叫到范家公馆的时候,阿笙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毯吸走了他皮鞋的声音,只剩他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万小六不耐烦地说:“阿笙,你坐下来行不行?”
阿笙停下来说:“怎么坐得住,刘自力一点消息也没有。”
万小六对他使眼神,阿笙看到范丞曜静静地坐在沙发边上,盯着地毯瞧。
“妈的,”万小六骂道,他从没有什么时候如现在这般窝囊,他问阿笙,“你说,刘自力该不会真先下手为强吧。”
阿笙喝叱他:“乱说什么?”
“我们就这样呆坐在这里吗,那小子的行踪到现在都不清楚。”
范丞曜在沙发里坐着,一言不发,阿笙问他意思:“华少?”
他用手按住额头,说:“阿笙说得对,呆坐着不是办法,再派些兄弟出去找找看。”
“刘自力从小在上海混大,这里他熟得很,只怕难找。再说该找的地方,兄弟们都找过了。”
范丞曜闭眼,心里乱如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希望他还没有看错他,刘自力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一定还对戚小玉的死有疑问。
时日渐过,这日就这么到了头,窗外一片漆黑,天空稀稀啦啦下起雨来。席家公馆里灯火通明。范丞曜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他要等刘自力来。
“叮——叮叮——”猛地,角落里的电话响起来,范丞曜怔了一怔,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打电话来呢?两声之后,他接了起来。电话那边他清楚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放开我。”
薇兰!是她的声音!他差点叫出她的名字。
电话那边有声音传来:“曜少。”是刘自力。
“你想怎样?”
“啊哈,你问我想怎样,你害死小玉的时候,可想过我会怎样?”
“阿力,可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柴震一手挑拨,你应该是清楚的。”电话那边无声,范丞曜接着说:“阿力,我知道你今日打电话,还念着旧时情分,你应该相信我。”
“我曾经是相信过你。”刘自力在电话那边苦笑。
“她也是无辜的。你那时离开上海,戚玉叫人在码头运货,柴震的人开了暗枪,警务厅的人到来时看到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柴震的手下拿枪威胁戚玉,我没有想到会擦枪走火。”他现在回忆起那晚的情景,他一生之中杀过无数的人,此刻竟有些害怕。
“我不信!”刘自力在电话那端歇斯底里地嚷着。
范丞曜怕他挂掉电话,不住地问:“阿力,你现在在哪里?我与你谈?我做你人质,你放了她——”他正说着电话突然被人切断,只听到“嘟嘟”声,想来他接过无数电话,今日却接到一身冷汗。
范丞曜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他慌得外套亦顾不上拿,他在电话里面听到钟古楼的钟声,那时时针正指向晚上九点。上海有电话的人并不多,他猜他一定在那里。他应该一开始就想到才是。他坐上车,对门外几个保镖说:“马上让阿笙到钟鼓楼街。”
他将车停在钟鼓楼的入口,若是他记得没错,百乐门在钟鼓楼27号有一所旧仓库,若是柴震藏着刘自力,那里是再理想不过的场所了。
范丞曜推开27号仓库的大门,仓库里面一片昏暗,他沿着街灯投进来的银光走进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响起厚重的声响。然后,他听到有一声并不算大太却让人窒息的沉闷声音:“华少。”范丞曜下意识右转,下意识抬起握住枪的右手。
仓库的角落中,刘自力点了灯。他心里暗暗佩服,他果然聪明得很,不过是一个电话,竟也找到这里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范丞曜看到刘自力的背后,连柴震也在,这会他算是豁出去了,这么明目张胆地与他对着干。他看到葛薇兰与沈小雨,两人双手被绑在身后。
“把枪放下来。”柴震说。
范丞曜手一松,旧仓库里回荡起枪落地的声响。范丞曜说:“阿力,你被柴震利用了,他是想拖你下水。”
柴震拿起枪来指着范丞曜,葛薇兰惊叫。
刘自力挡住了他。
“怎么,难不成你还相信他?”
“杀了他,我们也别想出去。”
柴震这才收了枪,他自然是视范丞曜为眼中钉,他本想利用刘自力从中作梗,捞些好处。他在暗中操作就好,想不到事情演变至此。
不多时阿笙与万小六赶来,一片兵荒马乱。柴震用枪指着葛薇兰说对众人说:“不要过来。”
“伤了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范丞曜说。
“我死了也拉她一起陪葬!”
