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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快哉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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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清水,顿觉奇痒无比!
近一月来,薛乘龙头一次将全身上下洗漱得干干净净,换了衣裳,躺在柔软的毛毡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只觉得精力充沛,兴致高昂。再来到老者面前时,薛乘龙便向他打听知不知道天鹰等人的消息。
此时距天鹰从云海山庄撤走,已经过去了两年,薛乘龙先是默默忍耐了一年,在父亲的指示下忙于武林事务,但时间一天天过去,距天宁二十岁之期已经越来越近,他日日悬心,夜夜难过,有时午夜梦回,竟会泪流满面,终于按捺不住对天宁的思念,下定决心,要远赴西域前来寻找,哪怕在他临死前再见上一面,也不枉了这一世的相思。
于是他对父亲禀告说要出外游历,婉拒了严子容、齐正等人的跟随,孤身一人前往西域,随身只带着自己的金龙剑和宝马踏风。
西域万里迢迢,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数不胜数,况且他只知道天鹰的故乡在西域天山,离中原有几千里路,可并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一直到了兰州,在一个小饭馆打尖时,有个老头子听说他要去天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天山?天山离这里还有上千里路,而且天山东西长五、六千里,南北宽五、六百里,尽是数不清的险峰峻岭,只有当年唐僧取经的时候曾经路过,一般人哪里越得过去?”
薛乘龙怔住了,他已对路途的遥远与艰难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仍然没想到这路竟有如此之长,而且,天山既然如此广袤,天鹰他们会住在哪里呢?
可是心中的执念如此之深,不见到天宁一面,他是死也不会回去中原的了,望着黄沙漫漫的天际,他给自己鼓了鼓气,又踏上了征程。
踏风蹄上的铁掌已经换了数次,薛乘龙也早被艰辛磨练得愈发沉稳,他向当地人虚心请教,学会了在沙漠中生存和赶路的窍门,独自进入了塔里木大沙漠,直奔天山。在浩瀚的沙海里,他好几次都与牛头马面擦肩而过,全凭着过人的耐心与韧性,才坚持了下来。
西行路上遇到不少本地土著,他很希望能够向人打听到天鹰他们的下落,可他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地址,说起相貌和特殊的绿色眼睛,结果发现西域果然与中土大不相同,人的眼睛绝不只是黑色,还有绿色、蓝色、棕色甚至红色,须发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高鼻深目者比比皆是,像他这样纯正的汉人面孔,反倒稀罕得紧了。
他每每气沮,又强自振作,暗恨自己不擅丹青,不然把天宁的相貌画了下来,只怕会好找一些,可是,又有什么丹青国手能够描绘出天宁美貌的十之一二?他在心中无数次回想那个美丽得近乎圣洁的形象,觉得汉语中只有“皎如玉树,秀若芝兰”这句话能够配得上天宁,他的美仿佛天上的明月,可远观而不可亵渎,想到天宁曾数次依偎在他怀中取暖,那温柔而安心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满满地充盈在怀中,安慰着他凄凉的心。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天宁,你一定要等我!”薛乘龙对着无人的天际喃喃自语,眼泪不知不觉滑下了脸颊。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会找到他!薛乘龙迫切地想着,数着一天天流逝的日子,心中越来越是焦急,原想差不多用半年的时间找到他,没想到直用了将近一年还没走到天山脚下!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是不出门不知道天下之大,想他在中原也是辗转南北,见多识广的,此番远来西域,才真正知道什么叫长天大地!这广袤无垠的天与地,雄壮博大得令人敬畏,人在其中,宛若沧海之一粟,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自然造化之威力,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前他听天鹰叫天宁为“巴拉姆”,以为这是天宁的西域名字,到了此地才发现,这只是长辈称呼晚辈男孩的通称,任何一个父亲都管他的儿子叫巴拉姆,甚至对其他的年轻人也做此称呼,颇显亲切,至于天宁的真实名字,他不知道,别人也不可能知道,天宁一直被视为神子,他是不需要名字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去直呼其名,而“天宁”这个汉语的名字,只用在他和他的母亲之间。
那么天鹰呢?天鹰,顾名思义应该是“天山之鹰”,这是汉语的名字,想是他到中原游玩时自己起的,那他的西域名字呢?同样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们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属于哪个民族?
