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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 by 十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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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雨的手,触感一如记忆中那般,没什么变,比自己的手要软些、比女孩子的手粗糙许多。细细的手指,指甲修得短而整齐、极为有力、所以八年前那个晚上,自己背上其实被留了不少道痕……怎么想到那去了?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努力维持生理不受思想影响。 
“嘻叔叔不知道……”他还没接口回答,唐仁已像献宝似的嬉笑道:“雨叔叔每……天都会去……拜拜。” 
每天?闻言错愕地想起临行前曾说过的戏言,那时只是随口说说没当真,可不是真希望他当真每天花两个时辰去庙里烧香。 
他神色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别那样看我,是你自己叫我去的。说好我每天去烧香,你三五年就回来;结果我守约了,你这骗子拖到八年才给我滚回来……”说着、空下来的左手顺手又来一拳,发泄一下这八年的怨念。 
“不守信用……叔叔坏坏……”小娃儿变脸像翻书,见他捶人,便像落井下石似的、小脚丫跟着踢两三下,却因腿短而没踢着。悬空晃呀晃的,不但不具半点威胁性,看起来还很可爱又好笑。 
他强忍住冷眼瞧着,“腿短就别学人家踢,一点效果都没有。” 
唐仁嘟起嘴,“雨叔叔也坏……是在帮你出气呢……”不快地挣扎着要落地。 
瞧着这副情景默然半晌,心里只想着方才他刚说过的话。 
小孩子最常的就是从周遭学东西,看这情况小娃娃跟谁学会取消人不是很明显吗?看样子,他的性子和八年前相比也没什么变……但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似乎常陪着这娃儿玩,才会让这孩子习性这么像他…… 
“好好好……唐仁儿最乖了好不好?”微弯腰放唐仁落地,顺手拍拍唐仁的头,“那,天快黑了,乖唐仁儿是不是应该赶快回家呀?” 
看着平雨的动作觉得不太自然,似乎小心着什么,这才注意到平雨的头发啊,结法与一般书生不同,并未盘上。 
顺着望下,才发现,平雨的发,出奇的长、直垂膝……为什么,留这么长还不剪? 
唐仁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他,歪着头考虑了半晌。“那,我回家了雨叔叔要乖喔”慎重的挥挥手,然后迈开小步子跑开。跑没多远,忽而停步回过头,“不准欺负雨叔叔喔!” 
慢了几拍才反映来小唐仁儿是在对自己说话,但也着实觉得冤枉。小唐仁儿啊,没看都是他在打人吗?微微苦笑,应了声:“是是是,可没那胆子欺负他……” 
唐仁这才满意的用力点个头,转身再度迈开脚步跑回家,。 
目送唐仁逐渐缩小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回去,安全吗?” 
同样注视唐仁的背影,没回过头来看问话的人、随口答道:“没关系的,唐仁的家就在这附近。”直到小唐仁的身影转进一条巷子,才回过头来, 
抬眼一瞧,姑娘仍站得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安静的微笑着。姑娘的个性似乎是相当文静害羞的,从出现到此刻没出过声。低声问道:“该怎么称呼那位姑娘?” 
乍逢故人的情绪太过浓烈高昂,让他一时忘了招呼同行者,一直将她冷落在一旁,略略感到歉疚。回过头,“霜白!” 
