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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醉笑风云(第三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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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夜凉如水。
我的眼泪安静地划过脸颊,一滴滴,滴落在他的衣襟。
没有伸手去擦,我只觉得疲倦。
“凛熙……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怨过你。”我平静地说:“怨你离开我,一走就是三年……”
“可是我很努力了,真的真的很努力……我一直在想,你到底要我怎样爱你呢……尤其是这两天,我想的特别多。”我低头,温柔地撩开他挡住眼睛的发丝:“其实我早就该明白的──你要的是永远,少一年,少一天,少一秒都不是永远。你要的是纯粹,驳杂了一分,简略了一毫,都不是纯粹。”
“我若是早些明白……就不会还痴迷於权力,就不会不信任重楼……因为,那些其实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天下是你们,是你们……”我哽咽著,偏过头,咬紧牙小声说:“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可是太晚了……”
我捧起他苍白消瘦的脸庞,轻轻吻著他因为缺血显得发白的嘴唇:“其实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答案了。”
“我宁愿你平安……真的,我只希望你平安……我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活下来,好麽?”我知道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眼泪终於肆无忌惮地泉涌而出,我抱著他,只觉得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
我还记得在极乐宫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我身後,我受了委屈便总是习惯性的回头,他始终在,始终都在。
那一身流云般的红衣,墨玉色淡然柔和的瞳仁。
他说,无论你受什麽伤,我都能治好。
他曾经是我最坚定的依靠,而如今他却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千帆过尽,我终於成为了他的依靠。
可我却只能看著他在怀里,瞳仁一点点变得暗淡,生命的光华渐渐流逝。
握住他的手掌,我一遍遍地写著。
熙,爱你。
爱你。
请为了我活下去。
(二十二)
第七天的时候,凛熙已经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我知道,如果这次他醒不过来,那麽,他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我安静地坐在他床边坐著,有点像默默守候著主人的小狗。
我始终固执地认为他会醒过来,看著我柔和的微笑。
因为除了偏执地等待,我已经想不到任何理由我可以忍受这样看著他的痛苦。
他即使已经失去了意识,俊秀的眉宇却始终紧紧地皱著。
我轻轻伸出手,慢慢地帮他抚平微蹙的眉头。
……
“墨宫主!”九舟猛地推开门,急促地喘息著说。
我皱起眉,反射性地“嘘”了一声之後才想起来,凛熙已经听不见别人吵他了。
“我找到了一个……您要抓过来的人……”他气喘吁吁地开口。
“快带过来!”我猛地抬起头,眼中终於闪过一丝希翼。
我早就派人出去抓医神门里的凛熙那些师弟,却没想到,在这个时侯,居然真的抓到了一个。
被九舟推进来的男人身材瘦小,形貌猥琐,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
我只觉得胸中恨意炙热,勉强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开口:“我们废话少说,给他解毒,我饶你一命。”
猥琐的瘦小男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凛熙,过了半响,才抬起眼看向我:“治不好了。”
我漫不经心地甩手就是一巴掌,淡漠地看著他噗的一声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我冷冷地说:“给他解毒。”
瘦小男人有些阴狠地看向我,眼中闪动著几分怨毒:“我说治不好了,就是治不好了。这毒,浑身渗血的时候你来找我,我可以治。丧失目力耳力的时候,你来找我,我也可以治。现在他浑身经脉已经都毁了,很快就会发生血崩,我无能为力。”
我起身,脑中被仇恨的火焰烧得丧失了理智,只觉得眼前的把这个男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我胸中之恨。
猛地抓起他的头发,拎起他的身子,我把他的头狠狠地砸向了床柱,一字一顿地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要我把你浑身的骨头都给榨出油来?”