“你想怎样?”范丞曜问。
柴震说:“我知道那货还在你手中,我要换成现金。”
范丞曜轻蔑地笑,“你太天真。”他并不是不愿意拿钱出来,只是柴震这会大概脑子坏了,以他的手段,他还能在上海立足吗?
柴震紧抓沈小雨的衣衫,她吃痛地叫了一声:“你的人在我手上,你与我说太真!”
“我让人拿20万现金给你,如何?”
柴震犹豫。
阿笙回头对人吩咐了几句,说:“十分钟,钱就会拿过来。”
那时刘自力一直在旁不出一声,阿笙说:“阿力,柴震是在利用你!在码头戚玉被误伤,谁都不想,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便甘心受人利用。是他用戚玉挡了枪,才会这样的。”
“不要听他胡说。”柴震怒吼道。
“阿力,就算你信不过曜少,你还信不过我们吗,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你当日被人陷害贩卖军火,被警务厅通缉,是华少出面保你,不过是让你暂时离开上海,无生命之忧。若是想害你与戚玉,那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要相信他,是他开枪杀死戚小玉,他想抢你的女人!”
刘自力原本就不太相信柴震所说,此刻已心软。
阿笙说:“我们兄弟一场,就算曜少开枪杀了她,刘自力,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他保过你几次,一命一命地算来,你欠青帮的可还少?”
那时突听得一阵枪响,柴震自背后向刘自力开枪,好在他机警,闪了开去,才只中了手臂,柴震说:“早知你靠不住,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你说动了。”
这时钱已送到,范丞曜心念一转对柴震说:“钱在这里,你先放一个人过来。”他想能救得了一个是一个。
“笑话,范丞曜你当我是傻子吗?除非我安全离开这里,人我绝对不放。”
范丞曜说:“车就在外面,你带着两个人也不方便上车。再说沈小姐的父亲在上海位高权重,她若出事,只怕你到天涯海角也难保命。”
柴震心里掂量了一番,沈小雨对他来说已无用。
范丞曜见他有犹豫之色,对沈小雨说:“你过来。”
柴震松了手,只抓住葛薇兰的衣襟,一手用枪指着她的头。
沈小雨踉跄地跑过来,阿笙为她松了绑。
范丞曜说:“你放了她,我保你平安离开上海。外面有车子。”
“车子在哪里?你让你手下把钱放后车箱里去。”柴震向外移动。
葛薇兰惨白着一张脸,范丞曜知道她害怕,二人不过隔了百米,他竟不能上前一步。想她遇到死老鼠都不敢走近,心里揪得一阵发痛。
“我说话算话,你放她,今日之事,我绝不追究。”
笑话,这里这么多人,他放了她,他还出得去吗?他自然不答应,“叫他们全部把枪放下。”
范丞曜说:“你一个人离开这里,我保证你安全。”
柴震知他紧张葛薇兰,若是平常,他应当会装得不屑,越是不屑,让别人以为他毫不在意。他哪里知道范丞曜的心思,他也想装得不屑,让柴震自讨没趣,可是他狠不下心,他不能装作一切他毫不在意,他不要冒那样的险,他要她毫发无损地回来。
柴震慢慢放开了葛薇兰的衣襟,让她站在钟鼓楼街的中央,他依然用枪指着她,他开了车门,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有开枪,范丞曜是诚心让他离开。他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离去,他看到他笑了,他看到他举枪。
兰!他来不及叫她的名字,来不及像上次一样挺身为她挡枪。那枪声就那么响起来。阿笙敏捷地从地上拾起他的枪来,一个翻滚,手托住枪,打中车轮,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枪声此起彼伏。
柴震左胸已受伤,他用尽力气哈哈地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离开,我——要让——要让——你什么——也——得——得不到!”
不!他不要失去她!
