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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天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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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他,水眸迷离,漫着烟雾。“你会不会气我?再晚几天回来就好了,再晚几天,说不定我们便能亲眼见证沙漠飞雪的奇迹。”
他摇摇头,笑笑。“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分别呢?还不就是下雪嘛,看不看也无所谓。”
可总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坐上希林王座,这愿望,怕是永无实现的一天了。
她忧伤地睇他。“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有啥好对不起的?”他撇撇嘴,一副很拿她的多愁善感没辙的样子。“还以为你征战沙场多年,比大男人还爽快,怎么也跟一般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
“别这么对我说话。”她故作不悦地眯眯眼。“我可也是个公主。”
他耸耸肩。“我从来没当你是公主。”
“那你当我是什么?”她顺着他话锋问,可话才落下,便后悔了。
他亮灿如星子的眼眸大胆放肆地盯着她。“我当你──是我的女人。”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将话题导往这般暧昧的方向,是她的错。
真雅敛眸,试着端出冰凝的脸色,这曾是她的招牌表情,但面对他,她愈来愈难以装冷淡了。
相反的,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脸红。“你……还有糖吗?”
“你还要吃?”
“对,还要。”她徙劳地想转移两人之间浮动的异样亲昵。
“刚才那是最后一颗了。”无名可惜似地叹道,顿了顿。“要不吃这个吧!”他拾起搁在身旁的一方食盒。“这是我出来前请膳房帮忙做的点心,我跟厨娘她们说是要跟你一起吃的,她们可巴结了,做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呢!”
“你啊,就只有想吃甜食的时候会抬出我这个公主的名号。”她揶揄。
“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他还理直气壮呢。
“呿。”她赏他白眼,接过食盒打开,里头琳琅满目地装满各样精致点心。“还说要跟我一起吃呢,若是我今天没遇上你,你不就一人独享了?”
“本来就打算独享的啊!”他一副可惜的表情。“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吃还嫌不够。”说着,他拿起一个豆沙包填入嘴里。
她也跟着拿起另一个。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像孩子般地抢食,倒不是真的饿了,只为了那番说不出的乐趣。
为何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做这等幼稚的傻事也觉得开心呢?
真雅感叹地寻思,凝睇他有棱有角的侧脸,心弦牵动,他曾忝言自己生得俊俏,要说俊俏,他肯定是比不上承熙的,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性格,尤其当他这般满不在乎地笑着的时候,那微勾的峻唇总是透着几许邪恶的魅惑。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重男色之人,但每每望着他分明的五官,看着他肌肉匀称的身材,以及散漫微敞的衣襟下露出的一截古铜色胸膛,心韵便会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啊!
想着,真雅又抓起一个糖酥点心,咀嚼着,不知为何,愈吃愈是心跳狂野,全身臊热。
“怎么这么热?”无名蹙眉,展袖抹去鬓边逸出的汗水,又更敞开衣襟。
“你也觉得吗?”原来觉得臊热的不是她一个。她摇动双手在脸颊边摄风。
无名转头看她,见她颊染霞色,水眸含春,红唇若初绽的芙蓉微张,心脏不觉猛烈悸跳,撞击胸口。
“无名,我觉得好奇怪……”她迷惘地望着他,犹疑片刻,忽地探出素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他裸露的胸膛。
这一碰,如野火燎原,灼烧他体内不安分的血流。
他蓦地展臂拥抱她,她没有抗拒,主动偎近,健臂如钳,逐渐收紧,锁住她柔软的娇躯。
她贴着他的脸,嗅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神智晕蒙,几乎不知所之。
肌肤相亲原来是如此曼妙的滋味,她还想更靠近他,跟他黏得更紧,想揉进他体内,与她骨血交融。
她不知所措地在他怀里扭动身子,每一个磨蹭都是对他最严苛的考验,最极致的诱惑。
他心荡种驰,不觉埋唇吻她,她生涩却热烈地迎合着,与他相吮。
他想要她。
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与她尽情缠绵,满足最原始野性的欲望。
大手松开她衣带,滑入她衣襟内,探索她细腻如丝的肌肤……
“不可以,不能在这里……”真雅努力把持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他,她伸手拉拢自己的衣襟,显得又是羞愧,又是郁恼。“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不像我。”
无名瞪着她。
的确不像,以她的端庄自持,不可能这般主动对他投怀送抱,除非……
他神智乍醒,脑海闪过清锐的念头。“有人在点心里下药!”
