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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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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人,我等要见刘大人……”
程子善提高身影,冲临仙楼里喊了一句。
在临仙楼里,众人其实也在关注着眼下的一幕。这个时候听到喊声,令狐楚冲刘守义笑了笑:“这位本官,外面喊你呢……”
刘守义摇了摇头,随后同身边的方正己告了声罪,便起身朝门口走过去。方正己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这样轻微的举动,刘守义自然也无法察觉。倒是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令狐楚,有些古怪地眨了眨眼。
……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来,刘守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但这个时候,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刘守义在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沉声问了一句。
他眼下虽然是病中,但是久居上位的一些威严,也并没有收敛。或许是受到刘守义气势的影响,曹正微微低了低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还是程子善,一马当先站了出来,朝刘守义施了礼,随后高声说道:“父母大人,学生今日有一事禀告,此事之大,已经关乎岩镇百姓生死存亡,关乎我徽州商业荣辱兴衰。还望父母大人明察……”他这般高声说了一阵之后,随后将事情简明地介绍一番。这个时候,当然也知道刘守义对眼下的事情不会不清楚,只是明面上的流程还是必须的。
他心中知道刘守义对许宣的欣赏,特别是许宣在桃李园的那篇文章之后,官面上,——至少在刘守义心中——他是比不上许宣的。若是平常的事情,他也就避开了,但这个时候事情关系程家的前途命运、生死存亡,也无法可想,躲是不能躲的。因此,第一时间,他便将事情定性到最严重的程度。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并不是没有底气的。刘守义希望的是许宣能走仕途,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力挺许宣经商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甚至还可能对事情巧加利用,将许宣拉到科考的路子上来。虽然对于许宣不走科考,偏要经商的举动程子善心情有些复杂,但这个时候,也正是许宣这般古怪的行为,给他的反击提供了一丝可能。并且,他有信心将这个突破口,撕得更大。
人群之中,许宣和元盼盼刚挤进来,便听到程子善的一番话。他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迎着女子古怪地眼神赞了一句。“说的真感人……”
第二百零二章 墨攻(四)
“刘大人,今日许家所为,掘了徽墨行当的根基,自此之后,程、方、曹、邓诸家几世积累毁于一旦。雄霸天下墨几之首数百年的徽墨,也很可能因此走向末途……试想一下,这些墨……‘青玉案’‘大香国’‘九玄三极’……”
“呵,都是好墨,原本只是徽墨独有的东西。但是,此事之后,无论何人,只要稍稍用点心思,要制出这些墨中极品并不是难事……一念至此,心中痛之、恨之……”
程子善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说出这段话时,可谓字字泣血……虽然做出来的姿态有些夸张,但是眼下他的心情确实有些类似。这些话说完之后,他朝刘守义躬身行了个大礼。
“父母大人,程家同许家乃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先前多有过节和摩擦。但是做生意,岂有一帆风顺道理?若一旦吃了亏,便想着釜底抽薪,想着鱼死网破……在任何一个行当,恐怕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行有行规,这样的事情做出来之后,留下的恶劣影响,若不给予重视,其他商贾怎么想?徽州府商贾繁众,若都不顾一切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人有些心寒……”程子善说到这里顿了顿之后声音接着响起来:“另外我等几家眼下墨方被歹人偷窃,还请大人做主!”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曹正等人反应要慢一拍,但是等到程子善说道这里的时候,也就都反应过来了。一群墨商,在眼下的场合里齐齐出声,看起来颇有阵势的感觉。