那子弹打入了葛薇兰的左胸,血流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衫,他去抱她,她只说:“好痛。”整个人软了下去。
范丞曜叫她的名字,不停拍她的脸,他从未如此惊慌过,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
葛薇兰……
葛薇兰……
第10章(1)
阿笙留下处理现场,范丞曜与葛薇兰上了另一部车,沈小雨亦上了车,她吓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她想恐怕这一生也忘不了今晚,让她如此心惊胆战。车子开到公馆,斯密思冯已在公馆等候,今次他带了一个小护士。
麻药已经上好,范丞曜被挡在门外,斯密思冯说:“我要为她取子弹。”
“斯密思冯你总要信得过,放心,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众来人劝他。
范丞曜坐在沙发里,他现在只觉得一团乱麻,头埋在双手中,心里说:“我情愿是我挨了那一枪。”
后来斯密思冯出来,范丞曜迎上面。
他面带微笑,说:“子弹已经取出来,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她失血过多,可能会引起昏迷。不要吵到她,让她多休息。”
范丞曜这才放下心中大石,沈小雨地看了他一眼。范丞曜觉得内疚,是他让她牵到这场事件之中。
斯密思冯又嘱咐几句,范丞曜让人送沈小雨离开。
她安慰他说:“她一定会没事。我一定会让家父尽快回来处理这件事情。”
范丞曜点了点头。
沈小雨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接受家父的安排。”她伸出手来说,“祝你幸福。”
他说“谢谢。”
她幽幽地说:“我多么羡慕她,希望也能遇到位像你这样的男子。”
范丞曜轻轻地推开房门,坐在葛薇兰的床边,看她双目紧闭,他用手摩挲她的脸,低声说:“你吓死我了。”他笑,却不知不觉掉下一滴泪来,他又笑了,把头埋在她颈边的被子上,像小孩子似的擦眼泪。他说:“等你醒来,我再与你算账。”
他在她床边蹲下来,为她打理头发,问她:“你明日想吃什么,我让黄婶做给你吃。”他明知她听不到,依然一句一句问下去。她似她真的会回答他一样。他舍不得离开,便躺在她身侧,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口,“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遇到这样的危险,永远不。”他一遍一遍地看她容颜,似永不厌。最后他亦在她身边睡去。
阳光透过窗台照在范丞曜的眼睛上,他睁开眼,已是第二日清晨。他拉上窗帘,俯身用手摩挲她的脸,他对她笑,她还没有醒来,他为她拉高了被子,转身出去,让她安静休息。
那日他没有出去,耐心等她醒来,他有许多话对她说,只能对她说。
他每隔一个时辰进来看她一次,伸手摸她的脸,这个习惯养成了可不太好,他暗自笑自己。每次她都在睡,他笑她,“你到底还要睡多久?”直到下午两点左右,他再次进来的时候,发现她的脸异常的烫人,他变了脸色!轻轻摇她,“兰,兰!”她竟毫无反应。
范丞曜打电话给斯密思冯,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子弹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他叫自己镇定下来,竟有一种无助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害怕!他怕她永远都这样,像睡美人一样永远不醒来。
斯密思冯为葛薇兰检查了一次,没有什么异常,说:“没什么异常现象。”
“她还会昏迷多久?”他问。
斯密思冯不敢断言,只说:“她可能出现了重昏迷。”
“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并发症,我之前也有病人出现重昏迷。昏迷的时间长短不一,不过如果病人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必须输水才行,以维持身体所需。”
她自那日起睡了六日,傍晚的时候,范丞曜坐在庭院的藤椅上,他近日越来越喜欢坐在这里,因为她喜欢在这里吃早餐。月升而日落,他坐了良久,想着,若是葛薇兰现在在他身边,或许她会端来水果,说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他微笑。若是他那日没有受伤,他们会不会见面?会,他们会遇到。他相信。他微笑。他握着那半块的吉祥,是他们专有的定情之物。他想起她那时说:“坦白说,我还蛮内疚的,因为那结也许并不值什么钱……你知道结草报恩这个成语吧,所以我才会那么努力地想要爱上你……”
无论如何他是那么感谢上苍,带她来到他生命中,她因吉祥结思念过的人是他哦。她要他一生一世不娶别的人。
他笑起来,觉得眼角一热。他在心里祈祷,我只要她醒来,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这些日子他深思熟虑,想起已去世的父亲。也许他说得对。他在树下祷告,像个虔诚的信徒:“我愿放弃最珍贵的东西,只愿你醒过来。我放你四海去遨游,纵然不在我身边亦无所谓,我要你好好活着!”他这生最珍贵的东西——唯有与她的感情。
这时风吹过藤蔓植物,一切哑然无声色,他站在那里,似座火山,表面积雪千里,内心却汹涌澎湃。范丞曜走向葛薇兰的房间,他想明日也许可以给桑桑发个电报,兰说不定喜欢见到她。
他推开房门,她依然在熟睡,他低声说:“你醒过来吧,我拿我最珍贵的东西与你交换。”他在她脸颊上一吻,“我答应你,永不娶别的人。”他抬头看她,似要烙下烙印,觉得喉咙发酸,他说:“我要你好好活着。”
桑桑自北平来,她见到葛薇兰掉下泪来,她依然住在霞飞路霍家别院中,今次,葛薇兰自青玉巷搬到霍家。范丞曜没有阻止,他一开始就应当有自觉,像他这样的人,不该爱上任何人。他每日去看她,独坐并不说话。
她终于在半个月后醒来,那日范丞曜刚要踏进房间,就听到桑桑叫她名字。他在门外屏住呼吸,再迈不开脚。他再也没有理由每日去看她。他再不去看她。
他每日上码头办事,日日不休。阿笙问他:“你当真不去瞧她了吗?”好像他多无情啊!她因他而伤。
那日,阿笙与他一起回公馆,喜凤说:“葛小姐来过了!”
