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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放过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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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不放过你》 



1
肖:
见信好。
我想我可能找到他了。具体的经过让我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全身都兴奋得发抖,我已经有几天睡不好觉了,只要我想到我确实找到他了,我就激动的连语言都忘记了。
因为这个,我打算再在国内呆一到半年的时间。如果可能,我回家的时候,说不定能把他一起带回来。肖,上帝一定无法想象借由它的手,它创造了怎样一个人。他一定会让全世界都大吃一惊!我多么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啊。
那一定是被神选中的人,他的一切,他的一切我都感到好奇。他的生活,他的过去,一定都充满了传奇的色彩。他一定是一个性格古怪但博学多才的家伙。啊,肖,我越说越兴奋了。
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我。学院那边如果问起,请代我回答一切都好。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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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扬抬头看着漫天的雪子像碎小的珍珠一样洒落,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意绪。他突然收起伞,从候车亭里走出来,皮鞋踩在积水的地上,脚冷得又硬又疼,手放在大衣里的口袋里,已经冻得没有感觉了。加紧腋下的牛皮袋和雨伞,他走过长长的候车亭,听到等车的人们对他的窃窃私语。
“宇文,你喜欢了淋雨,人家还喜欢淋雪,比你高级多了。”
“什、什么高不高级,你回国几年了,怎么汉语还这么破?”
…………
…………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好厉害喔,一点都不怕冷。”
“乖,你不要学他,那个人有病…有神经病呢。”
听到这句话,林乐扬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但是因为太冷了,嘴角还没扯开,牙齿就已经打颤。
好冷。风好像直接吹进了骨头里,血管都要冻结了。
他夹紧了腋下的东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已经把候车亭抛在了脑后。雪开始慢慢变大,落在身上,似乎都能听到声音。他把已经冻紫的手伸出来哈了两口气,又放回去,开始小跑。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吃饭。
这个认识让他的速度加快,身边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他完全不理,只顾着自己跑。可是路太滑,他打了几个趄趔,最后一次差一点撞上电线杆上,还好他眼疾手快,伸出两只手一把抵住,雨伞和牛皮袋吧哒两声掉在地上,手指触及的地方都是冰,让他打了好几个寒战,连忙把手拿开,没有想到冰已经黏着皮,扯下来的时候疼得他低喘着气,低头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到了他的后颈,冷得他一缩。他顺势蹲下来,双手捂住没有温度的脸蛋笑起来,笑声在呼呼的风里被破碎地打散,显得悲伤而无助,“呵呵呵呵,我一定是疯了,真的是,有病,有神经病……”笑到后面,他停下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
这里是……对了,这里是中国…………
他站起来,用力闭了下眼,对自己说:“林乐扬,振作!海哥还在家里等你,振作,振作!!”说完,他把手往口袋里一插,继续向前跑,皮鞋跟下面溅起小小的水花,一下子就不见了。
蓝海给他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乐扬,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嗳。”他把伞放在门口,换了鞋子,从蓝海的身边走过进了屋子,“我没等到车,跑回来的。”
“什么?!”蓝海关了门,立刻冲上来,一把拉起他的手,脸色一骇,“都冻僵了,我去拿药和水来,你千万不要靠炉子太近,头发也湿了,我等会去拿吹风机……”
“海哥,你别忙,你等了我这么久一定也饿了,还是吃饭吧……”
话音刚落,蓝海已经端着盆子和药从房间里走出来,放在茶几上,他打开药蹲在沙发前,抬头看着林乐扬,“过来啊。”
“……哦。”
林乐扬乖乖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把手中的牛皮袋递给蓝海,“海哥,这个……”
“什么?”