她震慑,倏然扬眸。“你说什么?”
他绷紧身子,双手握拳,鬓边坠下大颗冷汗。“是我师父跟希蕊王后,他们要我跟你……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怎么会……”她不敢相信。
他亦是不敢置信,当时他们提出这荒谬的提议时,他分明已经严正拒绝了,不料他们竟会来阴的。
无名恨恨地咬牙。
真雅瞠视他。“你知道这件事?你明知道……怎么还……”
“你莫误会。”他拧眉。“我也没料到他们会……真的下手。”
“你怎会料不到?”她尖锐地反驳,又急又恼,一面又要跟体内令人羞耻的情欲对抗。“你那么、那么聪明,万事都在你……预料当中,”
她娇喘急促,每一句都是对他严厉的指控。
他觉得受伤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咬唇,费尽千辛万苦往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如果你以为得到我的身子,便是……得到我的人,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在说什么?!
他瞪着她,见她蜷缩着身子,阵阵颤栗,明明面临排山倒海的欲望,却倔强地以双手环抱自己,宁愿唇瓣咬出血来,也不许自己投降。
是啊,她冰清玉洁的身子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不容他玷污。
她说过,即便她留他在身边,她的心也不可能全给他,她的心里已有了这片江山,有了黎民百姓。
“即便你不想我嫁给承熙,也不该这么做──”
“在你心目中,我是这种卑鄙小人吗?”他打断她,嗓音沉哑,胸口凝冰。“不错,我是不屑所谓的正道,不惧于走邪道,但你以为我会为了得到你,便用活种手段吗?”
她震颤地望他,听出他话里蕴着愤恼,以及某种深刻的落寞。
“真雅,你未免太小瞧我。”语落,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利刃,迅雷不及掩耳地往自己一条臂膀刺落。
“你做什么?!”她惊骇地尖叫,连忙倾过身察看他伤口。他这刀刺得好深,猩红的血自伤口汩汩流出,她心疼不已。“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别过来!”他推开她。
第4章
她怔然望他,看着他自行撕下一段衣袖,包扎伤口。
她忽然明白了,他是要藉着手臂伤口的疼痛来抵御春药发作,剧烈的痛能让一个人忘却欲念。
这都是为了她,为了保全她的清白,可她却误会了他。
她用力咬唇,悔恨莫及。
“你听着,真雅,我不管你要嫁给谁,与哪个家门联姻,那都不能阻挡我对你的爱,我不会因为你名义上属于别的男人就放弃你,不敢爱你。”他一字一句,表白心声。“你记着,此生此世,你摆脱不了我!”
此生此世,她摆脱不了他。
这是威胁,更是他诚挚的爱语,她懂了,他既不计世俗的眼光相随于她,便不会用世俗的手段逼迫她,他不会强要她的人,甚至容许她不交心。
他只想爱她而已,只想要她的爱。
她怎么能误会他呢?不该怀疑他的……
她觉得心酸,眼眶不禁泛红。“对不起,无名。”
他撇过头,不看她。“你无须道歉,我只要你相信我。你记得自己对我许下的第三个承诺吗?你说过会信我。”
“是,我相信你。”她伸平抚摸他脸颊,凝定他的眸,满蕴说不出口的怜爱。“我信你。”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怀疑他了。
“我不结婚。”
隔日,真雅唤来兵部令曹仪以及曹承熙,宣示自己的决定。
两人脸色一变,正想说话,她微摆衣袖,不慌不忙地解释。“不只是承熙,任何男人,我都不会嫁,若是能坐上希林的王位,我将终生不婚。”
她欲独身一辈子?
曹氏父子愕然,疑惑相望。
“我想过了,我既欲成王,我的夫君便不能是朝中大臣,否则他将藉此结党营私,即便他个人无此意愿,巴结笼络他的群臣必不会少,情势将促使他成为我的祸患。”她顿了顿,深幽的眸光慢悠悠地扫过曹氏父子。“女王的权威不容挑战,我的天下,不能与枕边人共享。”
她言语若冰,意态坚定,曹氏父子惘然无言。
“这么多年来,我们向来走同一条路,同心协力,你们对我鞠躬尽瘁,我铭记在心,若是你们了解我,便该信任我,有朝一日我登基为王,必不会忘了你们的汗马功劳,到时我自会论功行赏,无须以婚姻束缚,我也不会辜负于你们。”说着,真雅淡淡扬唇。“你们说,是吗?”
