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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之浮世情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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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纵声大笑,堂堂天帝我亦不曾放在眼里,区区一个人间皇帝就可以获我垂青吗?
“御西罗……”
他的眼神变柔了,随着低缓的声音,他深情地吻住了我冰冷的唇,封锁住我略显刺耳的笑声。
为什么他唤着“御西罗”三字时会突然温柔起来,教我找不到理由来凶狠地反抗他。
他的唇好温暖,不同于我的冰冷……
当朝版图,羿氏天下,东渚、西风、南漠、北朔四大诸侯并肩跃居为各路诸侯之首,年轻未婚的国主自是其它贵族眼里的一块上好肥肉,就算使他本人无意于此,也会有人殷勤地献上旷世的绝色。
西风国的国主当属是四大诸侯之中最不拒女色的一位,最近为了努力赢取我爱情的缘故,方才疏远了他后宫里的那一大批娇姬美妾,包括我的妹妹御南陵在内。
不知为了何故,以前所网罗的不少艳采动人的佳丽,不曾有人替他诞下一儿半女,如今他疯狂地迷恋上我这个众人嘴里不男不女的妖孽,后嗣更觉渺茫无期。
自从那个男人为了搏我一笑而提前处死所有犯人的事件在人堆里传开后,就有多位大臣借故往他的后宫里硬塞进了多位貌美性慧的妙龄少女,她们俱是一些身份高贵、门第清白的大家闺秀,娴静幽贞,花貌柳姿,无论从家世、才艺、容貌、品格等角度严加挑剔,也绝对是男人们求之不得的良配,完全符合做一个国主夫人的条件。
那些大臣的用意至此昭然若揭,他们为国事操心之余尚要忧心国主的家事,委实用心良苦啊,不知那位国主大王是否会领受他们的这番盛情美意?后宫里的粥粥群雌可能包容得下她们那薄幸的夫君新纳进的那一列胭脂美人队?
西风国主的正室——这名份似乎真的颇为诱人,贪慕虚荣的女人们着魔似的为此大打出手,绞尽脑汁,各种狐媚手段统统出笼,连我亦不能幸免女人之间争宠的斗争。
亏得那些毒虫毒物比人更乖觉精明,敏锐地嗅到我血液里压抑的魔性,立即夹起尾巴,忙不迭地逃之夭夭了,从此不敢再出现在我方圆三丈之内。
好象有人欲将我除之后快的热情一点不比激烈的争宠有所减褪,人类所能研制出来的毒药一一拿我做过试验,庆幸我天生不似人类般羸弱,即使在无意中沾到了也未必能在我身上生效,反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倒也有趣。
这样一来,众人愈发将我视为可怕的妖孽,一个个心照不宣,盘算着另外的奇策用以剪铩于我。
我承认我是不够理解人类,但人类生性便是如此阴险诡诈的吗?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由地苦笑起来。
南陵啊,你为了那个男人争什么、夺什么?你一直努力着要让西风国民众接受你,你可知在人类心目中你始终是个外人,无论你有何神奇的来历,人类排外的情绪永远比你想像中的根深蒂固,他们接受不了非我族类的加入。
“那些老头子终于耐不住开始催我成婚了……”他满意地瞧着我裸肩上青紫的淤痕,这些全部是拜他所赐的杰作,“我若真想更上层楼,便该考虑迎娶四大诸侯当中唯一的一位女性诸侯——南漠国的漠朝,她对我好象也没有什么恶感,到时两大诸侯家族合二为一,天下泰半收归入我囊中……”
“这个想法不错啊,你应该及早照计而行,免教旁人捷足先登。”
我一抬手,挪开了钻到我怀里的头颅,幸好出手及时,不然我刚结痂的伤口又要惨遭了狼吻。