不知道。
薛乘龙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天宁几乎一无所知,他手下的密探遍布中原,眼线之敏锐绝不下于当日天鹰手下的暗影,可他们所了解的都是中原的情况,对这异域大漠几乎毫不知晓。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寻找完全不知根底的人,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他向阿里木老者打听天鹰的消息,果然阿里木摇摇头,说不知道,薛乘龙便又问他附近可有什么神仙居住,他早知道单问名字或相貌根本不可能找到天宁,便想到了他素来被尊奉为神这件事,如果天宁真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肯定会有关于他的神迹传播。
阿里木抽着水烟,又摇了摇头,旁边的阿依古丽却道:“天山上有神仙。”
薛乘龙大喜,忙问在哪里,阿依古丽的姐姐阿娜尔古丽道:“雪山上有美丽的仙女,普通人见不得的。”
薛乘龙听说是仙女,大失所望,随口问道:“为什么?”
阿依古丽俏皮地道:“人间的男子见了她,会发痴,忘了下山来,就被冻在山上变冰块了!”
薛乘龙一笑,觉得她们西域的姑娘果然爽朗,活泼率真,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阿里木得意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道:“我的女儿是草原上两朵会走路的花儿,雪山上的仙女,也不一定比她们漂亮。”
薛乘龙也真心实意地夸赞她们几句,阿里木非常高兴,命人杀几只羊,准备晚上开宴,款待薛乘龙。薛乘龙推辞不得,只好应下。
一连数日,阿里木和阿依古丽姐妹对薛乘龙礼敬有加,竭力挽留他多住些时候,薛乘龙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体力迅速恢复起来,他内力本就精纯,近一年来独自在外,不再为武林盟诸般琐事耗费心力,便更加专注于内外功夫,武功进境极速,与一年前相比,几有上下楼之差。
这天晚上,他打坐完毕,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出神,脑海中再一次细细回想天宁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微笑起来,心中浮起幸福的感觉。独自与天宁神魂相与,是他在这漫漫征途上的唯一消遣,也是唯一能够慰藉他孤独心灵的事情。
好想念他,天宁,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帐外有人轻轻唤他,薛乘龙一怔,收敛心神,起身出帐,淡淡星光下,阿依古丽苗条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立着,长长的辫子披在脑后。
薛乘龙来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问道:“什么事?”
阿依古丽转过身来,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问道:“你在想谁?”
薛乘龙一怔,微笑道:“为什么这样问?”
“我听到你叹气了,那样的温柔,你在想你的心上人么?”
薛乘龙迟疑了一下,淡淡地应道:“是。”
“她是谁?”
薛乘龙没有回答,阿依古丽又问:“她美么?”
“非常美。”
“有我美么?”
薛乘龙微笑起来,温柔地道:“各有千秋。”
阿依古丽听不懂,又问一遍,薛乘龙道:“每一个人都是上天的恩赐,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很美,你也很美,但是不一样的美。”
阿依古丽生气地皱起了浓黑的眉毛,道:“在父亲的土地上,方圆几百里之内,没有再比我们姐妹更漂亮的女孩子,你知道么?”
“是。”薛乘龙真心实意地道:“你们的确都是非常美的姑娘,好象草原上美丽的铃兰花。”
阿依古丽满意地笑了起来,伸手采过一枝小花,给薛乘龙别在襟上,笑道:“那就让这美丽的铃兰花陪你好不好?”
薛乘龙心下一凛,微笑道:“好啊,谢谢你,不过花儿要长在草原上才会芬芳,一旦离开了大地,很快就会失去颜色。”
阿依古丽道:“那你好好爱护它啊!”少女的心事在这星光灿烂的夜里轻轻流露,她将辫梢一圈圈绕在手指上,俏丽的身影在深夜的薄雾中显得越发动人。
“谢谢你,可我的心中,已经有一个人,再也容不得第二个。”薛乘龙轻轻地道,望着阿依古丽失望的眼神,默默叹息。
“为什么?她比我美么?”阿依古丽顿足道:“我不信这世上还有比我美的女人!”
