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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太平(白虎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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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这也没费多少力气。」话是这么说,但是季凯还是冷着一张小脸又盘腿坐回了原地。见状,游尚铭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低头专心翻烤鱼肉,也不再多言。
气氛就在这样微妙的宁静中流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游尚铭欢快的呼声打故僵局:「好了好了!叫化鸡已经好了──」顾不上火刚灭掉就把手伸到火灰堆里将滚烫的叫化鸡和几个鸟蛋掏了出来,细心地将两颗烤得正好的鸟蛋在双掌间颠换着弄着不烫手之后,他才将其中的一颗体贴地递给了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笑话的季凯:「给你,趁热吃啦!味道很不错的!」
「……谢谢。」虽然是小动作,但季凯是明白人,见状,没有了再与对方为难的想法。
似乎是少年收起锋芒的顺从鼓励了后者,见他没有拒绝,游尚铭又从敲开的叫化鸡上撕了鸡腿给他,甚至体贴地将烤得最好的一条鱼也给了年纪小的对方:「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来西山来吗?小家伙~~」
「属下不知……」不是为了整我的吗?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要观你还是不要当这个兵了,趁早回家去吧。」
「为什么?」竖起耳朵,季凯突然发现自己也许可以从游尚铭这里探听到不少内幕消息。
「唉~~我是看你年纪轻轻,不忍心你的人生就毁在了这个鬼地方才冒着风险跟你说的。要是被余老将军发现我将好不容易才招来的新兵劝走的话,我可就要被军法处置了。」哀叹了一声,游尚铭偷望着季凯的表情,确定对方没有要告密的意思,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听完我说的话就快走就是了,我不会派人追你这刚来的逃兵啦。不过你也得保证,我对你说过这些话的事情不能向别人告发哦!」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保证一个字也不泄露给余将军他们!」不过,大概会泄露给皇上作呈堂证供了……
「是这样的……军营确实不适合你啊,小家伙。这里吃住的条件都那么一般,天天不是操练就是干活,苦不堪言……」
「我不怕吃苦。」
「可是这里是军营,你进来之后几个月才能有机会出去一趟,年纪轻轻就被关在这种地方多无聊啊……」
「我不觉得无聊。」
「你仔细想想,难道你的父母就不担心你从军吗?你还年轻,多陪陪他们老人家吧,别总让他们为你提心吊胆的……」
「我父母双亡,无牵无挂。」
「呃……其实当一辈子兵吃苦不说更是攒不下几个钱来,等你将来老了就明白无依无靠又没钱的凄凉了。不如趁现在去学些本事,给自己留下点家业……」
「我父母留有宅院与良田,光靠收租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我喜欢从军,有什么不好?!」拜托~~赶快说重点啊!说这里有人失踪了是不安全什么的──
「看来……不说是不行了。」阴险的目光一闪而过,游尚铭咽下嘴里的食物,夸张地大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数落起来:「小凯啊~~你果然还是太嫩了,不知道兵营内的恐怖。你想想看,这里是兵营,不允许女眷来往,也不允许兵士轻易出外,而能从军的又只有十六岁以上的男人……你想想,一群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汉子凑到一起,精力正旺盛,一没战事可以用武,二又不许在营里打架──打了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那么,你说这些男子汉还能从什么渠道发泄过剩的精力呢?」
「努力操练,认真习武不就好了?」挑起剑眉,下意识地预感到了什么不的事情将要发生,但季凯却为了那万分之一得到内情的可能,硬着头皮决心与对方周旋到底。反正再怎么倒霉,也不会有比他前些日子被冤枉与楚小侯龙阳相奸而遭武阳侯锁地牢更惨的事发生了吧──
「……小凯啊,你还真是单纯。」无语问苍天的翻了个大白眼,游尚铭讪笑了一下,形迹暧昧地凑了过来,装作没看见季凯嫌恶的眼神,贴在了他的耳边小声提醒:「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这群大男人吃饱喝足又没事情可以做,自然是把主意打到那方面去啊~~」
「什么?!可是军令严禁把女人带进兵营的啊!」
「所以啦~~没有女人的话,男人也可以凑合一下的!你明白了没有?」
「你的意思是──」
「没错~~」一脸无奈地摇着头,游尚铭等着看好戏地退后了一步,以便能把季凯的反应尽收眼底:「空虚寂寞之下,闲着也是闲着,兵营里断袖子的事可谓是层出不穷,屡禁不止!你留在这里,下半辈子就算是毁了。除非……你也喜欢男人?」
「我呸──」早就被武阳侯关成了惊弓之鸟的季凯,不等游尚铭把话说完就义正词严地哼了峮来。别人要龙阳要分桃他不管,只要别牵扯到无辜的他就行!
