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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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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虽是自作自受,但到底也是我们家的人。”陆老太爷试探道:“我若让你同你陶家舅舅说,请他高抬贵手,暂且放过,你当如何?”

陆缄更不想。若是从前,他也许还觉得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叫陆绍与陆建中知道利害关系就行了。但经过香囊事件之后,他不信他们会轻易就知道了厉害,会因为他退让而悔改感激。特别是现在赔的钱全是二房的,他就更安心。再说,他和林谨容也垫了无数的钱进去,直到现在,陶舜钦与林世全那里还存着一批不为赚钱,只为抛洒拉价的毛褐。既已出了手,断然没有中途停手的道理。陆缄神态坚决地道:“请祖父恕罪。”

这一夜,从始至终陆缄就没干其他事,就一直在拒绝,非常明白地表示他对二房的不满。陆老太爷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却又是在意料之外的,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心酸:“好吧,此事暂且搁置不提,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陆缄深深一揖:“祖父的教养之恩,孙儿永远铭记在心。您放心,孙儿有分寸,不会忘了自己姓陆。”

陆老太爷闻言,半晌没有说话,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远处传来报更的梆声,他轻轻出了一口气:“三更啦,夜深了,你去吧。”

“孙儿伺候祖父安歇。”陆缄真心实意地上前要服侍陆老太爷盥洗安歇。虽说他占着理,但他始终是与外人一道,联手收拾了家里的人,作为家主,肯定会觉得冒犯了尊严,内斗动摇根本也是大忌。他本做好敢作敢为的准备,但陆老太爷忍了,没有迫他,也没有怪他。

陆老太爷摆手:“你回去吧。二郎,你莫让我失望,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你们都是陆家的子孙……”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只轻轻叹了一声。

“孙儿不敢有忘。”陆缄默然行礼退下。

门被轻轻掩上,陆老太爷伸手将棋局一把打乱。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不知道,但凭着前前后后的蛛丝马迹来看,他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陶舜钦出手教训陆绍,虽是陆绍咎由自取,却也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再加上兄弟阋墙,他心里当然不好受,但他不能压制陆缄——他老了,陆建中父子心思不正,陆缄太嫩,需要信心勇气与磨练。陆老太爷矛盾着,痛苦着,却又期盼着。

“老范,来和我下盘棋。”陆老太爷把棋局又重新摆起来。

范褒随叫随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行过礼后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多言,就专心下棋。

“我心里不好受。”陆老太爷突然道。

范褒抬起头来看着他:“最起码二爷比从前进步了,手段只是手段,其质不变。”

陆老太爷笑了笑,叹道:“是,但这孩子的性子是还需要多磨炼。我只是觉得自己老啦,力不从心了。”

陆缄快步穿过被冻得白茫茫一片的竹林,靴子踩在薄冰上,偶尔听得到微弱的薄冰破裂的“咔哒”声,在他听来,不亚于悠扬的乐曲。他昂首挺胸,思绪万千,不胜感慨。林谨容年龄比自己小得多,又是女子,一直养在深闺,她怎么就能懂得这么多?

若说她是陶舜钦教出来的,她与陶舜钦接触得并不多,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一直不停地努力学习,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她是女子,付出一定比自己更多,行走得更艰辛,也难怪吴襄那样狂傲的人会说那样的话,她若生为男子,自己与他加起来都不如她。陆缄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还很多。一瞬间,他心里充满了斗志和迫切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才好。

“二爷。”荔枝从转角处走出来,盈盈一礼:“奶奶命奴婢在此恭候二爷许久了。”

陆缄并不知道她们今晚要做什么,却本能地察觉到不一样,也不多问,安静地跟着荔枝往前走。待行至暖亭,看到一身狼狈的珠儿,不由得讶异地看向林谨容。

林谨容迎上前去:“让她把话再与你说一遍。”

珠儿自陆缄进去开始,就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上牙与下牙不停交战,林谨容知道她怕陆缄,便道:“你好好地说,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珠儿好容易忍住了,低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待说到是她告诉吕氏有这么一个香囊时,陆缄胸中一阵激荡,恼恨万分,红了眼猛地站起来,抬脚就朝她当胸踢去,珠儿吃了一记窝心脚,却不敢呼疼,只抱着头缩成一团。

“敏行。”林谨容轻轻喊了陆缄一声,看到陆缄这样子,她心里不快意是假的,两辈子的恶气虽不能说散就散了,但到底也叫他知道了,二房是何其的恶毒。

陆缄回头看着林谨容,眼里满是羞愧和复杂的情绪。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其中的曲折,但都不如亲耳听见参与阴谋的人亲口说来更令人感到震撼和愤慨。旁人使绊子也就罢了,最令人羞愧的是他自己险些就上了那个当,个中滋味实在是令人无以言表。

林谨容又问珠儿:“大姑娘为何突然想要樱桃?”