“不只是因为美丽。”薛乘龙无奈地道,心里又补充一句:他也不是女人。他是真的不想让这个纯真可爱的少女伤心,可话还是不能不说:“我跟他,已经有了五年多的感情,我爱他,已经爱到了心底里去,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爱恋,永远都不会改变。”
阿依古丽含泪道:“为什么?就因为她比我早几年认识你么?那你住下来不走,住五年以后,就会爱上我了。”
薛乘龙笑了起来,阿依古丽不依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叫道:“不许笑!为什么不爱我?我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不论五年还是五天,心动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薛乘龙心中一颤,怔怔地想:是啊,心动的感觉……什么时候爱上天宁的呢?可能就是那时在洛阳城外的立马峰上,第一眼看到那个飘渺圣洁形象的时候吧?毫无预兆的,就爱上他了,从幻像到真实,从遥远的凝望到亲密的接触,一步一步,一直爱到了心底里去,跟自己的血肉灵魂融化在一起,再也分拆不开。
天宁!如果他真的不在了……薛乘龙的眼睛刹那间被泪光模糊了,他仰起头,不敢让阿依古丽看到自己的泪水。
“你怎么了?”阿依古丽惊讶地望着他,放开了抱着他的手,男子的眼泪是珍贵之极的,绝不会轻易落下,只有为真正的心上人才会闪现。
“阿依古丽。”身后有人轻轻地叫她,阿依古丽转过身去,姐姐阿娜尔古丽正在招手唤她,轻轻地道:“不要为难真诚的人,他是天上的雄鹰,会有自己的选择。”
阿依古丽扑到姐姐怀里啜泣,不依地道:“我爱他,我想做他的妻子,我可以跟他比肩飞翔,成为他永远的骄傲!”
阿娜尔古丽轻轻地拍抚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又抬起明丽的大眼睛望着薛乘龙,温柔地道:“在我们族里,男子可以娶四个妻子,你现在有了一个爱人,仍然可以接受别的姑娘,只要你公平地对待每一位妻子,安拉会向我们赐福的。”
薛乘龙诚恳地道:“我不是你们的族人,我也不会同时娶几个妻子,在我的心里,爱上了一个人,就永远都会爱他一个。”
阿依古丽从姐姐怀里抬起头来,道:“要是她死了呢?你也不再娶么?”
薛乘龙心中一阵剧痛,平静地道:“我不会跟着他一起死,因为我还有自己的责任,可我会永远爱他,我的心也就陪着他去了。”
阿依古丽和阿娜尔古丽望着他惨白的脸色,都怔住了,薛乘龙无法再面对她们温柔怜悯的目光,转身回了自己的毡房。
俏丽的姐妹花静静地立在草原上,星光下遍野的花草芬芳,她们亦是其中最美丽的两朵。
“我更爱他了呢,姐姐,他是真正有情有义的男子汉!”阿依古丽喃喃地道。
阿娜尔古丽望了她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39
天空从碧蓝色渐渐幻化成灰蓝、靛青、最后是深深的墨蓝,远远的几颗明亮的星了在天边闪现,除了凄厉的风声,再无半点其它声息。
一大片胡杨林的旁边,点着一堆篝火,薛乘龙仰躺在沙地上,爱马踏风把鼻子伸过来,嗅了嗅他的头发,打了个响鼻。薛乘龙嘴里一点点地嚼着干粮,偶尔呷一小口水,好不容易吃完了一个烤馕,摇了摇皮袋里所剩不多的清水,苦笑一下,起身来到踏风的身边,用一个小盆子倒了些水饮给它喝。
踏风很小心地把盆里的水都舔净了,温热粗糙的舌头舔了舔薛乘龙的手,薛乘龙轻轻拍拍它的额头,道:“忍着点吧,再往前一段路就有水了,到时给你喝个够!”踏风打个响鼻,大大的黑眼睛专注地望着他,薛乘龙笑了起来,又拍拍它的脖子。
离开阿里木酋长的草海已经十多天了,照他的指点,薛乘龙知道穿过这塔里木大沙漠,就可以到达天山,万里跋涉终于快到了终点,他欢欣鼓舞,满怀着希望又上路了。
阿依古丽送他离开时,哭得眼睛像两个红红的桃子,阿娜尔古丽也哭了,真诚地对薛乘龙道:“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心上人,安拉会怜悯痴心的情人,你一定会幸福的。”
阿依古丽哽咽着道:“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回来,我和姐姐会等着你的。”
薛乘龙温柔地望着她们,微微一笑,道了声谢,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风驰电掣、直奔天山!