他一声痛苦的呻吟,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拉起他的头发,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额头血流如注,更是被这一巴掌直接扇得晕死了过去,泥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九舟有些担心地走过来拉住我:“墨宫主……”
“装晕?”我冷笑了一声,一脚踩在了他的胳膊上,只听骨头一声清脆的响,手骨硬是被我踩断了。
男人一声凄厉的惨叫,又面色惨白地醒了过来。
“我治不好,真的治不好了……”他在地上往後退著,眼里满是惧怕到了极点的神色,身子哆嗦著:“对,对不起……我们,我们只是想要医书……没,没有想杀他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绝望地意识到,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站著沈默了良久,我走过去拎起他的脖领,把他拽起来。
摁著他的脖子,强迫他看著月光下脸色越发苍白的凛熙,我慢慢地说:“你好好地,仔细地看著他。”
“我……我……”他吓得浑身发抖,口齿不清。
“他是你们的大师兄……如果他还醒著,他说不定还会让我不要杀你。”我深深地望著凛熙微蹙的眉宇,消瘦的脸庞,轻声继续道:“他就是这麽一个善良到了极点的人。可是你们,你们却这样对他……真的,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内力排山倒海地涌进他的体内,我知道,在那瞬间,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我的掌力震碎了。
随手把他的尸体扔了出去,我淡淡地吩咐道:“九舟,你出去吧。”
九舟沈默地弯腰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房门。
……
我坐在充满著血腥气的黑暗房间中,沈默著。
夜色中,只有我一个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躺在床上,苍白得像是个幽灵。
我怔楞地看著他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小声说:“你不要我了麽?”
“真的……不要我了麽?”我把头埋在手臂间,声音微弱得只有我一个人才听得见。
闭上眼睛,我捂住耳朵。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眼前是一片漆黑。
我终於感觉到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
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小的时候玩捉迷藏,总是把眼睛蒙起来,数十个数。
然後睁开眼睛的瞬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其实总是让我有些心慌。
我闭著眼睛,慢慢地数著。
一,二,三……
四……
我越数越慢,越数越慢,渐渐的,每个数字之间,都仿佛间隔著一个世纪般久远。
八。
九……
九……
我拼命地摇著头,反复地数著九,只是固执地不肯吐出那个十。
“怎麽不数了呢?”淡泊清雅的语声在耳边响起。
我瞬间愣住,第一反应却是猛地捂住眼睛。
我不敢看。
又出现幻觉了麽。
熙,想你想得要发疯了。
我真的不敢看。
“小墨……”那道语声里蕴含著丝丝柔和的笑意:“是我。”
我只是摇头。
手却忽然被握住,然後慢慢地移开。
我做梦一般,看著眼前的人,一身红衣,笑容温软若杨花,静静地看著我。
那瞬间,真的好像一脚跌进了美好的梦境中。
一模一样的墨玉色瞳仁,和那瞳仁中让我魂牵梦绕的温润柔情。
只是他流云一般的发丝,却变成了璀璨耀眼的银白色。
瀑布一般从肩头流淌而下,在夜色中,闪动著夺目的光华。
(二十三)
“小墨。”他轻声说,墨绿色的瞳仁里溢满了温柔。
我不知道说什麽,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他却没有消失,依旧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凛熙?”我迟疑地抬头。
“真的是我。”他点了点头,银亮色的细碎发丝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闪动著魅人的光芒:“我没有死。”
我重重地喘息著,只知道紧紧地盯著他,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真的,我没有死。”他轻柔地握住我的手,声音温润清透,一如那最剔透无暇的玉质。
我几乎是瞬间就扑了过去,把他摁在身下,没头没脸地亲著。
凛熙似乎有些承受不了我近乎疯癫的热情,笑著推了推我,动作却很轻。
我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抱著他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使劲地亲他的挺秀鼻尖,亲他单薄的双唇,和那银白色光亮的发丝。
第一次觉得,如此直白明了的开心。
像是蹲在家门口等了好多好多天,终於等到了迟归而来的主人。
……
“小墨,小墨……”他抱住我的脖颈,笑著唤道,墨玉色的瞳仁里柔情四溢。
“像梦一样……”我伏在他身上,轻声说:“我……我还以为,是我……”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他亲了亲我的睫毛,柔声说。
我摇头。
我只要你回来。凛熙。