“你真的这么不在意我吗?不在意我去娶别的女人?”我的话蓦然触怒了他,他脸色难看地质询起我。
“我为什么要在意?”我一劈掌,格架住他欲抓向我肩膀的大手,猝然将他的劲道卸向一旁,教他落了个空,“你想靠一个女人达成你的皇帝梦,那是你家的事。”我的声音倏地转厉,“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让南陵伤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南陵!你心里就只会光想着一个南陵吗?”他的脸色本就不善,现在变得更形糟糕,瞪视我的眼神几乎可以疑为“凶光毕露”,“我对你不够好吗?看你一点感动的意思也没有,每次都要故意忤触我。”
“你以为用人间的锦衣玉食来供养我就算是对我的礼遇吗?可笑,难道我会贪图人间的富贵,从而迷失自己的本性?我一点也不喜欢人间,我更是讨厌你这个胆敢冒犯我的家伙……我想回去,回我的天界,回我的落日神山、风曜军团!”我撅起嘴巴,大声地嘟囔起来,一点也不想觑人的脸色行事。
尽管我渡过了好长一段岁月,但我终究只是一个未成年的精灵,我仍留有孩子般任性、稚气的一面,平素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才慎自收敛起自己的不成熟,如今我落到这个男人的手里,一次次的不堪遭遇屡屡打击着我高傲无比的自尊心,坚硬的保护壳被粉碎,袒露出的是我仅剩下的脆弱,因此我反感他、憎恨他,就为了他看见了我不为人知的一面,我讨厌被人发现自己也会有流露出弱者表情的时候。
“你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我认定的执着!”他猛地将我推翻在地,奋身骑跨坐到我身上,双手恶狠狠地往死里掐住我的脖子,我的呼吸顿时滞塞起来,绯涨的彤颜开始发紫,“你若真对我无意,何必老是在天上看着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受着你的眼光,你知道这在我心中积累起多深的感情吗?”他哭了,居然在我面前流下了男儿的眼泪,然后颓然地撒开双手,充满湿意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垂落在我的衣襟上,“就因为你是神,所以可以无情?就因为你是精灵,所以可以无欲?为了这种该死的理由,你始终不肯接受我的爱情,凭心而论,我真的不入流到让你百般瞧不上眼吗?”
“你……咳咳……我……咳咳……”
痰堵气管,我拼命呛咳着,忍不住起手摸索着被印烙在颈部的清晰指痕,感觉有些烫手。
真是好险啊,差点就让一个人类给勒死了,这种死法,我以前是压根儿都想不到的,堂堂御西罗御殿下不是战死的,而是给人勒死的,传了出去也教我颜面无存。
“御……西……罗……”他沙哑地轻唤着我,“不要再千方百计地搪塞我了,你爱上我吧……”
他好象洞悉了我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那浓稠的声音益发似魔鬼的温柔,这招心理战术似乎已成为他致胜的法宝,加紧施展,步步近逼我危危可岌的心防。
“不要……叫……我的……名字……”
眼角逐渐迷离,好不容易才凝聚起的反抗陡然松懈,我的心遽乱如麻,看向他的目光竟不自觉地盈满了柔和。
“御……西……罗……”他犹在喃喃地低唤着,手指怜惜万分地拭过我的脸庞。
第一次在硝烟的气氛下和平共处,没有暴力、没有血腥、没有我的叫骂,专注的温柔让人心动不已,倘若我身为一个女人,勿庸多疑,一定会昏陶陶地醉倒在他温柔的怀抱中,可是——
“为什么你是南陵的丈夫?”
我凄喊着把他从我身上断然一把推开,看向他的目光不免添了几分怨怼。
是呀,为什么爱上我的这个男人偏是南陵的丈夫?
南陵,我的妹妹,我不能对不起你!