突然踏风抬起头,长长的耳朵立了起来,警惕地望向远方,不安地移动着脚步。
薛乘龙吃了一惊,向它眺望的方向看去,遥远的天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出来,可踏风明显的不安起来,焦躁地用蹄子叩着沙地,薛乘龙知道自己这宝马非常警觉,不敢大意,立即抓起卸下的马鞍装上,把东西都带好,飞身上马,再向远处一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远远的沙包上隐约冲下来一群动物,个头不大,奔行却速,卷起一片沙尘,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这样集体行动的只有——狼!
狼群!
虽然距离尚远,也看得出这群狼为数不少,薛乘龙早听人说过狼群的可怕,立即催马往北驰去,踏风奔行极速,不多时已把狼群远远甩开。
可惜在沙漠上快速奔驰极费马力,跑了几十里路,薛乘龙停下马让它歇歇,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狼群竟又追了上来,薛乘龙上马又奔。
如是几次,未到三更,踏风已是通身大汗,脚力越来越慢,最后一次逃开时,狼群绿莹莹的眼睛已经在周围闪成一片,低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薛乘龙一边纵马狂奔,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想找个可以躲过灭顶之灾的地方,天幸前边不远处又出现一片胡杨林,他纵马过去,抽剑砍伐胡杨树枝,迅速在林边围起一个圆圈,这林子并不太大,地势凹陷,四周都是高大的沙丘,薛乘龙一边拼命砍树,一边观望着沙丘顶上,刚看到有冒出的黑影,立即将剑往地上一插,从怀中取出少许火药洒在树枝堆上,晃亮火折开始点火,有了火药做引,火苗迅速蹿升起来。他轻功极佳,脚不点地般转了一圈,方圆数十丈的一个大火圈就被点了起来,踏风不安地往胡杨林里退了退,低嘶两声。
狼群扑到近前的时候,火势已旺,它们不敢靠近,又不肯走,不甘地在火圈外远远地转着,不停叫。
薛乘龙谨慎地巡视一遍,把火堆拨匀,看火已经成功地阻住了狼群,略微松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正跟数丈外的狼群对上眼光,情不自禁地心里打了个突,那凶狠的寒光,直是把他和踏风当作两块肥美的鲜肉了!
他回身检视树林,挑选一些干枯的树枝砍下来,不断加入火堆里去,心里估量着这片树林能不能烧到天亮,只要天光一亮,狼群可能就会退走,否则待踏风养足了体力再突围也有望。
不期然又发现一些生着小小黄色果实的沙棘,他知道这是能吃的,心中一喜,过去摘了些来拣着吃,吃完的枝条就丢去当柴。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沿火边巡视一圈,四处加柴,不敢有半分大意,这些沙漠狼凶恶异常,稍有疏乎就会引来致命的危险。
狼群等了好一会,见火势不弱,焦躁起来,有胆大者竟然想从火上方跳过来,薛乘龙眼疾手快,不待它落地,扑上去手起剑落,把那大狼劈成了两半,腥臭的狼血喷了他一身,他飞脚把两截狼尸挑出火圈,掉在狼群里,那些饿狼竟然扑上去咬噬同伴的尸体,眨眼间只剩了一堆白骨!
薛乘龙紧盯着狼群的行动,忽然有了个主意,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长索,系在金龙剑上,运足内力挥起,变作了一把流星剑,而且绳索极长,可以及远,他舞弄了一会儿,渐可运用自如,瞄准了离火堆最近的一头大狼,飞剑破空而去,“噗”的一声将那狼头斩了下来,鲜血喷出数尺。果然其它狼立即扑上去大啖其尸,暂且顾不得监视火堆里面。
薛乘龙依法施为,待它们吃完一头,便再杀一头,狼群渐渐地乱了阵脚,十多头雄壮的大狼都被薛乘龙一一除去,到晨曦微露之时,已经元气大伤,剩余的群狼不敢恋战,灰溜溜地逃走了。
火势渐渐弱了下去,薛乘龙跌坐在地上喘气,方才这两个时辰,直比与武林高手比武还要费心费力,简直令人筋疲力尽!