刘守义望着程子善,面上除了威严之外,看不出其他的表情。这是这样的外表之下,心中也多少有些感慨,到底是商贾之家的子弟,在这些方面比之寻常书生确实要聪明上许多。
别看他先前一番带血泣诉,但是这只是表面的东西。什么灭顶之灾,恶劣影响,这些东西或许有,但是眼下说这些其实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他只是因此站住大义,内里的目的终究还是落在最后那句“墨方被窃”“请大人做主”的话上。
大道理之类的话可以说,但是并不能作为实际去做。眼下的现实是许家偷窃了墨方,那么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其余的账,随后慢慢再算……总而言之,这大概便是程子善的观点。
今日被墨展吸引过来的人有很多,眼下都围在临仙楼面前。刘守义自从来到徽州府之后,一直以公正严明的形象视人。眼下程子善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因此,他必须要表明一个态度。
这样的表态虽然不是难事,毕竟按照事情本身的样子,谁对谁错,一览无余,即便换了另外的人,也能很快做出决定。但是想到眼下事情的背后,还有一个许宣,刘守义便觉得有些决定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
仅仅从当日的一篇《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就可以知道,这个叫许宣的年轻书生,在科考上是有天赋的。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另外的一面便是从许宣近来所做的一些事情来看,每每让刘守义觉得惊讶和意外。
这种惊讶所针对的当然不是事情本身,毕竟只要有本事的人,总能做出让人惊讶的事情来,刘守义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次这样的经历。他所看重的是这些事情背后的方式……许宣做事情,总是给人一种不拘格套,天马行空的感觉……就比如那些古古怪怪的故事吧,虽然眼前还看不出端倪来。但是眼界到得刘守义这一步,也能知道那些新的创作方法给故事带来的革新。这种写故事的方法,被一些有见识的人利用起来挖掘生活……即便是眼下,就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一些分量了。而在将来,这样的形式若是顺利发展下去,会到达什么程度,他还说不准,但终究是知道,必定会有一些影响。
另外的,便是眼下汪五峰遗宝的事情,正在紧要的关头。虽然不知道许宣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他确实好像不陌生。刘守义来徽州府的目的便在这里,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结果,会对他的前路产生直接的影响。
这样的想法之后,有些决定就不那么容易做出来了。而对于程子善来说,其实也知道这些,毕竟许家的背后是许宣,而刘守义……惜才了。
这个时候,静默的人群在等待刘守义的反应,心中都有些庆幸今天过来看展览会了。不然,眼前的一幕就会错过去。
便是在这时候,程子善朝身边的一个墨商使了个颜色,那人先是微微怔了怔,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稍稍犹豫片刻,便一咬牙在石阶上跪倒。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程子善见那人跪倒在地,口中稍稍松了口气,对于随后的一些事情,心中的底气就更足了一些。
那墨商跪倒的举动,有些出人意料,引起人群微微的喧哗一阵。一般来说,跪拜的礼节在眼下的时代虽然比较常见,但是事情要到跪这一步,终究有几分不寻常的意味。眼下刘守义虽然是县尊,但是此处并不是公堂里,这样跪拜的举动其实没有必要。但是既然做出来了,也就代表着冤屈到了一定的程度。
若是无良的知县,当然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刘守义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因此面对这样的场景就一定要考虑一下影响了。不然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给人留下诟病的把柄。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做决定,怕也不行了吧。程子善躬身低头,心中便是这样的想法。
曹正看了一眼那边跪下去的墨商,起初是有些愕然的。那人是徽州的一个小墨商,因为攀上了程家的大腿,生意做得不错。而眼下这样的举动……想来先前程子善在过来临仙楼的时候,就已经同对方商量过了。这样的愕然过后,曹正似乎明白了程子善的用意。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脑子好使,曹正心中这般想着。他和程子善同是墨商世家的年轻一辈,这个时候自然不甘心被比下去。随后脑子里灵光闪过,一咬牙,也狠狠地跪下去。
“请大老爷做主啊!”