霜白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近,如行云流水班顺畅不见明显动作,却移动得极快,依循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他在心底安暗叹息,染坊……这家绣庄果然窝虎藏龙啊……连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手底下似乎也有两下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霜白来到苏宝岩身畔,微倾身子朝施平雨行了个礼;笑,仍是怯生生的,看在平雨眼里更觉得有几分新嫁娘的娇羞。 
“她姓戚,戚霜白。他是施平雨,布施的施,平明之雨的平雨;因为出世时是外头飘着雨,正是天快亮的师承,所以施伯伯就为他取名叫平雨。”笑容淡淡,为两人介绍。 
霜白笑笑,点头为礼。 
平雨本来正打量着霜白,正待介绍完开口寒暄几句;听到宝岩介绍他的饿名字说得如此详细,略感讶异、微挑眉望向前者:“你从小就不太爱念书,想不到对我名字来由倒背得挺熟啊……”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止在他呼唤霜白而直呼其名的时候,不只在他附在自己耳畔说话时,不只在第一眼看见霜白略带害羞的对自己微笑时,不只在明明眼见熟悉轮廓听稳陌生嗓音时。 
确确实实,变了……不再是昔日那个笑起来有点呆、稚气未脱的男孩。八年——好漫长的日子,好遥远的距离啊…… 
脚步声密集响起,不是故意踩小碎步,而是脚步声的来源腿太短,一步跨出横互不了多远距离,只好加快循环以求得速率较高的前进。 
正在劈柴的青年听闻这脚步声,便立刻停下手边的工作、放下斧头。转过身如临大敌、严阵以待,静侯脚步声的来源献身。 
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么纽扣,看见青年人就在院子里等他,更加快速度往前冲,同时大声嚷嚷着:“爹……”在距青年不足二尺的间隔时,猛力一跳、直扑进父亲怀里。“我~回~来~了%” 
小孩的体重虽轻,但重力加速度的冲击可也不是好受的。青年顺着冲力腿了几步,消缓冲击力后,抱着娃娃轻拍,转过身边朝屋里走去、边苦笑道:“回来是很好,但下次别再一进门就来这招好吗?”不然迟早有一天,他会给撞到内伤! 
唐仁不似平时那般笑容,也没有对他的话作出任何回应。 
捉住父亲颊边散下的一偻发丝。认真凝重的神情,出现在可爱的圆润小脸上却只让人有想笑的冲动。“爹……雨叔有客人。” 
唐娃微挑眉,“哦?然后呢?”平雨有客人……?会是谁?施家应该没什么亲人在外地啊?朋友……平雨打小在这里长大,出生时还是他那过世已久的娘亲帮忙接生的,怎么会有外地的朋友? 
莫非……是他那个离家出走许多年没消息的儿时玩伴?如果真是那家伙……这……应该……不会有事吧?唔……应是多想了,两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又不是箱上次…… 
“他欺负雨叔……”沉重语气与软软童音实在很不搭调,唐娃得很努力才能忍住笑。但一开始理解唐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便突然觉得一点都不想笑了。 
“怎么个欺负法?”皱起眉,开始对儿子的话认真。除了跟平雨的友情外,还因为当年他的误解铸下错事而对平雨极感内疚,让唐娃这些年来一直特别关心年个雨。听到有人欺负平雨,他当然不能坐着不管。 
“他害雨叔手痛痛……”嘟着嘴,宣告来访客人的罪行。 
“……?害平雨手痛?怎么回事?”心情越来越紧绷,担心平雨怎么会惹上麻烦?手痛,是……被刀剑划伤还是给擒拿手制住还是……给折断了……哇哇哇……平雨一介书生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停下往屋里走的脚步,打算等儿子说清楚后便冲出去一探究竟。 
“他撞雨叔的手手,雨叔手痛痛。” 
“撞?用什么东西撞?”是推着车子去撞平雨?还是……唐仁越说、唐娃越觉一头雾水,想不透到底是什么情况。 
放下唐仁,以便等会儿在唐仁说出答案后,再搞不懂便亲自出门去看看。 
唐仁站直身子、挺起胸膛,拍拍胸脯道:“这里。” 
“……他把你抓起来去撞你雨叔的手?”不会吧……?有谁会抓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去撞人的手啊?而且还是用胸口去撞? 
这种接触怎么想都比较可能是用手去撞人胸口吧? 
“不是,”唐仁猛摇头,头上两个小髻跟着只晃,活脱脱就箱个拨浪鼓。“是用他的。”原来是人家用他的胸口去撞平雨的手、害平雨手痛……? 
“……”紧绷的神经线一下子松懈下来,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回过后很想把儿子拎起来狠狠修理一番。 
“那是你雨叔那手去撞人家胸口,不是人家用胸口撞你雨叔的手!” 