「先说清楚,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男人的!」他只是来办案的,别把他往不归路上拉好不好!况且:「再说了,我又不像那些投笔从戎的秀才兵,长得细皮嫩肉或是弱不禁风什么的,游将军你别开玩笑了!像我这种性格不讨喜,长得与女人一点都不像的臭小子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看上啊~~哈哈哈哈!」干笑着说服了自己,季凯突然发觉游尚铭今晚叫自己出来,好象是蓄意要赶自己离开宣敬城的意思?
「游将军……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赶我离开这里?」眯起虎目,怀疑地将对方打量了一番,季凯的表情冷了下来,难不成……那个所谓的失踪案与游尚铭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这个嘛~~」早就料到季凯有些一问,游尚铭不急不缓地撕了块鸡肉塞到对方微张的嘴里,笑眯眯地挤了挤眼睛:「因为我看上你了啊!小家伙~~」
「啥──」嚼到一半的鸡肉差点葬送了一代白虎令使的性命。拚命地呛咳着挣脱出十六岁就作噎死鬼的危机,季凯狼狈不堪地喘着气,狠狠地瞪向笑颜逐开的游尚铭:「你脑子有毛病吗?!我是男的,如假包换的真男子──」
「我知道啊~~不是告诉过你,兵营是个寂寞的地方,身为男人的我会喜欢上同为男人的你也无可厚非不是吗?呵呵……」剥了颗鸟蛋含在嘴里,游尚铭笑得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小凯啊,如果害怕的话还是赶快回家吧,这里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
「不,我不怕,其实……男人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深吸了一口气,季凯甩了甩头,冷静了一下沸腾的思绪。基本上,他除了从小看惯了朱雀令使那边男人追着男人跑的戏码外,自己还亲力亲为的促成了好友玄武令使和男人的姻缘,如果以为只是男人爱男人的事就可以吓跑他也未免太天真了。不过……
寒着一张小脸捡起火堆里未烧着的一根婴儿手腕粗细的木柴横握在手中,季凯目光如冰箭的般射向哑口无言的游尚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我个人是不在乎别人去喜欢什么的。只是……要是有人敢管不住自家『老二』来犯到本少爷头上的话……我绝对会让他悔不当初!哼……」随着话音落下,季凯手中的木柴被一把攥成了木渣,散落了一地残骸……
「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游尚铭懊恼地目送着少年趾高气扬地阔步走下山去,许久,才心有余悸地捡起一根木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躲在树林后面看热闹的石德抱怨:「奇怪啊~~」一般男人听到这个话题多少会吓得寝食难安吧?至少也会胃口不舒服个两三天才对啊?怎么这小子一脸丝毫都不害怕的样子?有蹊跷!」
「将军~~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把你自己也贬低进去的谣言了……呜……」搓了搓两臂上的鸡皮疙瘩,石德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地走了过来,陪他一起蹲下去收拾吃剩的东西:「将军呐?我看小凯他年轻气盛,活泼可爱,是个好青年,你就不要再试探他了好不好?我想他不会有问题的……」
「哼!事情都照你想的发生就好了,小时候爹没教过你吗?越是看似没问题的越有问题!这个季凯来路不明,人挺精明的样子却被那种是人听了就觉得有诈的宣传词骗来从军?你不认为这是有意要混到我军中刺探情报吗?笨石头!」
「话是没错,可老爷也教过我们不要打草惊蛇的吧……少爷……」既然游尚铭说起了儿时的事,石德索性也改用了两人私下的称呼方式:「总之,少爷啊~~小凯没有被你的计策吓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沈吟了片刻,游尚铭狡猾的眸子一转,黑亮亮地闪了一下。石德见状,本能地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哼哼~~都像你这个笨石头一样呆的话天下早太平了!没发现我刚刚已经把接下来的路铺好了吗?」
「啥?」他只听到将军一直被小凯驳斥得体无完肤啊?!
「笨!我不是吓唬那小子,说我看上他了吗?」
「那不是……」是你骗人时作为最后一招出的杀手锄锏?