“我看家里没有什么装饰的东西,就从店里拿了一幅画回来。是里奥拜勒的《星空》,感觉很有气氛。”
蓝海一听是画,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原本伸出的左手也顿了一下,“这、这样啊,可能我已经习惯了,不觉得。那等会我把它挂上去吧,我先给你上药。”
林乐扬伸出手,看着蓝海开始仔细地为他处理手指。蓝海很瘦,也不高,皮肤黑黑的,头发却有些长,因为眼睛不好,总是眯着眼睛看东西,快三十岁的人了,穿着牛仔服的样子却和附近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最近,林乐扬一看到蓝海就会发呆,一直到蓝海拿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他还没有回过神。
“在想什么?”蓝海漫不经心地问。
林乐扬身子一震,像是在补救似的抢着说:“我,海哥,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蓝海失笑,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沧桑的寂寞和了悟,“这是你第一次说。”
“啊……”林乐扬有些尴尬,这时蓝海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轻柔地摸梭,他享受地闭上眼睛,嘟囔一句:“海哥,听老人说,左撇子的人天生比较聪明。”
“是吗?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
蓝海吹干了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换了外套就吃饭吧。我今天买了排骨,炖了藕汤。”
林乐扬睁开眼睛,看着蓝海的背影,突然他站起来,想抓住他,手伸在半空中却又顿住,最终紧握成拳收回来,力道大得指关节都泛起了白色。他闭眼咬牙,嘴里泛起一股腥味,直入喉间,恶心得有些反胃。
蓝海、蓝海、蓝海、蓝海……
在心里,他一遍一遍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它遗忘一样,合着血液吞进生命得最里头。
蓝海收好东西走出来,看到他还呆在原地,有些奇怪,“怎么了,乐扬?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林乐扬如梦初醒,睁开眼睛看到蓝海担心的神色,犹如一根利箭刺入了他毫无防备的心脏,那已慢慢松开的拳头倏地抓紧,“我现在…就去换。”然后逃也似的冲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了房门,又把蓝海吓了一跳。
“蓝海……”
林乐扬抱着头,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声音支离破碎地从指间泄露。
“你不知道我……”
他把牙齿咬得呲呲作响,这一瞬间,有一股悲凉的情绪从他整个人身上发出来,静默地扩大,直至包围整个宇宙。
蓝海做的晚餐一直都是按照林乐扬的喜好。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年轻人,蓝海真的是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疼爱。当他第一次看到拿着合租信息来家里找他的林乐扬时,他就被林乐扬漂亮的眼珠吸引住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纯净的眼睛,就像小孩子一样,明亮得把整个天空都容纳了。他也没有过多地询问林乐扬的事情,就把房子租给他了。几个月的相处,他除了知道林乐扬在画廊打工,父母都在外地其余的事情都不清楚,不过他也不在意。林乐扬的性格很好,从来都不会挑剔什么,连知道他在附近美院当学生的人体模特的事情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像一般人那样鄙夷或者好奇的目光。
“那岂不是可以去听他们上课?”林乐扬当时很兴奋地问了一句。
“嗯?也不是,因为大家都认识,要是在课堂上见面反而不好,不然他们也不会去找外面的人做这个。”
“哦——。”林乐扬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但是马上就掩饰去了。
生活对于蓝海就像是白开水一样,容易喝进去,却尝不出味道。他有几次看到林乐扬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自己,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天,断断续续下的小雪的天空突然放晴朗了,可是气温低的吓人,林乐扬被小灵通的闹钟吵醒,关了电热毯的电源,有些睡眠不足地起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卧室,“海哥,早啊——”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一片安静,他倏地一惊,立刻清醒过来,“海哥?海哥?”
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他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乐扬,早上第一节课我就要过去。油条已经热在锅里,你拿起来吃就可以了。”
这个是……蓝海的字…………
林乐扬像是着了魔一样,紧紧盯着纸条,手指细细地抚摸着字迹上的每一条纹路。
这个是蓝海写的字…………
林乐扬注视着那有些歪扭的字,一时间已经痴了,胸口开始发酸、发胀、发热、发疼。他的全身都开始颤抖,无法把持。末了,他把纸条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吐出满足的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看时间,这才发现快要迟到了,急忙把纸条收到口袋里,洗漱了下,咬着油条就出门了。
车站像往常一样地挤满了人。他跑过去的时候正好来了他需要等的车,正准备上车时,突然从后面窜上来两个学生,“哎,让让,让让!”把他撞到了一边。
林乐扬皱了下眉,默默地跟在后面上去,才发现车上最后两个空余的位置刚好被之前的两个学生占了。他后面陆续上来了不少人,把他一挤就挤到了那两个学生的座位旁边。
“哎,尽早又是素描,真无聊。”坐在窗边的男生抱怨,“整天就是画那个人,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还那么老。”
“便宜嘛。”坐在外面的男生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我听说才这个价。”
“嗤,给这还多了,要我顶多给2块!又黑又瘦,像个民工一样,还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的。这种人真糟老子的眼。”
“艺术嘛,所谓艺术就是一种真实的再创造。这不正好给我们二次创作的空间?”
