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我是真的为你哭了 by眉如黛-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是好东西?”何授愣愣的接。戚慕商顿了一下,才皱著眉头反驳,说:“得!我他妈才不是什麽……东西?不,我是东西……得……都给你弄糊涂了。总之,有钱人都不把别人当人看,我经历过的,没骗你。”

  戚慕商一边这样说,一边微微苦笑著,眉梢低垂著,笑容里面有一种疲惫的味道,他问何授:“你不知道,你兜里有钱的时候,每个人额头上都标了一个价码。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

  何授想了想自己卖了尊严的收入,老老实实的回答:“大概是十多万吧。”

  戚慕商说:“高了。”

  何授愣了一下,然後也跟著苦笑起来,说:“我是不值……”
  E086D2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戚慕商认真看著他,然後用右手支撑著额头说:“我不知道你值不值,但是……有一个比你好一百倍的女的,我花了一百万,她就愿意跟我了。”

  戚慕商说著,站了起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用几乎快哭出来的笑容跟他说:“我看不起钱,其实我从以前就看不起钱。那女的我愿意把心肝肺都挖出来给她,可是她不肯。後来被逼到绝路上,跟她说钱,她居然同意试试了。你知道这是什麽感觉吗?可後来我才发现自己终究没得的到她,也许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一个有钱的混蛋。我到最後,落到了被钱看不起的地步,到了这个地步,日日夜夜,还是想告诉她,我是真的……对她……”

  “心痛到这个地步,何授,痛的想拼命糟蹋自己,把自己往死离整……我没跟别人说起过,今天跟你说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这味道你会懂……我是觉得这日子活著没意思了。算了,不说了,你妈知道了还得骂我带坏你了……”

  何授沈默了很久,才小声说:“我懂。”

  他也跟著站起来,边收拾碗筷,边说:“我懂……他们大概以为我离开了,安静了,自由了。就可以快乐快乐的过日子,比以前生活的好一百倍一千倍……”

  何授说著,剧烈喘息著,看著戚慕尚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些求救的味道,在心里埋了太旧的伤痛,得不到治愈,偏偏化脓流血。别人根本不知道这痛苦,想用刀把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的划开,想把心挖出来踩,用手指甲拼命的扣著皮肤,捏著,拧著,只有这样子才能稍微缓解一些的疼痛!痛的快死了,痛的想死了。

  “那个人让我知道为什麽活著。我下过决心的,要跟著他,只要他一个,从没跟别人说过,其实在心里面已经决定好了的。可是又是那个人让我知道我到底值多少钱,真心到底值多少钱。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我逃到这里,根本不是……根本不是不想要他,生他气了。而是我不想只是跟在他身边,他那麽优秀,一定很有女人缘……可我偏偏……我希望他只有我一个……我希望他能够帮我,在整个世界都在笑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其实根本不想走的──我就是这样没用的人──我……”

  “可是啊……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值什麽钱,他给的钱已经是高的了,可我偏偏还不满足。我注定只能是这样的了,可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奢求他留下,我注定得不到他的了……”

  这样卑微,这样低贱。

  他一边这样小声说著,一边抬起头:“我这麽差劲,注定得不到他的。你叫我怎麽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总是会想,这样的我,还活著干什麽呢……为什麽不干脆去死呢?……你刚才说……痛的想拼命糟蹋自己……我懂的……慕商表哥,我懂……”

  戚慕商从来没有见过何授这样说了一长串,虽然句子重复,语意含糊不清,却已经透露出很多让他足够意外的东西了。他顿了很久,才转过身来,拍著何授的背,他其实也不是很会安慰人的人。过了很久,才说:“怎麽说呢……哈,我们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吗?……哈!”他似乎也发现在尴尬中硬扯出来的笑话实在是不好笑的很,於是干脆停了下来。

  又是良久,他才说:“你说的他──很有女人缘──他是男的?”

  何授这次只是轻轻嗤笑著反问:“这点很重要吗?”