他没有再在我面前提及与南漠联姻之事,我也相对宽容地退了一步,不再故意惹他生气地提到南陵的名字,南陵毕竟是我的妹妹,流涌着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神圣血统,她仅擅的那一点点微薄的法术足可自保无恙,不会教人轻易陷害了去。
又隔几日,一位使者从羿朝的王都风尘仆仆地来至西风国,他带来了羿朝皇帝的圣旨。
羿朝的皇帝相中了自己的亲外甥,欲将膝下最疼爱的小女儿天仪公主下嫁予他为妻,使者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皇帝传达这个对西风国表示善意的喜讯。
大臣们笑逐颜开、欢呼雀跃,他们的国主夫人终于有了着落,年轻的主君即将与高贵美丽的天仪公主成亲,相信大王绝对会十分理智地拔身情沼,成功摆脱我这个妖孽的蛊惑。
后宫里的女人哭了,她们暗逞计谋皆未能如愿铲除掉我,如今皇帝的圣旨替她们的夫君选定了新娘,荣膺正室宝座的美梦顿幻泡影。
最可怜的莫过于那些被大臣们明送暗塞进来的大家闺秀,她们甚至连国主的一面尚不曾有幸瞻仰,突然之间,今日的春花凋零为昨夜的秋荻,于绽艳之前就莫名其妙地错过了今生的花期际遇。
虽然处于半软禁的状态,但是外界的嘈杂我并非全然漠漠无闻,相较于西风国内各形各色的高涨情绪,我置身湍急的漩涡中心,反而能最为冷静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据说四大诸侯本与皇室沾亲带故,此番圣旨赐婚亦在情理之中,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南陵不改其性,仍然象个纯洁的小女孩一样,娇气地跑来向我哭诉,自怜身世,哀叹起自己不幸的命运。
“你后悔爱上他吗?”我望着南陵黯淡无神的容颜,颤声地问着她。
“不——”专一的南陵依旧无悔地爱着那个男人,矢志未见动摇,“直到现在,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那么,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了。”我幽幽地叹息起来。
我找不出安慰她的话,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爱情,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婚姻,那个男人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任何后果是苦是甜全应由她自己品尝,失去神通力的我根本帮不上她。
“哥哥,难道连你也失宠了吗?”
坦白的小女孩总是忘了要携带心机同行,无意中说出的话比刻意的讽刺倍觉伤人。
“不曾邀宠,何来失宠?南陵啊,他是你的夫婿,到现在你犹在以为我在同你抢丈夫吗?”
“可是自从你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看我一眼。”南陵自觉理直气壮,才会口没遮拦地说道,“他甚至为了哄你高兴,杀光了所有的犯人,这件事举国上下有谁不知?”
心寒到了极点,我竟冷噎无言,克制不住浑身的哆嗦,脸色泛出铁青。
“哥哥,你去替我向他说说看,要他不准娶那个公主,他拥有我这位公主难道还不满足吗?”
“南陵,如果你不想你的丈夫迎娶别的女人,你最好直接去跟他本人说清楚,撒娇也罢,耍泼也罢,随便你用什么手段,事成与否,都算是你的本事,你到我这儿来哭诉有什么用?等同凡夫的我不可能帮得上你什么,而那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他听不听你的是你们夫妻私底下的事,你不要用这种小事来烦我。”
这席话憋闷在胸中已经许久,趁此机会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哥……哥……”
南陵从未目睹过我如此暴怒,这简直吓坏了她,不由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难以继续。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自己也该学着长大,不是什么事都有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预先打点好。”见南陵目露怵惧,我心中一软,不觉渐渐缓和过神色,“你加诸于我身上的禁制,我是施展不出什么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坏了你的好事。”
老天啊,你告诉我,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为何一场手足情份,竟反被视作较劲的情敌?
我从无意与她相争什么,为何她会存有这般想法?
天上的星子宛若江底的沉珠,幽幽冷冷,艳艳灿灿。
是哪一位仙子不小心赌输了姐妹淘?羞窘之余,她嗔恼地掷下绾于裙袂上的玉佩出气,溅了一地的玉屑。
或是风曜军团高奏凯歌,豪情奉觞畅饮时,那不慎泼洒出来的酒花?