恶狠狠的瞪着看见父亲脸色部队,便立刻换上一脸无辜状的唐仁,好好修理唐仁一顿的想法越来越坚定。明明是平雨在欺负人家,怎么会说成是人家在欺负平雨?这偏心的小鬼……真是够了! 
在唐娃伸出手前,唐仁便已迈开步伐朝屋里跑去。“娘……娘娘……爹爹好可怕……” 
在厨房里忙着煮晚餐的吴庭秀,刚忙完便听见唐仁那软稚音色呼得凄厉,柳眉轻蹙,擦擦手,迎了出去。 
“哇哇……娘娘……爹好凶……”扑过去抱住娘的腿,缩在娘身后躲避父亲的追捕。唐娃倒也不急逮他,深知妻子不会护短,只是仍然用着恶狠狠的眼瞪他。 
回头看看缩在自己身后的儿子,再瞧瞧身前用力瞪视儿子的丈夫,满脸疑惑地发问:“谁来跟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唐娃简单扼要的说明事情始末,吴庭秀沉默,斜眼瞄仍缩在自己身后的儿子。 
唐仁则觉得有不祥预感,慢慢松开抱住娘的手,开始后退,准备再度寻找出路开溜。 
而在他找到出路前,吴庭秀已转过身面对他。 
母亲的表情非常平静,可是生物本能却让唐仁觉得母亲的表情比父亲还可怕;想逃却无路可逃,只能像只饱受惊吓的小兔子缩往墙角。 
庭秀没有步步进逼,只是原地蹲下与唐仁平视。“我说……阿仁,你比较想要由爹爹来处治你;还是交给娘处理?”微笑、温柔祥和,一如其他慈祥的母亲一般,却让唐仁觉得寒毛直竖。 
“我……我……我可不可以都不要?”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 
“两个选择都不要啊……”转过头抬眼望向唐娃,以眼神交谈,确知彼此的意见相同。“也成。”缓慢站起身,“那就……” 
只见,两个巨大阴影缓缓逼近,出路被堵的小唐仁无路可逃,圆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求救无门。 
几只晚归的娘儿啪嗒啪嗒地飞过,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唔,今夜的唐家,仍旧很和平。 
唐家很和平,施家呢? 
三人行漫步返家,久违八年,倒还没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 
弯过熟悉巷道,踏过记忆中的小径,穿过幼年嬉戏的树林,回到告别已久小村落。 
有些变了,有些没变,一路上听着平雨说,隔壁李家那毛头小子亲娶了西服,村头张大婶几前年添个孙女;刘老爹身子骨一如往常硬朗,开腔说话总像要找人吵架似的、打雷般响;村尾王大头仍旧打着光棍儿,不过最近似乎和邻村柳家大姐走得很近…… 
他呢?听着平雨叨叨絮絮说个没完,街头巷尾的人近况几乎全给他说尽了,独不闻他提自己的事。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其实其他人怎么样都不太重要,他过得怎么样才是宝岩所关心的。 
“那你呢?”他不说,宝岩便只有自己问;待平雨一说个段落,便问出口。可是话一出口,平雨便沉默了。 
静寂好半晌,硬扯出个有点不太自然的笑容,“我……很好啊……这几年在村里的学堂教书,过得很好啊……”掠过这几年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寂寞得想哭,有几次也还真哭了起来的事不提,他觉得自己的确过得算不错。 
宝岩这块石头呢……?过得怎么样?看他身上没病没痛的,也没缺条胳膊少条腿,虽然满面风尘似乎有些倦,但精神还算不错,真该感谢神明保佑了……赶明儿买点水果去拜拜好好致谢吧。 
宝岩没能再追问什么。话题被一个突来的陌生声音打断。“雨哥?今儿这么早回来?”循声望去,是张有些眼生也有些熟悉的面孔。 
“说这什么话。”闻言,平于扬眉应道:“说得好象我成天在外游荡,都拖到很晚才回家似的。” 
“难道不是吗?”笑着调侃,走近,了挪肩上锄头的位置,以免不小心撞到人。“打从唐仁那小子出生,你可就很少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回家了。” 
“什么嘛。”平雨习惯性的反唇相讥,“不要自己这么做,就当别人都这样好吗?几个月前你往城里跑得多勤,李大娘都受不了到跟我抱怨说明明是自家儿子为什么还是成天见不到人?”顿了顿、喘口气后续道:“到最后教李伯伯都看不下去,索性到城里提亲将人家姑娘迎了回来,才让你安分地每天早早回家。不然,你现在哪会在这儿?” 