“靠,那也看什么人。听说那家伙私底下对宋云死缠烂打的,也不看他是什么货色,老狗一条,还想攀艺术?!”
“哦,搞了半天你是不满这个啊。我上次还听宋老师说,那个人色彩感很强,可惜没上大学,打算私下辅导他。”
“他也配?宋云是瞎了眼了!我警告你,再敢提他,我连你也揍!哼,哪天搞得老子烦躁了,非揪他出来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艺术?!我呸!”
…………
…………
林乐扬听到车子报到站的声音,从人群里挤出去,吓了车。突然觉得手心有些刺痛,从口袋里抽出来一看,自己竟然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丝,旁边突出的地方又紫又青,煞是恐怖,而蓝海写的纸条被紧紧地拽在指缝间,已经被撕裂成好几段。
他松开僵硬了手指,纸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自己被地上的积水一浸,全都模糊了。“艺术吗?”他自言自语,微微一笑,有一种哭泣的忧伤,“艺术……”
毕加索说,真正的艺术在东方。
神秘的,令人心醉神迷的,艺术。
历史在前进,科技日新月异地发展,人类的欲望在无限制地扩大。然而艺术,真正令人激动的艺术,令人忘记过往、现在和未来、超越时空的艺术,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在萎缩。灵魂在撤退,世界成了商品的巨大容器。
尼采说,上帝已死。
黑格尔说,艺术已死。
所有被信仰的东西都死了,只有凡人还活着。
林乐扬看了一眼水里散碎的纸条,痛苦地闭了下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海此时坐在明亮的画室里,耳边听着唰唰的铅笔移动的声音,他的表情和之前无数次在这个画室里露出的表情一样,安详得几近空白。
“这个地方没有处理好,你看,要是这样……”指导的老师轻轻地教着学生。
室内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其实皮肤上已经起满了疹子,被厚厚的衣服很好地掩盖在了暗处。
艺术。蓝海的心头跃然而上这样能让人哭泣的字眼。他有些不自然,动了动身子,结果立即引来不满的,“不要动!!”
“啊,对不起……”蓝海小声地道歉,面色微红。
时间在过去,生命也是。
他仿佛看见了支配着这一切的被人类称之为神的东西,冷漠地翻阅着历史的洪流,大家都无可救赎。
林乐扬回到家里,没有告诉蓝海他今天在车上听到的对话,蓝海也没有提起他今天在画室里那无聊而悲观的思考。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面具,用对方所希望的方式那样面对对方。
“乐扬。”蓝海在走进卧室睡觉前叫了一声从厕所洗澡出来的人,“快过年了,要什么年货你和我说一声,学校一放假我就没有事做,可以出去买东西。”
林乐扬擦着头发,眼光瞄着墙壁上被蓝海挂上去的仿制画。里奥拜勒喜欢用浓厚的色彩来表示一种透明的美感,这是完全对立的矛盾,但是在巧夺天工的技术下,被完美地体现出来。“喔,好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也没有什么要买的。”
蓝海笑了笑,伸手拂开额前的长发,这才发现林乐扬竟然死死地盯着手,他有些奇怪地放下右手,“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林乐扬回答,可是视线一直没有从蓝海的右手上移开,就像是被俯了魔一样,似乎是想把蓝海的右手瞧出一个洞出来。
蓝海下意识地把手往后面藏了藏,勉强地笑道:“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好的。”明亮的视线还在。
蓝海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林乐扬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毛巾,对着墙壁上的《星空》,微暗的光线里只能看见上面散发着宝石光辉的色块像交响乐一样相互辉映,虽然是机器的纺织品,但是已经毫不费力地把里奥拜勒勾画的错落独特的空间气势表现出来。
12月的天气越来越阴冷,天气预报里介绍可以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年轻人都开始了兴奋,大街小巷的节日气氛也日渐浓厚起来。林乐扬打工的画廊在步行街,他每次去都要走一截路。虽然老板不怎么要求按时上班,但是他有着严谨的时间习惯,每次总能在8点半刚刚开门的时候赶到。
但是那天,他比平时还要早10分钟到店面的时候发现门早就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由于低着头没有看到他,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没看到。”
对方的声音低沉浑厚,令得林乐扬抬起头忍不住想看个清楚。不料对方把头压得更低,匆匆走了。
画廊老板此时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点点头,表示打招呼。林乐扬走上去,“刚才那个是干什么的啊?”