珠儿无奈,只好又低声把经过说了一遍:“大姑娘也是上了当。”要去当然是为了方便报复收拾樱桃的。

上了当,生樱桃的气,想惩罚樱桃都不奇怪,但陆云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林谨容,走光明正大的路来惩罚樱桃,偏她不,反而采取这种隐晦的法子,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是非曲直太过明白不过,但并不是她弄了珠儿这一出,陆缄就会百分之百地相信她,陆云的心性如何,陆缄自然有所评判。林谨容也不点评谁是谁非,只问陆缄:“二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陆缄却是不再追问,只意兴阑珊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林谨容道:“我刚才答应了她,留她一条生路。”

陆缄默了默,道:“随你的意。”

珠儿含了眼泪,感激涕零地对着他二人拜了下去:“奴婢谢二爷、二奶奶活命之恩。”

为虎作伥的狗东西!再说什么身为下人身不由己,也是个黑心烂肝的恶毒人,她若不肯帮着害人,吕氏又如何能知晓那含笑花的香囊?陆缄看着她就一阵厌恶,皱着眉头侧开了脸,冷冷地道:“后面还要用你,二奶奶要积德。但你若是不老实,便是咎由自取,二奶奶饶得你,我饶不得你。”

林谨容示意芳竹与胡婆子把珠儿先带下去,然后与陆缄一起回房。陆缄一路上都没说话,只紧紧攥着林谨容的手。

进了屋子,暖香迎面扑来,林谨容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舒服,刚喝了一口茶,陆缄就道:“既然你已拿了珠儿,其他事情还该迅速办下去才是,省得打草惊蛇,反倒不美。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分头行动,你去你的族妹家里,我去拿其他人,明日就要把这事儿给了结。”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林谨容点头称是,二人又就毛褐的事情商量了一遍,方才洗漱睡觉不提。这一夜,林谨容睡得熟,陆缄却是一直睁眼到将近五更时分方才打了个盹儿。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谨容与陆缄就托辞出了门,各行其是。

吕氏一夜没睡好,一心只念着跪在祠堂里的陆绍,待到午间乍然闻讯,已是来不及了,心知不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寒地冻,陆绍还跪在祠堂里起不来,陆建中又一大早就跑去处理毛褐的事情,宋氏远在老宅靠不上,虽则手下不是没有人可用了,但只剩下她一个内宅妇人,委实孤掌难鸣。她定了定神,吩咐素心:“去把三爷请过来。”

但这边,林谨容和陆缄却是遇到了麻烦。查香囊的根源不难,她那族妹言明是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被偷的,但被什么人偷的,又怎么送到福德楼的茅屋那里的,根本就查不出来,事情到了那里就断了线。

林谨容不甘心,每一次,二房总是犹如泥鳅一样的,刚被抓了个尾巴,就滑溜溜地溜了过去。缺失的环节无法补齐弄清楚,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忍气吞声,受了这口恶气,她决心要与陆老太爷讲个故事。

第282章 飞雪

门外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聚贤阁里却是暖香如意。最上等的银丝炭在锃亮的黄铜盆里红红灭灭,把周围三尺见方的地方都烤得暖气洋洋,青铜错银博山炉静静地吐纳着苏合香的芬芳,松鹤延年的蜀锦地衣踩上去又厚又软,让人情不自禁就多了几分松懈和困意。

陆老太爷坐在榻上,静听立在下首的林谨容说话。

林谨容还是一副出门的装扮,石青色的银鼠皮披风,浅绛色的袄裙,发髻高绾,发间流翠步摇,唇上轻点胭脂,一双眼睛亮得不能再亮:“祖父,孙媳妇刚才去了一趟族妹家里,听说一件蹊跷的事,觉得有些意思,想说给祖父听听,再请祖父指教一二。”她的口齿清晰,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听说了一桩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说给长辈解闷一样。