“唔……”一时语塞,想不到什么话答辩。放低了阴凉嘀咕,“说你一句就回这么长一串……我也不过是想说,你这么喜欢玩小孩,我家也快有小孩了,以后就不必大老远跑去城里玩了嘛……” 
“你?你家快有小孩了?弟妹有喜?”平雨微微一愣,花了点时间才消化这个寻系所代表的意思;看着青年微红着脸点头,用力一拍青年的肩膀,大笑。“好小子,这么努力增产报国啊。” 
“我们感情好嘛……况且我爹娘也想早点抱孙子啊。”李夏生一手着肩上的锄头、一手揉揉被拍痛的肩,“对了,这位是……?”注意到平雨身旁、几许生疏几许熟捻的男子,有些疑惑。平雨的往来对象一向单纯,这人看来一副旅人装束,约莫是从外地来的吧?可是邻居当了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听说过平雨在外地还有亲戚啊…… 
先瞄了宝岩一眼,嘟囔抱怨一句:“瞧你多久没回来,人家都不记得你了。“才回青年的话道:”他?你认不出来?那块离家出走八年来没消息的石头啊。“ 
蹙眉、思索,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回想。“啊……总算想到要回来啦?“眯眼,打量,记忆中的影子与眼前的人慢慢重合。 
回来了啊…… 
对这家伙是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小时候似乎常跟着他及平雨四处跑、四处玩,其他的呢?不太记得了……毕竟,他离开的那年,自己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被打量的同时,宝岩也在观察着对方。姓李?隔壁李家那个小鬼吗?都,这么大了、也娶妻生子了……有些错愕也有些感慨。八年的变化……改变真大啊…… 
“哪,后头那位姑娘是……?“李夏生不经意瞥见隔着一段颇远距离跟着的霜白,也是生面孔。估量着,这,又是谁呢? 
“我朋友的妹子。“宝岩边说着,边回头望向他,”要来穿中探亲,碰巧我要返乡,便跟着我一道回来。“猜测过或许是为了有路监视他而编出的理由,但那也无所谓。 
少年微倾身、行礼致意;李夏生微微一扬,道:“那怎么冷落人家,把人丢在后头不理不睬?”这样不好吧…… 
“她一向如此。”宝岩回过头,注视李夏生,“霜白不太习惯与人同行,一直都是远远跟在后头。” 
“这样啊……”叫得这么顺口,是新娘子吗? 
青年若有所思的应了声,没在继续追问。 
两户人家本就只在隔壁而已,便同道而行。路上,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聊着,都是三个男人在话,少女沉默一如最初。没说过半句话。 
走没多远又碰见提着一篮布料要回去给孙女儿做新衣的张大婶,提几块豆腐几把青菜,像阵风似的匆匆打过招呼便急着赶回家的刘大娘、听见刘老爹那大嗓门和他家邻居聊天撩得慷慨激昂的深闺内、遇见刚从邻村回来,傻傻捧着脸直笑的王大头,跟他打招呼也没什么反应,林别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兴奋的告诉平鱼,柳家姐儿终于点头答应嫁给他了。 
祥和、平静,属于故乡的温暖单纯。 
当年毫不眷恋的舍下,多年来却总午夜梦回时极度想念,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可贵?值得庆幸的是,他以极小的代价换取这个认知。宝岩的胸口慢慢热了起来,过去江湖上风霜雨雪的寒冷,都挡在家乡围篱之外。 
他回家了,也,不想,再走了。 
霜白静静跟在三个男人身后,一直没出声。习惯不让生人待在自己身后,是许多练武之人的习惯,尤其是,像她这类人。 
不是很明白,苏宝岩为什么会放心让她走在自己身后,没有什么防备的样子,甚至,几乎不回头看她。是武功高到不怕她偷袭吗?还是,相信她不会动手?他的那位故友倒是频频回首。倒不知是单纯担心她有个什么闪失,还是因为什么理由?应该,不至于已猜到她的身份才是。 
微眯眼、瞧着苏宝岩厚实背影,再看看旁边相形之下,更显身形细瘦的平雨;更旁边的那个李家小伙子,步伐太稳健、轻巧,似乎是练家子…… 
或者,是因为在山里跑习惯了? 