“是,是真的……没有事情了麽?”我小声看向他,眼神中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忧虑。
“小墨。”他用手指轻轻理著我有些凌乱的发丝,淡淡地说:“我的医神功力练成了。”
“什麽?”我惊讶得有些愣住了:“那你……”
“如今我不仅是医神,更是近乎於不死之身。”凛熙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尖:“体内的这点毒,自然不会伤害到我了。”
我知道他曾经是医神门百年难见的天才人物,我也知道医神功力大成他将强大到可怕,可是我更知道,从他决绝地烧毁了所有医书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成为医神的机会。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微蹙俊秀的眉宇:“按理说,我动了情……又荒废了这麽久,本来不该会练成的。”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昏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崩溃著流血,太疼了……险些就要撑不过去了……”
我伸手,握住他凉凉的指尖,低下头轻轻地吻著。
凛熙看著我,墨玉色的瞳仁里划过一丝温润的眷恋,轻声说:“其实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死了,你一辈子都会歉疚自责……我不希望你这样,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能让你这样……”
“凛熙,凛熙……”我咬紧嘴唇,喃喃地唤著。
“然後,就死命地想要撑下去,最後居然就这样练成了。”他笑了笑,月光下,面容还带著丝久病的苍白,纤长的睫毛却还是因为快乐而蝶翼般轻轻颤著。
我只是掬起他柔亮泛光的银白发丝,温柔地吻著那带著缕缕冷香的发尾。
“你真美。”沈默了半响,我小声说。
他只是柔和温润地笑。
一袭豔丽的红衣,墨玉色的剔透双眸。
清雅高华的气质,加上那瀑布般流淌而下的一头银亮璀璨的发丝──纤细,冷凝,高贵。
此时的凛熙,美得勾魂夺魄。
“我还觉得有些奇怪。”他低头看了看胸前散落著的银白发丝。
我把他的发丝一圈圈地紧紧缠在手指上,然後抬起头,有些任性地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锁骨:“好看。”
凛熙笑了笑,不再争辩,只是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累了……”我小声说,紧绷了数天的神经忽然放松,几天没有睡觉没有合眼的疲倦立刻袭了上来,只觉得脑子昏昏沈沈的,简直立刻就要睡死过去。
“睡一觉吧。”他轻声说。
“恩……我们,我们还要去江南成亲。”我困得直点头,却还是认真地说。
他笑著点头,抱紧了我。
我得意地扬了扬手指上缠得死死的银亮发丝:“你可不许趁我睡觉的时候溜走。”
他忍俊不禁,曲起指节,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墨玉色的瞳仁里满是纵容和宠溺。
我伏在他身前,只觉得睡意越来越浓,在近乎要陷入睡眠中的前一刹那。
我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著他,一字一顿地说:“欢迎回来,凛熙。”
(二十四)
这一觉我睡得是天昏地暗,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很舒服,想到一睁眼还是会见到凛熙,我就开心得仿佛睡著睡著都能笑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他果然还是在我身边。
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豔丽红衫,他银白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水珠从柔亮的发尾处滑下,他转头看著窗外,似乎没有意识到我已经醒了过来。
我轻轻伸手,握住他柔软的发丝,嗓子有些沙哑地唤:“凛熙。”
他转过头笑了笑,指尖搭在我的手掌,墨玉色的瞳仁温润若水。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
“七八个时辰吧。”他淡淡地说。
“你一直在这里?”我眯起眼睛狡黠地笑。
“算是吧,中间去洗了个澡。”凛熙点了点头。
我看了眼手指,睡前缠上来的银色发丝果然已经被他解了下来,我笑了笑,起身轻轻抱住凛熙。
他似乎有些疲倦,头靠在我的肩膀,我吻著他身上清淡的冷香,只觉得满身都是幸福。
“你,你被你那些同门们这麽折磨,想不想报仇?”我低声问。
要按我的想法,折磨过他的那些人,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都给剁成碎片。可是不想让他为难,如果他念在同门一场不愿意再追究,我也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我来解决吧,好麽?”凛熙抬头看我,墨玉色的瞳仁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好。”我干脆地点头。
“其实我差点就逃不出来了。”凛熙的指尖轻轻在我面上游移著,目光有些茫然,仿佛已经投到了很远的地方:“後来是拼命了……怕你等不到我会难过……这才赶了回来,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觉得很惊险。”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握紧他的手掌,一遍遍地重复著。