  戚慕尚一顿,然後才轻轻的说:“不重要吧。爱情……之所以伟大,在於它超越了性别之分……我想说……虽然我是不想活了,所以也没有资格劝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考虑一下,也许──没什麽大不了的……”

  他说:“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画室吧……”



  32

  那是何授第一次去看戚慕商的画室,纵使他之後看了很多次,很多遍,依然还是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去的感觉。

  戚慕商走在前面,然後跪在通往地下室的铁门上,费力的将铁门从下往上掀开,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哀鸣的噪音。几乎是同时,透过画室从下往上透出的微光,何授看到戚慕商消瘦而苍白的脸,被灯光照亮,光线爱抚他每一个棱角,深刻的,凹陷的,仿佛是东正教教徒的面容,如同刀销,沈默且深刻。白色的发在灯光下几乎像是淡淡的金色,衬托著灯光下光晕普渡的尘埃,像是吉光片影,不可追忆。他嘴角有著不明显的法令纹,配上深沈漆黑的眼,那面孔看得何授心里居然起了一阵无尽的压抑和悲伤。

  “下来吧。”戚慕商一边拿手扶著锈迹斑斑的铁制扶梯,踩上一片一片凹凸不平的楼梯,戚慕商裸露的手在灯光下苍白的厉害,几乎可以看清楚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也许那只手曾经有过肌肉,现在却消瘦只剩骨头,左手手臂内侧是十几个红色血点,像是迟迟不愿愈合的针孔。何授在後面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跟了下来,佝偻著背,害怕被撞到头,八级的楼梯踩上去会传来奇异的响声,像是弱不惊风,摇摇欲坠。

  画室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三米多高,几百米的面积,全部都是打通的。靠楼梯那边是满满的画架,上面是完成了的作品。何授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盯著那些画作看。那些笔触通通年轻而任性,难得的是对色彩另人震惊的掌控力度。有些画的是垃圾堆上的火,黑色的烟尘,烟柱旁边飘飞的是空气里五彩缤纷的塑料袋和瓦蓝的天空。有些画的是海上大多大多的白色巨花,在海水里沈浮,遍布整个海面。沿著画架看过去,越往後,颜色用的就越深,越是偏重於黑色灰色和红色,大块大块的扑满画布,大多画的都是人物,只有努力的去看,才能勉强分辨出微微扭曲的面孔,像是在山巅雨中等待救赎的羔羊。何授并不懂得这些,却觉得那颜色异常的眨眼,那画上的人物一面安静的从画布上往外看,一面又时时刻刻要扑下来,要大声的叫,扭动和啃咬。像是用巨锤在心上撞击和敲打。像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量。

  戚慕商在前面叫了一句:“那些都是以前的了。没什麽意思,无病呻吟,你过来。”何授好不容易才从那些画里面挣扎出来,然後往前走了几步,再走了几步,然後一下子愣在那里,戚慕商後面有六七幅画架,都用画布蒙上了,只留下一幅巨大的,未完成的作品,留在那里。画布上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身後是一重一重的光和影子,一层一层的光影重叠著,远远看上去像是蒙上金色的,透明的羽翼。

  何授近乎呆在那里,那幅画的感觉他不会形容。只是如果先前那些画让他震撼,这幅无疑是拥有了让人重生的感觉。戚慕商在画上将他让人近乎毛骨悚然的色彩掌控力度发挥的淋漓尽致,那金色的光晕从骨子里面一层一层的透出各种各样明媚的光彩,像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圣洁,终於在这一天愿意用它洁白的足踝踏上人间。一眼看上去,简直连呼吸的力度都没有了,等待那种最初的呆滞沿著静脉缓缓流遍,在血液里沈淀出一个铅华褪尽之後,呼吸的功能才逐渐复苏,让人喘息起来,捂著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息。

  却无论如何不能将那种被刺激的连毛发倒立的感觉安抚平息。

  “它很美,对吗?……”戚慕商问他。

  看著何授近乎是失魂落魄的点头。戚慕商嘴角孕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我也经常这样想。但是……你看著它,你就会明白。你这一生,都不过如此了。我是说,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画出更好的作品。”戚慕商说:“我的人生也不过如此了。画完它,我就想。这一辈子,我已经享受到了,想留的东西,也可以留下来──只剩下,让大家都看看。”

  戚慕商有些认真的看著何授,问:“我是说……有人愿意为我办画展,我把我的票给你,你愿意替我去看看吗?”