这个村子里似乎净是住着一堆不怎么简单的人物。撇去个像极了煌哥哥的施平雨,步履太轻巧、不扬尘砂的李家青年,方才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大婶虽看似平凡无奇,提东西的手相当稳当,手上的茧分布位置也不太像是做家事磨出来的,就不知是否习惯使什么奇门兵器……?更别提那个与刘老爹闲聊的不知名老人家,随意的言谈声音都极为清楚,凝而不散……怕不是,练过佛门狮子吼之类的武功? 
平雨……到底是会武不会呢?一路上,只要她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一定会回头,警觉性极高,在苏大哥向他介绍自己时,虽然是稍纵即逝,她仍然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锐利。 
那种,通常以杀气称之的锐利。在煌哥哥眼里时而可见的锐利。 
可是他偏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武,除了那一闪而逝、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锐利眼神,没有任何迹象足以让人怀疑他会武。所以,观察了许久,她还是不敢确定,这个人究竟是掩饰的功夫太好了,还是真的不会武艺? 
哎……再察看看好了。 
伺机而后动。坊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关于煌哥哥的事情,都不能有闪失。任何预料之外的事。都不被容许出现。 
“娘……娘……”李夏生一反常态,进门不是找寻自己的妻子而是寻找娘亲。没见着平常这时候,总会在厨房里忙着煮饭菜或者在厅里摆放碗筷的娘亲,倒见新婚不久便已有孕在身的妻子,正摆着碗筷。“萋菘,娘上哪儿去了?” 
“娘和张大婶一块儿出去挑布料,说想买几块布为将出世的孙子作几件衣裳。发生什么事?怎么今儿个一回来就急着找娘?” 
“有点关于隔壁家平雨的事要说……娘不在,那爹呢?”想想也许娘在路上和哪个手帕交遇上了,没和张大婶一道回来,便不再追问。 
“爹也出去了……到底是什么事,赶着找爹娘?”清澈眸子传达淡淡疑惑,柔声软语不带丝毫质问意味,嫁进来已经数月,大致上还算习惯,可是却有些东西还不太明白——不是家人刻意不让她知道,而是没有机会知道。 
像平雨的事,便是其中一例。村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独居,李家明明将他视如己出,却没过问他的亲事。全村也都没什么人会提到他的事,就连最会东家长西家短的王大婶,一说到关于平雨的事儿也只有一声长叹。 
面对妻子的询问,李夏生搔搔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哎……这个嘛,说来话就长了……”偏头思索半晌,方开口续道:“简单说,就是雨哥有个离家出走八年的儿时玩伴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是,阔别八年、日思夜梦的家;是,有着一个人等他回来的家。 
“书房已经太小了,要人家姑娘睡那儿也太委屈了人家;所以,今儿个晚上你就和我挤一下吧。”平雨边开门,变对着宝岩今晚的打算。 
宝岩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头却暗暗祈祷着,希望自己可别在睡梦中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才好, 
打开家门,有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慢慢涌上来。而在浏览过屋里的每一件家具时,那种感觉一点一滴的累积、扩大。 
陈设简单的屋子,大致和八年前没什么差别, 
东西与他离家前相较没增加多少,除了书房以外——原是施家夫妇的房间,在他们相继过世后被辟为书房的地方,书已多到堆满整面墙。 
“戚姑娘,今晚就委屈你在石头离家前的房间里睡上一晚,明儿个再让石头领你寻亲去。”边说着,秒年打开房门,率先进入房间里、顺手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宝岩与霜白跟在他身后,缓步进入。 
看着房里的光景,宝岩不知怎地,有些怔愣。 
八年不见的房间,保持着他离家前的样子、打扫得很干净,比他住在这个房间里时还干净。夕照自窗口斜斜射入,笼罩在橙黄|色光晕里的房间,除了太过整齐之爱,与旧往记忆一般无二的摆设,透出一点淡淡寂寥。 
像无主的,空壳。 
突然好难过。 
这些年,平雨一个人是怎么过? 