“恩。”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凛熙,我们……我们去……江南吧。”我忽然有些磕巴,语无伦次地说。
“好。”他点了点头,面色平淡,也不问为什麽。
我却越发的尴尬,只觉得脸上发烫,很小声地说:“我,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可以去成亲……江南,挺好的……”
凛熙抬起头,墨玉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与发丝的银光相映成辉,月光下,那麽的清冷醉人。
“好。”他轻笑著说。
我瞬间仿佛恢复了一丝勇气,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那我做相公好不好?”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只是捏了捏我的下巴,瞳仁中划过的是温柔的宠溺。
“那……娘子……”我试探著,柔声唤道。
他勾住我的脖颈,唇角带笑,轻轻吻了吻我的嘴唇。
月光洒在他光洁的玉色皮肤,那份独一无二的清雅淡泊,让我仿佛是沐浴在江南温润的春风中一般。
……
“对了,重楼的事,你准备怎麽办?”凛熙忽然开口问道。
“什麽意思?”我有些迷茫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指什麽。
凛熙显然察觉到了不对,有些探寻意味地转头看了我一眼:“竹公子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麽?”我越发的疑惑。
凛熙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多说什麽,只是平静地解释道:“重楼还活著。”
我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下般,怔怔地愣住了。
茫然地看著他微启的红润双唇,里面吐出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却让我觉得陌生而害怕。
“他还活著。”凛熙轻轻握住我的手掌,柔声说:“现在在我一个师弟那里疗伤,我出去游历的时候,还看到他了。”
“重……重楼?”我费力地挤出他的名字,只觉得身子忽然战栗了一下。
“重楼还活著,小墨。”他看著我说,墨玉色的瞳仁坚定沈稳。
“凛熙……你知道,我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你……”我嗓子发干,缓慢地说:“可是,可是,这件事情……你,你不能耍我的,我日日夜夜都……都想著他……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著,说不出话来,只是怕,不知道为什麽怕得厉害。
“无涯领,碧竹山。”凛熙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想去的话,就去吧。”
我的眼前瞬间充满了一幅幅破碎凌乱的画面。
血红的眼,血红的泪。
银白色的面具裂成两半。
黑衣惨烈,面容决绝。
这一世,我曾以为他留给我的──便只剩那歪歪斜斜渐渐远去的背影。
(二十五)
“无涯领,绿竹山……”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只觉得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著颤抖的希翼。
“去吧。”他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笑了笑,勉强恢复了镇静:“他还好麽?”
“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功夫恢复不了了。”凛熙平静地说:“而且……他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我瞬间怔怔地愣住了。
“不,不记得了麽……”我梦呓般低声说,目光茫然地望向远方。
凛熙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掌。
“其实,忘了也挺好的。”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从他遇见我,就一直……一直挺倒霉的,也没什麽好的记忆。”
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你考虑看看吧。”
我“嗯”地应了一声。
凛熙银亮的发丝有几缕披散在我肩上,在月光下闪动著动人的光芒。
忽然想起竹公子,他不告诉我重楼的事情,恐怕是不想让我在凛熙生命的最後一段时间都分心给别人。
可是,既然已经喜欢了三个人,又怎麽可能不分心呢。
这一世,我注定对不起他们。
……
“我们先去成亲吧。”我嗓音有些沙哑,反手握住了他的掌心。
“嗯?”他墨玉色的漂亮瞳仁看向我,温润的色泽浅浅淡淡。
“我特别想和你成亲,老早以前就想。”我笑了笑,低头轻轻亲著他的指尖:“从我还在极乐宫当萧印月的下属时候就想。”
他笑了,唇角弯出很漂亮的弧度。
“你老是穿红衣,怎麽看怎麽像新娘子,真的。”我眯起眼睛,深深地看著他淡然的面容。
“重楼呢?”他轻声问。
“我得想清楚一些事情。”我望向窗外,小声说:“我,我不知道……还应不应该见他……或许,他,他根本就不想记起我了……”
凛熙沈默著,没有说话。
……
“其实,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忽然坐起身,神情很是认真,紧张的像是等待老师发考卷的小学生:“你,你真的……原谅我了麽?”