她这番立论合情入理,既褒扬对方待己之忠诚,同时亦隐含威严,警告对方不得以婚姻行威胁。
软硬兼施之下,曹氏父子一时寻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愣愣地听着。
半晌,曹承熙总算哑声开口。“殿下说的是真的吗?登上王位后,您果真将终生不婚?”
“不错。”真雅坚毅地颔首。
他怅惘,眸光明灭不定,看得出对她此番宣言很是震撼。
倒是老谋深算的曹仪,很快便判读了他们无法改变公主的心意,她能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对自己的婚姻,当然能够有所坚持。
“臣明白了,就照殿下的意思吧。”他让步了。
但曹承熙仍不情愿。“可是殿下,我与父亲虽然一心效忠于您,但家族其他长辈却是颇有异心,他们或许会与太子结盟──”
“若是如此,那便是我个人能力不够,他们不信任我能成王,宁愿选择另一个人。”真雅顿了顿,唇畔噙着一抹清冷,眼神凝冰。“那么,我自也会有所抉择,谁是可用之材,又对我忠心耿耿,我总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这话挑得很明了,曹承熙还想说些什么,但曹仪阻止他,拉着儿子退下。
“爹!为何不让我说?”曹承熙抗议。
“还能说什么吗?”曹仪皱眉,粗声驳斥。“你看不出来吗?公主已然是铁了心了!”
“可是──”
“她是王。”
“什么?”曹承熙一愣。
“她会是个伟大的女王。”曹仪低语,捻须微笑,神情带着赞赏与向往。“她自有所坚持与原则,绝不轻易屈服,即便想要王位,也不会为了称王,许人不该许的东西,交换利益──她会是个很好的王,她有那样的资质。”
曹承熙怔怔地听着父亲感叹。
“承熙,认了吧!”曹仪谆谆劝诫儿子。“这样的女人,不会委身于任何一个男人的,她心胸怀抱的是整个国家,是天下苍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要他死心吗?多年的相思,满腔的爱慕,要如何潇洒地放下?
曹承熙惆怅地寻思,扬首,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
“是吗?真雅拒绝了?”迷蒙的月色下,开阳伫立于东宫花园池畔,聆听心腹属下的报告。
赫密带来的这个消息令他有些意外,他默然深思,手上习惯把玩着一管翠玉横笛,这是当年同父异母的兄长德宣太子临死前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是,听说她不但拒绝了曹氏父子联姻的提议,后来又召集了所有跟随她的亲信,公开做了一番宣示,她说,有朝一日若是成王,她将终生不婚。”
“终生……不婚吗?”开阳咀嚼着王妹此番宣言的深意,忽地笑了。“不愧是真雅,不愧是她。”
赫密观察主上的神情,颇感不解。“看来殿下对真雅公主的决定似是感到佩服?”
“不错,我是佩服。”
“为什么?公主拒绝与曹家联姻,岂不等于将曹家半边势力拱手奉送给您?她应当知晓,曹家另有一群耆者力促与主君您以婚姻结盟。”
“真雅不在乎。”开阳淡淡扬嗓,剖析王妹的心境。“她着眼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一旦答应与曹承熙成婚,将来她即便登上王位,王位也未必坐得安稳,因为倒向她夫君的势力反而会对王权造成威胁,曹承熙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希蕊王后。”
“也就是说,她若想成婚,夫君绝不能是朝中任事之人?”赫密有所领悟。
开阳颔首,补充说明。“除非她愿意委身下嫁给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但大好男儿,怎可能不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真雅怕也看不上那种一无所成的男人。”
“所以干脆说自己不婚了?”
“重要的是她也不愿因此受胁迫,她仍是坚持一贯的原则,不肯拿自己的婚姻作为交换政治利益的筹码。”
“原来如此。”赫密懂了,但他想想,还是摇头。“不过公主如此作为,在属下看来不甚聪明,若是因此失去曹家相挺于她的势力,她也无法坐上王位啊!那又如何能论及成王以后的政局形势?”
“你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先设法夺取王位再说?”
“难道不该如此吗?”