陆老太爷却晓得她不是那种闲得没事做,到处翻嘴皮子的人,便指指下手一个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坐下说话。”

“谢祖父。”林谨容屈膝行礼,端端正正坐了,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族妹,近来遇到一桩怪事,不得不向我求助。她去一个亲戚家里玩耍,这家人的女儿赠了她一个香囊。她因家贫,日常没什么精致得用的小饰品,又因十分喜爱这香囊,便日常挂在身边,谁想前些日子她出门的时候竟不小心丢了。丢了也就丢了,蹊跷的是,这香囊过些日子后竟然出现在福德楼,并且被人有意识地说成另一个男子的东西,而这男子,恰好又是制作这香囊的女子丈夫的好友,当时这女子的丈夫也在场,不由得地就怀疑自己妻子的清白,差点坏了一桩姻缘,坏了一个女子的名声,要了一个女子的命……”

她比兴着香囊事件,把这个故事的首尾讲完,最后问陆老太爷:“祖父,现在这个制作香囊的女子受了冤污,愤恨欲死,顺着这香囊的来历查到了我这族妹的头上,一定要我的族妹说清楚到底是给了谁,为什么要害她。可我这族妹又真是冤枉,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说得清楚呢?她家里穷,父兄也不怎么得力,不得不向我求助,我虽同情那被冤污的女子,也同情受了池鱼之殃的族妹,却没有什么有用的办法帮她们。祖父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兴许能有什么好法子教教孙媳?”

陆老太爷听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席话,虽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表达什么,却也知道是件大事,不由得就把眉毛皱了起来:“你再说清楚一点?”

林谨容气也不喘地继续道:“说起来,找我族妹麻烦的这个女子,也是个可怜无辜的。她的丈夫乃是长房独子,虽则聪慧上进,奈何长房人丁单薄,总是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她虽仗着一份敏锐,顺藤摸瓜,识破坏人的奸计,得了丈夫的支持,拿到了头尾环节的人证,证言,却因差了中间的关键环节,不能彻底将坏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更不能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忍了这口气,难免助长坏人的气焰,保不齐日后还会被反噬,失去清白并性命;若是不忍,差了这个环节,却是气短,不能发难。还请祖父教教孙媳,这个被冤枉的女子该怎么办?特别是这个做坏事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嫡嫡亲的堂兄嫂呢!”

“咯噔”一声轻响,陆老太爷手里拿着的羊脂白玉把件落到了地上。所幸蜀锦地衣软厚,不曾摔坏。林谨容忙起身拾了,双手递给陆老太爷,却见陆老太爷睚眦欲裂,死死地瞪着她。

林谨容被他的眼神表情吓了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陆老太爷肯定都是明白了的,他这样死死地瞪着她,是不信她,认为她挑唆诬陷,还是气过头了面瘫了?但不拘是哪种情由,她都是不怵的。从来没有被陷害的人还要心虚的道理,林谨容双手举着那玉把件,唇角含了笑,轻轻喊道:“祖父?”

陆老太爷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魂似地动了动手脚,垂下眼来,接了林谨容递过去的玉把件,声音沙哑地道:“依你说来,这女子是抓着参与使坏的丫头啦?”

林谨容笑道:“可不是?她抓得紧紧的呢。没有办法啊,她虽不是多事的人,但为了自保,怎么也得给自己留条路不是?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和我说,她怕有朝一日会被逼疯呢。她也是个性子烈的女子,受不得这种肮脏气,她说她若是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决不能轻易饶了作恶的坏人。”

“她傻了!”陆老太爷喊了一声,铿锵有力地道:“她应该和她的丈夫一起携手共度难关,更应该相信家里的长辈一定会给她主持公道!诬人清白的丧德之事,天理也是不容的!又怎能轻易就说什么死啊活的?你该好好劝劝她,这样是不行的!她还有父母在,有家族在,解决事情的方法有万万千千,怎能冲动如斯,轻易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林谨容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句假话说上十遍也就成了真的,谁知道是否有朝一日,这些人都不信她了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声,她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只能依附于家族和丈夫生存,若是家族认为凭她一个人,不值得闹这么大的动静,丈夫也不再相信她,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么?”说到这里,林谨容想起自己的前世,不由得的声音就低哑下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十分悲愤。