就算不说路上由旁人言谈间透露出的讯息,一打开门、空气里漂浮的气息,明明白白昭告着这间屋子里这八年来没有第二个人居住。 
猛地抱住平雨,也不管霜白就在一旁看着,紧紧、紧紧的,拥抱;狠狠、狠狠的,哭泣。什么也没说,只是哭,狠狠的哭。 
哭自己年少轻狂,却不知道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东西需要考虑;哭平雨这些年来的寂寞,明明知道在娘过世之后两个人是相依为命,自己却只想到不能总是躲在他的羽翼下受他的佑护,而坚持要出去闯闯,见见世面;哭自己为什么要硬撑着不肯回来,让平雨一个人孤孤单单过这许多年。 
哭,是悔。 
也是心痛。 
被这么突然又凶狠的抱住,任谁都难免会吓一跳,平雨自然也不例外。八年来太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冷不防被这么一抱,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 
“石……石头?”问了声,宝岩没回答,仍是紧紧抱着,热泪一滴一滴的,渗入覆盖平雨肩背的衣料里,泛滥成灾。 
“怎么了?”犹豫的看了霜白一眼,然后举起手,拍拍宝岩的背。 
像哄个孩子那般,像在宝岩年幼时常做的那样,轻拍。“是怎么了?话呀?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呢?恩?” 
霜白见状,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倾身,行了个礼,然后退出房间,留他们两人独处。 
好个有礼有体贴的姑娘啊……宝岩这块石头能有这么好的姑娘作媳妇儿,可真是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 
看着霜白的表现,平雨不禁这么想着。只是虽然觉得宝岩有这么好的姑娘作妻子,作兄弟的理当为他高兴才是;心里怎么也无法开怀。 
有一种……淡淡的阴影吧?不知道是什么,闷在胸口、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想在意,以为自己不过是还没适应,过阵子应该就没事了,便先将之抛褚一旁。 
当务之要,实现弄清楚宝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哭了起来?“乖,别净是哭;来,告诉我,想到什么了?”没急着将宝岩拉开,环抱他厚实胸膛。语气温婉,不时轻拍着他的背。 
不知道宝岩是想起什么,平雨自个儿刀是想起了宝岩小时候,常缩在他怀里,痛哭,直到哭累了,便窝在他怀里睡去。 
好,久远的记忆……那是,宝岩的爹还在世的时候吧。 
宝岩的爹,是个很爱酗酒的男人。听说,是曾经在江湖里打过滚的;一次的混战中,给人伤了腿,就这么瘸了,自此性情大变,不时酗酒。他的酒品很差,常常喝醉了酒,便打老婆孩子,出他一口壮志难伸的闷气, 
也许大人门有大人的考量吧。虽然瞧着是觉得看不过去,但人家的家务事,又哪得容许他人插什么口呢?平鱼自幼就喜欢小娃娃,苏家和施家是隔壁邻居,他和宝岩很自然的打小便一起玩一块儿。常常,不分日夜的,宝岩的爹喝酒了,宝岩便会来找他。 
哟时候,也是这么样,很突然地哭起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他哭,就连哭累了,睡着了也不松手。是从那时开始养成的习惯吧?宝岩会跟着他一块儿睡。平雨遗传自他爹,身子骨打小就不怎么强健,体温通常比一般孩子低些,也特别怕冷。 
在寒冷的冬夜里,小孩子的体温是天然暖炉,让他很喜欢抱着宝岩一道睡。软软的、暖暖的,很舒服。 
宝岩四岁、平余七岁那年,宝岩的爹得急病死了。苏大娘为了筹钱办伤礼,只好把房子卖了,顾不得,如此一来他们变得露宿荒野。 