  “画展?”何授问,他一直知道戚慕商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知道他厉害,但他确实没有想象到是那种开个人画展的地步,“我愿意……是的,我很荣幸。”他手足无措的捏著自己的衣角,想了想又继续补充,说:“祝贺你。衷心的。”

  这次戚慕商并没有笑他用了这样蹩脚的交际用语,天都知道,在这样一个黑屋子里,和一个不说话的人相处,寂寞而彷徨的只能用电视来制造喧嚣的痛苦,谁还能准确无误的表达内心?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更多的是在灯火阑珊的时候,互相看一眼,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安静而落寞的对视。

  “恩。”戚慕商应了一声,犹豫的抬起手,用力的揉了揉何授的头发,然後看了看一个画室的画,指著门口那些,说:“我要把这些摆在厅堂。然後这些──”他指著那几幅蒙著画布的画,说:“摆在那幅的旁边。”他说著,当著何授的面,把所有的画布拉了下来。

  每一张画,画了一张沙发。

  光晕蒸腾里,在背光角落里安静的等待著的沙发,将破未破,将残未残。

  戚慕商说:“原谅我。这些是我无聊的抱怨。你要知道,那个女孩,原来总喜欢靠著我看书,她说我靠著很舒服,她叫我沙发。”

  那天何授在画室里呆了很久,在快到晚上的时候被戚慕商突兀的赶了出来,那人什麽都不多说,只是突然的面孔扭曲起来,浑身出汗,面容苍白,他把何授用力的推了上来,从後面把那小铁门关了,边关边吼:“你先出去,不要看我……出去……!”

  何授先是吃了一惊,然後惊疑不定的用力拍著门,大声喊:“慕商表哥,你还好吧!表哥!出了什麽事情……”

  由於他贴著铁门很近,那些门里的动静就准确无误的通过铁门传到他耳边,他隐约听到戚慕商在地板上抱著头滚动,撞翻了很多声音,劈里啪啦的,都那样破碎了,他听到那个人在喉咙里声嘶力竭又气若游丝的呻吟。於是越发的心惊胆战,用力的推门,敲门,撞门,像是急疯了的兔子,急的眼睛都红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用力,硬是从小铁门外把门撞开,然後跌跌撞撞的从梯子上近乎仓皇的滚了下去,然後爬起来大步冲到戚慕商身边,想把他从冰凉的地板上扶起来。

  “出去!出去!!”那个人脸色先是涨红了,然後褪成一层残不忍睹的蜡黄。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似乎是想挣扎的爬起来,突然又软了下去,整个人虚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帮我……不,你帮我,何授,帮我把东西……东西拿过来!”

  “什麽?什麽东西……!”何授几乎是被吓的快哭出来了,手足无措的想扶著他,同时又是一幅听到指令就弹出去的紧张模样。“那边,抽屉……杂务柜的……第三个……”何授听到这句,连忙慌乱的跑过去,手忙脚乱的打开抽屉,见里面空无一物,吓了一跳,连忙剩下几个也打开了,见里面都是空了,才用一幅带了哭腔的声音说:“表哥,表哥……没有……”

  戚慕商已经是一幅用头连连撞墙的样子,身子痛苦的佝偻成一团,手脚痉挛的颤抖著,衬衣不多时已经被冷汗湿透。他先是小声的呜咽著说:“怎麽……怎麽没有了呢……吃完了吗……怎麽会没有呢……”然後近乎神经质一般,歇斯底里的大喊:“帮我去买!你有钱是吧……先垫著……帮我去买!”

  何授连连点著头,一边拼命的记下戚慕商一连串报出的地址,在关外,要出关,要很久,他想著,连哭都哭不出来。突然咬了咬牙,然後冲上去,那绑画架用的绳子把戚慕商绑在画室靠边的铁床上,大声的喊:“表哥,你现在就去买!你……你先……先忍著!”

  他说著,捂著耳朵不去听那些痛苦的哀鸣,然後冲了上去,拿了一沓钱,揣在兜里,冲出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他也许早就知道了,慕商表哥那麽瘦,那麽瘦,整个人苍白著脸,像是风一吹就倒。戚慕商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在何授奔跑的时候,不停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在下画室的时候,那手臂上的针孔异常的在脑海里浮现的时候……异常的扎眼。

  脚用力的跑著,踩在地板上,一下一下,那麽累,那麽痛。为什麽那一次跑的时候,会有飞起来的错觉?──而现在,这身子,却这样疲乏,这样沈重。再跑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吧!

  何授想起慕商表哥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他问自己说:“何授,你有没有试过,痛的……想把自己往死里整……?”