天河皎汉,星光熠耀,那是我的故乡。
星尘寰宇,罗列珠玑,本属我唾手可得的战利品。
我原是一剪清风,恣意遨游太极,且行且伫,凭我高兴,吐云握月,由我随心。
西方佛子颈下的念串,做了剑柄的明坠,东海水晶沟底的礁瑚,镶于鞘上添了华饰。
瑶池的兰酿桂露,紫阙的琼浆玉液,不过是我樽中的常客,时时推盏与左右欢饮。
我是天空的骄子,我是风的宠儿,出身神族,不比勤奋修行的道众,早免了三九重劫的辛苦,为何还会坠落凡间、历遍艰难?
我欲乘风归去,不知青云归路何在?浩瀚苍穹,皆余茫茫,不予我天梯攀上九霄,烟霞锁尽来时故程,空自仰天长啸,算来不过是无病呻吟。
以往的人间不就是一直那么低矮杂乱吗?天空如今映在我眼里,看来却是这么的高渺。
“你看着这天、看着这夜,你在想什么?”
身后响起的声音蕴含了几许关心,凝炼了一份霸气。
“这天空原是我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这般的陌生,这夜空的星子原是我战履下的碎石,现在却是这般的遥不可及,我是第一次站在天空之下,抬首细数满天的星星究竟有多少颗。”
落日神山、风曜军团最使我思念,如今也似天空与星光施予我的淡漠,离我愈来愈远。
“你总是居高临下地睨睥着不如你的人,无妨颠倒个角度来瞧瞧从不被你重视的一景一物。”
“此刻有你与我共仰星辰,若我终不能重登天界,五千年后与谁再仰星辰?”
我不会如人类一般衰老地死去,人类的五千年对我仅是花瓣飘落尘埃的须臾,五千年之后,眼前这个说着爱我的男人早就埋身青茔,化成一堆白骨,化作飞烟散去。
“我无法抓住五千年后的你,我活着一日,我就会抓着你一日不放。”
仿佛受到了我话里的刺激,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
“你这个快成亲的男人不要再和我拉拉扯扯地纠缠下去了,万一风声传到你未过门的妻子耳中,颇有诸多不便。”
我说这话原是出自一番好意,本不包含什么特殊的意义,不想会教人听拧了。
“我不会娶表妹天仪公主的!”他反应激烈地说道。
“这桩婚事是你们羿朝的皇帝作主,恐怕你这个诸侯属臣也更改不了什么。”
“不!如果退不了这门婚事,我宁愿为了你反出羿朝!”这话好象在他脑中旋绕已久,此时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如你所言,羿朝将亡,那就由我来亲手点燃这叛逆的火种!”
我大吃一惊,立时瞠目结舌地愣视着他。
这个男人要造反,为我而反?为了一个天外飞降的男子,他竟敢毅然举起叛旗,扬言要推翻他母系一族的王朝!
朝代的革命非同儿戏,我深悉他的命理,他果真如此蛮干,岂不是要他去白白送命?
天啊,我是不是又在不经意间破坏了一宗人间的命数?
“御西罗……”他亲昵地吻了我,“你给我八年的时间,我用这八年来取羿朝而代之,另行开国称帝,建立万世不朽的基业;同样,我也给你八年的时间,八年之后,你就变成真正的女儿身,等着做我的皇后吧。”
“你、你——真的疯了!”我猝然变了颜色,震惊过后,禁不住深吸一口冷气,“羿朝虽将崩毁,然而天时未至,不宜妄动干戈,你又岂可强求?用兵之道不外乎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目前你三者俱缺,凭什么硬要出头包揽下这种明明毫无指望的事情?”
“自然是为了你!”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接着将我不容抗拒地紧搂怀中,攫锁着我的眼神布满了无限深沉的感情,“就算最后逃不过兵败身死的结局,但我终是为你争过一争,不光是同羿朝,更是同老天来争夺你!”