陆老太爷沉重地喘了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那家人的家主是怎样想的,但若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也许会有偏颇,也许会希望家和万事兴,但却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清白之人被人迫害致死。她还没有试过,怎么就会不相信旁人?这世上,还是正理占着上风的。”

林谨容暗里嗤笑了一声,虽则当年她是有许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她的日子难过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观看这一家子人,只有陆纶一个人真真切切地关心过她而已,其他人就算是没有踩她,也没有谁想帮她,不过都是冷漠的看客。所以信或是不信,不是个问题,关键的是,她能不能自保,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如此想,口里却是换了一副轻快的口气:“祖父说的是,天理昭昭,若是明知有人作恶而不制止,反倒放纵其害人,那么,哪怕就是没有亲自动手做这恶事,恶事也要算一半在他头上才是。我这就去与那女子说,让她相信她的夫家,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陆老太爷疲惫地点了点头,林谨容优雅地屈膝行礼告退,才转身,就听见身后陆老太爷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气都喘不过来。林谨容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她犹豫地转过身去看着陆老太爷咳得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自知晓真相之后,怨恨,愤怒,报复之心一直都在她心里盘旋,甚至多有迁怒,有时候气狠了,恨不得陆家负了她的人个个都不好过。但看到陆老太爷被她的话刺激得难过成这样子,她的心里却并不好过。

她迅速折回去,扶着陆老太爷,用力给他抚背,又递过热茶汤,尽力安抚。等到陆老太爷不咳嗽,气不喘了,她低声道:“祖父,您要不要紧?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陆老太爷紧紧握着她递过去的杯子,与她双目对视,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仰面靠在椅子背上,低声道:“我不看大夫,二郎若是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林谨容便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陆老太爷这里,该说的话她已经都说完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无需再多言多行。

外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天边却又露出一线阳光,刚好照在林谨容的脸上,晃得她眯了眼,往天上看去,只见厚厚的云层开了个口子,阳光从那里肆无忌惮地射下来,照得周围一片冷白。

“开雪眼了,这场大雪准要下个几天几夜才会罢休。”陆缄站在廊下,回过头来看着她。雪花不停从檐下飞进来,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铺积成薄薄一层晶莹,他也不拂去,任由它们堆积着,映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眼睛黑如墨玉:“阿容,你说的那种谁也不信,被逼至死的境地,永远都不会有。”

“你都听见啦?”一片飞雪落下,刚好落在林谨容的睫毛上,不等她伸手去拿,却又化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她轻轻一眨眼,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冷凉如同泪水。

陆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替她擦去,低声道:“快去荣景居,五弟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让你去看。”

林谨容走出去很远一截路,鼻端还萦绕着陆缄身上的淡墨香。她轻轻摆了摆头,弯着嘴唇拉紧了衣领。是永远都不会再有,而非是永远都不会有。

第283章 夺子

荣景居里并没有陆缄口里说出来的那种欢庆热闹,就只陆纶与陆缮二人陪着陆老太太说话,陆缮比走的时候高了半个头,也壮实了许多,看到林谨容进去,虽然没有表现出如同陆纶一样的欢喜,却也能恪守礼仪,起身问好。

大抵是受了毛褐事件的影响,陆老太太没什么精神,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就是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欢喜样的陆纶,眼里也隐藏着担忧。

“二嫂,你看,这都是我从太明府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瞧瞧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了去。”陆纶指指矮桌上的一堆吃食、人偶、笔墨、玩具、小饰品,“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就乱七八糟买了一堆。昨天前天都忙,没收拾出来,今日才有空收出来。”

林谨容便上前去随意挑了几样,陆老太太在一旁道:“阿容刚才去了什么地方呢?”

林谨容正要回答,就听见小丫头们问好:“大姑娘好。”紧接着陆云卷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用力盯了她一眼,方回身去与陆老太太请安问好,然后做了娇憨状,凑到林谨容身边小声道:“二嫂,你把珠儿藏哪里去啦?”