如果说先前的墨商跪倒在地的举动,给众人带来的是意外,那么这个时候,曹正的举动就将这种意外朝着更深层的方向推过去。而在曹正福至心灵的跪倒之后,方如常等人也不有些不甘示弱。随后是更多的人。
这些样的场景,即便是程子善这个始作俑者,也微微有些愕然起来。“青玉案”的墨方在公众场合被公布出来之后,程子善便一直在思索着对策。但是在这样恶劣的局面之下,所能有的对策其实真的寥寥无几,他最后所做出的决定还是找刘守义出来。只是,心中也知道刘守义对于许宣的看重。
般众人齐聚的场合,不仅仅是岩镇的普通民众,还有一些官员、士绅都在,因此只要刘守义表态,那么公证性是不需要担心的。那么怎样才能让刘守义表态就是一件需要好好考虑的事情了。
在过来临仙楼的途中,他恰好遇到了眼前这位同程家友善的墨商。说是友善,其实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也就是程家的小弟。此人早年经商,得了程家不少的恩惠,本身也有把柄在程家手里。程子善便同他协商了一番,那人犹犹豫豫了不短的时间,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虽然是答应了,但是程子善心中其实也有些没有底。毕竟一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来,在很多人那里都是很难被接受的一件事情。但是短时间内,又确实无其他的方法可想,他也就只能寄希望对方能够委屈一下,程家随后对他做些补偿也就可以了。
直到对方真的跪下来,他心中的担忧才真正放下来。但没有想到的是,曹正居然顺着他铺的路子,将事情往前推了一步。有时候,有队友的好处就在这里。曹正作为眼下事情的当事人,他的举动,更具有说服力。特别是在他做出跪拜鸣冤的举动之后,身后很多人就找到台阶了,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冬日的阳光洒落在石阶之上,周围是簇拥的人群,面面相觑。程子善显得有些突兀的身影立在最前的地方,吸引了众多的视线。
这样的情况下,他嘴角微微扯动一下,随后斜了身边的曹正一眼。那边眼睛眯起来,显然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满意。
虽然曹正跪下,对于他逼刘守义表态的计划是一个意外的推动,但是,也令得他不得不跪下去了。而这样的事情,其实他原本是没有准备的。心中颇为纠结一下,随后程子善还是跪下去,口中说道:“刘大人,学生今日全凭大人做主!”
许安绮在程子善对面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心中已经担心起来。程子善不好对付,这是一直以来就知道的事情。许家当初陷入危机的时候,她还没有成长起来,程子善也并没有将她当成对手,因此几次相遇,虽然也有争端,但这样的感觉还不明显。等到此时此刻真正对上时候,她才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那种压力。
心思活动,心中找着应对的方法,这样过得片刻,当她的目光转过人群之时,眼中的担忧旋即就散去了。
因为她看到他了。
那边,书生正指着曹正冲着身边女子说了句话。她认出来,那是元盼盼。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担忧的情绪过去之后,她好奇的居然是这个。
嗯,反正他来了,就不担心了。这种奇怪的信心,其实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许宣在人群中望着石阶上跪倒的人群,起初也有些意外。程子善等人的举动,让他原先准备多看一阵热闹的想法破灭了。
倒是不曾想到,这群人可以将事情做到这一步。
“你看,程子善下跪了。”许宣这般想想,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曹正,冲身边的元盼盼说了句:“猪队友……”
眼下因为临仙楼前的一幕,四周众人比较安静,即便有人说话,声音也是窸窸窣窣的那种。许宣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很突兀。随后,女子“噗嗤”的笑声也传过来。
程子善的面色因为这样的声音微微沉了沉,但也只是一瞬之间。对于他来说,虽然在许宣手上吃过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进步也不是没有,至少养气的功夫已经比以前强上太多了。更何况,现在局面还是按照他所设想的发展,即便许宣,想要应付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虽然是跪着,但是程子善心中一直以来的傲气,还是让他有些想同那书生比划的冲动。文采方面,虽然比不过,但是在眼下的这些事情,他自信只要自己做的好,轻易是不会认输的。
刘守义这个时候其实也有些被动,临仙楼内一众人都在看着眼下的一切,特别是在许宣说话之后,这样的关注就到得某个顶点。
程子善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一咬牙:“刘大人,这样的事情,孰对孰错,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大人作为一县之尊,却这般迟疑……”
“哦?”刘守义闻言扬了扬眉:“你的意思是本官偏袒么?”
“刘大人迟迟不肯回答,学生不得不做此想……”
“呵……”刘守义笑着摇摇头,以他的涵养,倒不至于因为程子善的话而生气。
如果是在平时,他作为岩镇县尊,程子善自然不会对他说出这般类似无礼的话。但是眼下说出来,也是被逼到这一步了。
刘守义看着不远处过来许宣,随后点点头:“程家的墨方被许家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出来,确实不妥当。商业上的事情,本官不虽然懂,但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会导致严重的后果。这样的损失,许家恐怕承担不起吧?”