再向北走,渐渐离开了南疆沙漠,草场多了起来,远远的已经能够望到雪山,薛乘龙知道这就是闻名已久的天山了,心中大喜,快马加鞭,恨不得立即赶将过去。
可惜望山跑断腿,虽然看到了巍峨的群山,但真正走到山脚下,竟还用了将近十天。
到天山去!
到天山上去!
天宁一定就在那里!
这是一直鼓舞着薛乘龙的信念,可是当他果真望到了天山那雄伟的身影,望着那连绵无际的崇山峻岭,又一次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五六千里长的山脉,纵深几百里,峰高谷深,杳无人烟,终有生之年也不一定都走得完,天宁又在哪里呢?!
天山、天山,他魂牵梦萦了将近两年的天上之山,竟是如此的令人望而生畏!
天宁、天宁,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情之所钟,竟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及!
中原的山大都孤立,各有雄奇,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说,薛乘龙此时见到天山,感佩得五体投地——这才堪称真正的雄伟之山!
无数座山岭连绵不绝,形成了这座无与伦比的天上之山,它横亘于天地之间,苍凉雄劲,数座大雪山如擎天的巨柱,破空而立,峰顶冰雪闪耀,半山松林青翠,山脚繁花似锦,一山之间,一日之内,竟似有几个季节一般。
薛乘龙着迷地骑着马在花丛中徜佯,满目是巨大的花朵,耳边有婉转的鸟鸣,时不时有野兔从马前跳过,这一片寂静幽深的花海,就是天宁曾经提过的天山奇景么?想象着天宁一身洁白的衣衫,骑马从花海中驰过,留下一串动人的笑声,薛乘龙也微笑起来,策马冲进了花海,纵声呼喊,空山寂寂,隐隐有回声传来,是连成一片的“天宁——天宁——天宁……”
终于到达了天山,可天宁究竟在何处?
依然无迹可寻。
薛乘龙日复一日穿梭于崇山峻岭之间,为天山的种种奇异风光而目眩神迷,而心中的焦虑,却越来越盛,别说天宁了,这里连人烟都极其少有,跑了一个多月,才转了十来座山头,连天山的百分之一都不到——这,这可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定下心来仔细想想,觉得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乱找,还是先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去打听一下比较好,于是调头又奔山下草原而来。
天山北麓有无边无际的广阔牧场,牛羊处处,毡房点点,好象天上的白云栖息在如荫的草地上,静美如画。草原上的牧民极其好客,薛乘龙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款待,然而天鹰和天宁的消息,却仍是半点打听不到。
在西域数月,他已尽力学了一点西域的方言,能够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可面对着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摇头,他心中的忧郁日甚一日。
这天他独自行在空旷的原野上,踏风撒开了欢,在这一马平川上纵情驰骋,兴奋得连声嘶鸣,四蹄翻飞,鬃尾飘扬,薛乘龙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在疾驰的马背上立起身子,迎风呼叫,意气风发。
突然前面山阴处冲出一匹马,闪电般掠过草原,不远处又有数十骑人马,呼喝连连,似在追赶前面那匹马。
薛乘龙带住马缰,凝目观望,只见前面那马上有一条小小的身影,原来是个小孩,后面追赶的却都是剽悍的成年人,手里持着弯刀,在阳光下反出闪闪的寒光。
恃强凌弱么?薛乘龙心中先有了些气愤,眼见前面那一人一马离自己越来越近,后面追兵的面目也狰狞可辨,心中下了决定,纵马过去,让过前面那匹马,拦住了后头的追兵。
那伙人竟不稍停,挥舞着弯刀猛扑过来,显是根本没把他这孤身的异乡人放在眼里,薛乘龙凝神定气,紧盯着他们越冲越近,一声龙吟响过,金龙剑出鞘,划出一片寒光,冲在前面的三四个人翻身落马,后面的人急忙带住坐骑,马蹄散乱,溅起一片烟尘,瞬时间人喊马嘶,乱做一团。
一个大胡子男人冲薛乘龙呼喝一通,薛乘龙也听不懂,微笑着望他,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不是太过分了吗?”