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低声道:“她招惹我了。”

陆云的脸色一变,勃然不悦:“她好大的胆子!嫂嫂为何不与我说,我也好狠狠教训这丫头!”她的人犯了错,也该她自己来处理,林谨容不声不响就把人截了去,算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复杂得很,来不及与你细说。这事儿你二哥也知道,就是他的主意。等他来了,让他与你细说吧。”言罢就不再搭理她,笑眯眯地问陆纶在太明府过得如何。

陆云气得白了脸,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破坏了她端淑温雅的形象,只好拼命忍着。

却又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吕氏带着元郎、浩郎疾步进来,什么都不及细说,母子三人就跪在了陆老太太的面前,吕氏未语泪先流:“祖母,求求您老人家,饶了大郎这一遭。这天寒地冻的,他从昨日起就没进过水米,撑不住了!”

“曾祖母,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爹爹,他知错了。”元郎懂了些事,跟着他母亲使劲磕头求情,浩郎什么都不懂,只是张着口大声地边哭边喊爹爹。

陆老太太痛苦地扶住了额头,呻吟着道:“都起来,有话好好说,大郎他怎么啦?”

吕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地,流泪道:“祖母,大郎他为了毛褐的事情,心中已是羞愧万分,心力交瘁,加上没吃喝,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是晕过去了!求您看在他打小就孝顺的份上,求您看在元郎、浩郎、还有孙媳肚子里的这个的份上,同祖父说说,让他出来看大夫!”

陆经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溜进来,与陆纶使了个眼色,道:“祖母,大哥是无心之过,知道错也就好了,以后必然不会再犯的,要过年了,还请祖母与祖父说一声,且饶了他这遭吧。”

陆缮也跟着开了口,陆云见状,便也要起身去求情,在满屋子求情的人的衬托下,显得林谨容这个不肯求情的人鹤立鸡群。从今日起,她与二房的脸是撕破了的,当着外人的面倒也罢了,但当着这些人,林谨容坚决不肯自己恶心自己,便道:“大嫂你有身子呢,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那个着想,地上凉,受了寒可不好,小心动了胎气。”

沙嬷嬷就上前去扶吕氏,劝道:“大奶奶,有话好好说,伤了身子可不是罪过?老太太一向都是最疼孙子的,起来坐着慢慢说也是一样。”

吕氏倔劲儿上来,坚决不肯起身,咬着牙哭道:“眼瞅着要过年了,大郎若是有个什么,我们母子也不要过了,老太太开恩那!”

见她不听劝,陆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错,你们祖父才罚他,又不曾冤枉了他!就算是他生了病,也该是好好地说,又不是不给他请大夫,你这般吵闹啼哭,是要威胁我么?马上就要过年了,没得这般晦气!”

“大奶奶怀着身孕,难免有些思虑不周,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带到隔壁厢房里去烤火吃果子。”门帘掀起,陆缄扶着陆老太爷走了进来,陆老太爷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不怒自威。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吕氏的心还是“咯噔”一下,险些没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陆老太爷,又看看陆缄,再看看陆经,又看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一点表情都没有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闪着冷厉如冰的光。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抱住了离她最近的浩郎:“不……”然后又改而抱住了肚子:“我肚子疼。”

浩郎与元郎顿时吓得抱着她大哭起来。一时荣景居里人仰马翻,劝的劝,扶的扶,挪位子的挪位子。

林谨容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雪。但见天边那缕阳光早就被厚厚的云层所遮盖,那雪越发大了起来,一团一团的,如同棉絮一样飘个不停,从她进荣景居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墙头屋顶树梢已是一片雪白。

陆纶站在一旁,悄悄看向她,又看了看陆缄,神色凝重。

陆老太爷丝毫不被吕氏的肚子疼所影响,只冷哼道:“我的话没有人听么?”

乳娘赶紧上前去劝浩郎和元郎,浩郎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抱走了,元郎却是大了的,紧紧抱着吕氏的胳膊不放,一双眼睛委屈又紧张地四处张望。

陆经冷眼旁观,陆纶抓了抓头,仗着身高体壮力气大,上前轻轻一把就将元郎抱了起来,低声安慰道:“元郎乖,不要吵你母亲,别不懂事。你不是要爹爹么?我带了你和浩郎一起去祠堂看他,给他请大夫。”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陆老太爷的表情。见陆老太爷没有表示反对,便将两个孩子牵的牵,抱的抱,弄了出去。

陆经的眉头皱起来,万分不喜,却又不能上前去拦阻,只好忍住了,跟着一起劝已经被扶到榻上躺下的吕氏:“嫂嫂不要激动,当心动了胎气……”