他的话说到后来,目光转向许安绮。
总算是表态了。程子善听着刘守义的话,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样之后,心头其实也有些微微的疑惑……片刻他还在担心刘守义不肯表态,但是不曾料到,这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当然不会认为真的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那么,应该还是因为他了。
程子善余光注意到正走上石阶的许宣,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刘守义的问题让许安绮微微愣了愣,原先她也认定了刘守义对于许宣的看重,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自刘守义出来之后,她并不十分慌张。但是这个时候听刘守义了的表态之后,似乎对许家有些不利。
刘守义伸手朝着石阶上跪着的众人微微浮了浮:“这样的大礼,本官可受不起。起来说话吧……”
众人这个时候跪下去,其实也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如果说起真实的想法,自然也不是出自真心。毕竟事情主要还是出在程、方、曹几个大墨商身上,而其他的一些墨商,本身并没有面临这样的麻烦。但他们毕竟同几大家族牵扯在一起,唇完齿寒的关系,因此即便不愿意,态度还是要做出来的。
只是虽然是跪下去,这时候众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总还是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其实这样的感觉,在曹正这里也有。先前凭着一腔热血跪了下去,但随后这些激动的情绪过去之后,他也觉得有些尴尬。
直到刘守义的话说出来,众人才有一阵如临大赦的感觉。忙不迭地站起来,有些争先恐后……
而许宣这个时候也已经走到了临仙楼前,他朝刘守义躬身行礼,随后朝一旁有些心神不定的许安绮露出一个笑容。
“许宣,今日的事情,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不要说不是,这种事情,也只有你做的出来!”曹正在石阶之上,指着许宣斥责了一句。
“嗯,这种事情……对了,你是谁?”
“呃……”曹正原本义愤填膺的指责因为许宣的问候微微窒了窒:“在下曹正!你休得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是在说……”
“在说墨方泄露的事情啊……”曹正的话还未曾说完,许宣便抢过了话头:“我知道啊。”
“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很烦恼是不是?如果是我,我也会。‘青玉案’‘百子榴’‘九玄三极’‘大香国’‘寥天一’……这么好的墨,以后所有人都可以做出来了,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很会心疼啊……”“而且,这些随后做出来的墨,因为有了改进的方法,会比之前还要好,会受到更多的欢迎……可惜,这些都不属于你们了,是不是很难过?”许宣淡淡地说起这些,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关的事情。他随后走动两步,伸手在曹正的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道:“曹兄,要节哀……”
第二百零三章 墨攻(五)
这样的带着几分无赖的话语,在不熟悉许宣风格的人那里,一时间接受起来多少有些难度。曹正皱着眉头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时间居然说不出反击的话来。先前的那些狠话,面对许安绮的时候他甚至敢骂出的“奸夫淫妇”这样的字眼,但是当许宣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对方此时的行径。
类似无赖话语中带着几分惋惜的语气,听在人耳中,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切。很多人在之前已经听说过许宣的事情,但是眼下确实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随后将传言中的印象同眼下做了对比,依旧有些模模糊糊的。
在这些人当中,若是熟悉许宣的,就要好上一些。许安绮早在许宣出现的时候,就猜测着他要怎么样说话,眼下话说出来的,发现和自己想的差不离,原本因为刘守义的态度带来的某些负面情绪居然因此稍稍散去一些。
这样的话,如果换做自己来说,肯定不如他说得有效果的……
许安绮心中这般想着。