「是啊~~所以……我要从今天开始追求他啊──」
「什么──」瞠目结舌地跌坐在地上,石德僵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阻止对方的重任还有负在自己身上,立刻不顾游尚铭在猛对自己翻白眼,整个人扑了上去挂在对方的胳膊上哭天抢地:「将军啊~~你不能走歪路啊!老爷临去前交代过我,要我一定看好你啊!你是游家唯一的独苗了,你要是去喜欢男人,那游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啊啊啊──你冷静一点!少爷!男人有哪里好?!又脏又硬又不解风情!季凯不就是嫩了点吗?这也没什么可吸引人的不是吗?!要论漂亮他还比不上我呢!反正,少爷你不能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啊──」
「石德……」
「少爷你不能走上这条路啊啊啊啊──」
「……说你笨还真的没有冤枉过你。」
「少爷你可要想清楚──你不能就这样……啊?」
「唉~~我要追求他当然也是一个幌子啦,笨石头!你听着!从现在开始……由我负责拖住季凯那小子,你利用我缠得他走不开身的时机去替我继续搜集情报,每晚夜深后来我帐子里报告,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也就是说,你为了你的计划决定要牺牲掉我的名誉了!一个男人半夜进到另一个号称喜欢男人的男人的帐子里一待就是整夜,又每天都去的话……呜呜……他将来拿什么脸去娶镇上的小芬啊!太过分了!他只不过是二十五年前的雪夜被游家捡回去养了而已,又不是这一辈子都要连身带心卖给了他啊!早知道当初他宁可被抛弃到雪地里冻到死,就算是被狼叼去吃了也好过现在的处境吧?唉唉唉唉──
「阿德,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计划已定,赶快和我回营里去吧!」
「……知道了……将军,马上就来……」
第三章
风晴日丽,四海升平。
宣敬城兵营里一派和睦景象,只除了厨房这边火气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游尚铭!游将军!你闹够了没有——」忍无可忍地将菜刀抄起来比在胸前,想要行凶却想起自己是兵对方是将,以下犯上是要受军法处置的。情急之下,季凯只得把刀锋转手对向自己,用这辈子最窝囊的口气无语问苍天地威胁道:「你要是再敢动手动脚的——我、我就一刀砍了自己!」又不是贞妇守节,为什么他来查个案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也得用出来啊!?最可恶的是——拜这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所赐,他到现在可以独自出去搜集线索的机会少得可怜……再这样下去,他只有老死在这个炊事帐里,一辈子拿上乘武功切菜了!
「小凯~你冷静点,刀剑不长眼啊~你先把刀放下来~~乖!若是不小心割伤了的话,我可是会心疼的~~」眯起眼睛笑得像个情圣似的,游尚铭温柔地欺身而上,不理会周围的伙夫兵们面面相觑的呆滞模样,万般柔情地握住季凯持刀的手:「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呢?我都那么死心塌地的追了你半个月了……」
「已经半个月了啊……」把他浪费在这里的青春还回来!可恶——
冷冷地把刀往木板上一剁,季凯已经受够了整天被一个男人追在后面玩亲热的把戏了!摘下围裙,松掉绑高的发髻,虎目凛然地回瞪了一眼,他一改平日的嫌恶,主动拉起青年的手,二话没说地向着帐外走去。
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游尚铭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小、小凯?你终于感动了?忍不住要和我找个地方好好的……呃……交流一下了?」
「没错!我们去见余老将军——」够了!他已经受够了!