范丞曜莫名地揪心,阿笙问:她“说些什么?”
喜凤摇头,“少爷不在,她就走了。”
他与阿笙开怀畅饮,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阿笙问:“你当真不去瞧她了?”
他比谁都想去瞧瞧她,他想见她,他含笑说:“阿笙,我很小的时候家母就已离开上海。”
“这个我知道。”他听人说起过。
“她与家父离婚,其实家父并不是不爱她,”他陷入回忆,“家母离开之后,家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想起他那时年幼,除夕夜的时候,拉嬷嬷去看烟火,他玩得尽兴,直到子夜才被嬷嬷劝回。他路过父亲房中,他正在拉二胡,伊伊呀呀地拉着。
“爹,你怎么哭了?”他抬起眼问他。
“今是除夕,爹高兴啊!”可是他明明那么不快乐,他为他擦泪。
“少华,将来若你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远远看着便足矣,动不得真情。永远也不要妄想娶她入门。”
“为什么啊?”
“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阿笙说:“他大概是伤心过了头。”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范丞曜趔趄地站起来倒酒,“阿笙,我爹说得没有错。”多么无情的话啊,永远也不要妄想娶她入门!他如今总算体会到那种感觉,情到浓时情转薄!他要做那个无情的人,藏起对她的浓情眷恋。他从今往后,要做个无情的人!
“我要她好好活着,找个值得依靠的人做丈夫,一生幸福。”
“跟着你难道就不幸福吗?”阿笙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他笑,“我们有什么幸福可言。”整日刀光剑影,连他都累了。
“曜哥,你醉了。”阿笙去扶他。
“阿笙,我与你讲,我真的爱着她,若是她不在身边,我会觉得干什么也没有意思。”
阿笙猛地清醒过来,“曜少,你醉了。”
“我想让她待在我身边。”
阿笙平淡地说:“把她接回来?”
范丞曜摇了摇头,笑得凄凉,“她就像云,在半空之中,我们就像湖水中的鱼,她在我们的世界生存不了。我要她好好地活着。”他又倒了一杯。
阿笙抢下他的酒杯,“华少,你真的醉了。”他扶他上楼休息。
范丞曜第二日在头痛中醒来,他揉揉头,下楼让喜凤泡解酒的茶。他看到阿笙,“怎么这么早?”
“我昨日睡客房。”
他忆起他昨日与他对饮。范丞曜笑道:“好久没有这样与人喝到痛快。”
“你昨日醉了。”
“是吗,记不太清,对你发酒疯了?”他笑,阿笙觉得那笑更让他难过。
“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他反问他,“对了,昨日姚叔的货运过来了,今日记得去点清楚。”
“华少。”
“嗯?”
“昨晚,葛小姐来过。”
他怔了一怔,极力保持原有的表情,装作不在意地问:“什么时候?”
“我扶你上楼之后。她说……”
“什么?”
“她要与霍太太去南洋。”
噢,那云终于飘走了!他的心向下一沉,“什么时候走?”