另外,并没有对许宣的表现有太多的意外的,便是程子善了。对于许宣所做的一些事情,他一直保持着关注,因此是有过了解的,加之他本身就在许宣手上吃过亏,二者叠加之下,这个时候还算有些免疫力。只是,也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这样拿腔作势,总觉得不太上档次。心中将自己先前逼迫刘守义表态的举动同许宣做了对比,程子善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程兄,又见面了啊。”
就在程子善心中盘算着这些的时候,对面许宣已经笑着同他打招呼。不过这个时候,眼下的事情化作压力盘亘在他的心头,他甚至有些不想理会许宣。这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头微微警醒了一番,不能真的不理,不然就被绕进去了——在之前的很多次,同许宣放对的人便是这样子一步步落在他的坑里面的。想到这些,他还是强自按捺着情绪,冲许宣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从这样的小小的细节,也能看出程子善比之在场的曹正之流,要强上不少。
许宣说完这些,目光转而望向一旁的刘守义。岩镇的县尊大人在这个时候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不短的时间了。
“汉文,这种事……过分了啊。”
刘守义面带威严地说了一句,在他而言,这已经不算是一句场面话。虽然对经商不太在行,但是眼光毕竟还是有的。展览会上公开了几个墨方,随后整个徽州墨业行当里可能掀起的风雨,他其实也心中有数。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于斗争之类的东西,他再敏感不过了。
他来岩镇虽说有另外的原因,但是眼下的身份毕竟是方圆百里的父母官。岩镇地盘上出的事情,他总是有责任的。徽州墨业作为徽州商业的组成部分,虽说重要性及不上盐、茶、典当这般大头,但是分量也不可小视。特别是墨在读书人生活中所扮演的地位,让整个行业轻易忽视不得。
在墨方被公开出来的事情之上,到底是偷窃还是其他,眼下当然有很多的看法。但无论如何,这些同许宣脱不开干系,已经是可以知道的事实。纵然刘守义心中再看重许宣,但眼下这书生毕竟给自己带来这般麻烦。
这只是眼下,在以后的日子里,依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他会闹出怎样的事情来。难道每一次都要给他擦屁股么?其实也只是看他有些潜力,原本觉得打磨一番,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但是如今他志在经商,平白浪费了一身才气。对于这些,他虽然也觉得有些可惜,但是这个毕竟是这书生自己的自误。
对于许宣经商,刘守义所秉持的还是人各有志的观点,并不似蒋通保等人那样顽固。但是到得眼下,他也不准备再偏袒许宣。
随后的烂摊子,即便是他,也觉得很有些麻烦。毕竟是一个商业行当整体的垮台,虽然这样的事情在他卸任之前的三年之内还不至于太明显。但是,时间过去,有些恶劣的局面总还是可以想见。后人若是议论起来,这样的事情的起始,便是在他的治下的这几年间发生,而他作为知县,横竖是躲不过去的。
这个时候刘守义倒是有种躺着中枪的感觉,即便他心性修为已经能够令他对一些碎语闲言做到无视。但是在以后的仕途之上,他若想走得更远一些,便要爱惜羽翼,这些东西都是要在一开始就尽量避免的。
这样的想法之后,刘守义又看了许宣一眼,心中已经做出决定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敲打他一番,若是能将他拉到科考正途上来,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许家,在徽州商业里,横竖也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同其他几个已经成气候很久的家族比起来,孰轻孰重,再明显不过了。
这个时候,冬日的晴空里,一轮暖煦的日头已经快爬到当空的地方。日光洒下来,底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眼下都保持着必要的安静。即便有人说话,也都是小声的那种,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临仙楼前的地方聚集。许安绮在一旁,已经隐隐把握住刘守义心态的变化,因此面色上有微微露出些许担忧。
这种担忧,除了对许宣之外,更多的还是对许家之后的命运的忧虑。到得此时,虽然她对许宣的信任还在,但是对于答应公开墨方的举动,多少也开始有些后悔了。
“听说你祖父当年也是考中过秀才的,你父亲也算是读书人出身,子承父业,也属应该。今后,这般场合就不要来了。回去好好读书,以你的才华,举人不说,中个秀才横竖问题不大。何苦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你这便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由本官处理。”
刘守义冲许宣说出这方话,这个时候已经表明了公事公办的态度。依照许宣的性子,若是再留下来,不知道会将事情闹到哪一步。因此,刘守义所想的,便是将对方打发,随后的摊子,他自己来收拾。