“哦,老客户了。来订画的。”
“订画?这么早就来订啊?”
“嗯。”老板不欲多说,叉开话题,“新到了一批货,在仓库里,你把它们摆上去吧。这鬼天气,真冷啊。”
林乐扬应了一声,脑海里不停地重复老板刚才说的话。
订画?订画……
他把箱子从仓库里搬出来,一边干活一边想着问题,有一种想笑又想哭的冲动。
“做梦结束了,终于要面对现实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林乐扬,你要振作,这是你的真正目的。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他呼唤着这个已经深入骨髓的名字,企图让自己的心重新得到平静。
蓝海经过菜市场的时候看到羊肉在做特价,他犹豫了一下,想到林乐扬最近好像休息都不是很好,每天早上起床眼睛都是黑的,虽然年轻但是这样地捱身子总是不好。看看钱包里的钱,算计了一下,还是买了。
嗯,冬天吃羊肉火锅很暖的,屋子里只有炉子没有暖气也太冷了点。
所以,林乐扬回到家中,看到热腾腾的火锅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火锅?!”
“啊,今天羊肉做特价,我看新鲜就买了。”蓝海把碗筷放好,笑着对林乐扬说,“天气一冷,吃火锅正好可以暖和。你快过来吧。”
“啊,哦,好。”林乐扬慌张地把鞋子换了,坐到饭桌前。蓝海已经添了一碗汤递给他,“谢谢。”他注意到蓝海是用右手把碗给他,心里猛地一跳,双手接过碗,小指的指尖碰到蓝海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
他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激动,心噗噗直跳。
“乐扬……”
“嗯?”
“不要盯着我看啊,快多吃一点。”
“哦,好。”他掩饰地把筷子伸到碗里,吃了一口,发觉满口的肉香,低头一看,蓝海给他夹了一大碗的羊肉,他的喉咙一酸,“海哥……”
“什么?”
“没、没什么,谢谢……”不要对我这么好,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他把头埋得低低的,努力把碗里的肉吃下去,眼睛一直在刺痛,他好怕蓝海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可是蓝海什么也没有发觉,只是细细地品尝难得的盛宴,满心地满足。
世界静谧。
圣诞节的时候果然下雪了。雪花一朵一朵地盛开。步行街上到处都是人,举步维艰。林乐扬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
“不去教堂,都出来逛街……”他喃喃自语,引起了旁边行人的侧目,“真是奇怪的庆祝方法。”
好不容易到了画廊,他感觉自己快被剥掉了一层皮。
“小林,你来得正好!”老板的一边耳朵还贴在手机上,一边对他扬手,“我有电话,你顾一下店。”
见林乐扬点头同意,老板立刻就转到了后面的仓库,把门拉上。林乐扬看了看店面,外面的人都往衣店里涌,哪里会来画廊,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仓库前,把耳朵贴在门上。
“……我已经叫他在赶了,你也要给我时间嘛。这种活又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好的。以前……好好好,我知道……再给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他画不完你拿了也没用………………达利的画太注重细节了,他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东西做好啊…………钱不是问题,哎呀,好好好,我尽力催催吧…………”
林乐扬听到这里,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店前,没有多久,仓库的门开了,老板走出来,细细看了看林乐扬没有任何破绽的表情,满意地点头,在柜台上算帐。
达利,两个星期。林乐扬在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有用的信息。他的手都在颤抖,还有两个星期……
蓝海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林乐扬都精神恍惚,和他说什么他半天才能反应过来,为此不免有些担心。
“乐扬,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又是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蓝海忍不住问他。
林乐扬听到问话,抬头看着蓝海,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直直地看着,看得蓝海有些心慌。
“怎么了?”