开阳微哂。“就此点看来,没错,真雅此举确实不甚圆融,不知变通。”
“但是殿下依然感到佩服?”赫密听出主君的弦外之音。
“倒不是佩服。”
是羡慕。他羡慕真雅能坚守原则,而他,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开阳寻思,唇畔依然噙着笑,那笑锐利不减,谁也看不见那密密藏在笑意后的伤痛。
他的心门,牢牢地锁着。
“真雅既然放弃与曹家联姻,那么就是我们分裂曹家势力的时候了,务必要令曹家另一派的耆老确确实实地倒向我们──去告诉他们,我同意迎娶曹雪蓝。”
“是。”赫密欣慰地领命,很高兴主君终于做了该做的决断。
太子妃死后,他和师妹月缇都很担心太子会一蹶不振,不料他行事反倒更加俐落明快,彷佛不曾痛失爱妻。
“我父王那边可有异状?”开阳询问。
“目前倒没什么动静。”赫密报告。“殿下日日亲自侍奉汤药,看来陛下对您的孝心很是感动,王后娘娘三番两次请求与陛下会面,他都不肯宣见。”
“但他见过德芬与真雅吧?”
“是,两位公主都曾私下召见过,但都只见过一次而已。”
“一次就够了。”开阳把弄着横笛,若有所思。“只须见过一次,便能让我父王决定是否要废黜我。”
“废黜?”赫密大惊。“殿下怎会这么想?陛下明明──”
“你以为他天天让我侍奉汤药,便是信任我吗?”开阳冷笑。“我父王早就怀疑我了。”
“陛下……怀疑您?”赫密犹豫,表面看来不似如此啊!
“怎么可能不怀疑?”开阳自嘲。“我在他寿宴那夜发动政变,又有人在他酒水里下药,虽然他不相信王后的说法,不认为是采荷所为,可不表示他认为那事与我无关,毕竟我发动政变的时机太巧了。”
“可您政变的对象,是王后,并非陛下……”
“他哪能确认我究竟是针对谁呢?或许真是我等不及想坐上王位,意欲提前除掉他这个父王也说不定。”
“可是……”赫密又糊涂了。“若是陛下不信任您,又怎会让您日日亲侍汤药?这不是很危险吗?”
“不让我接近,会更危险。”开阳慢条斯理地分析,黑眸迸出凌锐的冷光,如夜色里一头藏匿的猛兽。“不如装作信任我,远离王后,松懈我的心防,我反而不至于轻举妄动,他也能暂且保住性命。”
赫密茫然,他这个主子的城府深,他知道,但那个年迈昏庸的靖平王也有此等敏锐心机吗?
开阳看出属下的迟疑,笑笑。“莫要小瞧我父王,当年他能于残酷的政争中苟活,坐上王位,也不是全靠运气。”
“是。”赫密定定神。“那依主君所见,陛下接下来会如何做呢?”
“这个嘛。”开阳勾唇,似笑非笑。“我想,他会先召开圆桌会议吧!”
第5章
“是王后亲自交给你的密函?”
幽静的寝殿内,靖平王让一干服侍的宫女护卫远远地站着,床前放下帘幔,与年老的御医低声对谈。
老御医趁着诊断之便,适才偷偷递给靖平王一封密函,信笺用蜡密密封印。
“嗯,密函确是娘娘亲自交给微臣。”
“她说了什么?”
“倒没说什么,只交代我务必要将这封信确实交到陛下手上。”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老御医走后,靖平王躲在帘幔内,悄悄拆信细阅。正如他所料,王后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指控寿宴当夜太子密谋政变,并且藉由太子妃亲手料理的饺子宴对他下药,事后为了湮灭人证,又安排一场大火,除去采荷。
王后于信上指证历历,彷佛真有其事,靖平王看着,薄唇一勾,微微冷笑。
他不是笨蛋,对寿宴当天发生的一切,他心里也自有斟酌,对那个表面事亲至孝的太子当然也有所怀疑。
只不过他不相信太子,并不表示他便会被王后所惑,他很清楚她想藉由扶持真雅,为自己的私生子无名打下一片江山。
若是他轻易废了开阳,岂不如她所愿了?
何况现下太子的声势如日中天,能是他说废就废的吗?弄不好反倒搭上自己一条老命。
这两只狐狸,对他的王位虎视眈眈,他若是偏向任何一方,那才是傻了。
得想想办法改变这形势才行。
问题是,该如何改变呢?