“明日中午。”
阿笙与范丞曜开车到火车站时,葛薇兰与沈月红正要进月台。他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他想要与她见面。他远远地便瞧见了她,她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些,生了那么大一场病。阿笙上前去打招呼。
葛薇兰对他微笑,范丞曜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他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对她说:“我很抱歉。”
“如果你是说受伤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两个人说些不相干的事情,似有默契,绝口不提感情。
“怎么想到要去南洋?”
“霍先生去了那边,他催桑桑过去已催了好多次。”葛薇兰笑,打趣地说,“他们感情较好,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句话陡添尴尬,好似他们感情不好似的。
他淡淡地笑,心中千疮百孔,揪得人发痛,“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抬头看他,“也许,永远也不再回来。”
他真的没有开口留她,葛薇兰心想,若是他开口,她一定会留下来,可是他没有。
范丞曜看着她与桑桑走入月台。
“若是她不在身边,我会觉得干什么也没有意思!”
范丞曜与阿笙坐在车里,听到火车离去时轰隆隆的声响。南洋,隔了何止千里!
他们终究像两条平行线,偶尔意外地交叉了,可是那线还要无限地沿长下去,交错的结果不过是越行越远,比以前更加遥远的距离!
葛薇兰望着窗外,桑桑说:“这个人真是无情,一场变故,所有的事情都淡了一样。到底是虚情假意。”
葛薇兰流下了泪。他们到底还是没能在一起,经过了那么多风波,以为早已心心相许,以为可以这样一直到老……
到底还是没有在一起。
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去,手里是那半块吉祥结。
第10章(2)
PARTI
“薇兰,你整日在家不发霉吗?要不要找点事做,或是找个学校念念书什么的。”
“好哇,我去念书,有些什么学校?”
“南洋女子学堂?南洋联合大学?”
“南洋女子学堂,这个不错。”
PARTII
“薇兰,那边那个频频瞧过来的是不是你同学?”
“哪个?月红,你眼花啦?我读的是女子学堂。”
“那他是谁?”
“哦,是瞧着眼熟,是徐穆学长!”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当然是我认识他才知道他名字。”
PARTIII
“薇兰,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学长约我吃饭。”
“哇,他当真追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
“她今日去了南洋女子学堂。”
“她今日与霍太太去公园遇到了李肖生,他似乎对葛小姐有些倾慕。”
“今日徐穆约她吃饭。”
电话那边总是公式化地说着她的行踪,“她去了吗?”他问。
“嗯,去了。”电话那边回答。倘若她身边有一个爱着她的平凡的男子,她与他一起生活,相夫教子。他以为他会开心,今日听到竟如晴天霹雳般让人震惊。
范丞曜从书房走到庭院,他坐在旧藤椅上,为何他今日竟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她要开始她另一个全新的生活,是否她也会踮起脚来,在那人的脸边印一个甜吻?是否也要那人终其一生,只爱她一人?她是否已忘掉了他?月光如水温柔地照在庭院里,他记得她的每一个浅笑,每一次转身。他思念起她的发,思念她衣角暗暗传来的属于她的香味。这满心的惆怅如那深邃的星空,漆黑一片,无边无界。
银色月光倾泻在上海的庭院,亦照在南洋她的窗台。
“怎么还不睡?”桑桑推开葛薇兰的房门,她正站在窗边,“想什么?”她似抓到了她的小辫子,问道:“你今日与徐穆谈得如何?”
“哎,他在联合大学新闻系里任职,业余爱好是画画。他身高为一米七八,体重六十公斤。未婚,家里父母健在,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除了上课,他……”
桑桑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够了。”
葛薇兰格格地笑,“这些不是你想知道的吗?”
她与她并肩站在窗边,葛薇兰正色说:“桑桑,你知道我在哪里认识徐穆的吗?”
“哪里?”
“上海。”她凄凉地说,“桑桑,我想回上海。”
“为何,这里不开心吗?”
她摇头,“我忘不掉他。”
“我以为你已忘掉。他负心于你,你何必还念念不忘?”
“不是的,他深爱着我,我知道。那日去青玉巷,我听到他与阿笙的对话,他是为我好,他要我离开他身边,是不希望我再受到伤害,他总是那么独断专行,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又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人生,他凭什么要赶我走?”
“我还以为你早已想开,离开了也好,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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