以他的身份做到这一步,应该也算是给了许宣极大的面子。
程子善的心情到得刘守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才真正安定下来。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他知道许宣在刘守义心中的分量,因此并没有存了要将许宣打倒的心思。墨方泄露的事情带来的后果,刘守义极有可能以此为借口,限制许宣今后的一些事情,将他拉出生意场,今后专心治学,努力科考——这是他在一开始就期待的事情,即便这种期待,在他的心里其实是嫉妒和无奈更多一些……
刘守义以县尊的身份说出这些话,又是在众人齐聚的场合,临仙楼里还有那些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人在听着。因此,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就等同于事实了。在程子善看来,许宣即便再不开眼,也不至于去挑战,他……毕竟是聪明人。
这些在程子善这里还能稳住的情绪,在曹正等人处便有些喜形于色,他们只是富家子弟,在心性城府方面,及不上程子善的老道,这个时候就用挑衅地眼神望望许安绮,又望望许宣,横竖都是胜利者的姿态。
“嘿。”曹正冲许宣龇了龇牙,他的脸原本就长,这样的举动之下,看起来就想某种动物。
“大!猩!猩!”许宣朝他比划了一个口型,只是曹正自然也不会懂得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以为这样的举动让许宣受了伤,随后反倒更夸张地龇起牙。
“啧……”许宣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拍拍额头。
……
这些人的姿态,落在程子善眼中,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即便将许宣赶走,事情也才做到一半,不,甚至一半都未曾到……墨方泄露带来的麻烦,才是真正值得人头痛的事情。这个时候,居然就开始高兴了……程子善看了曹正一眼,那边正笑着的曹正对他的目光有些不解,随后他将目光收回来……
这种人,真是羞与之为伍。这样的想法里,显然还在记恨先前因为曹正的冲动连带他被迫也跪下的事情。
当然,虽然心中这般想法,但眼下几人是在同一条战线之上。因此即便再看不起曹正等人,他面色之上也依旧不动声色。
而在这个时候,许宣也开始说话了。
“刘大人,在下知错了……”许宣朝刘守义说道:“我改好不好?”
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愕然。在鲍家的事情之后,势单力薄的许宣选择同鲍明道兄弟死磕,因此给所有人落下了轻易不肯屈服的印象。这样的印象,在随后的桃李园的一幕发生之后,就已经固定下来。
因此,在刘守义说出类似要将许宣打发的话之后,众人所期待的其实是许宣宁死不退的死磕。
这样,才符合一场完美热闹的基本要求嘛。
“我错了啊,真的错了……”
在众人的疑惑之中,书生又这般重复了一句,语气十分地诚恳。
临仙楼前的墨展到得此时,已经是人群最多的时候。能过来的人,都已经过来,其他未曾到来的,就是真的有要事在身,或是本身对此并无兴趣的。
临仙楼里,令狐楚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宣的表演。嗯,表演!眼下对于许宣的举动,他在心里已经这般认为了。
其实对于许宣,令狐楚一直有某种隐隐的亲近感,也是这般原因,在很多事情上,他对许宣并没有太过苛刻。比如在花山的事情上,虽然许宣对他肯定隐瞒了比较重要的信息,但是他并不曾太过计较。这一方面是因为方元夫同许宣的关系,让他不得不考虑来自罗长生的压力。另外的原因,便在于他对许宣的某种认同。
要严格说起来,这其实也是一件蛮微妙的事情。令狐楚本身的为人,以及平素的行事,同眼下大明朝的格局其实有些不太一样。虽然这里面有他作为锦衣卫多年下来积累的神经质的一面,但更多的在于他本身就有些不拘格套的性格。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性格原本在一个读书人身上是少见的,但是许宣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亲近感在令狐楚这里,就显得有些难得了。在这之前,他在很多事情上的做法,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虽然碍于他的身份,并没有人当面说出来,但也因为如此,他时常会有孤独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他自己不会去承认,只是毕竟是有的。
也便是如此,在碰到许宣之后,类似找到同类的感觉就出现了。当然,不去计较许宣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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