对面的人也听不懂,又呼喝过来,薛乘龙觉得有趣,心想这不是鸡同鸭讲么?倒也有趣得紧!
既然他不让开,那些人便又策马挥刀冲将过来,薛乘龙久已不动身手,一时技痒,拿这些西域强人做了练武的靶子,跳下马去,施展轻功纵跃往来,不多时已放倒了一片,他不欲伤人,是以每个人都受伤极轻,只是关键部位受了强力的击打,痛不可当,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在地上翻滚呻吟。他们的坐骑不知所措地在旁边打转,不时嘶鸣几声。
薛乘龙长剑入鞘,轻喟一声,满意地发现自己的轻功和剑法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回过头来,却见刚才跑过去的那匹马又折了回来,马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薛乘龙。
薛乘龙这才看清他面目,惊讶不已,原来这少年生得极是俊美,几与天宁不相上下,而且看身形相貌,明显是汉人血统,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喂,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少年冷冰冰地问道,说的是汉语,语气竟也与天宁有三四分想像。
薛乘龙怔了一下,哑然而笑,心想:我是想天宁想得糊涂了,怎么看到秀丽的少年就觉得像他,其实天宁的品貌气质,又有谁堪能比拟?
“笑什么?”少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尖锐地道:“笑得像个傻瓜!”
薛乘龙听他出言不逊,也不生气,回身上马,便欲离开。
“喂!你去哪儿?”少年生气地叫他,薛乘龙回头道:“去我要去的地方。”
“废话!我问你要去的是哪儿?”
薛乘龙苦笑一下未答,心想: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不欲跟这无礼少年再多纠缠,双腿轻轻一夹马肋,踏风四蹄扬开,向北冲去。
背后马蹄声响,那少年竟追了上来,叫道:“混帐,你跑了,我怎么办?”
薛乘龙奇道:“怎么?”
少年追到与他平齐,这才放缓了马速,撇了撇嘴道:“那些坏人要抓我,吃我的肉。”
薛乘龙忍俊不禁,笑道:“为什么?难道你是唐僧?”
少年大怒,骂道:“你眼睛瞎了,有我这么好看的唐僧吗?!”
薛乘龙放声大笑,伴着少年暴跳如雷的叫骂声,两匹马飞一样驰过草原。
“你是汉人么?”等两人下马休息的时候,薛乘龙问道。
“应该是吧。”少年满不在乎地拿过薛乘龙的水袋喝水,也不就过口去,双手捏住皮袋,仰头直倒,水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进他的口中,干脆利落。
薛乘龙赞了一声,见他喝完了水,低下头来,红红的唇边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如水晶般动人,更衬得他美玉也似的脸颊艳丽无比。
“什么叫‘应该是’?”
“我又没见过我爹娘,怎么知道是不是,不过长得跟汉人很像,所以应该是吧。”
薛乘龙心下难过,原来他是个孤儿,不由得心生怜惜,问道:“那你怎么会说汉话?”
“以前被人逼着学的,我会说好几种语言呢。”少年得意地道。
“那你住在哪里?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少年警惕地望着他,含糊地道:“他们见我生得好,想抓了去烤来吃。”
薛乘龙失笑,道:“怎么会?要吃你也得清炖,方能尽显美味。”
少年气得跳了起来,飞起一脚踢来,薛乘龙手指轻轻在他脚上一搭,略一转折,少年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破口骂道:“王八蛋!”
薛乘龙有点生气,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如此无礼,实在太不像话,伸手点了他两处穴道,少年只觉得浑身麻痒,难过得在地上翻滚,连声尖叫,最后连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放声大哭。
薛乘龙见他受的教训也够了,解了他穴道,问道:“还骂人不骂?”
少年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恨恨地瞪他,半晌才道:“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
薛乘龙失笑,道:“想不到你懂的还挺多,好了,我不欺负你,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年爬起身来,啐了他一口,恶狠狠地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想找到我家,好谋财害命!”
薛乘龙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小孩怎么这样不讲道理,懒得理他,又问一遍,少年只是向他翻白眼,不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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