他眼神里划过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发际:“我没有说过你错了。”
“那,那你……”我有些窘迫,磕磕巴巴地说。
“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长大……”他淡淡地说:“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像孩子一样依靠我一辈子,只是……那个时侯,我觉得你的心彻底乱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
“小墨。”他也起身,墨玉色的瞳仁温润地看著我,指尖轻轻点在我的心口,他的神情深刻严肃:“我那时觉得,如果你把你自己的心丢了,那麽只有你自己能找得回来,我不能帮你……所以我只能走,让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找。”
“我,我的心……”我小声重复著,看著他放置在我胸口的玉色指尖,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那现在呢?”我抬头问他:“我找回来了麽?”
他笑著弯起墨玉色的双眼,慢慢地说:“这三年,你在找你的答案,我也在找我自己的答案。如今我找到了,自然就不再需要你的答案。”
我摇了摇头:“我不懂。”
“我爱你。”他的指尖微颤,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们要在一起。”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想通这一点。”他笑了笑,神情温柔地开口:“其实想通了,就觉得──挺简单的。没有什麽比爱这个字本身更重要,只要你还在等我,这就足够了。”
我轻轻拥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中毒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每天都想──没什麽比你平安更重要,真的,没有你我会难受到想死,可是如果拿你的痛苦去换,我宁愿你不再涉足我的一生。”
“我那时满脑子都是四个字。”他在我怀里微阖双眼,睫毛轻轻颤抖著,喃喃地说:“至死不渝,至死不渝……”
我紧握著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重复著:“至死不渝……”
忽然觉得,这个词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让我充满了力量。
眼前仿佛瞬间燃起了光明。
“凛熙,我们明天就去成亲吧。”我温柔地笑了笑,平静地看向窗外:“然後,我去看看重楼。”
“想通了?”他抬头,微微笑著看了我一眼。
“嗯。”我坚定地点头。
就算他已不记得我,就算他已伤痕累累,就算万般对不起他。
可是曾经相恋,如今依旧。
这个理由就已足够。
(二十六)
宽敞华美的大殿里,我坐在最上首,依次下去是一身红衣的凛熙和已经成为右护法的红峭,再然後是蓝衣的岳飞儿九舟凌云揽舟等等一干人马。
因为并不是正规的议事,所以人并不多,但是都是当年跟我一起闯过来的好兄弟。
“你们也都好久没见我了吧?”我抿著杯盏中的清茶,慢悠悠地说。
“就是……神出鬼没的,一年半月见不到个人影。”岳飞儿在下面不满地小声著:“这宫主当得真像神仙……”
我哭笑不得地骂了一句:“你个小兔崽子,嘀嘀咕咕说什麽呢。”
周围的人都是满脸幸灾乐祸的闷笑,显然是一点也不怕我的。
“得,不跟你们废话。”我摆了摆手,干脆地撂下茶盏:“我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说一下关於我终身大事的问题。”
我往下一看,顿时一片亮晶晶的充满著八卦的眼睛,只有凛熙默不作声,低头喝著茶。
我很满意这个反映,故意顿了顿,这才神秘地开口:“我要成亲了。”面如春风,我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然後才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跟凛熙。”
岳飞儿“噗”的一声,口中的茶全部喷到了对面九舟的脸上。
九舟的脸色瞬间发绿,死死地盯了一眼岳飞儿。
“又不是让你成亲你激动成这样干吗?”我很是疑惑地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岳飞儿。
“你……你们……”岳飞儿语无伦次。
“你们谁嫁谁啊?”红峭在一边闲闲地问了一句。
我顿时眉飞色舞:“当然是他……”
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尴尬地卡住了。凛熙坐在下面,银亮的发丝披散在肩後,玉色的莹润皮肤在阳光中闪耀著动人的柔光,他没有看我,只是指尖轻轻划过杯盏上的花纹。
他毕竟是个古代人,就算男风盛行,但是两个男人成亲这回事,本就不易接受……如果说他嫁过来,他想必会不太适应的吧。
我讪讪笑了笑,最终还是平静地继续道:“当然是我嫁过去。”
“噗”岳飞儿又是准确无比的一口茶喷在了对面倒霉的九舟脸上。
九舟的脸色已经翠绿得像是一株植物,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都顾不上擦脸就怒吼了起来:“你是故意的吧?!”