「啊?去请他老人家主婚吗?会不会太早了点?呃……毕竟,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了解彼此……」
「主你个头的婚!我是要——去、告、状!」倍感恶心地翻了个白眼,季凯豁出去地扯着游尚铭走进了营中的主帐。由于他拉着的是营里身为参将,又有相当于副将军地位的游尚铭,守卫的兵士们彼此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谁都没敢阻拦。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正在批阅公文的老将军见状,沉下脸来,不怒自威地端起架子:「干什么!?两个男人在军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放开!」
「将军明鉴啊~」狠狠地丢开游尚铭的手,身份限制,季凯痛痛快快地屈膝跪地,给余渡飞行了个礼。然后含恨地瞪向还在揉着手腕呼疼的游尚铭,咬牙切齿地回答道:「还望将军为小人作主!责令游将军自重,不要再纠缠小人了!」
「……怎么回事?」戒备地扫了挂着笑容的青年一眼,在看清来者的同时,余老将军和蔼地缓下了脸色,似乎谁来告游尚铭的状他都能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你不用怕,起来慢慢说。」
「是。」抱拳一礼站起身,季凯立刻把近日来游尚铭骚扰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挑着重点叙述了起来,越说脸色越是难看:「……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小人实在是不堪其扰,又碍于对方的官位无法反抗,只能请将军作主,还小人一个清静了。」
「哈哈哈哈——我当是多大的事呢,原来如此。」谁知,听完他义愤填膺的状词,余老将军却是不怒反笑,甚至主动走过来拍了拍游尚铭的肩膀,感慨地长叹了一声:「尚铭贤侄啊,你也长大了嘛!哈哈~~」
「……」瞪圆虎目脸色一黑,当季凯发现自己是告状告到贼窝里时,已经晚了。
拱手一笑,游尚铭果然一点也不紧张:「哪里哪里~~又给余叔添麻烦了。」
「咳,你这小子和你爹当年一个脾气,净喜欢干让别人看不下去的事情。年轻人嘛~~想要你情我爱的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里是兵营,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你遇到喜欢的人大胆追求,我这做外叔的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嘛,你也别太过急于求成,把他给吓坏了,哈哈!」
「可是——」他们都是男的就不算违背军规了吗!?想要抗议的季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游尚铭敏捷地捣住了嘴巴。
不给他挣扎的机会,游尚铭爽快地接过余将军的话来:「呵呵~余叔教训得对!这点我以后会注意的。不好意思,您这么忙我们还来打搅。」笑得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游尚铭贴上业已石化的季凯,松开捂着对方嘴的手,顺理成章地改揽住对方的腰身,垂头吻了吻少年那蓬松的发旋:「小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不要麻烦别人了,走吧。」
「唉……」废话!人全都站在你那边,赖在这也没有用了!悲愤之余,自怨自艾地垮下肩膀,季凯连反抗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得乖乖任由力道不容抗拒的游尚铭把自己搂出余将军的军帐,远远地,还能听到老将军中气十足的愉快笑声!
也许游尚铭没有骗自己……这个宣敬营真的是男人和男人都理所当然的恐怖地方!
当晚,暂时丧失了在宣敬营里继续调查下去的勇气,季凯难得没有提前离开炊事帐,反而找了个洗碗的藉口,把游尚铭的晚饭丢给恰巧路过的石德之后,一个人窝在成堆的碗筷间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和其他御史交换一下这个恼人的任务。
然而,虽然玄武令使楚怀风正巧喜欢男人,只可惜他那监守自盗的任务却偏偏是其他人接替不了的;而朱雀令使凤舞阳本身的任务已经够艰巨的了,与其要他代替对方一天到晚监视那个每时每刻都立志作贪官的笑青天,他宁可继续留在宣敬营里与游尚铭周旋;至于青龙令使夏语冰,在弄清楚那个家伙究竟是不是人之前,还是不要把这么复杂的任务交给对方比较好……
就在季凯自叹命苦地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道陌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炊事帐,在确认帐内只剩下季凯一个人时,略有犹豫地开口问道:「你是那个新来的炊事兵吧?这里……呃,还有没有剩下的多余饭菜?」
「汪将军?您还没有用过餐吗?要不要我去通知小厨房那边为您重新起灶?」呆了呆,认出来者就是半个月前负责征兵的另一位参将,季凯连忙站起身行了个礼,好奇地打量着一派正气的儒雅青年。似乎是被季凯问得有些窘迫,汪子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摆手阻止了季凯:「不用麻烦了,往常都是我手下的人张罗的,但今天他恰好病了,结果没能多准备出一份饭食。所以我来看看这边还有没有多余的……」
「这样啊,我记得锅里还留了点菜渣没盛干净,不嫌弃的话就请您稍等一下。」轻而易举地听懂汪子林话中有话的吞吞吐吐,季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线索的味道,立刻手脚麻利地拼凑出一顿晚餐来,殷勤地替对方摆放到携来的食盒中。
如果是汪子林自己要吃的话,那么不管对方的手下有没有来取,小厨房也会把堂堂参将的晚饭送过去的。能够有资格让一位参将亲自送饭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物,只是送去的饭可以用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来打发,可见对方也不会是位高权重的人。这样显而易见的矛盾季凯当然不会放过,没等汪子林同意,他就主动提起了装得满满的食盒,陪笑着做出巴结的样子:「汪将军,怎么能让您提这种东西呢。还是我来吧,您只要告诉我应该送去哪里就可以了……」