他说罢撤开了臂膀,定定地凝眸我良久,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不、不……”我张了张嘴,无声无息,仿佛哑了一般,把所有欲说的话都滞含在嘴里,“不要去……你会死的……你一定会送命的……”
好象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从我体内被抽掉了,我不由全身乏力,不支地瘫坐在地,嘴角挂着无比的苦涩。
天时提前了,无数人的命运就在此刻开始悄然发生变化,无知地走向与原定相异的道路,改写了一生的辉煌与平凡。
我不曾想过自己会成为推动人间改朝换代的罪魁祸首,因由我身上颠覆了许多人原本安稳康庄的坦途,重谱了日后的生命之歌。
是我告诉他羿朝将亡,是我怂恿他逐鹿天下,可是现在……
胸中的恨意泯了大半,我不想让他去无端送死。
羿朝的气数将绝,国势犹如长河落日,一日弱甚一日,各路诸侯蠢蠢欲动,人心思变,暗中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只是慑于四大诸侯的威望,方不敢轻举妄动、揭露自家的野心。
四大诸侯之中率先展开行动、卷入争霸战的即是西风国,当西风国挑明反旗,频频出兵征讨毗近的各诸侯邻国,天下无不哗然,因为这是所有人事先做梦都不曾梦到的。
羿朝皇帝出于欣赏才欲下嫁爱女于西方最大的诸侯,重缔秦晋,以示亲善,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反而坏了大事,竟然惹来了西风国的叛意,他的亲外甥就为了不愿娶他的女儿,不惜搅乱表面尚属平静的一镬沸水,霎时激起万层骇浪。
各路诸侯早怀此意,如今既见有人带头,纷纷闻风而动,擦拳摩掌,争先恐后地急欲一试身手。
有道是:六军啼笑皆非是,一怒冲冠为男儿。
西风国造反的理由其实最简单也最荒谬不过了。
东靖西扫,南征北战,战争从来都是英雄的血泪史诗。
我无法制止人类的战争,我无法扼杀人类的野心,无力去阻拦注定的发生,唯有眼瞅着尘世的风轮急骤向前滚动,碾过无数人的尸体,死的死、伤的伤、亡的亡、残的残,这一切全是由我造成的。
他已经征服了割据西方的诸侯小国,一统西境边陲,接下来便是直接面临与西风国素来齐名的另外三家诸侯大国的对决。
明天,他将要跨上征程,亲自领兵,挥军北上,攻取北朔的都邑,我似乎已嗅觉到一丝不详的预兆,猝然阖眼,难以相对。
命运啊,既定的命运,现在的我只能静默地观看着它的发生,容不得我插手过问。
“明日我出征之后,国政权且由老柱国暂代,我很放心,不过我想把军务交由你来统辖。”他一脸兴奋地对我说道。
“什么?”我惊愕地睁圆眼睛,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你怎么会突然间异想天开?”我知道自己的耳朵并没有听错。
“南陵说过你是天界的统帅,行兵布阵,罕有匹敌,身为一个军事奇才,谅来你也不愿委屈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地栖养后宫吧?”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故意搞砸了?”我双眉一挑,睨向他的眼光隐含几分不驯,“我还以为你会死拉着我一起上前线。”
“战场上太危险了,我怎么会舍得你去冒这个险?此次出征我带走了几乎全部的武将,后防呈现空虚,戒备相对就显松弛,当然需要你坐镇调度。”他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立即还以颜色,“再者,我把你的南陵留下来,即使我要携你同行,想必你也会找出各种理由甚至不惜触怒我也要留下来吧?”