  他对自己说:“何授,现在,我只糟蹋自己。”



  33

  何授有些晕车的毛病,不重,只是上了车後,会昏昏沈沈的头痛。转了好几次车,问了几次路之後,最终坐在了那个普通的平房里,报上了戚慕商的名字,喝著塑料杯子里装的铁观音,小心的轻抿,害怕喝到一口的茶叶沫子。

  那个有些中年发福的女人就那样随意的坐在沙发上,穿著淡绿色的连身裙,短胖的白手在摆弄著一堆塑料吸管。何授安静的看著她熟练的把一堆用锡箔包裹的白色粉末装进透明的吸管,用打火机封上吸管两头,弄好的吸管在茶几上摆了一小堆,等一切做完了。那女人从玻璃果盘里那起一把闪著微光的手术刀,将盘子里一大串金黄而饱满的进口香蕉拣几根从中间切断,将吸管小心的塞进香蕉白色的果肉里,直至没顶,最後才将切下的另一半,一根一根接了回去。

  她应该是很熟练了,做好了的香蕉如同先前一样饱满,牢固的分不清那几根才是内有玄机的。女人露出一个富态而雍容的笑,带著一股浓重的上海的口音,吴侬软语,快的几乎是含糊不清,她说:“不是阿拉说侬,侬既然是小戚噶兄迭,就好管管他,往後的日子还长著捏,阿拉纵然是生意人,也莫是末良心的人捏,莫好一次买刚多啧。”

  何授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她在说什麽,她是奇怪何授为什麽买了这麽多──多的,够两个瘾君子过一个月的了。他只是含糊不清的笑,拿著果篮提著香蕉就出去了,或许以後会和这个女人再见面吧。

  可与其花心思去打量这个传说中的毒枭,不如多留些精力考虑一下,如何在进关的时候,尽量提著香蕉在大盖帽面前走的气定神闲。

  何授回去的时候,戚慕商已经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整张脸汗的几乎辨认不出五官,嘴里发出一些虚弱的喘息,沈默如死水的眼睛在看到何授的时候,突然如同火焰一样的燃烧开来,“快,快帮我……帮我解开……”戚慕商嘶哑的喊著。绑他的绳子如果不是他实在过於虚弱,一定是早就被挣断的了,纵然如此,那些粗布绳子此时依然毫不留情的因为他的挣扎,而深深烙进戚慕商骨瘦嶙峋的身子里,让何授花了很长时间才一一解开。

  何授把他扶起来,让他靠著墙,那些粉末隔著一层锡箔在火焰下燃烧,化成一股几不可寻的烟。火光再次把戚慕商的脸映亮。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在火光下,一时显得有些扭曲,静下来看又有些诡异的安详。戚慕商是靠著墙享受那些东西的,他努力把头低下一点,这令整个身子佝偻起来,何授不知道那腰板是不是曾经宁折不弯。

  这一刻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何授出乎意料的安静而平静的看著戚慕商吞云吐雾,整个屋子都是黑的,那幅女神的翅膀隐没在黑暗之中,照亮黑暗的只有那一点火光,那光亮代表的究竟是罪恶,堕落,还是救赎?

  何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隔了一段距离去看戚慕商,他的脸异常的白,眉眼特别的黑,光影在他的鼻翼处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在这一刻异常的鲜红,手不再发抖,心不再孤独,伤不再疼痛。

  这一刻,宠辱携忘。何授甚至听到他在每一个呼吸的间隔,情不自禁的发出赞叹般的吐息。有那麽好吗?何授想。在那些迷幻剂作用下,这一刻的伊甸园里是否开满了花朵,禁果是否依旧香甜,蛇是否还背身双翼。人类懂得了廉耻,折下无花果的树叶,聪明了,然後,懂得了爱。再然後,远离天堂。

  这个世界里,没有牧师愿意为黑羊放牧。没有诺亚方舟愿意为俗人停留。可是如果连硫磺和烈火洗劫的蛾摩拿,都有亚伯拉罕愿意站在高岗之上为它祈祷,为什麽没有先知和圣贤愿意为这些凡夫俗子再做一次祈祷,上帝为什麽不愿意再为我们再做一支方舟──

  摩西能用他开满鲜花的手杖劈开红海,我们却已经绝望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在画布上面才能描绘出希望。如果有一天,已经绝望到了这个地步,我们逼不得已的,逼不得已的放弃了自己。那麽死後,可以去天堂吗?