平雨的娘亲看两个孩子感情好,估量估量家里也还有空房间,便做主让苏大娘母子俩搬进施家,和他们一道住;平雨的爹平素也就是个好脾气,心肠软的人,妻子的决定,他举双手赞成。 
就这样,宝岩彻底介入平雨的生活,跟着他做这做那,箱他的小跟班。 
平雨八岁时,为了让他身体好些,平雨的爹娘便将他送到城里的武馆去跟着人家练点功夫,因为宝岩很喜欢跟着平雨、道馆师傅也觉得宝岩的根骨很适合练武,便让宝岩跟着平雨一道去城里学武。 
到后来,平雨为了念书,没再练下去,倒是宝岩因为练起功来极为专心一意,资质也不错,练得略有小成,在武馆师傅的要求下,平雨的爹让他继续在武馆里跟着师傅练。 
待到平雨十三岁那年,平雨的爹受了风寒、病情在很短的时间内恶化,不到两个月变撒手人寰;平雨的娘因为伤心过度,半年后便也跟着走了。 
苏大娘义不容辞的负起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重任,常做些针线活儿拿上街去兜售。值得称幸的是,两个孩子倒也懂事,宝岩常趁习武的空挡,到山上劈些柴,打打猎或者采些花花草草有的没有,卖给村人赚些零头补贴家用;平雨也会偷空写些字画什么的,让苏大娘拿上街卖去。 
日子虽然清苦些,倒也还算过得不错。 
只是好景不长,平雨十六岁那年,苏大娘积劳成疾、病来如山倒,平雨和宝岩想尽办法、折腾了好些日子,终究无力可回天。 
也许是,习惯了死别吧?苏大娘过世时,平雨很冷静。 
条理分明、一丝不苟地为她筹办后事,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或许是在他娘亲过世时,他的眼泪便已经流干了。只是,看着那面无表情的脸孔,宝岩却觉得平雨的哀伤比自己还要深重……不需要,这么压抑吧? 
宝岩第一次看平雨哭,是在平雨的爹过世不久、平雨的母亲也跟着走的时候。 
半夜里、突然惊醒,发现本应在枕边沉睡的人,静静依在窗边,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同样静静地瞧着,一声不吭,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也是不知道出声能说什么;直到听见水滴打在衣服上的闷响,才发觉平雨在哭。 
没有抬袖擦拭、没有发出其他声响,只是静静地,落泪。 
那时候的他只能够飞快地跳下床、冲过去抱住平雨,跟着一起哭,什么也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所学的东西没教过他该怎么安慰一个伤心的人、他的高度还只能够窝在平雨怀里哭而已……连帮平雨拭眼泪都不能够……他无法,让平雨,对等看待。 
平雨起初只是紧紧抱着他,什么也没说;到后来,反过来安慰他,教他别要伤心,却让他哭得更厉害。 
他讨厌自己,为什么就算知道平雨在难过,也无能为力?一点帮助也没有…… 
事隔三年,原以为自己已长大不少,平雨却仍然当他是孩子。一个,需要照顾,而不能分担哀伤及忧愁的孩子。 
他不想永远当个孩子。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才会只想到自己要努力成长,出外磨练是最快的成长方式……没想过,平雨会寂寞。 
八年的区隔、八年的思念,八年的,寂寞啊…… 
霜白自顾自地退出房间,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很习惯性的看到那种场面便退了出来,却没计量到那也许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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