“单凭一个南陵,我就非要乖乖地留下来不可了。”
我容色淡淡地笑了,致命的弱点攥在他的手心里,我还能怎样?只能听他的呗。
“有了你这位不世奇才在后方确保我军的归路,我在前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们天界一旦开战绝不似人类的战争,飞驭绝迹,斗剑斗术,战场之上远不同于人间仅藉单纯的武技、智谋决定胜负,况且风曜军团素来雷厉风行,我若亲逢战阵必是速战速决、出奇制胜,至于防御方面却非是我专长。”
风曜军团习性如风,一向不喜欢处于挨打的局面,往往抢在敌对势力对我们下手之前占得先机,然后尽情发挥无与伦比的破坏能力,就象一头头刚出笼的饿兽,直把敌方轰得个屁滚尿流、鬼哭神嚎。
“我此去北朔吉凶难卜,东渚、南漠极有可能趁虚而入,打算围魏救赵,迫我回师,解了北朔的燃眉之急;也或许国内有人心生不轨,意图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原来他并非一昧的狂傲自负,自有其深谋远虑之处,故而他神情郑重地望着我,肯定我是值得他托付信任的人,“老柱国虽则忠心可靠,但他毕竟耆苍老迈,不比当年,所以我把西风国交给你了,你若不为我,也该为了你的南陵。”
“你可以……不……去……”
我皱起眉头,内心矛盾如煎,声音不禁透出轻颤。
他此去多半凶多吉少,溯源皆是我惹出来的祸端,可是我已无当初对他的那股强烈恨意,没有当初那么希望他死了干净的憎念。
“不去行吗?我早已了断了自己的退路。”他喟然一叹,敛起眉宇间的丝丝怅然,转而有力又不失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如果天意难违,或许我等不到八年之后娶你为妻了,但是我也不想去娶别的女人,若要战,宁愿为你而战,死了亦无憾。”
“只要你解开我身上的封印,我即可渡你成仙,脱离人世苦海,你明天就不需要去打这场没把握的仗了。”我陡然大叫,身子却情不自禁地发着抖,“我赐予你的福泽并不包括逢凶化吉,只要你愿意按照原先天定的轮回行走,你仍能保住一世逸乐,安享无忧富贵。”我试图在最后时刻拉回他的理智,极力劝说他放弃明日的征战计划,“你跟我走吧,不要管人间的皇帝到底换了谁做。”
“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仙人,恐怕我成了仙就距离你更远了。”他搂得我更用力,一点也没有当初与我争吵时的邪佞,“做人有什么不好的?我不想和你天上的风曜军团辛苦地争夺你,只想在这尘世间拥抱你,在这里你是属于我的,不是天上的神,是我怀里的可人儿……”
“你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疯子!”
随着我尖刻的骂声,清莹的泪水终于滑落我光洁的脸颊,我失声哭倒在他的胸前。
他肯定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疯子,唯有疯子才会故意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怪法子来打动我,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这誓死如归的勇气。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骂我疯子,就因为我姓了风吗?”听他的话语竟只在乎我骂他的那一句“疯子”,唤着我,温柔如水,“今晚你不要再反抗我了好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仅想珍惜离别前的今夜……御西罗,我是真心地爱着你……不要再怀疑了……让我们暂时忘掉那个不愉快的名字……”
是闷声的哑雷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我,还是这个男人会施展定身术?泪水拼命地倾泄而出,我根本说不话来,动也不能动。
我能够说“不”吗?在我感动地为他落泪之后,已然丧失了拒绝的权力,即使我的身体冰冷如昔,我想他应该可以温暖我的。
紫色的长发扬起,在他手中流涌着清艳的光彩,他爱怜地细吻着,虔诚地汲取那发上逸散的幽香……
第八章 天雷动
风雷一动,万象俱喑,正是扭转乾坤之际。
我不怎么通晓人间是如何厮杀战斗的,想必也应与天上的纷争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毕竟两者皆是以流血、死亡而告终,手段各异,目标一致,克敌致胜才是最为至关重要的。
被主君委以留守之职的众大臣显然极是瞧不起我,常以处处排斥于我为己任,这场不必要的战争算来因我而起,他们心中愈加恨我入骨,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祸根妖孽,从未肯定过我的才干。
算了,我御西罗难道要靠这一班凡夫俗子来承认我的卓绝?