红峭和揽舟都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起来,只有凌云正襟而坐。
这次半正经不正经的议会就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岳飞儿红峭九舟他们强烈要求要在宫中看我们成亲,说是要热闹热闹,否则我们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去江南叫什麽成亲,我寻思也对,见凛熙也没什麽意见,就决定在极乐宫先成了亲,再去江南看看。
好在重楼现在是安全得厉害,伤势在最後的恢复期,凛熙说现在也不适合去打扰他,我也可以放下心来。
……
成亲当天简直就是一片混乱。虽然没有邀请外人来,但是自己人还是乱成了一团。
极乐宫一群男人哪个有过这种经验,只能根据记忆和判断胡乱地收拾了一通。
屋檐,树枝,栏杆上都挂满了大大的刺目的红灯笼,红红火火灯火照亮了每一处。
岳飞儿从江南雷家买来了一大批炮竹烟花,一群人很欢腾地放了个干净,我和凛熙却没有捞到一个毛可以放,只在地上看到了一大堆放过之後的红纸。苍穹之上一片乱七八糟的烟火,称不上漂亮,但是喜庆。
倒是九舟给了个好建议,极乐宫处处都堆满了酒坛,走三步就能拎起一坛酒猛灌,香醇浓烈的酒香都传到了大街上,惹得人人侧目。
总的来说,就是混乱。像是成亲,又像是过年,还像是团圆节。混乱,却喜庆。
我和凛熙的衣服倒是找了南方的老字号温记做的。送来的时候,我却傻眼了。
豔红色的对襟红衣,用金线绣著颈项交缠在一起的鸳鸯。一旁摆著金灿灿的凤冠。摆在我面前的这……这分明是女人穿的!
我想换成凛熙平时穿的红衣就好了,可是他的都是一律的素净红色,实在不够喜庆,最後只能咬牙换上了这套婚服。
当我歪歪斜斜地戴著那重得要死的凤冠,痛苦地迈著小步走出了房门时,正好看到凛熙已经换上了豔丽爽利的红袍,富贵的镶金边让他看起来越发的俊俏。银发束起,墨玉色的眉眼中流转著耀眼的光华。
岳飞儿红峭那一众等在外面的家夥看到我的模样,都疯狂地笑得直打颤。
妈的,屁股这里好紧。
我恨恨地骂著,只能紧紧地扶著凛熙往前走。
一路上酒气飘香,众人都豪爽地拿起酒坛往嘴里灌,我酒瘾也上来了,刚想拿起一坛,头上的凤冠就歪了下来。我扶正它,再抬头准备喝,它却又歪了下来,正好砸到了我的鼻尖。
“日啊。”我怒了,甩手把凤冠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这才痛快地举起酒坛,冲周围的喊:“来,喝喝喝,谁不醉明天就把他扔外面河里去!”
凛熙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月光下,那双墨玉色的瞳仁流光溢彩。
我喝的晕晕乎乎的,一把抱住了他,舌头就舔上了他薄薄的嘴唇:“相公,你也喝。”
他反手揽住了我的脖颈,舌尖搅缠,唇齿留香。
月光洒在彼此的脸上,他剔透瞳仁里的我,面若桃花。
(二十七)
我的神经一直处於高度兴奋的状态,烈酒像水一样的往嘴里灌,一路上,也不知跟多少起哄的极乐宫宫人拼酒,我这辈子都没有快乐到这样疯狂的时候。
路上一直紧紧地牵著凛熙的手,不觉得肉麻,只觉得心安。
最後醉得像瘫泥一样,我赖在凛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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