「这……」明显不悦地想要拒绝季凯,但是在看到少年那殷切示好的目光后,汪子林沉吟着改变了主意:「算了,你跟我来吧。反正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你要去向姓游的懦夫告状也无所谓,哼。」
「……」难不成整个宣敬营都把自己当成游尚铭那个痞子的禁脔了不成?皱紧眉头,季凯很想抗议,但是想到今天上午余老将军的态度,还是决定不去费力解释什么了。反正,只要这个误会不会阻碍汪子林带自己去见那个神秘人物就好。
一路上陪着小心地跟随汪子林绕过大片的军帐,还没等季凯他们靠近军营角落里的那片竹牢,远远地,就听到那边传来了声嘶力竭的疯狂叫嚷。开始时那沙哑破裂的声线还很低沉,但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随着一阵晃动竹牢的怪响,角落尽头的竹牢里迸发出刺耳的哀鸣:「相信我!你们相信我——那真的是张大哥的下半身!我没有认错!你们不能让他身首异处!你们不能那样对他啊——你们相信我,求求你们!给张大哥一个全尸吧!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相信我啊——我没有骗人啊!」
「汪将军?这是?」定了定神,季凯并不是害怕那疯癫的叫嚷,只是如此凄厉无助的吼叫声里蕴涵着让人震撼的执着,很难相信说这些话的仅仅是个疯子而已。
「怎么?游尚铭那个家伙没有告诉你吗?」闻言,汪子林板起的面孔泄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也难怪他不敢对你说,估计是怕你听完以后吓跑了,害他丢掉一个暖被的宠儿。」
「汪将军,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营里的大伙提到这片竹牢时都欲言又止的?究竟游将军瞒了我什么?那个竹牢里关的又是谁呢?」强迫自己不去计较对方的嘲讽,季凯相信看不惯姓游这家伙的作风,正是体现出汪子林高洁的一个证据!
听到他的问题,这回,汪子林毫不迟疑地给予了答案:「哼!营里的那群胆小怕事的家伙当然不敢告诉你真相!余将军早就下令全营禁言了,而你又是游尚铭的人,谁不知道姓游的与余老将军是铁打的交情,告诉你就等于是公然向余将军的军令挑衅!」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汪子林瞪了季凯一眼,冷冷地背过身去:「但是我不怕!别说是悄悄告诉你,就是让我在全营兵将面前大声说我也不怕!那个被关的人叫高垣,他之所以被关是因为余将军认为他疯了。而他究竟是不是疯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哼!相信你在镇上应该听说过宣敬营有士兵失踪的传言了吧?」
「那个传言是真的?」谨慎地反问道,季凯发现作风正派的汪子林似乎非常不满意余将军与游尚铭的某些做法,见机趁热打铁地引出对方的话来:「原来宣敬营里真的丢失了许多士兵啊!可是我听人说军营里出现几个逃兵也是常有的事啊,有必要闹得这么严重吗?」
「你懂什么!」大概是责怪季凯年轻不懂事,汪子林白了他一眼,缓缓解释:「若是战乱时期也就罢了。边关要塞在太平盛世里一月之间骤然丢失了六十多名官兵,就连朝廷派来的督军特使都不敢当成小事来对待!哼,也亏得余将军想得出来,为了逃避朝廷的追究,居然利用胡人私下犯边的小冲突,将牺牲的兵士们尸体一分为二,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埋,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填补失踪的人数,向朝廷交代了。谁知,却在督军特使的面前被这个高垣拆穿了阴谋!」
「什么——」险些惊呼出声,季凯虎目一凛,立刻咽下怒吼的冲动,不敢打断前者骇人听闻的叙述。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曹太监在被杀前发现的秘密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不、简直是可以肯定,曹太监绝对是被余将军派人灭的口!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余渡飞,居然连皇上都想骗!其实麾下有兵士无故失踪并不算什么大事,顶多被责令限期查明真相罢了。但余渡飞竟然为了粉饰太平而想出破坏兵士尸身这种缺德的招数来蒙蔽朝廷督军特使,这简直已经是欺瞒皇上的重罪了。然而……
「汪将军,这个叫高垣的大哥真是勇敢啊,他不怕被余将军报复吗?」看样子高垣也不过是个小兵罢了,若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他又怎敢违抗余将军,在督军特使曹公公面前指明真相呢?况且,如果他与余将军没有私仇的话,拆穿余渡飞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哈哈~余将军哪里会想到,害他功亏一篑的居然是平时最畏首畏尾的这个小兵!」悲愤地冷笑了一下,汪子林接过季凯手中的食盒,怜悯地递到疯狂的高垣牢前。见对方没有要吃的意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眸中一片暗淡之色:「其实高垣从来就不是个有胆量的人,他本就没什么力气,到宣敬营里处处受人欺负就更不敢声张了。若非那群被分尸的兵士里恰巧有张铁牛的尸体的话,就算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说出来!」
「张铁牛是谁?」季凯已经猜到这个就是高垣口中高叫的「张大哥」了,他好奇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只是朋友的话,那么高垣疯得也太夸张了一点吧?瞧他那副样子,倒像是死了至亲挚爱—般痛不欲生。
「还能是什么关系?」古怪地望着季凯挑了挑眉,汪子林没好气的回答:「不就是你和姓游的那种关系了吗?哼!」
「……」他和游尚铭根本就没有关系好不好!