人嘛,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从天外飞来,自与人间格格不入,反正大半事务多由老柱国主持,也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
虽然目前战火尚未波及这座城厢,但逃难的百姓、乞讨的僧丐在城中日益多了起来,他们每日沿街乞食,但求一餐半饱,夜间宿于廊下店口,忍饥挨饿,寒风刺骨,濒于生死挣扎。
原来这些人就是所谓的难民?我立于远处高楼之上,又惊讶又好奇地望向那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天界何来乞丐?最多也只不过是几个生性喜好戏谑的,故意装扮了落魄的穷拓模样,藉此游戏风尘。
涌入城中的人数虽众,但作为一个曾经拥兵自重的统帅,我有一点是绝对清醒的,这些人当中并不全然是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他们之间应该早就混入了为数不少的细作,正密切仔细地觊觑着西风国的风声草动。
用兵,用间,这本来就是避免不了的兵家惯用伎俩。
这些人的存在犹如危险的火种,当然我不会蠢得去打草惊蛇,免得引发城内的哗变,于是随手挑了几个人,命令他们日夜监视城内不曾见过的陌生新面孔,然而那些奉命之人当面唯唯喏喏,背后是否真的听从我的吩咐依命行事,这就不是我敢肯定的。
也罢,天心难挽,也不是我可以任性涂改的,我仅希望能在乱世之中保护好我的南陵,不教她受到任何惊吓,对于人间的危亡,我并不是顶在乎的。
那个男人临行前将西风国托付给我,嘱咐我好好照管这座城池,我只需等到他班师回来将这座城池完好无恙地交还于他,其余诸事均不在我意中。
那个男人走后不满一月,果如他先前所预料的那般,东渚、南漠联成一气,挺兵西侵,很快地就兵临城下。
吊桥高悬,关厢紧闭,这些常识不待我出口,早就有人完全抢先照办了。
城内兵源不足,城防空洞,蓦然间敌军大举进犯,自是慌了手脚,一个个六神无主,人心惶惶,难以自安。
东渚、南漠的联军士气振奋,来势汹汹,自恃军威兵力远远地超过我们,也不安营扎寨、埋锅灶饭,暂且先填了漉漉饥肠,纷涌齐至城下聚集,急欲一鼓作气攻入城中,再行计较剩下的。
我站于城头,双手扶住城垛,从层层密遮的盾牌后探头下视,瞧见东渚、南漠联军如此心浮气燥,不由嘿嘿地冷笑数声。
轻敌,兵家大忌,这一条明训在仙凡两界是通用的。
东渚及南漠的两家诸侯本意上或许未曾想过要轻敌,但西风国孤军劳师远征,余下的定是一座空城,他们兴兵前来,到时自当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这番盘算大致上称得上精确无误、滴水不漏,可惜他们千思万虑,单只算漏了一点,做梦也想不到这城中会多出两个不速之客,我与南陵不属凡尘中人,拥有着超出人类所能想像得到的力量。
“你……”老柱国稍微停顿着考虑了一下对我的称号,才道,“御大人,不知你以为如何?可有良策退兵?”
老当益壮的老柱国全身披挂整齐,左弓右箭,横刀跃槊,抖擞着精神,宛若廉颇再世,一点也不比活力丰沛的年轻人逊色。
“先请教老柱国有何高见?”我回头看向他,淡淡地问道。
他称我为“大人”,我敬他为“柱国”,嘴上名谓,官面文章,如此而已,表面上好象已然做得尽捐前隙,不存芥蒂。
如今,城下重兵围困,眼见城池朝夕难保,难道还要我们在此紧要关头于城中自家相斗?聪明人当然要做聪明事,先攘外后安内,倘若来个窝里反,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东渚、南漠坐收这渔翁之利?
“老夫一生效忠西风国,誓与此城共存亡。”
老柱国声若洪钟,雪白的须发戟张如猬,威风凛凛,说得好不慷慨激昂。
“老柱国打算抵挡不过就一死殉城吗?”临逢阵仗,我身为风曜军团领袖的睿智冷静重新复归本体,脑筋清晰无比,“待你家主君凯旋班师回来,你准备献上一片废墟充作贺礼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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