靖平王皱眉沉思。若是开阳与真雅,都不足以信任,也不能够托付王位,那么,只有德芬了。
他的三名子女,如今只剩德芬稍稍令他安心,这些年来她以天女身分主导国家祭祀,其星象预言也颇令朝中大臣与民间百姓信服。
况且,之前她还曾在一场祭典上亲自接下种诏──
若达天命,国运难继。
德行芬芳,流传百世。
至今他仍深深记得神诏内容,虽说那于天灯上浮现字样的神诏,其真实性令他颇有疑虑,但当时围观的王城百姓们都看到了,也都深信天女将是未来承继希林王位的最佳人选。
若是他能妥当做些安排,再度挑起舆论……
一念及此,靖平王眯起老眼,微一用劲,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
连续数日,王都之内均现异象。
先是不知何人,于大街小巷张贴布告,将数年前天女德芬于一场祭典上接下的神诏内容清清楚楚地写下。
而且,是以鲜血一笔一划写就的,血淋淋的字迹教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接着一连串事情发生,农舍的鸡鸭家禽遭到斩首,猪牛等家畜亦不知染上何病,一夕暴毙,夜晚,在王宫方向处的天际出现一群来历不明的光鸟,羽翼燃着犹如鬼火的青焰。
百姓们都吓呆了,流言蜚语不断,有人说,这是靖平王违背了上天的旨意,立开阳为太子,才惹来种之震怒。
“天女才是上天属意的王啊!”
“没错,德芬公主才是我们希林的下一任国主!”
“忤逆天意,上天会降下惩罚啊,这就是神在警告我们。”
市井之内沸沸扬扬,百姓骚动。
谣言很快传回宫内,各方人马都有所听闻,也都开会密商。
德芬也听闻了,她的情人黑玄很早便在全国各处布下眼线,收集各项情报消息,王城内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这是怎么回事?”
这天,黑玄调查过后,回到天女殿,德芬吩咐膳房备了一桌酒菜,为他接风洗尘。
他坐下,先畅快地尝了几口平素爱的菜色,又连干了三杯酒,眼见德芬笑望着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剑眉一挑。
“怎么你好像一点也不急,难道你不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只不过你才刚奔波回来,一定累了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说着,她殷勤地挟菜给他。“这你最爱吃的,可是我请厨娘教我、亲自慢火熬炖的唷,你尝尝,好不好吃?”
堂堂公主为他洗手作羹汤,如此情致温柔,令黑玄很是感动,禁不住凑过身去,揽着她纤腰使在她软嫩的唇上印下一个香吻。
“喂!”她又笑又羞。“你吃得满嘴油腻腻的,还这样轻薄人家!”
“谁教你这么善解人意呢?”对她的指责,黑玄丝毫不以为耻,厚颜地笑道。“害我现在都不想吃桌上这些菜了。”
她讶然扬眉。“你肚子不饿吗?”
“饿是饿的。”
“那怎么不吃?”
黑玄深深地望她,黑眸闪着光,笑意噙着股莫名的邪肆。“吃是想吃的,不过……”俊唇忽地贴上她耳畔。“更想吃你。”
“什么?”她一惊,急忙推开他,羞涩地晕红了整张脸。
他大笑,伸出双手揉了揉她嫣红娇美的脸蛋。“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你这人!”她娇嗔地啐他。“真是坏透了!”
“呵呵。”他继续笑,情人打打闹闹,又玩了会儿,这才将话题导回正轨。
“你查出近日王城内发生的这些事,是谁在幕后主使了吗?”德芬轻声问。
“是谁做的,我还不能十分确定。”黑玄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不过倒是有不少人暗中怀疑是你做的。”
德芬闻言,愣了愣,跟着无奈叹息。“我早料到了,毕竟传言是上天因为父王没立我为继承人而降怒,别人当然会怀疑这些事是我做的了,就连真雅王姐,怕也是在心中对我有所忌惮,只是嘴上不说。”
“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你确实因此得利,也难免旁人会怀疑。”黑玄凛然低语。“这一切很显然都是为了制造舆论,迫使陛下考虑撤换继承人一事。”
“不可能会是开阳做的,也不会是我王姐与希蕊王后所为,我实在想不透,到底有谁会这么做呢?”德芬很疑惑。
“还有一个人,不是吗?”黑玄提示。
德芬一怔,半晌,犹豫地扬嗓。“你是说……我父王?”