「也活该是余将军倒霉,这高垣与张铁牛早就如漆似胶的私混许久了,对方身上有几根毛估计都数得清楚,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张铁牛的下半身来?结果一下子就被高垣当众拆穿了把戏,闹得在督军特使面前下不了台。哼哼!」说到这里,汪子林遗憾地仰天长叹了—声:「只可惜,督军特使曹公公居然会在回程的路上被奸人杀害,没能有机会阻止余将军继续隐瞒兵士失踪的情况而不去调查的渎职行径!可恨啊,可叹……」
「汪将军,您说这些话不怕得罪余老将军吗?」眯起虎目,季凯怀疑汪子林若非人过正直,就是和余渡飞有私怨。否则,对方又何必向一个新兵全盘托出宣敬营里的天大丑闻呢?更何况,自己在对方心目中,不正是游尚铭这个助纣为虐的帮凶的跟班吗!?汪子林主动说出这么多秘密……是在期待什么?
「若说得罪,我早就被余将军恨入骨髓了。哼哼!」瞥了戒备的季凯一眼,汪子林豪情万千的扼腕道:「我早在你入伍之前就当着全营兵将的面质问过余将军,质问他为什么任由兵士接二连三的消失却不去调查!他怎能对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如此漠然?他把这些兵士的性命太不当一回事了!他根本不配统帅这个宣敬营——」
「汪将军……」没想列表面古板的汪子林居然是个如此血气方刚的正人君子,季凯愕然了片刻,急忙想方设法地安抚起来,希望对方压低些声音,不要惊动了周围的耳目。若是汪子林所言句句属实的话,他和高垣可都是自己向皇上交差时的关键人证啊!如果汪子林表现得这么张扬,惹来了余渡飞杀人灭口就得不偿失了!
嘲弄地望着季凯谨小慎微的模样,汪子林咬紧牙关,置生死于度外的纵情笑了笑,背负双手,望向主营的目光里掺杂了一丝无能为力的忧郁:「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个伙夫新兵说这么多吧,小子?」不等季凯回答,汪子林自顾自地叹息道:「其实……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我总觉得多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就多一份真相大白的机会。余渡飞可以害死督军特使,可以灭我的口,但他灭不了全营将士们的口!你进了这宣敬营就等于进了鬼门关,说不定哪天失踪的就轮到你自己了。」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季凯变了脸色,汪子林丢下一句让人心潮起伏的怂恿:「小子,你是游尚铭的人,如果你要逃,那家伙应该不会为难你。若你心中还有—丝正义的话,离开这里之后,不要忘了营里的大伙,可能的话,请向传闻中的笑青天笑大人为失踪的弟兄们申冤吧!」
「既然如此,汪将军您为何不亲自去向笑青天大人阐明事实呢?」季凯终于想出自己一直觉得不妥的地方了:为什么汪子林如此不满余渡飞的所作所为,却又不及时向朝廷告发呢?
「呵呵~我又何尝不想呢!?」苦笑着摇了摇头,汪子林落寞的回头看了—眼还在发疯吼叫的高垣,转身面向来时灯火通明的营区:「可恨余渡飞早已防范于我,只是碍于全营将士不敢公然把我怎么样。偏偏这段时间胡人又屡次扰我边塞,前日得到消息,胡人屯兵于宣敬城外百里之处,不日便要犯境!」
「您是说……这里要打仗了!?」瞪大虎目,季凯回忆自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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