林乐扬突然吐出一句,“海哥,我听说你在学画画。”
蓝海霎时间血气像被全部抽走了一样,脸色变得惨白,随即又变得通红,“啊,对,对……”他有些手足无措,“请我去做模特的班的老师是在教我画画。都快三十的人了,却什么也不会,再不学一门手艺防身的话,以后只能去乞讨的。”末了,他干笑几声。
林乐扬觉得全身的血液再一刹那间无法控制地再狂奔、沸腾、叫嚣!他用可以称得上是冒昧的语气问:“海哥,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毕竟是在画廊工作的,对这方面很好奇。”
“你要看啊……可以啊…吃完饭吧。不过……我,我画的不是很好,不要取笑啊。”
“不会的。”林乐扬拼命摇头,他用全身的力气去压抑自己早已躁动不安的灵魂。
蓝海的画就散落地放在他的房间里。林乐扬一张一张地掀。这些画看得出蓝海很用心,虽然线条方面把握不好,但是着色上很有自己的见解。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林乐扬发现在书架上摆满了美术方面的理论,有些很旧,有些很新,好几本书的侧页龙飞凤舞地写着“宋云”。
“海哥,你真看不出才学画。”他对一直在后面等待他下评论的蓝海说。
“是,是吗。”蓝海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可惜我是左撇子,有些地方把握不好。”
“是啊。”他不着痕迹地盯着蓝海的手——被微微后置的右手,“真可惜。”
雪又停了。这个冬天仿佛就在雪的停停下下间流逝而去。
林乐扬把脚上的水跺了跺,走进画廊,正准备叫老板,突然他再一次看到那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那两个人在低声交谈,没有发觉他的走进。
“明天,我再不能等了!我已经给了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明天我就要见到货物!”
“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完成,你也知道,达利的画——”
“不要和我说这个问题,总之明天是最后的期限,我的飞机下午四点就起飞,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看到货!”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林乐扬完全没有听进去,他轻轻地走了出去。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往回家的路上冲去。
冰冷的空气刺得肺似乎都要裂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得了,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蓝海!
在他渐渐变得空白的意识里,这个名字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把领带扯开,世界在风中呼啸地被他抛下。终于,他气喘吁吁地到了他和蓝海合租的房子的楼下,他走上三楼,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略微颤抖地拿出钥匙,借着微弱的灯光,困难地把钥匙插入孔中——打开,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海哥,你在不在?”他尝试性地问。
没有人回答。
不在。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大衣的扣子,从里面衣服的暗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然后他走出房间,锁了门,顺着楼梯走到5楼。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似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这把钥匙是他偷偷打的,后来才知道是开5楼的一间早就废置了的房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到处积着厚厚的灰尘。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潜意识里,他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去,不要去打开那注定会改变他一生的门。
现在,他把那把钥匙插进去,转动,有一种是在转动他与蓝海真正命运的错觉。
蓝海——
他努力平复心率。
门。
打开。
依旧是落满灰尘的客厅,在角落里放着几根木头,光线从窗户处透过来,。有一个画架放在中间,被一块白布遮着,林乐扬胸口起伏不定,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走过去,执起白布一角,一点空隙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往外掀开——
“嗤——”
白布落下,林乐扬看着白布底下的东西,双腿再也支持不了符合过重的心灵,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谁?!”从里间传来熟悉的、紧张的声音,随即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出来,手上还拿着调色版和画笔,“乐扬?!”
林乐扬从对方的眼里的震惊看到了自己的震惊,他把视线重新移到前面,画架左上角夹着一张相片,而下面就是那胀相片里的画。他的脸上浮现处一种奇怪的与痛苦的与崇拜的与欣喜的与恐惧的与难以置信的所有揉杂在一起的表情,他伸出无力的手,想去触摸画布,但还在半空中又无力地落下。
“上帝啊……这就是你的右手吗?”