  何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有生命的时候都可以放弃,谁还会在意没有生命後的故事。他不再看他的表哥,他发现这一次没有流泪,他退出了画室,爬上了楼梯,合上了铁门,吱吱又哑哑的响过以後,他把身子平躺在铁门上,试著再次去感受门里面那个把自己关在黑暗里的──和他一样遍体鳞伤的男人。

  手中拿了一个打火机,在黑暗而空旷的打火机,点燃,又熄灭,然後,再次点燃。那个女人曾经说:“莫好一次买刚多啧。”是啊,买那个,他花了好多钱,也许这样花下去,很快就会花完了,你说,他为什麽要买那麽多呢?

  何授疲惫的笑,然後试著挪动身子,找到墙,把身子靠上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吸管,把粉末倒在一张锡箔纸上,学著戚慕商的样子,用打火机在纸下点燃。在刺激的气味下,他小声的咳嗽著,然後安静的把头,更加的凑进那微弱的火光。

  狠不得──狠狠的伤害自己,伤害自己,放弃自己──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痛……

  你懂不懂这种痛?



  34

  发现戚慕商出走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那时候何授刚刚睡醒,整个人昏昏沈沈的,像是在锅里转过几圈又被捞出来,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的叫嚣,每一块肌肉都变得很痛,头痛欲裂,心情莫名的处在一个极端暴躁的地步。

  戚慕商留下来的便签条就放在不远处,上面写著:抱歉,让你看到了这样的我。字迹清瘦,几行字在便签条上慢慢排开,孤零零的寂寞。旁边放著一张画展开幕的入场卷,时间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在重新获得清醒後回忆昨天的一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道习惯了自己舔拭的伤口,在措不及防的时候暴露人前的时候,是不是混杂著破裂时血淋淋的伤痛。戚慕商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何授不知道他曾经有多麽的骄傲,这样一个容貌出众,家境殷实,才华洋溢的人,当他在爱情面前一败涂地,以为一无所有因而无所畏惧的时候,骨子里刻满的骄傲,又跳了出来,咬了他一口。

  何授不知道他昨天是不是不应该冲进去,哪怕戚慕商在画室里痛的翻滚,面容扭曲。

  因为,毕竟,堕落是他一个人的选择。不是为了博得同情,也不是单纯的自暴自弃,只是无路可走了,绝望了,真的绝望了,所以就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不是为了同情,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不要别人知道自己过的有多麽痛苦,多麽痛苦,只是习惯了自己默默的承受这些,哪怕那人浑然不觉,青云直上,一马平川。都是自己的选择。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他自己绝望的理由很简单,他知道这世界上的爱情虚无缥缈,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冷静的明白班上女生热衷的言情小说是怎样的雾里看花水月镜花,一触即破虚无缥缈。多可笑啊,恋爱一次就想惊天动地,失恋一次就以为曾经沧海,多来几次就是看破红尘。故事外的人一边看,一边不可遏制的笑,故事里的人哭得泪流满面,却无人能懂。

  真的,你试试就知道了。明白他为什麽会为了仅有的尊严而离开,又为什麽会在离开的时候独自沈默,再在转过路口的时候,突然靠著断壁残垣,跪了下来,哭得流泪满面。这都是不矛盾的事情,有些人会有很多场粉红色的故事,和不同的对象游戏花间,同饮红酒,有些人却只能曾经沧海,曾经沧海,哪怕身边过尽千帆,却只能这样,哪怕那场关於爱情的故事从来都是一个可笑的配角。

  何授捂著心口想,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没出息。他突然想起苏陌曾在电话里骂他,他骂:“你什麽都不知道!只会逃跑!”苏陌更骂他:“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娘娘腔!”

  以前上Q的时候,那个人这样说:“怎麽样都行,可千万别是C,我受不了这个。”何授想,我就是C啊,我就是这样没出息啊,我就是这样……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了。

  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失恋过後潇洒的挥手,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挥手之後另结新欢,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另结新欢後面挽著新人的手,骄傲的跑到旧爱面前尽情的炫耀?你说,为什麽他们可以这样,他却只能离开,很有骨气的离开,然後很没骨气的在离开後,躲起来哭……然後──这样的糟蹋自己,这样的糟蹋自己。