黑玄颔首。
“可是,他为什么要……”
“站在他的立场,想必对太子与王后双方都颇为猜忌,两方都不能信任,那能够信任的人,也只剩下你了不是吗?也只有挺你为王,他才可能保住一条老命。”
德芬沉默,半晌,忍不住叹息。对于黑玄的分析,她其实也曾想过,只是一直不愿对自己承认。
“我本来想,我的势力一直是我们三兄妹当中最薄弱的一个,若是形势真的不在我这边,也就算了,不如跟你一起隐居乡野,过逍遥快乐的日子,没想到……”
“陛下此举,又将你拉回政争的漩涡了。”黑玄意味深长地接口,伸手握住德芬的柔荑,她的手微凉。“你怕吗?”
她摇头,明眸凝睇他,见他神情满是关怀,嫣然微笑。“只要你与我同行,我不怕。”
语落,她偎靠他怀里,他顺势揽抱她,两人亲密相拥,情意缠绵,尽在不言中。
正当气氛旖旎时,一阵急促的跫音倏地传来,大杀风景,两人不情愿地分开,进来的人是春天,德芬的贴身侍女。
“公主,陛下那边派人传来诏书,请您过去接旨。”
王上传诏?
德芬与黑玄讶异,互看一眼。
“知道是什么事吗?”
“是,听说陛下意欲召开圆桌会议──”
“陛下果真决意召开圆桌会议?”
听闻心腹密探的报告,素来冷静自持的希蕊王后也不禁将惊喜形于颜色。
“是,日子就订在明日一早。”
这么快?希蕊扬眉。看来靖平王是想速战速决了,也好,她等够久了,自从开阳当上太子后,日渐嚣张,她早就很郁恼了。
既然陛下宣布召开圆桌会议,必是为了讨论继承人废立事宜,也是她拉下开阳的时候了,不过──
“真雅公主那边呢?有何动静?”
“启禀娘娘,公主那边并未传来特别的消息。”
按兵不动吗?希蕊寻思。这可不行,为了对抗开阳的势力,她与真雅须得结盟才行,合她两人之力,方能于圆桌会议上掌握多数议事公的席次。
心念既定,她沾墨挥毫,迅速写就一封信,交给心腹密探。
“立刻将这封密函交给真雅公主,就说我有要事与她相商,务必将她请来与我见上一面。”
“是,小的知道了,娘娘请放心,小的必会不辱使命!”
这天,拥有资格参与圆桌会议的十二名议事公陆续接到圣旨,宣示将于明日一早召开会议,至于议事内容,靖平王并未着墨,但众人都猜得出来,应当是讨论近日王城异象,以及是否有必要重新考虑储君人选一事。
夏宝德也接到诏书了,他身为十二席议事公之一,又是当今相国,影响力自是不容小觑。
是夜,他的妻子端来一脸盆热水,服侍他洗脸,一面问道:“老爷,明天的圆桌会议,陛下该不会是想改立储君?”
“嗯,有这个可能。”
“那你打算支持谁?”
“这个嘛……”夏宝德犹豫,这些年来他在朝廷步步高升,靠的原是希蕊王后的力挺,两人是甥舅关系,素来交好,只是后来开阳娶了他孙女采荷,又与王后决裂,他也不得不选边站,靠向太子这边。
只是采荷意外于一场大火中丧生,又有谣言说是开阳为了湮灭人证所为,至此,他对这个孙女婿未免起了疑心,有所怨怼。
“你应该不会再站在太子那边了吧?”夏夫人试探地问。
夏宝德摇摇头。“虽然采荷死后,太子表现得很悲痛,不过──”他顿住,拈须冷笑。
夏夫人道:“日前你染上风寒,王后娘娘不但亲自慰问你这个舅舅,又遣人送来不少珍贵补品,拉拢你的用心很明显啊!”
“确实如此。”夏宝德同意夫人的推论。
“那你会跟王后娘娘站在同一边吗?”
“这事我自会有所决断,你无须担心,总之我一定会以我们夏家家门的将来为重,为后代子孙确保一条荣华富贵的道路。”
夏宝德安抚夫人后,便更衣就寝,一夜辗转深思,隔日一早,他整冠束带,穿戴完毕后,迎着晨曦出门。
家仆为他打开大门,一顶软轿已备好候着他,他走上前,乍然认出其中一名抬轿的轿夫,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
靖平王坐在议事厅内专为他准备的旁听席,瞠圆眼,一脸狐疑。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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