达利,《柔软的建筑结构和煮熟的蚕豆(西班牙内战预告)》,作于1930年,超现实代表作之一。
在杂乱不安、带有不祥气氛的天空下,是一个人在用不同的器官撕扯自己早已支离破碎的身体。痛苦的表情,柔软地搭在石头上的鲜红的舌头,犹如密密麻麻小虫集合成的指头,散落一地的蚕豆……
达利将自己所有对内战的恐惧与痛苦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这幅画利。人类至今仍旧沉迷在这种无限的恐怖中,无法自拔。现在这幅画被完整地展现在林乐扬面前。
明亮的混沌,梦魇式的幻想,沉重的震动,有如神迹般的笔触,如果不是整幅画还散发着油墨的气味,只怕就连最资深的鉴赏家都会以为这是达利的真迹。
蓝海右手拿着画笔,左手拿着调色盘,呆呆地看着林乐扬。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他直觉命运正在向他展示一种可鄙的嘲弄。他几乎要转身逃走,但是他的双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乐地上,一动都无法移动。然后,他听到了轻声呼唤,那是他一辈子的恶梦:
“哥哥……”
“哐啷——”
调色板和笔掉在了地上,蓝海在刺耳的回音中有些恍惚,他无法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时,他再一次听到林乐扬对他说:“哥哥……”
蓝海觉得自己又听到了笑声,残忍而疯狂的笑声,把他逼入生命绝境的笑声。
“你是——”他怔怔地看着被他毫无保留地疼爱了几个月的年轻人,声音幽冷得像从地狱里升起来的,“林剑宇和高丹的儿子?”
林乐扬看着蓝海的表情,觉得身体里有一部分身体正在死去——或者已经死去而他刚刚发觉。他艰涩地点头,“是的。不过,我的爸爸…已经去世了,在七年前……”
“林剑宇…死了?”蓝海呆呆地重复,语气似真似幻,不可琢磨,“你是说,林剑宇死了?那个魔鬼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他大笑起来,发疯式的大笑,小得连腰也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林乐扬看着他走火入魔般的大笑,只觉这笑比哭更令人难以忍受。
“哥——”
“不要叫我哥哥!”蓝海蓦地尖锐地拒绝,他盯着林乐扬,那冰冷而狠毒的目光让后者打了个冷颤,“林剑宇和高丹的儿子!那两个魔鬼的儿子!”他一步一步地逼进,全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你来干什么?林剑宇叫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林乐扬深深地看着蓝海的脸,他清楚地记得这张脸曾经怎样温柔地为他担忧对他微笑,他记得这张脸的主人是怎样细致的关心他的一切,他记得那刻意被频繁使用的左手温暖的触感以及始终被隐藏的右手——那天才的右手!那永远被淹没在过去时间的右手!
“你杀了我……”
林乐扬跪坐在地上,抬头对蓝海说,声音坚定而义无反顾。
“你杀了我吧。”





2
肖:
你还记得Dr。Walker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吗,“disinterested contemplation”最近我一直在想他的这句话。
肖,我现在要成为怀疑论者了。我每天都在怀疑。怀疑上帝,怀疑世界,怀疑我们人类。我就要被这些怀疑淹没。
不,肖,你千万不要说你能了解,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你不能,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连他,肖,连他也不能!
我们早就被神抛弃了。你知道吗?我们,早就,失去了神。在地球的这个角落,他那么痛苦,心都要碎掉了,永远无法解脱,神却什么也看不到,它看不到!
肖,这个时候,语言是没有用的。伦勃朗用几根光线就创造了所有的空间!
我是不是语无伦次了,肖?
上帝总是喜欢开恶劣的玩笑。它创造了怎样一个奇迹啊!却又是怎样残忍地把它打碎?!不,我不能归罪于上帝,是的,我不能。真正令这完美无暇的杰作毁灭的,是缔造我生命在世界上应该和我最亲密的两个人。
是他们亲手毁灭了一个世界,一项历史,亲手扼杀了缪斯的灵魂。而我,正在见证这个让人疯狂却无可奈何的结果。世界永远不会知道它曾经用有过什么,而现在又已经失去了什么。
我多么希望我的眼睛盲了,耳朵聋了,我愿意用身体上任何的残缺来分担心理哪怕千分之一的痛苦。但是,我还好好地,活着。
他说,我是为了毁灭他而来。
可看他那么痛苦,我却觉得我是为了毁灭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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