  他什麽都不懂得说,连那句可怜的“我喜欢你”,说出来,都是期期艾艾,结结巴巴,他什麽都闷在肚子里,还不懂表达,还不会说。

  可是,你能懂吧,这样怯弱而坚持的感情。

  画展的那天,何授努力的想把自己收拾的精神一点,像不知道多久的那天,他三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他努力的洗脸,甚至擦眼镜,俗不可耐的红色塑料小镜子里面的人,却依然蜡黄著脸,苍白著嘴,脸瘦了很多,身子也虚弱到了可怜的模样,明明是以前的码数,却像是被树枝撑著来的一般的衣服,他只好把镜子反扣在地上,然後用力捏红了自己的脸,带上钱,带上钥匙,甚至是充好电後重新开机的手机。

  捏著入场卷的票,出了门。半个月,戚慕商一直都没有回来。

  画展的规模很可观,开在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因为开展第一天的票要价不菲的缘故,出现的都是一些似乎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何授递上票的时候,默默的忍受那几道探寻的目光,然後沈默著进去。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的心情离开,他也不知道戚慕商现在去了哪里,他不敢想。画展果然依照戚慕商的安排拜访,很长的前廊,戚慕商那些用色深重、笔触疯狂的画作被桎梏在玻璃後面,张牙舞爪的面对著每一个观众,越往後面,画作的颜色越为鲜亮,明快,轻淡。走过前廊,就是那个圆形的正厅,狭窄阴暗的前廊正对著那幅巨大的画作,站在前廊出口,像是从挣扎著的地狱走了出来,还没来的及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就看到面前,那个没有具体面貌的女神像,美丽的金色翅膀,像是随时要从俯视著你的墙壁上冲下来的女神,就那样看著,看看经历了痛苦和沈重的观众。没有面孔,那淡金色和白色的颜色,却温柔的像水一样,宽恕著你,安慰著你。

  何授听到有一个人在他旁边小声的叹息,然後呢喃著说:“简直,像是得到了重生一样。”他听了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後轻轻笑著想,确实是绝妙的安排,被遗弃了的黑羊,没有女神的帮助,哪怕再多的挣扎,终究没有办法重生。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往前走,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副展厅,戚慕商六幅关於沙发的画放在那里,光晕普渡,尘埃蒸腾,六幅有些陈旧的沙发静静的在每一个安静的角落等待於守候,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会说,就这麽安静的,等待著。明明是画著的是很普通的沙发,明明是暖色系的色调。却不知道为什麽,看了很想哭。

  何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展厅里面还有两个人,站在画前安静的看,一个是漂亮的像水晶一样透明的女孩,另一个人他曾经很熟悉。何授心似乎露跳了一拍,然後转身就跑,没想到皮鞋踏在实木地板上会发出那样响亮的声音,让那两个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何授逃跑的时候,惊惧的往後面扫了一眼,看到那个女孩安静的流泪的面孔,更看到了另一个人俊美面孔上的裂痕。

  何授想,完了,他追过来了。

  何授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现在虚弱的根本跑不快。多讽刺啊,从飞翔一般的跑,到乏力沈重的跑,再到现在跌跌撞撞的跑,也不过是几个月的间隔。他跑过了展厅,跑出了展厅,利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往纵横复杂的巷子里逃跑,风呼啦啦的吹过来,可除了瑟瑟的入骨寒冷,就是无边的寂寥萧瑟,最後一重重冷汗湿透重衣,气喘吁吁,无以为继,连最後一分力气都失去了,然後,靠著矮墙,跌坐下来,汗水顺著眼角滑落脸旁,像泪水一样冰冷咸涩。逃脱了吗?逃脱了吗?何授不住的想。

  身後紧跟不舍的脚步声在他逃跑进巷子的时候开始犹豫不决,那个人大概不知道要朝那条路追去吧……何授想,放下了心,他找不到的。然後,他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开始震动,艾薇儿兰花的音乐肆无忌惮的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巷子里异常的清晰响亮。

  不知道多久以前,有一个人把这个手机给他,跟他说:“拿著。音乐是,withorchid。”那是多久以前的故事?那个电话簿里只有一个号码的手机,他像宝贝一样收著,无论如何都不舍的丢。



  35

  何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倾听这个遗忘了的音乐,直到脚步声近的不能再近,他才明白过来什麽,然後手忙脚乱的去关手鸡,等到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脚步也停了,何授呆呆的看著面前那双鞋,愣了一回,然後把身子佝偻起来,捂住了脸。

  在很长一段时间,何授都保持著那个姿势,背後是冰冷的墙,坐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照不到太阳的角落里孤独徘徊,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