吕氏将帕子盖着脸,抱着肚子只是抽泣。心里却是又惊又慌又怕,只恐这缓兵之计不能拖延到陆建中回来,又不知陆老太爷等人到底知晓了多少真相,又会如何收拾她,一时之间怕得要死要活。一个激灵间突然想起那次陆老太爷说要出妇的话来,立时就决定,不管怎么说,她都把事情全推到陆绍身上去好了。反正是他家自己的人,再生气也不能怎样,不过是吃点皮肉之苦,最多就是赶出去而已,反倒是她,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再无退路。

这子嗣,就是护身符,不是万能的,却十分起作用。陆老太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吕氏,明知她是装模作样,却不能直截了当地戳穿她的把戏。且刚才林谨容说的那事中间少了关键环节,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里处理,但是,如果她以为有了身孕,就可以糊弄他到底,那是瞎说的。陆老太爷冷静地道:“来人,去给大奶奶请大夫。”

吕氏躺下了,男人们也不好再在里面久留,便都鱼贯退了出去,吕氏略微松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却听陆老太爷在外面交代陆老太太:“大孙媳妇现在这样子,也不适合教养孩儿,我看元郎和浩郎这些日子以来颇有些不懂规矩,更不懂事,长此以往对他们没有好处。不如从今日起,就让他们搬过来与你一起住,由你代为管教如何?”

陆老太太从来对陆老太爷的话没什么意见,当下便道:“你安排就好。”

陆老太爷就道:“来人,马上去给大少爷和二少爷收拾东西,再把后头的暖阁收拾出来,从今日始,两位少爷就跟着老太太在荣景居住了。”

不好!这是要夺了她的教养权!夺了她的孩儿,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伤人!吕氏惊得猛地往上一纵,顾不上还在装病,翻身下榻就往外跑:“老太爷、老太太开恩!”

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扶住她,连声劝道:“大奶奶当心,莫急。”

吕氏哪里还顾得这些,泪流满面地挣着往外,口里只管求肯:“老太爷、老太太,我好好儿的,我能照顾好两个孩子。”

陆老太爷唇边露出一个刀锋似的冷笑来:“养大容易,教好了难,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此事无需多言,你把你自己的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理!来人,把大奶奶扶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拿事去打扰她!”

吕氏被强迫着扶了下去,才刚走到门边,就觉得小腹一阵阴疼,一阵紧似一阵,她虽从未尝试过这种滋味,却本能地知道不好了,不由毛骨悚然,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低声哭喊了起来。

第284章 药渣

雪越下越大,很快天地之间就白茫茫的一片苍然。林谨容立在荣景居前的门廊下,用力把手往黑貂皮手笼里塞了塞,又轻轻跺了跺脚,吐出一串白汽。

陆缄和陆云站在不远处低声说话:“……珠儿原本就是他们的人,恐怕这之前你也受了不少蒙蔽的。”

陆云神色复杂地看向林谨容的背影,低声道:“是,我是受了蒙蔽,还以为,樱桃真的就是……”

陆缄笑了笑:“总之,我们以后有事多商量,好好过日子,有话有事就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面憋着生气。这样不好。”

陆云低低应了一声:“我去同嫂嫂道歉,不管我之前做了什么,都是无心的。”

陆缄把话点到了,见她这样乖巧,便不再啰嗦:“那你去吧,姑嫂二人好好说说话,把误会解开,你们还是亲表姐妹呢。”

陆云就走上前与林谨容说话:“嫂嫂,不管之前我有多少不是,都请你看在母亲和哥哥的份上原谅我,我错了。”

雪光太强,照得林谨容情不自禁地眯了眼。陆云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容颜也更清丽了,神色显得无辜又孱弱,羞愧而忧虑,林谨容很希望陆云是真心的,但她不知道,陆云的这副清丽无辜的表皮下面,隐藏着什么?但是也无所谓了,现在她已经有了力量与陆云对抗,陆云的那些魑魅伎俩不能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平生第一次,林谨容有了一种俯瞰的感觉。

陆云见林谨容迟迟不说话,便正正经经地给她行了个礼:“嫂嫂不肯原谅我吗?”

林谨容笑了一笑,伸手扶起她:“怎么会?”

忽听里面一阵响动,陆绍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了出来,姑嫂二人便都同时住了口,回转身去看。陆绍还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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